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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听——

两个小子矮着身子,顺着院墙,向西园去,不久果然看见有不少官兵手头打着火把、灯笼,守护在西园内。眼见着西园戒备森严,看守众多,周阳知道走墙头已不安全,便抱住一颗翠竹,滑到地上来,阿勇不得以,也只能跟着。平安落地以后,周阳很是高兴,对阿勇道,“瞧,这县衙也没什么了不起,小爷我照旧出入自如。”周阳话音未落,就听见有狗叫嚷着冲着他们而来,周阳心下一凉道,“遭了,这院里有狗。”周阳拔腿便要逃跑,只恐那狗会咬人还是轻,要是招来守卫可不得了,阿勇一把抓住周阳道,“别乱动,现在一动,只怕那狗要叫得更厉害。”周阳无计道,“那如何是好?”阿勇恨道,“都是你不听劝,惹下这祸,现如今且看我能不能制住这狗了。”阿勇不再说话,而是从喉咙里发出声声低吼,那狗一听阿勇的吼声,哑了一刻,便不再明着叫唤,也跟阿勇一般地低吼,一人一狗低吼着僵持了有半晌,那狗逐渐势弱,最后哼哼唧唧地夹着尾巴逃走了。阿勇叹道,“幸亏只是一只看门狗而已,我还能制得住,要是遇上了犬、獒之类,我也没辙。”周阳甚感新奇,大赞阿勇这一手厉害,纠缠着阿勇非要阿勇教自己,阿勇本不乐意多说,耐不住周阳纠缠,冷冰冰对周阳道,“你这小少爷是好日子过多了,也想跟我一起做叫化子不成。”周阳不懂阿勇的意思,阿勇叹道,“你这小少爷哪里知道我们的苦,我们做叫化的,最是卑微,连富人家的狗也不如,我们走街串巷,被人唾弃不说,心狠的就会放狗来咬,这斗狗的伎俩,是做叫化的入门课。”阿勇又道,“好端端的人,必须跟狗打成一片,岂不是卑贱可怜吗。”

周阳听阿勇说得凄凉,也动恻隐之心,对阿勇道,“你若愿意,我保举你到我家茶行里面谋一份差事,吃穿无忧,也没有人再会瞧不起你。”阿勇听了并不领情,哼道,“谁稀罕去你家里做奴才。”又道,“你家的奴才也不稀奇,赵大果不也被人陷害了吗。”周阳叹口气,又问阿勇,“那你以后想做什么?总不能一辈子做小叫化吧。”阿勇看看周阳,见周阳关心自己是真,便对周阳道,“我岂肯一辈子做叫化子,我要像阿常哥一样,做个顶天立地,自由自在的马帮。”周阳见阿勇说到这里,满脸放光,器宇轩昂,心下竟有些羡慕。周阳问阿勇道,“是啊,你为什么不跟阿常去走马帮啊?”又问,“加入他们马帮需要什么条件?”阿勇道,“大风叔早已答应过我,只要我能买下一匹骡马,哪怕是驴子,就让我加入大风马帮做个马脚子。”阿勇拍了拍腰间道“我如今给粮仓背米口袋,每天背一百只口袋,能挣一角银子,我背了三年,已经存下了二两三钱银子。”周阳问阿勇,“买一匹骡马需要多少银两?”阿勇道,“这得视骡马而定,普通骡马也就二三十两银子,好的骡马那得五六十两,最上等的可就难说了,就算肯花上千两黄金,还不见得能买到。”周阳心下一算,这小叫化三年时间才存下二两多银子,二三十两银子,岂不要他再花十年功夫,也未必能办到,周阳往怀里取出先前在赌场时候亮出来过的那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阿勇道,“这个给你,你去买匹马,加入马帮吧”。阿勇望着那张五十两的银票,两眼发光,可即刻又淡定下来,对周阳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你的银子,况且这银子也不是你的,我要靠我自己,只需存够十五两银子,我便可以买下一头瘦驴,就能跟大风叔他们走马帮了。”

周阳这一天里无数次地听阿常、阿勇以及三教九流的人提到“大风叔”,周阳早已好奇,当下问阿勇道,“你们说的大风叔,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阿勇一脸仰慕地道,“大风叔是大风马帮的马锅头,是个特别勇敢,特别聪明,特别伟大,特别好,特别……”阿勇有些词穷形容不下去,便对周阳道,“反正大风叔是迤东地区最厉害的马锅头。”见阿勇光是说起大风叔,都如此崇敬,如此兴奋,周阳心下对大风叔也格外好奇,周阳问阿勇,“大风叔比阿常还厉害吗?”阿勇道,“阿常哥很厉害了,可他在大风马帮里只是二锅头,还得听从大风叔的,你说大风叔是不是比阿常哥更厉害。”周阳心下想象不出大风叔如何能够比阿常还更加厉害,于是对大风叔大感好奇,周阳喃喃说道,“有机会,我也想见见这位大风叔。”

周阳还有话说,却见吴巡检从西园里快步走了过来,进了不远处一幢小楼,而后就听见吴巡检的高声斥责道,“快三更天了,你们的文书簿册还没做好吗?老子可不管这许多,到了时辰必须上路,耽误了功夫,姚知县怪罪下来,老子可担当不起。”骂完之后,吴巡检又向西园走回去。等吴巡检走远以后,那小楼里也传来抱怨道,“***,忙活这大半日,不讨好也罢,还要被骂,这究竟什么世道啊。”周阳好奇,也不顾阿勇拦阻,纵身跑进小楼去,见只有一间房屋亮着烛火,便潜到那房间窗下偷偷朝里面看。

房间里摆放了两张案桌,桌子上摆放了不少簿册文稿,两个文书正在灯下伏案书写着什么。只听坐在右边案桌前的文书道,“这大半夜地干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已经够倒霉了,还要被催命,真是出力不讨好。”左边案桌前的文书道,“可不是吗,两百多号人的文案,就你我两人,半天功夫要做出来,不是催命是什么,我这胳膊现在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了。”那文书说着,摆了摆右臂,又道,“你说干嘛非要得把这些嫌犯、犯人都做成亡故呢?”右边的文书道,“听说去了以后,就是九死一生,多半是回不来了,做成亡故,免得亲属来衙门纠缠,横生是非。”左边的文书又道,“其他人也不说了,那个赵大果,已经证实是冤枉的了,怎么也不肯放过啊?”右边的文书道,“张州同那边要三百人,监牢里连犯人加上嫌犯恰好也就这两百几号人,姚知县一心想要巴结张州同,唯恐有不足,眼下再找不着其他人,连瘸了一条腿的梁老头都算上,岂肯放过赵大果。只能怨赵大果自己运气不佳。”左边的文书看来又写完了一页,拿在手中看了看,呵呵一笑道,“监牢突发鼠疫,这理由真亏了孙师爷想得出来。”右边的文书道,“一天夜里,监牢里两百几号人全部暴毙,对外可不是只能宣称是突发疫病吗。”左边的文书道,“就算是鼠疫,哪有得了一天便死去的,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亲属要见尸首,如何是好?”右边的文书道,“孙师爷早有计谋,只说尸首上染有疫病,为防止疫病扩散蔓延,不许亲属探望,一干尸首由衙门统一处置。”左边的文书道,“只怕这话难以服众。”右边的文书道,“你少杞人忧天。即便有所怀疑,区区百姓,又能奈何,往常那些熬不住严刑逼供而妄死的,不一样是这般处置的吗。”

周阳和阿勇潜在那房间的窗户底下,将两个文书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阿勇忠厚,况且并不知前后,故而有些话语听得并不十分明白,周阳先前在翠峰酒楼里听孙师爷和杜账房说过一些,当时不知那些话的轻重,并不上心,现下听两个文书说来,将两番话衔接联系在一起梳理,心头豁然开朗,把整一件事来龙去脉都想得清楚明白。

再有一刻,两个文书写完了,从房间里吹灯出来,向西园方向去。周阳和阿勇便模进了房间里去,想把文书做的文案偷出来。两个小子刚进了那房间,就听门外有人喝道,“谁,是谁在文书房间里?”两个小子唬了一跳,忙往桌案底下藏,才藏好身,便见有人推门进来,来人手里提有灯笼,向四处查看,倘若那人将灯笼往地上照亮,那桌案宽大,前方又没有遮拦,难保周阳、阿勇两个小子不会被发现,千钧一发之事,忽听见房间另一扇窗户咔嚓一声响动,而后那窗户外面传来了几声猫叫。来人松了口气道,“可恶,原来是夜猫子,真吓了我一跳,赶明得向孙师爷禀告,是时候清理一下县衙里的这些可恶的畜生了。”来人说着便走出去,重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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