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栖被带到县衙的时候,白芍已经卸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端坐在小几前煮茶,茶气升腾晕染了半片绯红的脸颊,扭头见他进来,白芍放下手里的茶壶,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玄思繆一直微眯的眼坐在一旁,手里的茶杯抵着薄唇,视线在很是漫不经心的看着韩云栖。
“这位是?”韩云栖挑眉看了眼玄思繆,只觉得这人浑身上下头透着一股子邪气,那双眼睛仿佛两把锋利的匕首,直刺人心。
玄思繆动了动身体,目光含笑的看着白芍。
白芍干巴巴一笑,“本家的叔公。”
“啪!”某男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茶水溅得到处都是,青瓷碎片捡起,不小心刮破他指尖露出一抹殷红。
白芍觉得脊背一寒,扭头不敢看玄思繆。
他是当今皇上的皇叔,她可不是要叫一声叔公么?白芍暗笑,扬眉看着玄思繆。
韩云栖倒是没错过两人之间的互动,只是轻笑着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啄了一口,“不知道白姑娘找我来所为何事?”
“我一直在想,秀云讹诈了你的聘礼,按理该是很大的一堆物品,可是那些东西却不翼而飞了,媒婆和四个轿夫都不知道秀云把那些聘礼送到哪里去了?”她淡淡的道,“韩云栖,依你看,她会把东西放在哪里?”
韩云栖神色一暗,轻轻摇头,“白姑娘何以这么问?”
“我只是有些奇怪,秀云死的那日,你说你一直在酒坊?”
“自然,很多伙计可以作证。”
“酒坊的伙计说,你是二更的时候才去的酒坊。”白芍道。
韩云栖点头,“嗯,之前我去进了一批粮食,放进了库房,然后就在酒坊喝酒。”
“你确定是一批酿酒的粮食?”白芍扬眉,目光灼灼的看着韩云栖。
“自然。”
“我看不是。”
“姑娘何以这么说?”
白芍咧嘴一笑,“今日衙役在城门口拦截了几辆马车,车里装的都是些金银婚嫁之物,恰巧这些马车都是你蝶衣酒坊之物。”此话一出,果然,韩云栖的脸色微变。
“你不解释?”
“当天你猜穿秀云的西洋镜,我便带人追去,讨回了那些聘礼,然后送到酒坊。”韩云栖道,“今早又怕见了睹物思人,便想让伙计送出城卖掉。”
“哦!”白芍应了一声,低头喝了一口茶,又问,“那么说,你此前见过秀云?”
“那又如何?她是三更后才死的,我当时并不在家,有人作证。”韩云栖寒声道,目光冷冽的看着白芍。
白芍迎视他的目光,突然站起身,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是谁说她是三更后才死的?”
韩云栖的眉头微挑,“三更的时候,你不是还见过她么?也有人确实在一个时辰后听见那声惨叫。”
白芍耸肩,“我只是见了一名画着浓妆的女子从窗下走过,却看不清她的真面目,而第二日,虽然我见过秀云,可她画着浓妆也并没有认出来,知道洗掉她脸上的胭脂才认出她。如此,我怎能确定在我床下的就是秀云?”
韩云栖只觉得脊背一凉,额头渗出密密的细汗,握着茶杯的手青筋奋起,脸色也有些苍白。
白芍却突然一拍桌面,把茶杯震得一颤,里面的茶水溢出。
“韩云栖,你还要狡辩,秀云根本就是你杀死的。”此话一出,韩云栖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白芍,“白姑娘,你什么意思?韩某如何杀人?”
白芍冷哼,冷道,“秀云三更以前就已经死了。因为我当时见过巷子里的女子时还不到三更,女子发生惨叫又是在一个时辰后,第二天尸体被发现,大家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具尸体就是昨晚那个女人,而洗掉她脸上的脂粉后,我便认出她是秀云,所以,我们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昨晚那个走在巷子里的女人就是秀云,那声惨叫是秀云发出的。
由于冬天,尸体的腐烂程度缓慢,对于辨别尸体的失望时间会有很大程度上的影响,而人又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便以为秀云一定是在三更以后才死的。
可事实上,握在客栈楼上看见的女人并不是秀云,那声惨叫也不是她发出来的。我看见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的亲娘,而那声惨叫也不是秀云发出来的,是李秋媛发出的。
她们二人唱了一出双簧,目的就是要制造秀云出现在客栈附近的假象,其实,秀云一直在酒坊。
当时你追到了秀云,抢回了聘礼,而后,你又将秀云装进大箱子里和那些聘礼一起带回酒坊,在酒坊的仓库中,你对秀云进行打骂,将秀云打昏后,你又担心出人命,便又给她治疗包扎。这一点,酒坊的伙计可以证明,那晚你确实以自己崴了脚为理由,要伙计去药铺买了跌打损伤的药,且药量很大。
你给秀云草草治疗后,秀云威胁你要告你谋杀,你们发生口角,你一时发怒便用仓库里捆巷子的绳子把她勒死了。
那时候,你娘正好路过仓库,见到你杀了人,怕你吃了官司,便连忙穿了秀云的嫁衣冲冲的赶回客栈那条巷子,那天,其实很多人都看见你娘了,只是她画着浓浓的妆容谁也看不出真面目罢了,她从我窗下走过便是刻意引人注意,而后她在韩府门外把身上的嫁衣月兑掉,进府换了一套衣服后又离开。我要人询问过你府中的下人,确实有人证实了,她确实在三更左右的时候回来过一趟,而且脸上画着很浓的妆容,要不是她拿出了掌柜的腰牌,看门的都没认出来,她在府中徘徊一阵换了一套衣服就离开了,离开时,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裹,那里面装的一定就是秀云身上的那套嫁衣吧!
她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会赌坊,而是去了李府。”说到这,白芍偷眼看韩云栖,果然见他脸色青白一片,整个人极度不安的绞着双手,便又道,“我之前就一直纳闷,秀云的那声惨叫明明就在附近发出,却为何好几个人出去找都没有找到?我一开始以为她一定是在巷子尽头那四个大宅之中,可是我忘了,还有一个李府。那声惨叫不是别人发出来的,正是李秋媛本人。”
白芍话音一落,韩云栖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落地,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
白芍不再说下去,而是直直的看着韩云栖,“是你杀了秀云。”
韩云栖沉默不语,一双眸子低垂着,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
白芍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儿,“这么精密的计划几乎策划的天衣无缝,你们把秀云的死故意往之前几个新娘被杀案上引,还给她化了弄弄的妆容企图鱼目混珠,可你们却不知道,前四个受害人都是用的迷迭香脂,而秀云没用迷迭香脂,她也没有梦游的癔症。如果你还想要证据。”白芍微微一顿,“李府的丫环可以证实,那日夜里,李秋媛确实发出过一声尖叫,你娘在李秋媛的房中待过一段时间。至于李秋媛为什么会帮你。”白芍的表情有些阴霾,“我想你比我们都清楚,寒意酒坊会有如今的规模,背后李家出了不少力,你年幼丧父,你娘带着你苦苦支撑酒坊,李秋媛之父当时与你父有八拜之交,后来,你娘便于李秋媛之父有染生下李秋媛。”这段隐秘若不是焰娘查出来,恐怕她还真的想不透李秋媛和韩家的关系。
韩云栖的脸色已经是灰白一片,到底也不过是个书生,事情败露,又无法反驳,顿时如同蔫了的茄子一样瘫软在椅子上。
白芍底眸,遂不及防的拉住他的手,挽起他的袖摆,露出的小臂上有几道抓伤。
“这是秀云挣扎时抓伤的,她的指缝间有皮屑组织。”她淡淡的道,心中却有中说不出的压抑。
秀云的案子到此可以算是告破了,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证据不够全面,如果搁在现代,有高科技的刑侦技术,做一下dna对比,这案子便是铁证如山了。
韩云栖默不作声,肩头一下子垮了下来。
暂时将韩云栖收押,一切等抓住其它四起案子的凶手后在一起定罪。
韩云栖被押进大牢后神志一直不是很清醒,一直嚷着要见韩母,却拒绝画押。
白芍要人带来了韩母,那是一个浑身上下透着精明的女人,四十左右的年岁,眼神中带着丝精光。见到白芍的时候,韩母微微诧异,目光试探的看着白芍。
白芍沉默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直到韩母坐不住的突然站起身,“白姑娘,你找老身来所为何事?”
白芍把身旁玄思繆整理出来的案发卷宗递给韩母。
韩母狐疑的接过。白芍凝眉观察着韩母的表情,见她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诧异,而后便愤怒的一把丢了卷宗,恶狠狠的看着白芍,“这能说明什么?我回府不行么?我去李府不行么?有谁看见我儿杀人?”
白芍心道,果然是心思缜密之人,所谓叼妇不过如此。
韩云栖拒绝画押,怕也只在等着韩母为其狡辩翻供吧!
白芍冷笑,朝门外喊了一嗓子,“把东西带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