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回到市集的时候才知道洛阳已经回去了,本来派给她的软轿还巴巴的等在街口。
她又坐着软轿去一家绸布店订做了两套合身的男装,准备再次出门的时候穿的。回到江南山庄时已经是晚膳时间,饭厅里乱哄哄的挤了一堆人。
两日没见的玄思繆,木头人沐风,一脸惨白的洛阳,还有坐着轮椅的公孙无。江南山庄能大家做主的都在了。
白芍眨巴眨巴眼,狐疑的看向沐风。
沐风的脸上波澜不惊,他走到八仙桌前,上面摆着一只托盘,上面摆着一只红木漆金的木箱子。
箱子有五十厘米见方,四四方方的,上面锁了一把黑色的大铁锁。
“这什么东西?”白芍狐疑的问。
“你的东西。”玄思繆诡笑着迎出来。
“我的东西?”白芍狐疑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没有这东西啊?”
轮椅碾压底板发出‘嘎嘎’的声响,转眼见公孙无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自从离开江南山庄后白芍第一次再见他。
还是一样的丰神俊朗,还是一样的波澜不惊,好似什么都无法映入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
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在心头蔓延,她想起苏藏,想起自己来不及发芽就被硬生生扼杀的爱恋。
“是犬灵在山庄大门口捡到的。”他的声音永远听不出波澜,却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白芍微愣,站在他身后的犬灵好似悄悄抽高了一点,他见了白芍就龇牙咧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上面贴着这个。”公孙无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用血红的朱砂写着;白芍亲启。“还附带了一把钥匙。”
白芍拿着钥匙不知所措,看着那血红的箱子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庄主?”沐风道。
“额,这里面不会装着袖箭,毒气之类的什么东西吧!”武侠小说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噗哧!哈哈哈!”玄思繆笑道,“娘子,有道理,若是真有袖箭还是毒气怎么办?木头,你来吧!”玄思繆躲过白芍手里的钥匙丢给沐风。
沐风在他叫出木头二字时眉头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大家散开。”白芍很有意识的准备疏散人群,可惜,没人鸟她。
“沐管家,开开看看。”公孙无似乎也对这箱子有兴趣。
沐风点了点头,打开黑锁,双手拖着箱子盖缓缓打开,一股浓郁的腐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众人齐齐后退。
“是什么?”见沐风脸色发白,白芍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严重了,她走过去一看,也是吓了一跳,“是他!”
箱子装着一只血淋淋的人头,虽然双眼已经被人硬生生剜去,但白芍还是认出来,这个人正是龙门客栈的胡掌柜。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按理这么个作恶多端的人死有余辜,可是,这么毫无预兆的见到他的人头,且这么诡异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让她忍不住胆寒。
有人把胡掌柜杀了,人头送到她面前,这是否说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其实还有第四个人存在?
当然,那夜乾其实被玄思繆点了穴道,他对此事时一概不知的。
玄思繆也走了过来,见到胡掌柜的人头时也是微微一愣,与白芍面面相觑,好半天没说话。
“你认识此人?”沐风突然开口。
“你不认识他?”白芍不解的看向沐风,“‘白芍’出事时难道你没有去龙门客栈调查?”
“我去了。”
“那你怎么会不认识他?”没道理啊,胡掌柜说,他不是一直留在龙门客栈等那个人么?
沐风道,“我确实不认识,我当时去龙门客栈寻找庄主失踪的线索,当时龙门客栈已经查封,客栈里一个活口都没留,一共死了五个人,客栈的老板娘和她的孩子,素馨,陈殿武,还有司马言。司马言的头被看了下来,人头一直没有找到。”
白芍和玄思繆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那掌柜的呢?客栈没有掌柜的么?”
沐风微愣,“老板娘的儿子就是掌柜的,老板娘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她的儿子是个身材健壮的男子。母子俩是被活活吊死的,素馨被毁容,陈殿武被一剑穿心。”
事情跟胡掌柜说的基本一样,可是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掌柜的,那这个人又是谁?
他为什么要冒充掌柜的留在龙门客栈,又欺骗他们?
白芍狐疑的看着箱子里血淋淋的人头,“又是什么人会杀了他?”
“这个人,有点奇怪。”一直静默不语的公孙无突然出声,他推动轮椅来到桌前,素白修长的手在胡掌柜耳根的后面抓了抓,竟然从胡掌柜脸上撕下来一张人皮面具。面具后的人看起来很年轻,不超过二十五岁的样子。
白芍惊愕的看着这张脸,突然一拍手,“我见过这个人。”
“是谁?”沐风问。
玄思繆和公孙无,甚至是犬灵和洛阳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脸上。
“我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我见过她,我今天在市集上被小偷偷走了荷包,追荷包的时候撞到过他。”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那么一个人,此时已经变成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被送到她府上,到底是什么人杀了人又把人头送来,他的尸体又在哪里?
“这么说,这个人不仅在龙门客栈骗了你么,还跟着你们一起来到了常州。”公孙无道。
“嗯,应该是这样没有错。”白芍应道,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可是,是什么人杀了他?又为何要送到江南山庄?不会是故意要嫁祸我吧!”
沐风寒着脸把箱子的盖子盖上,沉声道,“此事还不宜声张,待会我去衙门探探口风,看看今日是否有人发现了什么无头的尸体,而后再另做处理。”说完,人已经抱着箱子离开大厅。
众人散了,白芍回到莲渊阁的时候,玄思繆已经老神在在的等在莲渊阁外。
那一袭大红的绯衣无论在什么时候看都是那么张扬妖娆。
白芍实在不想理他,转身想走。
“娘子!”玄思繆远远的就看到她,笑眯眯的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怎么?娘子还生为夫的气?”
“我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我不过是个小厨子。”
玄思繆无所谓的耸耸肩,“随你。”
“你来这里干什么?”
“自然是想见你。”
“见我做什么?”白芍不悦的挑眉,“我可没什么想跟你说的。”
“你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什么?”
玄思繆直直的看着她,“为什么有人要把胡掌柜的尸体送到江南山庄?”
“这我怎么知道?”
“你不好奇?”
“沐风不是去调查了么?”白芍道。
“你很信任他么?”
“不信任他,难道信任你?”白芍斜眼横他。
玄思繆冷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不早了,娘子休息吧!”说着,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静谧的夜里。
夜微凉,已经眼看就要中秋了,头顶的月亮玉盘一样明亮,可白芍的心却被一团又一团疑云笼罩。
他是什么意思?是沐风也不能信任么?庄主失踪,沐风只在初初去寻找,却在最快的时间找了个替代品。
他所表现的忠心看起来无可挑剔,实质上却经不起推敲。
庄主失踪了,找个替代品,山庄里的几个待夫除了京城的夏冰阳外另外两个虽然各怀鬼胎,却都有志一同的对她这个假货持默认的态度。
玄思繆和公孙无与庄主之间有所协议,那么协议是什么?皇帝知道么?很显然他不知道,他一直以为庄主会监视玄思繆和公孙无,可若是庄主真的这么做了,那玄思繆的势力怎么可能还不被瓦解?
经过金银山庄的事,白芍已经很清楚玄思繆肯定不简单,他到底要做什么?
所谓两年之约只剩了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玄思繆和公孙无会同时离开,他们要去哪里,做什么?皇帝那里又要如何交待?
显然沐风并不担心这个。
他是不是也隐瞒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白芍越想越害怕,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中,要想彻底抽身是何等的困难,而自己稍有不甚就可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景梅苑的梅花四季常开,大团大团的盛放着,香气久久弥漫不散。
“我以为你没心情来此赏梅。”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公孙无转动轮椅,一脸平静的看着对面的玄思繆。
玄思繆倚在梅树前,纷飞的花瓣落满肩头,幽幽的目光却是搁着公孙无看向莲渊阁的方向。“为什么这么认为?”
“还是你的心变了?”公孙无不答反问。
玄思繆淡笑不语,右手微扬抛出一样东西。
“什么?”公孙无伸手接过,低眉一看,向来平静无波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怎么,开始清理障碍了吗?”拿在他手中的正是玄思繆要白芍写的休书。
玄思繆淡笑不语,“我只是提前帮你拿到,难道不好么?”
“老狐狸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听说你从金银山庄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公孙无将休书收进怀里。
“嗯。”
“要不要考虑我们联手?”公孙无抛出橄榄枝,因为他知道玄思繆的野心,也知道只有和自己合作,他才能最快的得到他想要的。
玄思繆冷笑,妖媚的眼直视公孙无,“抱歉,我没兴趣跟娘子的下堂夫合作。”
“是么?”公孙无轻叹,“那倒是可惜了。”
“无妨。”
“玄思繆!”公孙无叫住他。
“如何?”
“你,真的动了真心了么?”
玄思繆的背影僵了一下,“何为真心?”
“若非为了她,你不会回来。”
“呵呵呵!”玄思繆大笑,“公孙公子,你想多了,玄某只是找了个很好的玩具,在没有玩腻之前不想放手罢了。”
目送玄思繆扬长而去,公孙无冷哼一声,掏出手里的休书捏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