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是厌恶人类么?为了自保就依了它又能怎样?”
我又问。虽然我知道,那并不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除了归属它的麾下,顽达还有一个条件。”
萨吉说:“就是让我们交出笑笑!”
他显得有些纠结,又带着几许憎恶。
“塔旺异常憎恨人类,笑笑不是兽人,所以留在我们的部族里一定会惹怒它,为了表示忠心,顽达要把她的尸体送给塔旺。笑笑从小和我们的部族一起长大,笑笑过逝的父母是我们部族的大恩人,我们不能违背当年已故先代首领的遗志。再说,不能保护自己的族人也就是部族最大的耻辱,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顽达的条件,哪怕敌不过它们,也要战到最后一个人,保护我们的笑笑和族人们不受伤害。”
“今天袭击她的那两个想必就是顽达的族人吧。”
我开始逐渐地模清了些眼下的状况。
“它知道你们不会轻易交出笑笑,所以便派人盯着,等她出了村落的时候嗣机动手。只要没有证据证明人是它们杀的,就可以避免因为交与不交人和你们发生不必要的战事。”
“我们知道,人类是可怕的种族,智慧要比我们先进,文明也比我们发达。法玛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人类比我们强大,所以侵占我们的土地,奴役我们的族人。我们的祖先想依仗先天的体魄战胜人类,最终还是败了,我不知道从前的战争是什么样,但是今天看到你我就知道,在比奇、或者其它的地方,一定还有更多像你一样强大的人类。无论我们统一多少个部族,组成再庞大的军队,也赢不了你们……”
他虽有些不甘心,但也还是折服地说。
“……笑笑的父母也和你一样,都是强大的人类,不过他们没有伤害我们的族人,反而在村落被瘟疫侵犯的时候治好了大家的病,救活了我们的族人,还为了我们仍掉了他们的武器。笑笑又这么善良可爱,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找猎物,一起吃东西,一起睡觉,一起看日出、数天上的云彩,看月亮、数天上的星星……”
“不是谁强大,谁就可以侵犯弱者的。”
我打断他,叹了口气,百般无奈,也同情它会有这样的想法。
“就像我,如果今天没有遇到你和笑笑一起,也会杀了你的,只当你们和蜘蛛、毒蛇一样,是邪恶的怪物。可是现在我和你坐在这里说话,一起看着她,照顾她并为她担心。我才知道你们并不是我原本想像中的那样,除了长相有别,其实你们也和我们一样,都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你们也有好有坏,我们也一样,这个你懂得。虽然历史已成定局,很多事过去了就无法再重新改写,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再这么想,不要因为我是人类,你是半兽人的缘故而憎恶、排斥……。”
我说的真诚,他听的真挚,祖辈们的是非恩怨,为什么要无辜的后代们继续为之偿还?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成为朋友?而一定要相互敌视仇杀?
“……我和你一样,都有自己的名字,我叫夜美都,夜是姓氏,我的朋友们都直呼我的名字美都。不管人类和半兽人能不能成为朋友,如果你愿意和我说话,愿意和我相互理解,那么我就可以成为你的朋友,萨吉。”
……
夜深人静,我轻轻地睁开眼,不知什么时候,竟坐在这木墩上打起盹儿了,或许兼程赶路的疲倦已经到了极点。
四下看了看,萨吉也已经趴在草床边上睡着了,正鼾鼾地打着呼噜。只是那草床上却已经空然无人,睡在那儿的笑笑却不知了去向,我走过去,模了模那草席,还是温乎乎的……
在刚刚出村,还尚离村落不远的林里,我发现了她。拄着跟木棍,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密林深处的方向挪弄着艰辛的步子。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救了它们么?”
我绕路抄到了她的前面,在还可以借着明亮的月光看得到远处的村落的地方截住了她。
“就算你去顽达那儿,让它把你交给塔旺处死,你的族人也未必相安无事。因为他们还是要和顽达一起归至塔旺的麾下,有一天他们要被带去比奇边境的战场,你或许不曾知道这个村落外面的世界究竟如何,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世界要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太多太多,我也只是那其中的一粒微尘。以一己只懂得靠蛮力去战斗的林中兽人去和当今英雄辈出的这天下间的无数魔道战士们发动战争,结果已经是可想而知……。”
我走近她的身前,看着她那无助可人的泪眼说。
“……你的族人们为了你,不惜牺牲也要向比自己更强大的敌人去反抗,多好的同伴呀,如今的人魔乱世之中,已经很少会有这么淳朴真挚的情谊,你难道就不能为了它们振作起来,一同并肩去面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么?”
……
晚风陪伴着我们一起,坐在木屋用干草铺成的屋顶上,肩挨着肩,仰望着万里的星空。
“姐姐的身子好暖,人也温和。”
她赤着脚,轻轻地说,脸上泛着红。
“我阿姐的身子也好暖,不过她生起气来总是好怕人的,连雷诺都怕她的。”
“你这么惦记着她,她一定很疼你的是么?”
我也月兑了鞋子,赤了脚,和她一并看着天上闪闪的繁星。
“恩,我们小的时候就喜欢这样,一起坐在这屋顶上,光着脚丫,数天上的星星。不过在我很小的时候,阿姐就一个人离开这里了,去了外面的世界。从前她还偶尔会回来看望我们大家,后来就没了消息,最后一次和她一起数星星,也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她带着些伤感,喃喃地说。
“姐姐,你知道大熊座在哪儿吗?”
“大熊座应该就是北斗星,在北面吧。”
“对,就是那里。”
她伸出手,指向北方夜空中的北斗星说。
“北边最亮的那七颗星,向勺子一样连起来的,就是大熊座,阿姐说,她就在那里。阿姐还说,我想她的时候,就看着那里,她就在大熊座的下面也看着我。”
“那,她在那里,怎么才能找到你呢?”
“你再看那儿。”
她转过头,向我们身后的星空指去。
“南边最亮的那七颗星,上面两颗是左右两个肩膀,中间三颗连起来是腰带,下面两个是左右两只脚。那是猎户座。阿姐说,猎户座和大熊座永远都那么亮,永远都会给迷路的人指着方向。所以她看到猎户座,就能找到我,因为我就在那下面,和她一样,在看着大熊座,在看着她。”
我闭上眼,想象着她们儿时的那份纯真的模样。
忽然,在我曾经或许被错过了的某个记忆的残片从角落中悄悄地探出头来,在我的脑海里骤然划过:那是北方的大漠,是沙巴克的城头,一个飒爽俊俏的女战士正吹着漠北的冷风,望着星空,找着妹妹的方向……
……
天还未明,沉睡中的半兽人村庄还未从不安的梦中醒来,沃玛的森林已经在贪婪与憎恶中被侵蚀得沙沙作响。数百半兽人勇士正在穿越尚被黑幕笼罩着的树丛,它们全副武装,向着那个昔日和谐的村落行进。
一把降魔,闪闪的刀锋中映着那一张张狰狞的兽面,冷冷森森。我持刀立于它们的去路正中间,微笑着看着我身边那乖巧的火狐。
“人类!神兽?”
它们停了下来,一个半兽统领领在队伍的最前头,咬牙切齿地瞪着我,凶狠的目光中却藏不住那一丝难掩的畏惧,倒是身后无知的勇士们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就是顽达?”
我冷道,将一抹毒粉捻在指间。
“正是本统领又怎样?”它答。“你又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都不重要,你只需知道你可能已再看不到明天的日出即可。”
……
明媚的阳光开始爬上了东边的天际,晨辉一如既往的披洒在那宁静无邪的村落之中。只有雷诺或许一夜未眠,或许还一个人默默的磨拭着它的武器。笑笑或许还在梦里,想着她的阿姐,念着她的族人们。而萨吉呢,或许还打着呼噜,忠实的守在她的床边……
我向着白日门的方向策马西行,怀揣着那些或许,或许它们会在如常的安宁中偶尔会想起我这个不速而来,又在半夜里不辞而别的人类。
……
旦愿她们一生都无忧生活在这片原始的土地上的那个淳朴安宁的角落里。于是我闭上眼,回味着昨晚的那个纯真的遐想:
明朗的夜空,辉烁烁的星海,催人入眠的夜风,“沙、沙”作响的森林和森林深处的祥和的村落。那对小小的身影就喜欢那样双双地坐在草木屋的顶上,赤着脚,亲亲地肩挨着肩,一齐数着星儿在天边不停的眨呀、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