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亦惊亦诈
萧炎打开房门的时候,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汉子,三十多岁,秃头,不知道是因为皮肤太黑,还是因为伤疤太白,他右边脸蛋上那道三寸多长的刀痕,亮得刺眼,更衬托出他的凶相。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筷子粗的金链子,上身穿一件花里胡哨的t恤衫,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裆裤,又肥又大,裤裆垂到了膝盖。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年轻小伙子,黑西装,戴墨镜,雪白的衬衣,血红的领带,一个头发火红,一个头发桔黄,火红头发手里捧着一束鲜花,桔黄头发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巧克力盒子。
“小娟呢?”汉子瞪着萧炎,说出来的话和他的表情一样冷若冰霜。
萧炎呼吸急促,嘴巴张了几张没有说出话来。汉子不耐烦了,横着肩膀一下把萧炎撞开,径直走向了里屋。
那两个小伙子一左一右,轮番朝萧炎撞击,把萧炎撞得一个趔趄接一个趔趄,两个小伙子很无赖地笑着,走进客厅,火红毛把鲜花插进电视柜上的一个瓶子里,桔黄毛用力把巧克力盒子扔在茶几上。
火红毛左脚蹬在沙发上,右腿立着,一个劲地抽烟,一支抽完,又点上一支,把烟蒂随便一扔,桔黄毛不停地擤鼻涕,把纸巾扔的满地都是。
萧炎呆呆地立在电视柜的边上,大气都不敢出,只要抬眼睛朝里屋瞄一下,火红毛和桔黄毛就恶狠狠地瞪他。
屋子里的空气异常沉闷,萧炎感到脊背一阵阵地发冷,头上则冒着汗,浓重的烟雾,把他呛得直落眼泪,却不敢开窗,也不敢拿纸巾,只要他动一子,火红毛和桔黄毛就恶狠狠地瞪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仿佛要把萧炎一口吞下去。
一个小时后,汉子从里屋出来了,眼睛瞪着萧炎,右手食指从右到左用力地一划,瓮声瓮气地对萧炎说:“你,给老子注意点。”说完,又瞪萧炎一眼,扬长而去。
火红毛和桔黄毛紧跟在汉子的身后,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小娟出来了,眼角的泪痕用粉遮掩了,虽然笑得很灿烂,却掩饰不住刻意的痕迹,“今天中午饭咱们吃什么呢?”小娟尽量把声音调整得温柔软和。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除了方便面,我们还能吃什么?又能吃得起什么?小娟没话找话,肯定是为了掩藏什么。萧炎在心里叨咕着,没有抬头。
“刚才那个人,是我舅舅。”小娟细声细气地说。
萧炎仍然没有抬头。
“表舅。”小娟又补充道。
“你怎么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亲戚?他来是不是又劝你回家的?”萧炎突然抬起头,没好气地冲小娟吼。
小娟怯怯地看了萧炎一眼,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没有,怎么会呢?”
“我知道他们瞧不起我,你所有的亲戚都瞧不起我,我知道我自己是个窝囊废,你还是回去吧,免得跟着我受一辈子罪。”
萧炎说话的时候,眼圈红红的。他的话,一半是赌气,还是一半确实是内心的声音。小娟跟了他十二年了,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还要把自己辛辛苦苦打工挣的钱倒贴给他。为了他,小娟早已跟家里闹掰了。好几年都没有回过一趟家。小娟心里也苦,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妈妈的眼泪,妈妈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小娟心里有数。
想到这里,小娟的眼圈也红红的,她把萧炎拽到沙发上,看着他,柔柔地说:“你不要东想西想,好好准备你的比赛,苦日子只是暂时的,再说了,我也没感觉有多苦。”
“你说我要不要放弃比赛?”萧炎突然想到了富贵鼻。
“放弃比赛?为什么?”
“富贵鼻承诺,只要我放弃比赛,他就给咱们一套房子,一辆轿车,还可以介绍我到影视圈里去发展,那样咱们就可以过平静的生活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什么事情都为了我考虑,可参加嗅觉技能比赛,是你的理想,如果为了我放弃了你自己一生的理想,我会一辈子心里不安的。”小娟泪眼簌簌。
萧炎抽出纸巾,正要帮小娟擦,敲门声又响了,萧炎以为小娟的表舅又转了回来,急急忙忙地上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女房东,女房东看着萧炎,单刀直入,“钱准备好了没有?”
萧炎尴尬地笑笑,说:“进屋里说吧。”
女房东一看萧炎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还是没戏,她把肥胖的身子靠在门上,一张大圆脸拉得老长,“不能说我不给你们面子,你们已经欠了半年房租了,今天要是再不给,我只好把房子租给别人了。没办法,我也要靠房租生活。”
小娟走出来,羞涩地看一眼女房东,犹犹豫豫地说:“大姐,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到下周才发工资呢!”
女房东犹豫着,考虑了半天,才咬咬牙说:“好吧,看在妹子的面子上,我就再宽限你们几天,不过咱得说好了,再宽限几天可以,你们得一次性把半年的房租付清。”
小娟面有难色。
“哎!”女房东重重地叹了口气,“男人没本事,女人尽跟着遭罪。”说完,低着头下楼去了。
萧炎的脸上像被大耳瓜子搧着一样。
到了晚上,火红毛和桔黄毛又来了,这次走在他们前面的,不是小娟的表舅,而是一个二十郎当的小伙子,也是秃头,脖子上也挂着一条筷子粗的金链子,只是没有小娟的表舅那么膀大腰圆,上身穿着一个白色背心,穿着一条红色短裤,手里捧着一束鲜花,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见到萧炎,只乜斜了他一眼,就一头撞进了小娟的房间。
很快,鲜花被扔了出来,小伙子也从房间里狼狈地滚了出来,他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对面的萧炎,一脸的幸灾乐祸,“这个丫头,有个性,太有个性了,他舅舅把她介绍给我的时候,我心里边还踌躇呢,见了真人,老子喜欢了,太喜欢了!”
萧炎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小伙子仍然大声嚷嚷着:“初次见面,小娟这丫头就对老子这个态度,说明老子肯定有情敌,管他呢,从今天起,小娟就是老子的老婆了,谁要是敢跟老子较劲,老子弄不死他。”小伙子定定地看着萧炎,“知道老子是怎么对付情敌的吗?”他伸出右手从腰里掏出一把藏刀,弹出刀面,把刀尖放在牙缝里,使劲地剔着牙缝里的污物,脸上流露出放荡的笑,“哈哈,就这么轻轻一剔,就把他弄得连碎肉末也找不见。”
小伙子突然瞪起眼,右手的食指从右向左使劲一划,指着萧炎的鼻子问:“对了,忘记问了,你,哪根葱?”
萧炎结结巴巴地说:“我???是小娟的???表哥。”
“表哥呀!”小伙子又大声叫了起来,使劲地拍打着萧炎的肩膀,把萧炎拍得左摇右晃,“表哥好,老子还以为你是老子的情敌呢!哈哈!”
小伙子伸出手,抓住萧炎用力地晃,“你既然是小娟的表哥,那以后也就是老子的表哥啦!来,咱们正式认识一下,老子叫劳癞,劳是劳动人民的劳,赖是癞皮狗的癞,谁叫老子劳动人民也可以,叫老子癞皮狗老子也受着,不管叫什么,老子都不介意,就是忍受不了别人截老子的胡,你是表哥,以后就叫老子小劳好了。”说着,又使劲地捶打着萧炎。
“今后,咱们就是一个被窝里的腿,不是外人了。我和小娟的事儿,还得仰仗表哥你多多帮忙。现在我和小娟的关系,就像楼底下我那辆新买的跑车一样,需要磨合。而你,就是我们之间最好的润滑油,以后老子每天都要给小娟送花,她要是不待见老子,老子就不上来了,你就下去把老子的花接上来,行不行?”
萧炎没有说话。
“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啊,能不能放个响的让老子听听。”
“知道啦!”萧炎小声说。
“再大点声。”
“知道啦!”萧炎大着嗓门喊了一声。
“女乃女乃的,这还差不多。”
劳癞大声怪笑着,扬长而去。火红毛和桔黄毛紧紧跟在后面,把门摔得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