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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要她吃这么多天的药,也真难为她肯乖乖听话。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味道,馆陶模了一下阿娇微凉的皮肤,等着侍女拿被子来。突然之间,湖里的金鱼成群地窜出湖面,激起水花四溅。

“这鱼是怎么了?湖里长了大鱼吗?”馆陶转头问身边的侍女。

就在这时,床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晃。阿娇蓦地被惊醒,然后就被馆陶一把拉起来,搂在怀里。

“怎么了?”阿娇还有点迷迷糊糊的,但在母亲温暖的臂弯里,一点也不害怕。

“是地震,没事。”馆陶一副很笃定的样子。

但是她们的头顶上,一根半死的枯枝随着剧烈的摇晃开始松动,继而就咔嚓一声,晃晃悠悠地往下落,正好砸中馆陶。

嘭地一声,馆陶只觉得她的脑袋软得像棉花一样,接受了硬物的重击,发出一种沉沉闷闷的声音,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来,还有阿娇惊恐的叫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短,又好像很长,大地又终于恢复了平静,侍女们乱叫道,“传医官。”

接着是纷杂的脚步声。

然后是父亲和哥哥焦急的关心和叮咛。

最后,世界全安静了。

阿娇仍然坐在湖边榻上,脸颊上和手上还浸染着母亲的血液,脸颊上尚垂着七零八落的泪珠,阳光一闪,炫出晶莹的色泽。眼前仍是母亲突然刹白的脸色,和僵硬的表情,突然很害怕失去。

“阿娇!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她被人紧箍着双臂,才有了点感觉。

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喘着气,流着汗,似乎惊魂未定。他紧张地看着阿娇,她脸上斑驳的血迹,两只手紧紧握住头的双臂,仿佛怕一松开就会失去。

“彻儿……”阿娇有一瞬间的晃神,然后轻轻抚上刘彻的脸颊,“我没事,是母亲的血。”她眼泪噼啪地掉了出来,一时惊吓委屈全涌了上来。

刘彻听到她没事,才放下心,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别怕。”然后招手叫堂邑侯府的侍女,“长公主怎么样了?”

“医官说无大碍,只是外伤。”

刘彻一双大手抚上阿娇的手,“吓坏了吧。”

“嗯。”阿娇慢慢地点点头,眨着的睫毛上闪烁的泪珠,“你怎么来了?”

“我”刘彻有点心虚,怕被看穿他不能没有她的软弱,但又理直气壮地说,“地震了啊!我怎么能不来!”

阿娇看着刘彻有点孩子气的执拗,心中一丝甜蜜,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真乖!”

“什么?”刘彻抗议这个词。

“哈”阿娇梨花带雨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你是说你不乖啊?说!你不乖想干什么?”她卡住刘彻的脖子,威逼说。

刘彻假装喘不过气,举双手投降道,“我想”

“想什么?”阿娇绕过他,捧着他的脸问。

“想你跟我回去。”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就是爽。

阿娇有点为难,“母亲还病着呢”

“那”刘彻开始耍赖皮,“我就留下来陪你好了。”

“不行!你是太子啊。”

“谁规定就太子不能陪娘子在娘家探亲?”

“我规定不行。”

“为什么不行?就因为我太子?”

“是啊。”

“那太子现在命令你听话,你听不听?”

争辩到最后,结果还是刘彻留下来,就住在阿娇的阁楼上。这座阁楼的梁木用的是最上好的抱心桐木;二楼上随风扬起的窗帘,是蜀郡最好进贡的锦纱;空气里弥漫着合和香,随着清凉的晚风在空气里荡漾。刘彻倚着二楼的窗边的栏杆,面前的湖水倒映着天上的明月和一池繁星,执一壶酒独自小酌,别有一番情趣。

远远的,他看到侍女们挑着宫灯,拥着阿娇上楼来,问道:“怎么样?”

“精神多了,还有精力抱怨我们呢。”阿娇轻盈地跳上来,从背后一把搂住刘彻的脖子,趴在他宽阔的背上,“抱怨我们不懂事,怕又有什么议论。”

刘彻有点愤慨,“管他什么议论呢,都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呢?”阿娇有点狡黠地问,心中仍然有小鹿乱撞般的悸动。当听到那个理所当然的答案,“你!”时,心中一阵甜蜜。

刘彻抓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啄一下,她还是像个小孩子似的,喜欢玩这个游戏,乐此不疲,“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你要问多少遍才放心啊?”

阿娇也一笑,看着刘彻坚毅的侧脸,那越来越刚毅的线条,时常会有一种她不能理解的神情浮现,让她有一种不能把握的担忧。

刘彻并不察觉她的小心思,自顾自地感叹说,“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此乐何极?”

阿娇也望着夜空,“咦,月亮好像是紫色的。”

刘彻抬头看,果然,夜空中也氤氲着淡淡的紫色光晕,很美。身边的人儿,更美。

****

那场辕固

生和黄生的著名庭辩已经传遍了朝野,文帝崇尚道家,致使黄老之学盛行,但如今储君似乎更偏好儒学。皇宫中的一点点风,在朝野能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信奉道家的就诸多顾虑,犹豫观望;推崇儒学的就摩拳擦掌,准备一朝得道。但也有看得更深的人,不动声色,静观其变,即使将来储君继位,掌权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就在朝廷一片暗流涌动的时候,淮南王刘安将《淮南子》的初稿呈上皇宫,呈给窦太后。这本汇集了道家各种思想的书呈献得正合适宜,整合窦太后心意,不禁大大夸奖了刘安一番,说他志虑忠纯,才学卓越,赏了十万两黄金,说是襄助淮南王编好这部道家典籍。

景帝也只能知道当不知道,日日躲在宣室里,也不召见臣子。景帝一向性格刚强,孤僻寡恩,很难与臣子打成一片,况且这几年对待周亚夫这样的臣子都毫不留情,也让臣子们不敢亲近。

倒是魏其侯窦婴日日都有奉诏入内侍奉,就像当年文帝身边的贾谊,如心月复一般。

虽然窦太后是乐得很,但是毕竟皇帝和太子共同主持了那场庭辨,还有隆虑侯陈桥在场,所以陈窦两家也不敢太高调附和窦太后的喜悦,朝廷上下一片凝重的气氛。

但是,到底是道家还是儒家,这些都是皇亲贵族、达官贵人才关心的事。如今长安城的百姓最感兴趣的事是新更名的醉仙楼,以前叫做醉香楼的那个,听说是换了老板,又听说换了一批姑娘,个个都是国色天香,也因此改了规矩,以前是打开门做生意,人人都能进,现在还要先收十两银子才能进得去。不少人因此被挡在门外,只能望美兴叹。不过醉仙楼的生意没有因为这个新规矩耳边不好,反而收入倍增。

男人就是这样,越是吊着卖,越有人争着要买。

日日喧哗的大厅里,大厅左厢最末尾的包房永远关着门,门外永远站着两个身着黑衣的魁梧大汉,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冷冷地打量每一个好奇张望这扇门的可疑人。

这间包厢的隔音效果很好,掩了门窗,外面没有多少声音传进来。靠窗摆了一张长椅榻,是观看歌舞用的。迎面则是一面织锦屏风,绣的是山水,转过屏风,拂开圆拱雕花门上低垂的纱缦,里间颇大,有桌有凳,靠右墙还有一个看来颇为豪华舒适宽敞的软榻,两边系着粉红的纱帐,榻上也摆了一张矮几。

刘陵一身白衣蜷在榻上,双臂像是没力地融在矮几上,支手托着腮,懒洋洋地抬眼瞥了面前站着的仙风道骨的老者一眼,“李师傅想说什么?”

李天一,不是,现在叫做李尚的刘陵口中的李师傅穿着一身青衣,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英气,青衣款式用料未见得多华贵,仍显得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此时他正摇着羽扇,意味深长地打量陵翁主身边的白衣男子,束着发,裹着银丝的织金缎带垂在一头乌丝间,身着的白袍衣料也是织银丝绢,全身弥漫钱的味道,估计是陵翁主蓄的男宠。

听问,才悠然地回答,“我是说,不才昨晚夜观天象,五星逆行守太微,月贯天廷中,将有大事出。”

“哦?什么大事?”

李尚有点隐晦地说,“改天换地。”

“哦?”刘陵坐起身,吩咐身边的男宠先下去,然后才问,“刘启还不到五十岁吧,而且也没听说有什么病痛啊。”

“请翁主相信我,可以开始运作了。”李尚高深莫测地说。

“哦?”刘陵沉吟不语,自从她留下降雪在身边,就设法打听到了她的秘密,既然各取所需,她也就不介意相互利用了。她听从了降雪的建议,买下这座醉仙楼,方便打听三教九流的各种消息。像是辕固生和黄生的那场辩论就是听一个太常家的内侍说的,消息很快就用信鸽传到淮南,父王的《淮南子》才能这么适时地呈上来。

她和父王早就约好了,在刘彻登基之前,都不能有所动作。不过李师傅的这番话还有待考证,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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