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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苗家蛊女(3)

对面杂货铺子的老板娘正匍匐在柜台上打瞌睡,韩大叔右掌在柜台上拍了两下,老板娘才睁开惺忪的睡眼,嘴角还流下梦口水来。韩大叔嗤的笑了一声,问她有没有麻饼卖?老板娘弯下腰从柜台的一个角落拿了一封包裹的麻饼出来,韩大叔从口袋中掏出钱来放在柜台上。

韩大叔将饼装入包袱中时,不防包袱突然裂开一个口子,里面的东西掉落了下来。韩大叔蹲下去,卷起双袖,骂骂咧咧地重新打包袱,吕康神情复杂地注视着韩大叔,她的瞳孔蓦然放大——她发现韩大叔的右手臂内侧赫然有一条刀疤!

韩大叔打好包袱,径自走了。吕康怔怔注视着韩大叔离去的背影,一时呆如木鸡。儿时的记忆斗然间涌上心头……

吕康至今犹记得韩大叔曾经气势汹汹到家中来找爸爸妈妈算账,吕家人正在吃早饭,韩大叔说吕家向亲戚借的一头耕牛跑到他们家的地里吃了不少禾苗,非要吕家赔偿损失不可。

性情懦弱的妈妈,赶忙拿出二十文钱作为赔偿。但韩大叔却不依,非要吕家赔偿五十文钱不可!爸爸和韩大叔争执了几句,韩大叔便冲动地挽起袖管要打爸爸!妈妈害怕爸爸会吃亏,无可奈何只好拿出五十文钱息事宁人。

吕康当时很担心体弱多病的爸爸会被韩大叔打,站在一边傻看大人吵架,身子吓得瑟瑟发抖。韩大叔得了钱后,扬长而去。吕康分明记得韩大叔右手臂上有这么一条象蜈蚣一般的吓人刀疤!

“爸爸既然没有杀死韩大叔,为什么爸爸会被官府冤枉是杀人凶手抓起来呢?”

吕康胸口怦怦的跳个不停,她记得韩大叔的尸体在一个山洞中被捕快发现后,没过几天爸爸就突然被捕快带走了,从此爸爸就再也没能回家……

后来,吕康从妈妈和姐姐的口中才知道爸爸对杀死韩大叔的事情供认不讳,据说是因为爸爸为了这赔偿的事情耿耿于怀,与韩大叔在山上相遇后发生了口角。韩大叔仗着身体强壮欺侮爸爸,爸爸一时冲动便用镰刀将韩大叔割了喉!

因为害怕尸体被人发现,爸爸将韩大叔的尸体隐藏在山洞中。等官府发现腐败的尸体时,死者的头颅已经被野兽和田鼠啃食得无法辩认了。根据韩大婶及韩大婶的兄弟一同前往辩尸后,确认死者就是失踪了二十余日的韩大叔……

在爸爸被抓走的那些日子,吕康好多次在噩梦中惊醒过来,吕康好想念慈祥的爸爸啊!她实在难以相信一向与人为善的爸爸会是一个杀人凶手——爸爸与韩大叔虽然因赔偿和苗损失的事情闹得不愉快,但事情毕竟已过了半年了,两家人后来也好象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吕康记得好几次和爸爸一道进城赶集时,在路上遇见过韩大叔,韩大叔还会笑呵呵地同爸爸打招呼。韩大叔有一次还递给吕康一块从集镇上刚买回来的麻糖……

没有了爸爸,这个虽然贫穷但却很温馨的家庭就失去了顶梁柱,日子过得异常艰难。第二年秋天,妈妈带着两个女儿去监狱探望爸爸时,憔悴不堪的爸爸流着泪说自已没有杀人,自已是被官府屈打成招的!

姐姐回到家后,哭着说要为爸爸伸冤,然而家中一贫如洗,只凭爸爸的一面之辞根本没法替爸爸洗清冤屈。

三日后,爸爸便被官府处决了。爸爸的尸体被赶尸匠从刑场运回来时,母女三人号啕大哭……

姐姐发呆了几天,突然说要为爸爸报仇雪恨。姐姐怀疑真正的凶手可能是一个姓张的木匠——因为就在爸爸出事前的一天黎明时分,姐姐起来小解时,无意间发现那个张木匠从韩大叔的家中出来,那时韩大叔正好到城里打工去了。

这个张木匠是一个汉人,听说家就住在泸溪郊外。姐姐记得张木匠每过一二个月便会来这村寨盘桓两天的。姐姐将这事偷偷对妈妈说了,胆小怕事的妈妈告诫姐姐不许乱议论此事,说无凭无据说这种话会给家中招来灾祸的。

在爸爸死后,姐姐才省起这个可疑的张木匠自从韩大叔死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个村寨。姐姐怀疑是张木匠杀了韩大叔后便远逃他乡了。

姐姐发誓要替冤死的爸爸报仇,便进入了巫蛊门学习蛊术。姐姐打算用蛊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张木匠和韩大婶害死,说这样做就不会被官府调查出来……然而事与愿违,姐姐进入巫蛊门后不到三年,在一次与辰溪的巫教冲突中,姐姐不幸遇难……

追忆往事,吕康心痛神痴,一时间疑云大起:韩大叔的右手臂上明明有一条刀疤,为什么当年韩大婶和她的兄弟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尸体不是韩大叔呢?难道她真的是因为和那个张木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害怕被官府查出来没脸见人,才将错就错指认那个尸体是韩大叔么?

吕康脑海中灵光一闪:“现在韩大叔平平安安地从远方回来了,那么当年那个尸体又是谁呢?——会不会就是张木匠的尸体啊?张木匠同韩大叔的身材差不多……难道当年的凶杀案的真相是韩大叔杀死了张大匠,然后逃走他乡了么?”

吕康心潮起伏,却又惘然不知所措。

事情已经过去了八年了,爸爸、姐姐和妈妈都相继离开了人世,此时再来重提旧事,已然于事无补。别说吕康是一个害怕与人相处的弱女子,就是她有勇气到官府中去告发这桩冤假错案,最后让捕快重新调查案件的真相,又能如何呢?

然而,就这么让爸爸白白含冤而死了么?就这么让真正的凶手逃月兑应有的惩罚么?

“不!我也要象姐姐一样,用学会的蛊术报复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仇人!”吕康心里重新点燃了复仇的怒火……

推根溯源,吕康的种种不幸遭遇不正是从这宗蹊跷的凶杀案开始的么!如果没有发生这件凶杀案,爸爸就会和一家人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姐姐也不会成为巫蛊门弟子了;自已和妈妈也不会活得这么累了……

因为爸爸是一个杀人凶手被官府正法了,姐姐吕珠成为巫蛊门的弟子在混战中送了命,从此以后,吕康和妈妈在乡里抬不起头来,母女俩在乡人的歧视中忍耻度日。

吕康每次到田地里帮母亲干活时,别人就会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瞧着她们母女!吕康有时孤独得难受,便试着同几个过去的伙伴说话,但那些人都有些躲着她了——因为她是杀人凶手的女儿,也因为她是一个蛊女的妹妹。

只有一个名叫韦珍的女伴过去和吕康比较谈得来,不好意思明着躲开她。二人有一次在山坡上遇见时还在道路上说了几句话。韦珍忽然发现吕康枯黄的头发上生了虱子,还有一些虱蛋,韦珍蹙眉皱鼻说:“哎呀,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生了虱子和虱蛋啊!”

吕康顿时窘得满面通红,赶忙到河沟去洗头发,下山时韦珍遇见另外两个女伴,韦珍将这事当做笑话讲了,三个人嘻嘻哈哈议论起来。吕康臊得无地自容。

这以后,韦珍远远看见她时,也不主动过来同她打招呼了。只是和别的女伴窃窃私语,吕康怀疑韦珍在传播自已的笑话,吕康在心里恨透了韦珍……

吕康从此没有一个朋友,性格变得有些神经质起来。她才是十二岁的人啊,她就感到好孤独啊!除了和母亲说话外,她几乎没有任何可以交谈的人,有时一连几天都说不上几句话,嘴巴总是紧闭着,她甚至能感觉到腮帮隐隐生疼,她不无担心自已这样下去会变成一个哑巴了。

每当村里办红白喜事时,吕康好想也去热闹一回啊,她想趁此机会同旧时的伙伴重新说话。然而因为母亲没有钱送礼,家中也拿不出好东西作为礼物,便故意躲着不去。这种事情过了几回后,村里的人也就不再请她了。母女俩无形中被同乡的人们孤立起来了。

吕康十三岁那年,一个仲夏的早晨,她在山上砍柴时,身上忽然来了月事,血水浸湿了单薄的裤子,吕康心中好生害怕,她以为自已得了什么绝症!便蹲在地上掩面哭泣。

那时,正好有两个青年男女携手走上山来,吕康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想躲避到林子中去,男女青年发现她的裤子浸了血水,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瞅着她。

吕康躲在林子中,不安地等待男女青年离开,但二人似乎没有马上离去的意思,躲到林子中一块山石上,相依相偎说起悄悄话来。吕康处境十分窘迫,熬到快中午时,男女青年才终于下山回家去了。

吕康的裤子已经湿透了!她一路小跑着逃回家里,妈妈到地里干活去了没回来,吕康赶忙换了裤子。因为家中十分贫穷,没有钱看病,吕康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便隐瞒了此事。

她频频进屋里换裤子。妈妈叫她去地里帮忙时,她便装起病来。

等到天黑以后,吕康才悄悄将几条裤子拿到溪边去洗了,虽然天黑了她会害怕,但她又没有勇气大白天去溪边洗衣服和裤子,因为她能换洗的裤子就那么三四条,她怕别人发现自已穿着的裤子上也有血水……

可怕的血水来了好几天才没有了。吕康从此以为自已身患了一种绝症,也不敢告诉妈妈,只是一个人睡在床铺上时才偷偷流泪哭泣。她有时心想干脆死了算了,反正这样活着了无生趣……

但当血水再次来临时,她还是会害怕、会伤心,她宁愿坐在寂静的山林中聆听鸟儿的啁啾,看着静静的河水脉脉流逝,下雨了,又天晴了,花谢花开,草青草黄,日子一天天悄无声息地过去。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情愿没有朋友和她交谈,她情愿在胡思乱想中打发日子,她也不愿意化作一个小坟丘对着月牙儿……

过了半年以后,粗心的妈妈才终于发现女儿一个人冬夜到河沟去洗裤子的事情,问起之后,吕康才吞吞吐吐说了这种可怕的事情,母亲摇头叹息,告诉她说这是女人的月事,吕康听了方才安心,她白担惊受怕了这么多日子,有谁知道她是在用一个未亡人的心态在看着这个世界啊……也因为有了这种等死的心态,她才习惯了孤独的生活。

她心想:要是妈妈再发现晚几个月的话,自已就会因为忧虑成疾,说不定真的死去了。她知道同村的人都把自已当成了有病的人了,她开始在邻近的村寨去东游西逛,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她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侗族男青年的影子,念念不忘,茶饭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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