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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苗家蛊女(2)

幸青松带着兄弟,提了一只母鸡作为礼物急急忙忙到泸溪街上找到杜娟的家,杜娟正好从巫蛊门回来,见一个陌生男青年带着一小孩守候在自已家门口,因问有什么事情?幸青松忙将来意说明,杜娟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问是谁介绍他来找自已的。

幸青松忙说久闻巫罗杜娟的大名,如雷贯耳。杜娟见男青年奉承自已,微微有些得意,开门后也不多话,便检查起幸青松的弟弟幸翠柏的左小腿,见小腿肚已经肿得弹指欲破了,皮肤已逞现出乌青色。伸手指轻轻按捏了两下,幸翠柏咬着牙,一脸痛楚。

杜娟垂眸略一思忖,便起身掩上了房门,放下窗前的碎花布帘,室中顿时光线黝暗。杜娟在地上铺了一块红布,端了一碗清水放在红布上。她又从屋里拿了一个蒲团出来放在红布边上,嘱咐幸青松兄弟二人不许出声,自已盘足坐在蒲团上,双手结印,低目默念咒语。

幸青松兄弟俩好奇地坐在屋角看着杜娟作法,只见她盘坐在蒲团上,妙相动人,宛如观音坐莲。

杜娟念咒毕,睁开眼睛,右手捏成剑指,对着红布上那碗清水划符三道。

她举起左手轻握成拳,中间留下拳眼,右手食指从拳眼中穿过,侧面凝眸对准楠竹坳方向,连捅了三下。

原来蛊毒是一种阴性的东西,在药力之外,还有一种神灵的力量,只有女子使用才会灵验。杜娟此法名为“阴炮”,凭意念可以射伤蛊婆,意在警告蛊婆不得再放蛊伤害这家人。

杜娟作法毕,起身将那碗清水端给幸翠柏喝完了,又对幸青松说道:“本来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既然不知是谁下的蛊,我也不能见死不救,我已经作过法了,谅那蛊婆不敢再下蛊相害。现在你马上带着你弟弟回去,用雄黄、大蒜、菖蒲一起煮水,每日给你弟弟服用三次,九日后就能痊愈了。”

幸青松好生欢喜,忙从身上另取出一百文钱放在板桌上作为谢礼。杜娟也不推辞,笑吟吟道:“如果三天后仍未能有一点好转,你再来找我吧。”幸青松连忙称谢,遂背了弟弟告辞而去。

杜娟在屋中独坐沉吟,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来人是吕康。杜娟见她手中提着麻布口袋,淡然一笑,道:“看来你已经做好了乌鸡蛊了?”

吕康有些羞涩地道:“杜老师。”低头小心翼翼地将麻布口袋打开,让杜娟看了一下里面装的乌鸡骨,怯声道:“我已经按老师的吩咐做好了乌鸡蛊,望杜老师能收我为徒……”

杜娟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好吧,既然你已经通过了我的考验,我也不会食言,今天就收你为徒吧。”

吕康笑容有些拘谨,说道:“谢谢师父!”

杜娟便将香烛等物摆上神案,拿出一张小红纸,在上面写下了吕康的名字和生辰,放在案上红布上,然后叫她跪在蒲团上。

杜娟正色道:“你将双掌摊开吧……”吕康欣然将双掌摊开,杜娟望了她一眼,忽然吐了两口唾沫在她双手心上。

吕康一怔,她此时福至心灵,知道其中必有道理,便不动声色举着双掌,不敢露出半点嫌恶的神色。

杜娟似笑非笑道:“作为一个蛊女,这两口唾沫乃是收徒的接坛之礼——你不知十二年前,为师接坛时,你毕师祖还是在我的手掌心上吐了两口痰呢,这是授徒的接礼,从现在起,你吕康便是我杜娟的徒弟了。”

杜娟于是给她讲起本门的规矩,吕康一脸认真地聆听。

只听杜娟说道:“在我们湘西民间,传蛊与别的行当不同,别的行当可以收徒子徒孙一大串,但传蛊却历来是一脉单传——每一个蛊婆,都只传一个人,不会有第二个传人。传蛊一向是传女不传男、传媳不传女——家中只有女儿,自然就传给其中一个女儿;如果家中有儿子的话,就会将这本事传给一位媳妇。”

杜娟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续道:“我们巫蛊门的规矩同民间有些不同,为了让我巫教能发扬光大,是可以将这门本事传给外人的。你的姐姐从前也是我巫蛊门的弟子,虽然你姐姐去世得早,但因为她曾经是一个蛊女,所以你和你母亲这些年来在乡村中受人白眼,日子过得很辛苦……你母亲临终前托人来找我,希望我能看在你姐姐的情份上,收你为徒,也是为了让你今后有一口饭吃……”

吕康听她提到病故的母亲和姐姐,不禁眼圈一红。

杜娟说完本门的规矩后,吕康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头,方才起来。杜娟拿出先前幸青松给自已作为谢礼的一百文钱,要递给吕康。

吕康一怔,红了脸讷讷的道:“师父,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杜娟恬然一笑,说道:“我们传蛊与别的行当收徒的规矩不同——别的行当是徒弟在拜师之后,须送师父礼物,叫做‘谢师’;而我们传蛊是师父反要送徒弟东西的,‘谢师’变成了‘谢徒’了。”

吕康听了,似懂非懂,但她是一个性格很内向的人,也不好多问,讪讪地接下了钱。

原来蛊婆为了渔利或守护家庭,在秘养了蛊物之后,主人每三年须放蛊害人一次,否则蛊便会反噬自身及家人。养蛊的人看见别人中蛊而死,也会良心发现,不想再养蛊害人。要想杜绝蛊害的话,方法通常只有两种:一是将蛊嫁出去;另一种就是传一个徒弟,将蛊转移到徒弟身上。会蛊之人有了徒弟后,自已便没有了羁绊,不害人也不害已。

蛊婆如果既不想嫁蛊又没有肯学艺的徒弟的话,也可以让蛊去加害畜牲或草木,但害一个畜牲只能保一年平安,害一棵树木则只能保三个月的平安。

蛊婆为了良心自安,便会在收徒之时先用钱财“谢徒”。饶是如此,一些害怕蛊毒的女儿或媳妇仍然会坚决拒绝学习蛊术,所以蛊术要么随着蛊婆的死亡而失传,要么蛊婆就会迫于无奈另传外人了。

巫蛊门是一种帮会组织,蛊婆自然会时常利用蛊去伤害敌人,故这种烦恼很少有,但这种“谢徒”的奇特规矩仍然流传了下来。

本来蛊只能传与成年女子,吕康年仅十五岁,实非合适的传蛊之人,但吕康的母亲于上个月病故了,她父亲也死了多年,姐姐生前是巫蛊门的弟子,几门远房的亲戚都不肯收留这个家中有养蛊嫌疑的孤女,故吕康只能听从母亲的遗言拜杜娟为师,希望能加入巫蛊门中有口饭吃。

虽然学蛊不是什么好事,然而世事无绝对,人们一方面谈蛊色变,另一方面又对蛊婆和巫婆十分敬畏,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一个巫婆或蛊婆。

吕康平日没有一个朋友,心中甚是凄苦,时常顾影自怜,因而她也是真心实意想要跟随杜娟学习蛊术和巫术,并不觉得成为巫蛊门弟子有什么不好。她满心盼望自已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像杜娟这种有大本领的女巫,能够在乡人面前扬眉吐气,出人头地。

师徒二人结束了拜师接坛的仪式之后,杜娟蔼然说道:“吕康,你还没有吃中饭吧?”

吕康腼腆地说:“吃过了。”杜娟看她表情便知没有吃过中饭,便拿出二十文钱说:“我还没有吃中饭呢,我们这顿饭包饺子吃,你给我到街坊上去打醋和酱油回来吧。”

吕康于是接过盛装醋和酱油的陶土罐出了门,只见雨后初霁,温和的冬日阳光照耀在青石板大街上,泸溪街坊上行人稀疏,冷冷清清的。但吕康却感觉很惬意。

她多年孤孤单单生活,已不习惯同别人长时间共处一室,很享受一个人东游西逛。

她慢吞吞走到南门街坊李家杂货铺子前,将醋和酱油罐子放在柜台上,对小个子中年男老板说醋和酱油各打十文钱。

吕康双肘放在柜台上,正饶有兴趣观看小老板用竹筒子到大瓦缸中去舀香喷喷的酱油,忽听一个声音说道:“老板,有没有麻饼卖?”

老板头也不抬,说道:“没有,你到对门那家铺子去问吧。”

吕康掉头瞥向那个问话的人,见是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这中年男人浓眉大眼,面有风尘之色,背上背着大包袱,似乎经过长途跋涉的样子。

中年男人见少女回过头来,也不由拿眼看她。二人对视了一下,都不由噫了一声,那人愕然打量着吕康,有些不确定地道:“你是不是吕二妹?”

吕康神情十分激动,吃吃地道:“我是吕二妹,你是韩大叔吧!”

中年大叔惊疑不定地瞅着吕康,说道:“是啊,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人啊——都过了八年了,你都已经长这么高了……”

吕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讶然说道:“韩大叔,原来你还在啊!”

韩大叔也好奇道:“对了,吕二妹怎么在这儿打酱油?——难道你住到城里来了么?”

吕康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韩大叔,你不是已经……你们家人都说你已经不在了啊!”

中年男人听了这话,神情有些复杂,低声问道:“我的媳妇还好么?”

吕康讷讷道:“她还在……”

这时小个子老板已经替吕康装好了醋和酱油,吕康心不在焉付了钱,急忙跟随在韩大叔身后,追问道:“韩大叔,你这些年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一去不回啊!”

韩大叔似乎不欲多谈自已的私事,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韩大叔见她手中提着醋和酱油罐子,衣服也有些寒碜,左肩上还打着一块补丁,显然是农村女子,似乎明白过来,说道:“哦,你是来城里给大户人家做女佣的吧?”

吕康脸上羞红,没有回答这话。

二人年纪相差二十余岁,韩大叔离开家乡时吕康才七岁,虽是乡邻,但彼此其实并不熟悉,韩大叔也没有多谈的意思。朝吕康笑了一下,说道:“我先走了,你自已忙啊。”说完径自走到对面铺子买麻饼去了。

吕康怔忡不定看着韩大叔,欲哭无泪,心道:“天啊!原来韩大叔没有死……那么我的爸爸岂不是被官府冤枉斩首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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