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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昶棠棣,别后如故里 13

云昶见吴爽犹豫,心中急火如焚,伏在他耳边说:“再不做决定就来不及了。你看天也快要亮了。现在这股东南风是有利于我们用迷香的。倘若晨昏交接之际,风向一变,要想再用迷香可就难了。”

吴爽望向东面,果然天边已经隐隐地现出了一线青色,风力正是强劲之时。他心中一叹,只能先虚与委蛇,事后再做计较,便道:“好吧,陆晴空,你交出迷香,战后记你二等功。”

陆晴空这才松了一口气,仿佛是不情不愿的,然而还是从贴身口袋里模出一只蜡纸封包。是他娘临行之前交予他的,本是以备不时之需:若是战争太过残酷,或是被敌军俘虏,这都是金蝉月兑壳的烟幕弹。

“这种迷香,药力强劲,封闭空间只要一指甲盖大小的量就可致多人昏迷。然而,这次是空旷地带,估计要量多一点点。”陆晴空从蜡纸上撕下一角,抖抖索索着,准备分装。

云昶一把抢过来,说:“用完再还你。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这么小气?”

“你……”陆晴空一口气没回过来,云昶已经疾步走远了。他指着云昶逐渐远去的黑影,气愤难平地对吴爽说:“简直是土匪嘛!怎么能动手抢呢?”

吴爽安抚地拍拍陆晴空的肩头,说:“陆团长,战后记你二等功。二等功啊。”说完他也转身就走,开战在即,每时每刻亦有许多事情亟待他去处理。

剩下陆晴空一个人立在泠泠的风中,胸口起伏不平,心中更是恨意万丈狂澜。

隐隐地远方传来枪声,那是二旅、三旅与逃往之江城的溃军正在交锋。

想必战事正是激烈之时。之江城墙上戒备的城防军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点儿都不敢懈神。谁都料不准这一批扑过来的北伐军兵力几何。

连之江城内联军司令部里,整夜都是灯火通明,却无法接收到前方战况电报,他们是想不到溃军慌乱奔逃之际,不但重型武器,连收发报机的设备都来不及携带的。

一群人正在团团着急抓瞎之时,突然听到门外有人扑腾扑腾地闯进来,一叠声地喊着:“北伐军打进城里了,北伐军打进城里了!”

联军司令一听,怒了,说:“谁在胡乱咋呼?军法处置!”

来报信的小兵可怜兮兮,低声道:“司令,不是我乱咋呼,是他们真的打进来了,从东门那边进来的。”

“什么?有多少人?”

“多少人不知道,只看到重型武器已经快开到前门街上了。据说,一批一批的兵力都朝南北两个方向扩散。听说,有一批步兵正在往车站码头那边去呢!”

“据说?听说?到底哪些才是你亲眼看见的?”联军司令转身回头,准备召集人商议对策,却没想到刚儿还在这儿打转的几个军中将领转眼早已不见人影了。他眼前一黑,眼前金星乱转。

联军联军,天下太平时吃喝玩乐连体人似的。一到大难来临,一个个联军将领脚底都抹油一样,溜得一个人都不见。联军司令是地方军阀公推出来的,现在其他人都跑了,他一个儿光杆司令也是独木难成舟。他心里一懈,也打量好了自己的退路。

来报信的小兵还在鞠躬候着,恐慌担忧焦虑一起聚在他的脸上。

联军司令深叹一口气,算是认了大势已去的命,跟小兵说:“赶紧回去,让太太、姨太太、小姐少爷们打点细软,我支派两辆车,随后就到。”

小兵一听这话,恐慌更甚。却也不敢违抗军令,颠着脚步,堪堪跑出司令部的大门,迎面一梭子子弹扫过来。小兵惊叫一声,抱头又跑了回去。

司令一看他折回来,气恼地问:“怎么还不去报信?”,自己也迎面走出去,一颗飞弹射过来。他不相信地看看自己的胸口,军服口袋处有一点焦痕,转眼沁出了殷红,沿着军服粗制的经纬一点点地往下渗,渗出的图案仿佛是他往日领功佩戴的一朵胸花。联军司令咧嘴笑了,简直是受功表彰一样的惨笑……

云昶带领人马迅速抢占了之江城各交通要道。

车站、码头一带一片混乱,火车停开,渡轮停渡。有门道的北洋军官,换下军服,穿着平民的衣服,带着家眷,开着军车,企图蒙混过关。都被北伐军一辆一辆地拦下了,集中到联军司令部里去了。其他散乱的北洋军低级军官,拖儿带女,争相逃命。丢下的行李、武器处处都是。

盘踞之江县城军队本是武力强劲的一支北洋队伍,此刻,心脏阵地一溃,拥有江南半壁江山的联军,竟如此弱不可击,全线军防一时三刻摧枯拉朽,土崩瓦解。

然而,车站东北角一片坚固的仓库建筑里,一股子北洋军士气仍存,负隅顽抗。

云昶下令强攻。没想到此股敌军手中武器甚是了得,一时半刻竟攻克未了。

云昶决定用诱攻。

大老韩是从北洋军中逃出来的人,所以最是了解他们下层士兵的心态。由大老韩负责对敌人用大喇叭进行心理诱导,云昶另外组织一众敢死队模进他们的据点,再近距离的用手榴弹猛轰。

大老韩从北洋军丢弃的物事里胡乱扒拉,找出一件铁皮,扭绞成喇叭形状。

“轰——”一颗炮弹落在不远处,四周的建筑物如塔罗牌一样纷纷倒塌,腾出一片漫天灰尘。云昶登高查看,原来是北洋联军停靠在之江码头不远处水面的一艘小型军舰尚未被征服,躲在里面的残敌利用舰上的武器胡乱开炮。

云昶命令手下的一个营将码头上敌军扔下的三门大炮拖到江边,对着军舰才轰了三颗炮弹,整个军舰就被轰哑了。簇簇火苗滚滚浓烟冒出来,敌军纷纷跳江逃跑。

车站这边,大老韩正在扯开喉咙,大讲“军官弃军逃跑,兵士舍命为谁”的道理,对枯守在仓库中的那股北洋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际,又一股军人从后方包抄过来。

云昶心中一凝,定睛一看,原来是陆晴空的机动部队听到这边枪声持续不歇,过来支援的。

云昶用手势示意陆晴空紧随在自己身后,趁敌人心神松懈之际突袭。

果然,那边的枪弹声停歇了,大概军心是被大老韩说得懈了下来。

终于,仓库里有人撩开嗓子吼了一句:“要我们投降可以,必须派一个说得上话的人来跟我们谈条件。”

“你们的条件是什么?”大老韩问,一边眼神示意云昶:等等再行动。

“我们的条件是保留武器,改编入北伐军,不做俘虏。”

“这个好办,现在我就可以给你答复。”云昶心中一喜,出声喊道。这是他最乐意的结果,不但不费自己的枪支子弹,还净得了人力与新式武器,这种无本买卖他一向最乐意做。

“答复没用,我们要你们派一个团长级别以上的人,来与我们白纸黑字地签字认可才成。”

云昶从掩体后面站起来,将手中短枪丢到地上,举起双手,说:“我是北伐军第9军第6旅旅长云昶。”

“我们就认你了,好……”对方一个好字出口,突然一声枪响,一颗子弹直飞入云昶后背,穿心而过。

大老韩心下大叫:不好,欲待飞身扑倒云昶,却来不及了。

对方的枪声密密集集随之响起来了,这边北伐军一见对方毫无诚意,也开始还击。

混乱中,云昶的胳膊又连中了两枪。他本能地伸手去捡拾手枪,手指却无力弯曲,口中干渴发苦,眼前一阵一阵的浮云金光。他用一只能动的手捂住胸口伤口,企图止住如泉鲜血,然而却是枉然。

他突然想到,刚儿该将生死书交予吴爽,那上面有他写给凝香的话。那些话,他一直没有说出口。却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他调转头去,寻找着引起双方再度激战的第一枪的来源。士兵们都在凝神对抗顽军,只陆晴空的枪口是朝天的,他看着他,两个人隔着五六米的距离。耳边传来子弹的啸叫,然而,都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深意。

陆晴空脸上是有一点胜利似的笑意的,那笑意一点一点地加深,仿佛是平静水面被搅动的涟漪,逐渐地扩散着他报复的快感。

云昶想要扑过去,无奈脚步一个踉跄,整个人如抽去脊椎一样地靠到了掩体上。他几次撑着想坐起来,却总是不能够。

大老韩眼见云昶受伤,心中一股气焰腾起,指挥敢死队员将手中的手榴弹一颗接一颗,嗖嗖地投入到仓库高高的窗户口中去。仓库那边的顽军吃了手榴弹,已是昏头转向之际,大老韩又命令小兵将江边码头处大炮拖了过来,两颗炮弹轰了过去,那边的枪声才稀落了下来。过不多久,枪声终于彻底停歇了下来。大概顽军眼见大势已去,余下的几十个人排着队,头顶枪支从仓库里走出来。

一场恶战就此结束。

大老韩早赶过去扶住云昶,卫生员带着药箱跑过来,云昶铁臂一挥,将卫生员的药箱格挡开去,说:“没用了,留着救命的药给其他伤员们用。”他急喘口气,说:“陆晴空呢?”

大老韩扭头一瞧,士兵们忙着收缴俘虏枪支,抢救伤兵,打扫战场,连陆晴空带领的两个机动团的士兵都在忙碌,却独独不见了陆晴空。大老韩气愤地说:“这个孬种,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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