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人要从什么消沉中振作起来,需要一次“相遇”才行。♀人是社会动物,独自思考只会让锁链越缠越紧,必须有另一个人,才能把他从泥沼中拉出来。
当你坠入低谷沉入泥沼,当你感受不到任何一点温暖的时候,当你被自己囚禁在绝望的囚笼中,你要相信,你总会遇到一个那样的人,他抓住你的手把你从深渊里拖回来。最后,他可能会离开,可能无法陪在你身边,但是对于你来说,你已经完成了一次“相遇”,你的生活从此改变,你能够看见希望,能够充满勇气的走下去。
笔记本放在我腿上,我坐在况风远的腿上,读完这两段话之后我扭过头哈哈大笑:“你也会写这样的东西啊。”
“随手写的而已,不像我的风格?”
“完全不像。”
“是吧?”他也笑了起来,合上电脑,“你不是说人生中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是啊。所以见到什么重要的人之后,要默默在心中谢谢神明,然后怀着怀念的心情露出笑容。”
“这么少女的想法根本不像是从你脑子里冒出来的。”
“怎么不是!”我愤然从他身上跳下来,指着他的鼻子喊道,“我可告诉你啊况风远,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可是把所有我知道名字的神都给谢了一遍!”
“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肯定还没有记事呢。”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什么,因为和他约好了不深究,所以我也没有追问。
只是更加好奇了,况风远那么早就去过赫连镇,见过我了吗?
直到现在,被一群愤怒的女生堵在死胡同里的时候,我居然还在思索这件事。
“就是她!我之前还听见她在会场叫况老师!这家伙是况叔的学生没错啦!”领头的那个指着我叫到。♀况叔这种昵称也太奇怪了点吧。况风远居然也有脑残粉吗?而且看这个架势……
“同样是学生,为什么这家伙就可以!”
然后我就被淹没在脑残粉的汪洋大海中了。看来她们完全没有做过针对我的调查,以为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
“真可惜啊。”我活动着手腕走出死胡同,“找我打架还要多练几年。”
“你还是这么能打啊。”熟悉的声音和语调传来,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假装叫了警察过来。”
池雨泽站在巷口,穿着沾了颜料的牛仔服,头发盘起来藏在贝雷帽下,背上是放画具的背包,手里拿着苍古送她的画杖。
从分开算起只有一年多而已,所以她完全没变。
谢谢。我在心中向所有我知道的神明道谢。谢谢你们让我们久别重逢。
“好久不见。”我伸了个懒腰,“我可是好久没打架了,活动活动筋骨感觉也不错。”
“你在赫连镇打的架就不少了。”
这寒暄诡异到了可怕,我们默契地跳过了在南京的全部时光,要么聊赫连镇,要么聊你现在怎么样,而我不想提起有关赫连镇的话题,所以只好问:“你现在怎么样?”
她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纸,撕下一小块,趴在墙上匆忙地写下了什么递给我。
是时间和一个地址。
“领证还是等到三年期满,苍家意外地重视传统。我的婚礼,你会来吧?”没等我回答她就转身离开,右肩的动作自然流畅,看样子已经没有后遗症了。
“没事了还是拿着画杖……哈哈,因为是苍古送的吧……”我把纸条随手塞进口袋里,絮絮叨叨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回去之后我向况风远抱怨了他的脑残粉,却被他毫无破绽地反驳了回来:“谁让你在公共场合叫我老师啊?”
“哎——我的性格就是这么调皮。”
“纯粹是性质恶劣的恶作剧就不要用调皮这个形容词了。”
即使是这样平常的斗嘴我也没办法很好地投入,总想着口袋里那张略硬的纸条,对于我这种非美术爱好者来说,素描纸的触感就等同于池雨泽。
我把那张纸掏出来,扔在况风远面前,简短地解释:“池雨泽的婚礼。”
“和谁?”他从电脑屏幕上抬眼,行云流水般的打字动作停下了。
“当然是和苍古。”我盯着他正在把纸条抹平的修长手指。
“即使我说不行会有危险,你也会去的对吧。”他把平整摊开的纸条放在桌上,“所以我不会阻止你。”
“我会有分寸的,不可能上台讲话,更不可能让自己暴露在摄像头下。”
“放心好了。那是个被大片绿地包围的教堂,很容易做安保工作。而且我搜到的新闻只宣布了他们结婚的消息,并没有公布具体时间和地点,到时候流出的报道应该也不会有太多照片。苍家给媒体施压的本事一贯不容小看。决定要去吗?”
“当然。”我拿起纸条,“那是我最好的两个朋友的婚礼,我怎么可能不去。”
和好久不见的朋友见面,心里总会有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担心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也担心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或者明明都没变,却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相处。
苍古也好池雨泽也好,现在都成了熟悉又陌生的人。
我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况风远会很苦恼,一旦我开始翻来覆去,被子就不大可能再规规矩矩地盖在他身上,醒来之后他就会抱怨,我们两个如果要结婚,最大的问题不是柴米油盐,是一个被窝里睡觉。
而今天,知道我是为什么原因而翻来覆去的况风远只是一把把我按在原来的位置,温热的手指盖在我的眼睛上:“别动。睡觉。”
“完全不想睡。”
“别动。”
“我就是想动。”
况风远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打开床边的台灯:“真巧,我也是。”
“喂……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别在我严肃地伤感的时候干这种事情啊!”
不过运动过后的确比较容易睡着,我再次考虑到怎么面对苍古和池雨泽,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我对着快递过来的邀请函苦笑的时候,况风远终于开口了。
“你最好不要面对他们。虽然说起这个话题容易破坏你的心情,但是如果你很反常地去了一个从来没去过的教堂,而且毫无原因,赫连家的人不可能不跟着你的。”
“那就在外围看看好了……其实无所谓啦,婚礼只是个仪式而已,一想到她不可能来参加我的,也就对参加她的婚礼没太大执念了。”
我巧妙地回避过话题,绕开了“赫连家根本不会允许况风远真的和我结婚”这句话。
不肯回归家族的我,最大的利用价值就是他们在面对必要的联姻时,可以把我当作无用的棋子给推出去,换来家族的平安甚至繁荣。
单从职业来说,医生是“在规则之外的”,无论身份地位,吃药时都要乖乖遵守医嘱,生了病也只能求助于医生。所以在各大家族中,赫连家也处于规则之外,没有家族能真正撼动它的地位,除非这个家族因医术不再精湛,不再世代行医而没落。
但如果是为了利益,偶尔也会做出联姻这样的举动。
在附近的小商业街上和况风远一起吃拉面的时候,我提出了这个我从来没提出过的可怕问题:“结婚证是要户口本的吧?”
“嗯。”况风远从热气腾腾的面碗里抬起头。
“我户口本丢在赫连镇了怎么办?”
“挂失补办。”况风远冷静地回答道,“我可以等。”
心情一下子又明媚起来,吃完拉面走到街口,我拽住况风远的衣袖指向某个路灯:“上次池雨泽和查尔斯就是在这儿栽的吧?”
在我陷入另一个思维的深渊从而导致晚上再次翻来覆去之前,况风远迅速地把我拽了出来:“你终于想用结婚证把我拴住了?”
“不是。有的人在一起很久之后结婚,是因为不信任对方,需要用婚姻这层关系来给自己信任。有的人是太信任对方,从而想用结婚让这层关系更进一步,因为那已经是仅仅恋爱不能表达的情感了。而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况风远,我觉得我认识你却没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简直是一种浪费,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不和你结婚了。”
“谢谢。”我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用平缓的语调这么说道,“谢谢你这一世与我重逢。”
“想表达谢意的话,就好好用接下来的人生陪着我吧。”
于是,在池雨泽和苍古婚礼前的三天,我和况风远就这么不明不白毫不浪漫地决定了要结婚这件事。
只是领证没有仪式。况风远和我,都没有可以邀请参加婚礼的朋友和家人,这么一想,我们两个的人生都太寂寞了。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由于是作家,也没什么同事可言……圈内比较熟的人也没熟到要邀请参加婚礼的程度。”他一一数过,结论是没有人可以邀请。
而我也一一数过:“和我有血缘关系的都不能邀请……朋友只有池雨泽和苍古……”
就算只领证,我也在害怕赫连家的人会对况风远不利,甚至商讨到最后我小心翼翼地提出意见:“要不就别结婚了,就这么过吧。”
“不行。”况风远严词拒绝,“就像你不想浪费时间不和我结婚一样,我觉得我太爱你了,光是和你谈恋爱,和你住在一起远远不够,必须要娶你才能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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