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机关,风气坏到这种程度,党员、群众给省委省政府去信,说机关已经叫个别人闹得跟黑社会差不多了,我们无法工作下去了!所以,这不能不引起省委省政府的重视,要求党组:不论什么干部,只要光捣乱不给党和人民做事,哪怕是玉皇大帝,也得请孙悟空把他搬下来。寻找网站,请百度搜索+”
迟瑞成听着,不由轻笑起来。他清楚田处长口口声声“省委省政府”的用意,尽管这只是一些省领导的个人意见。于是,他轻轻拉动礼堂大门的把手,悄悄走进,坐在最后一排,在所有人的背后。
出乎他意料的是,很多干部好像没受什么震动,更没激起对钟勇的仇恨。会场中有看报纸的,有读闲书的,有低头打瞌睡的。
他很是不解。前面一排,两个后脑勺正凑近交头接耳。
“就嚷嚷,瞎咋唬。钟勇也不是好惹的,他有党中央的尚方宝剑,中央这么号召反**,他反了,你要‘搬’下来,能搬得下来吗?钟勇要没后台,敢吗?田处长厉害,不过,也是叫唤叫唤而已。”
田处长继续慷慨激昂着,挥舞着手臂,大声说:“从现在起,全体同志都要团结在干实事的目标下。不管过去跟着那个打着纪检旗号的怎么样,今天开会前又是怎么样,从现在开始,所有同志必须统一思想,按照党组要求,再不东想西想,把全部力量和干劲拿出来,切实完成全省水利建设大发展大团结的历史使命。如果有人继续捣乱,继续占着茅坑不拉屎,党组是不会一直教育和等待的,不会用党和人民的利益等哪一个人。因为,等待是要时间的。我们的态度是:‘不干,就给我走人!’这个话,从现在兑现!”
迟瑞成看见,从这时开始,很多干部放下手中的报纸和闲书了,一些打瞌睡的也挺直腰板。♀前面的这两个人不再说话。
田处长从主席台上的长桌后站了起来,大声道:“全厅各级干部都要响应党组的号召,各级一把手更要负起责任来。否则,我们就要用x光照一照,追究有关干部的责任。比如说,像那个贪污了又到处诬告的李江陵,现在活该被通缉!”
全场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迟瑞成看见,田处长那圈子的干部们正拼命鼓掌,还不停看着周围的干部们,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们起劲鼓起掌来,刚才交头接耳的这两人将双手举得高高的,鼓得更响亮。
田处长抬起双手,连连做了几个往下压的手势,大声说:“今天会议之前,省领导们讲了,对于不履行职责的个别干部,再不能等了。不管是谁,只要不干实事,老虎都得模,不然那还了得!一个机关,竟闹成这样。所以,不管是老虎还是狮子,党组都要模,坚决同歪风邪气斗争到底。只要不干工作光捣乱,就没一个好东西!如果我们再不旗帜鲜明,厅里广大党员、干部的气儿就不顺,就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
全场再次迸发雷鸣般的掌声。迟瑞成感到,田处长确实有水平,你看这堆话强词夺理的,却真打中钟勇要害了。客观地讲,钟勇就是“不干工作光捣乱”,影响“全省水利建设大发展大团结”。会后,秘书科整理成简报和会议纪要报上去,省委省政府哪个领导不认为——这个钟勇或许就是那个北京站的,专给国家建设制造障碍,搞破坏。
干部大会后,党组继续到机关小会议室里开会。
迟瑞成慢腾腾地,最后一个进会议室。一进去,笑盈盈的吕宇就热情招呼他;田处长又是拿烟,又是亲自捧茶。迟瑞成明白:如此殷勤,肯定有重要事情要托付自己啦。
刚在会议桌边坐定,吕宇便亲热地问起迟瑞成参加会议的感受来。迟瑞成知道,他们早把疯子钟勇看成是自己小兄弟了。不过,他也毫不隐讳感情,说:“你们看钟勇都错了,其实他人不坏,就是一只井底蛙。坐在井底,看自己头上这片天真黑。”说到这里,他不禁想:将心比心,他头上这块天不黑吗?一参加工作,就见工程建设怎么个黑法,不举报还好,举报后更黑,当了纪委书记我想他也没见亮过,如今更黑得召开全体大会来孤立他、打击他。
迟瑞成缓和了一下口气,再补充道:“其实,他并不知道,只要一跳出去,满天都是彩霞,无比灿烂。”他压住讥讽的语气,给了吕宇一个台阶下。
吕宇神色自若地观察着迟瑞成的脸色,听到这里高兴了,说:
“对,就因为钟勇刚参加工作的经历,一直用阴暗眼光看社会,如果跳出这口井,咱们厅水利建设在全国都是领先的。我给大家念一个文件,刚到的……”
他念了起来:国家审计部门会同建设、质监等部门对安徽枞阳干堤、湖南岳阳干堤、湖北武汉干堤等共十一个标段进行了质量检查,每个标段都抽取了检测点。其中,不合格测点超过一半。参加检查的水利专家们说,一到水落石出的枯水期,就能看到块石颗粒小、重量轻,要不就是块石扎堆,甚至根本见不到石头,所以根本谈不上什么护岸固脚的作用。一念到这里,专家型的多数党组成员不约而同笑了起来,人事处长和田处长更是连连摇头,说想不到连长江堤坝都如此,偷工减料到这种地步,咱们厅干的可全是优质工程、廉洁工程,名副其实。
迟瑞成没有笑。他十分清楚:即便将来钟勇闹到北京,把所有上级机关都惊动了,却也只能证明他小题大做,破坏和谐机关建设。此刻,他真有些着急了,想:这么个简单道理,这个傻瓜、这个疯子怎么就搞不明白呢?有比较才能有鉴别。要不,吕宇一心向上爬,他敢这么放心大胆吗?他会比谁都着急。迟瑞成当然知道,每年全国堤坝要出现多少险情,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对堤坝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固,这又给经手人造成多少捞钱的机会。当年,朱基总理亲临九江堵口现场视察,当即痛斥这堤坝是“王八蛋工程”、“豆腐渣工程”。既然他吕宇笃定自己厅里什么事儿也不会有,你一个小小的钟勇不知天高地厚,跳来蹦去,能有什么结果呢?他真为自己这个小学弟着急,可对着钟勇又不敢直说,不然他立即觉出自己早看破红尘,也早成他无比仇恨的“**分子”了。
看见几乎整个班子的反应,吕宇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有声有色地、像带着试探地说了起来。
“咱们厅确实不错,但凡经手工程的同志,都严于律己,即便下面有干部跟包工头勾起来,胆子也不大,捞得还算有节制,而且咱们是发现一个处理一个。所以在咱们任职期间,厅里工程没有出现过大的问题。你们是没见过钱塘江防洪堤,那可是全国防洪的‘示范工程’,前些年还组织我们这帮厅级干部参观过。可内情呢,就是一个‘烂泥工程’。”
田处长匆忙开口,还是惯用的大嗓门:
“出事后我去过,惨不忍睹。那窝子蛀虫,可真敢干啊。一个个四米高的沉井,都要求必须全部灌注混凝土,好形成抗击涌潮和洪水的墙壁。可实际上呢,灌的是烂泥,即便个别有混凝土,也很少。咱们厅,谁能干出这种‘烂泥工程’?可它居然还是全国的模范样板工程!咱们厅的党风确实是全国最好的,吕厅长作为一把手,更有资格当全国的廉政模范。咱们省的水利工程,不光是优质工程、廉洁工程,还是和谐工程、团结工程。所以,决不能轻饶这个钟勇,一定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吕宇仿佛根本没在意下级的话语,脸上一直带着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但一听到田处长说到这里,便打断了他的话,面向迟瑞成,把话题一转,带着命令的口吻说:
“迟厅长,你跟钟勇是好朋友,要帮他。现在我也后悔:当年菩萨心肠,其实是害了这个小捣蛋。看看文件,在全国,仅仅是举报堤坝质量问题的,就有多少干部工人‘被迫辞掉工作’,陷入‘生活无着’的困境。咱们这么宽待他,他还不领情。如果哪天哪位大领导放话,他钟勇有活路吗?会不会被当成神经病抓进疯人院?而且是民办的疯人院。”吕宇要迟瑞成好好为好朋友着想,说动钟勇自愿离开本厅,最好到宣传部门工作,发挥他写文章的一技之长,别再给干实事的同志捣乱,这样,对他、对集体、对国家都有好处。
迟瑞成听着,想:尽管给自己下命令人的身份大相径庭,可这位吕宇和北京站的目的都差不多,就是叫这个真**员罢手。想到这里,他有些感激北京站了:对自己的承诺是真诚的,确实没交给自己任何带危险性的工作。当然,这不是他们仁慈,而是没这个必要。那个强大国家,技术无比先进,根本不用自己偷秘密去。因为,有什么机密他们搞不到的呢?据说是因为全世界所有电脑的最重要芯片都是他们国家的,要想知道什么,实在是太方便了,就像我的存款明细。既然厅领导和北京站指令都一致,我就全力以赴照他们的指示干。所以,从钟勇案例可以推断出:有朝一日北京站指挥第五纵队,像莫斯科站在前苏联那样发动了一场**政变,照样也不会出现反其道而行之的情况。千千万万个钟勇的结局,会让北京站和整个自由世界,都欢呼雀跃的!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