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号囚服的女孩示意亚鲁该离开了。安卓变异而成的女骸丧尸瞪着亚鲁,突然脖子前伸朝他嚎叫——韧带异常发达的嘴巴撑大到极限,那是生前根本无法做到的程度,尖牙和牙龈全然外翻——那张脸已经扭曲到让亚鲁完全不认识了。
唯独她光头上几根稀疏的头发,还透着一种与狰狞不符的可怜和悲哀。
她朝亚鲁发起了袭击,用她仅有的一只手臂当作独腿,诡异地跳跃着袭来。剧烈的弹跳中,肋骨圈内还有什么小器官掉落出来。
囚服女孩神情淡然地看着她由远而近,就像漠然看着一个被夺了男人的女人在撒泼,然后,她冷静地拉下了人行通道的闸门控制杆。
闸门即刻砸下,紧闭如墙。
眼见猎物逃月兑,闸门那边传来长声的凄厉尖啸,透着绝望和不甘。
安卓被彻底阻挡在那边了,但两人仍可以听到,尖啸声的音源在飞速靠近,很快来到闸门前,两人便听到了——人体的什么部位硬碰硬,活活撞中闸门的轰响。
然后,这硬碰硬的轰响接连不停撞了下去。
这具构造简陋的女骸丧尸,显然只有头颅具备这样的硬度。
闸门另一面的安卓,就这样将头颅反复往闸门上狂磕,以发泄自己扭曲的暴怒情绪。
梆硬的撞击声中突然出现一声“嘎巴”脆响,什么东西断裂开了。亚鲁觉得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头骨破裂,一种是颈骨折断。
下一刻,头颅的撞门声立即停止。亚鲁明白了,一定是第二种情况。因为疯狂的安卓绝对不会因为头骨破裂这点问题,而爱惜自己停止撞门。但颈骨折断,她便没有撞下去的能力了,她此刻连接身体和头颅的,只剩颈部一圈柔软的皮肉。
但亚鲁低估了安卓丧尸的癫狂。
头颅撞门的声音很快重现,只不过节奏变得缓慢。
亚鲁明白了,安卓经过了思考,发现了新的撞门方式——那就是利用身体后仰然后猛然前倾的力量,带动只有皮肉连接的头颅,将头甩向闸门。
悲伤的亚鲁盯着紧闭如墙的闸门,依然不愿离去。
消瘦的囚衣女孩,一只手模上了亚鲁的脸,将他的视线拉向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女孩对他摇了摇头,眼神示意放弃吧。
亚鲁便垂下了眼睑,女孩看不到他的眼神了。
长久的沉默后,亚鲁看着地面点了点头。
因为低垂眼脸的掩盖,直到此刻,女孩才看到他眼中淌出了泪。那是之前就存在的泪膜终于破了。
女孩冲亚鲁泛起一个安慰他的微笑,尽管亚鲁并没有看她,然后,她尽职尽责地搀扶着他,两人朝出口走去。
中途,亚鲁对她说了第一句话,“我叫亚鲁。”
女孩欣然看着亚鲁,似乎很高兴亚鲁终于和自己说话了,但她依然只是回以微笑,闲着的那只手对亚鲁比划了几下。
亚鲁没有看懂那是什么手势,但至少知道了,她是一个哑巴。
囚服女孩搀扶着亚鲁离开了,在他们身后,女骸丧尸以头撞门的声响渐渐变弱,消失。最后,两人只能通过管道传递的回声知道,安卓依然在孤独地撞击着那扇紧闭如墙的门。
两人最终走出了漫长的管道,来到一间锈迹斑驳的yīn暗大厅,四周看上去挺安全。靠着墙,亚鲁和女孩颓然坐下来,暂作休息。
此刻的亚鲁已稍稍缓过劲来。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亚鲁问女孩,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当然,也只能由他来打破。
消瘦的女孩望着亚鲁,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使劲点点头。大概因为不能说话的缘故,她的神情比正常女孩要活泼得多,用力得多,好让对方清晰理解自己的意思。
亚鲁看着她那丰满的微笑,也泛起一个显眼的笑给予回应,似乎这样才算平等待人。
“那你也听得出,我的声音是男孩子,对吧?”亚鲁问道。说这话时,他不直觉地留意到自己眼脸上的那几缕长发,于是将它们拨开。
正是这头长发让他雌雄莫辨,短发的亚鲁多少还能和男孩沾上边。
女孩依然笑着,目光别向一边去,挑了挑眉毛,这是一个有趣的表情。
亚鲁理解,那是在说:“你这男女不分的模样真有趣。”
“谢谢你救了我。”此刻的彻底安全,让亚鲁有机会正式表达谢意。
女孩稍稍点了下头,似乎觉得这事无足轻重。
亚鲁的目光投到了女孩的左胸,那里缝着“萨隆卡监狱五层201号”的布条,号码旁边还画着一个幼稚的狗熊头,狗熊在微笑,明显是她自己画的。
之前亚鲁就在疑惑,三层以下的监狱早已封死,而且一年前下面爆发了丧尸变异之cháo,她身在五层,是如何逃出来的。
亚鲁将自己的疑惑告诉女孩。
女孩冲亚鲁用力点点头,然后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亚鲁明白,那是在说:“好的,我这就告诉你,但我得用说话之外的方式。”
最后,女孩的目光投到了自己身下,她指了指地板。
亚鲁看到了满地的灰尘,一路顺畅地理解着对方的意思,她在说:“我给你画图哦。”
女孩趴在了地上,开始用手指在灰尘上画画。
亚鲁认真看着,她画了一个垂直的长筒,长筒底部画了一个带尖刺的轮子,长筒zhōngyāng画了一个小小出口。亚鲁笑了,会意地点头——“我是从抛尸管道逃出来的。”
女孩在旁边写了一个数字“12”。亚鲁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什么意思,女孩随即直起身子,跪在那,双手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然后两手在空气中做了一个使劲拧的动作。
她在说:“我把十二件囚衣拧成了一条绳子。”
亚鲁明白了,使劲点着头,并且觉得好玩。他被女孩的表达方式所感染,自己的动作也不自觉像哑人那样用力了。
女孩看到对方也这么投入,她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砸了砸自己瘦弱的胸膛,然后竖起一个大拇指给自己。“我很厉害哦,对吧?”
亚鲁再次对她微笑,这次是鼓着脸蛋的微笑。
“对了,你是在丧尸暴动时逃出来的?还是之前?”亚鲁疑惑,“十二件囚衣一时半会可做不出绳子。”
女孩便做了个奇怪的动作,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仿佛在搓着一张张的什么东西。
亚鲁看到这个,明白了,他把嘴一扁,无言以对,她在数钱,钱,前。
于是老实地点头,表示理解。
“我是之前逃出来的啦!”女孩看到亚鲁无奈的样子,数钱的那只小手掩在了嘴上,笑个不停,她的小肩膀也随着笑一挺一挺。但即使笑个不停,那笑也是无声的。
亚鲁默默望着她,眼神变得温暖。那么可怜、又那么可爱的女孩,她和自己一样,在监狱里遭受了那些残暴的事情,逃出去后,又独自一人徘徊在yīn暗的供食系统中,一个人找食物,一个人睡去,一个人玩耍,一个人长大。
这时,亚鲁才意识到,那么重要的一个问题,自己居然还没问。
“你叫什么?”亚鲁朝她倾身而问。
女孩随即把嘴巴一撇,斜眼看着亚鲁,她在说:“哼,你才想起问人家的名字啊。”
亚鲁歉意地一笑。
跪在那的女孩,用膝盖朝前挪了两步,默默来到亚鲁跟前。
她低着头,把食指伸到亚鲁的胸口上,写出了一串文字。亚鲁一边注视着她低垂的睫毛,一边用心感应她的名字。
“薇儿。”亚鲁唤了她一声。
女孩抬起头来,默默看着亚鲁,然后只是眨眨眼睛,她之前那些用力的表情都消失了,此刻的她宁静的脸,是亚鲁第一次看到的。
薇儿就这么望着他,然后,第一次张开了嘴去说话,缓缓地郑重地去说,理所当然的没有声音,但亚鲁看清楚了,她对自己说了一个词:“亚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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