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跫音不响,三月的chūn帷不揭。
年节之后,一晃便过去数月,自从年夜间大雪停止下落以后,都城上空就再也没有飘雪,只是三月暖chūn,从无和煦暖阳,这个暖字来的着实有些勉强。
数月的时间里,都城气温开始回升,在厚的雪都已经化尽,天空上的云层虽未散去,但都城总算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大风从东面吹来,带着草原上特有的清爽,在寒玉关外回荡不绝,拂动山间的女敕叶和城头士兵身上的棉袄。
河畔的垂柳拂在水面上,密集的绿叶沾着晨间露水,看上去格外清爽,风一扬,无数柳枝便开始舞动,在水面上扬起许多细细的涟漪,像女子轻柔的罗莎。
月缺站在老柳树下,目光落在清澈的河水中,柳絮洋洋洒洒飘落,落在肩头,落在鼻尖,很温暖,他收回失神的目光,扫了一眼身后的旧宅,轻轻弹掉身上的柳絮。
柳絮很轻很柔,风一吹就飘的到处都是,放长目光望去,天空中尽是飞舞的白花。都城数月未见雪落,这个时候柳絮飞满全城,恰好代替白雪纷繁。
柳絮纷飞,百花齐开,此时的不世城是一年之内最美的时刻。
自开chūn以后,都城在年节后稍稍沉寂数rì,便再次热闹了起来,整个都城在瞬间燃起了新的活力,阔别了整整一个冬季之后,耍杂技卖艺的旅人再次回到了都城,他们让猴子打拳,让老虎跳山羊。
刚过了吃早饭的时辰,很多闲人走出住宅,在城里漫步散心。对于都城里的居民来说,在这里生活了太长的岁月,尚还年幼之时,很多人便开始光着在大街的各个角落玩捉迷藏,他们对都城的每处建筑,甚至一砖一瓦,都有着特别的感情。他们熟悉于都城的点点滴滴,所以他们热爱都城,甚至多年以来总是习惯饭后走出宅院,在城间无所事事的溜达一圈,无论这种习惯是对生活的寄托,还是对美好的向往,总之他们觉得满足。
他们喜欢都城,所以他们走在城里觉得很满足。
都城集聚了很多人,近rì以来都城又增了许多外来人口,期待已久的六国会武终于近在眼前,各国才俊早已从大陆各个角落赶到南国都城,且还有更多人流连在路上。
诸坊市人声鼎沸,甚至连老宅院上的蜘蛛网都在chūn风里散去。
千年之城久负盛名,屹立在南国的最中心位置,深sè的城墙砖上烙着风化模糊的岁月印记,但没有一道鲜明或者模糊的刀痕剑记,更加不可能有乌黑的血渍。
它是这个大陆上最雄伟的城墙,同样也是离战争最远的城墙。
南国历史各代皇dìdū把边线防守作为最要紧的工作,南国的史册中从无记载哪年哪月有敌人曾站在都城之下,相信六国历史中都没有这些记载。
月缺南下之时徒步而行,虽未骑马驾车,也并未一心追赶时间,但以他的速度都耗费了数月时间,而这只是从淮安到都城。大陆广袤,东西南北相距不知几万里,许多人在年前就驾着马开始在大雪中奔赴南国都城。
这是一个偌大而神秘的世界,六国的历史根本不能同整个梵天比较。皇权统治之下的大陆依然存在着很多秘密,至少各国之人少有走出这个版图的人,即便五大名将威震六国,晋阳和周武在西海的水师也不敢深入深海太远,即便冰海兽cháo数次威胁到北国存亡,如今杨庶也只敢调以重兵镇守。
今chūn都城来了很多人,其中不乏修行者,御林军的压力前所之大,天枢处和其他军方密探都在彻夜不休的忙活,年节刚过,燕雨就再次站在了皇城上,冷漠的俯览整个雄城。
月缺闻着鼻尖的柳絮,略感刺痒,他看着眼前这位身着盔甲的年轻男人,慢慢走到城墙上,同他一同向远方看去。
白雪消逝,枯枝上绿叶又繁,西郊的桃花开的比往年要繁盛的多,桃花不香,只是看着很美,但月缺嗅着城头上飘过的清风,还是闻到一股花香。
他揉了揉鼻子,轻轻驱散那股酥麻。
一行麻雀在城头掠过,叽叽喳喳的落到远处的树林里,直到此时燕雨才收回目光,转头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早先就听说你回了都城,我还以为你要一直窝在广巷里闭门不出了。”
月缺微微笑了笑,然后扫了一眼城墙上冷酷的南国士兵,说道:“前些rì子进宫探望陛下,没有见到大人,最后才听说大人事务繁忙,染了一身风寒,一直在家休养。”
月缺有些遗憾的笑道:“我本想去大人府中探望,奈何不知大人府邸何处,更没想到今rì便在城头见到了大人。”
燕雨皱了皱眉,目中没有什么神彩,只是略微低沉的说道:“今年都城来了太多人,有些超过我的想象。”
月缺走到燕雨前面,走近城墙边上,俯身向下看去,清风在城头绕过,拂动他身上那件黑sè的长衫。积雪融化之后,都城的温度有了很大的回升,但早chūn的温暖并没有显著的提高,城墙很高,他穿的很薄,风从城头上拂过的时候还是有些微凉。
他看着城里的行人,有些疑惑的问道:“都城来了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人有资格陪都统大人喝酒?”
月缺深刻的记得,他刚到都城的时候,便有无数道目光在各个地方盯上了他。由于多rì没有进食,月复中饥肠辘辘,他便去了不醉楼,恰好在楼里碰到了燕雨。最后他走出酒楼来到长街,又被燕雨请回楼里喝了三杯酒。
他十分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毒辣的目光,除了五大名将,他相信没有人能瞒过都统大人的双眼。
如今有无数才俊来到都城,月缺不相信其中没有令他重视的人。
燕雨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一声走上前,然后无奈的说道:“不是没有那种人,而是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而现在又是特殊时刻,陛下有他自己的骄傲,绝不允许在都城丢了南国的气度,所以其中省了很多环节,倒是令我轻松不少。”
护城河上飘着很多柳絮,垂柳伸出细长的柳枝,随着清风轻拂着河面。
月缺的长发被清风吹动,像河畔的柳枝一样在城头起舞,他的脸sè在风中显得有些苍白,只是露在风中的那双眼却慢慢眯了起来,眯成了一道像柳叶一样细的细线,他目光落在城下行人的身上,对身边的燕雨说道:“可有传说中的人物来到都城?”
这个大陆上有五大名将,不仅军事才华无人可比,一身武道修为更是登峰造极,他们是各国树立起来的大旗,他们不倒,各国大旗不倒,他们便是所有六国人心中的传说。
月缺所说的人自然非他们莫属。
燕雨俯身在城墙上,轻抚着手里数千年的城墙砖,摇头道:“边线紧张万分,六国会武虽然盛大,但他们应该不会为此专门来到都城。而且以那几个人的实力,要是真进了都城,我也不一定会发现。”
都城在天空下面,风吹rì晒无数年,之前的一场大雪更是洗净了上面的灰尘,所以扶手在上面并没有沾到多少污渍,但燕雨还是习惯xìng的拍了拍手。
月缺笑道:“以你的职位说出这种话似乎有点玩忽职守。”
燕雨苦笑一声,抬起头看着远方拂动的树影,呼出一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陛下明白我的忠心,也清楚我的能力,以他的目光早已看清很多事,所以这不是我需要担心的问题。”
月缺看着身边的南国重将,感受着这句话中的怅然味道,模着冰冷的城墙砖沉默了下来。
自从镇国大将军失踪以后,除了皇后娘娘,这位御林军都统,应该是离陛下最近的那个人,就连御书房中那张椅子他也坐过一次,这种殊荣,俗世之中有几人可比?
如此殊荣,他自然更要尽忠职守,方可回报陛下厚爱。
燕雨看着走进城门的行人,最后慢慢将视线放在了其中一个人身上,月缺也转过头,将视线落在了那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少年,面如刀削,剑眉星目,身穿一件粗糙布衣,背负五尺长弓,肩挎圆形箭筒,箭筒里装有三十支箭矢,不多不少,开弓刚好能杀三十人。
他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步伐相当沉稳,人们行走之时,步履颠簸,身上所携之物应该会顺势而动,但他箭筒中的箭矢却没有动摇一分,三十支箭矢敛住寒光,同他整个人一样沉稳。
似察觉到城头的目光,年轻人转头向城头望了一眼,他的目光向两道箭矢一般飞上城头,落在月缺和燕雨身上。
在他转过头的时候,以城头上两人的目力,已经看清了他的面容。
燕雨俯子,冷哼道:“是他!”
月缺皱了皱眉,疑惑道:“是他?”
年前西行,月缺在山道上漫步而行,一辆马车碾碎厚雪,直奔他面门而来,他侧身避过,然后抬头望向车内,他看到马车内有个年轻人闭目养神,在他的这一眼中,野xìng难驯的烈马跃起嘶鸣,在他的这一眼中,年轻人身后的箭矢全部折断。
后来年轻人在城外盘坐数rì,然后立身在大雪中向皇宫连发十一支箭矢,因此燕雨负伤回府,一直修养到年后才再次进宫复职。
燕雨本以为他早已回了周武神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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