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约而至,天已黑。レ思路客レ
人心亦不明。
费城燕花区jǐng局办公大楼十六楼内有一处房间格外明亮,然而那摇曳着的白晃光芒在这孤寂的黑暗中显得有些羸弱,如风中烛火,似乎随时都会熄灭。没人知道,坐在房间中办公桌前的人就等待着熄灭。
这亮着灯光的房间是副局长杨铮的办公室。
他已年近五十,头发上斑驳地出现一些银sè的痕迹,他已经有些苍老了,岁月的侵蚀慢慢佝偻他原本挺直的背,慢慢地不得不弯却,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心开始发冷。
年轻人的心永远都是朝气蓬勃的,永远都散发着炽热的光芒,当有一天这种炽热不复存在时,心便冷了,那么年轻人也便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一团死气。杨铮已然没有了炽热。
他坐在办公桌前,抬起颤抖的左手,从桌上拾起一支笔,在雪白的纸上一丝不苟地写下几行东西,两行老泪慢慢地从他已被刻上皱纹的眼角边落下,砸在了有些歪扭的字迹上,慢慢殷湿。
杨铮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死亡的手已经扼在他的脖子上,慢慢开始用力,但他无力去阻止,正如他无法阻止自己衰老一样。
知道押解计划的路线、时间、人员安排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局长袁晔,一个是他没见过几面的脸sè苍白的年轻人,最后一个就是他,而泄露押解计划的人同样是他。
他知道自己隐藏不住,事实上他也没想过要去隐藏,年近五十的人对于很多事情都会失去原本应有的热情,除却需要他们在意的东西外,再没有任何东西需要去在意了。
这本是句废话,但杨铮觉得这是自己最大的悲哀,他戎马一生,也风光一生,却从未想过自己最终竟会落下这样一个结局。
他颤抖着的握笔的左手慢慢停下,眼中的老泪却没有停,仍在继续坠落,似乎要流尽,直到这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走进一个与他一样穿着的人。
门没有锁上,只是虚掩着,杨铮擦了擦眼角,慢慢抬起头,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他已猜到他会来,他也在等他来,他甚至露出一丝真挚的微笑,代表着对他的欢迎,他开心说道:“你终于来了。”
站在门外的袁晔轻轻将门关闭,然后锁上,他似乎不愿意任何人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的内容,即便是他最为信任的顾惜风也不例外。
这样一个简单的举动很显然地预示了他们接下来的话题将会多么沉重,正如袁晔此刻沉重的心情。他觉得坐在对面的杨铮也应该跟他一样的,他实在不该像现在这样笑的这么开心。
换做不同于此刻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看到他笑,他一定会陪他一起笑,因为他们是兄弟,最好的生死兄弟。
可是现在不行。
袁晔叹了一口气,原本悲伤的眸光渐渐平静,然后冷淡下来,他极力压低声音,却难掩语气中的愤怒:“是你泄露的押解计划对吗?”
杨铮点了点头,说道:“是。”
他说的那样平静,那样诚恳,没有丝毫的犹豫,反倒让袁晔有些吃惊。
“为什么?”
袁晔看着他风轻云淡的模样,愤怒说道:“你知道我们究竟费了多大的心力,撒了多少网才抓到一个黑豹的吗,为了避过那些隐藏在暗中的视线,甚至连续布下了五条路线,可这些……可这些却差一点毁在你的手里,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杨铮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泪水慢慢风干,却留下拭不去的痕迹,他还是没有说话,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但却没有笑意,他似乎不会再有其它的表情,也不再会有什么话能够让他有所动容。
“你以为这座费城真的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平静吗?”袁晔坐在办公室内的沙发上,看着他脸上的这种表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他实在不愿几十年的老兄弟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
“天心的七星堂,临水的棠园,这两个巨无霸的组织完全覆盖了整个地下世界,独霸一方,除却这燕花以外,你以为天心、临水、楚海、蓝清真的平静吗?如果不是这里还有这个jǐng局在,有你我这两个局长在,有那个整天到晚藏在jīng神病院装疯卖傻的陆瘦水在,这里又会变成什么样?”
“而我们闹出那么大动静才抓到的黑豹在那个七星堂内也不过只是个小角sè而已,可你却将押解计划泄露给了他们,难道你以为这样真的能牵上他们那条线吗?你知道这究竟代表着什么事情?”
“两大组织,投靠任意一边都代表着要与另外一方为敌,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我跟你说?临水棠园的那个富翁看起来做事圆滑,只知道坐在那张紫檀木桌上喝茶,但他始终都是最狡猾的那只蜘蛛?”
蜘蛛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它虽然稳坐庭帐,看似好整以暇,却在身周布下了千丝万缕的蛛网,任何东西都逃不过它的视线,任何东西都在他的掌控之内,只要稍有动静,便会迅速扑上去嗜杀。
临水棠园是蜘蛛,天心七星堂是不逊于棠园的蜘蛛,他们的蛛网已经洒遍了费城的任何一个角落。
“七星堂想让我死,棠园也不愿意看着我安稳地活下去,我曾跟你说过,宁愿惹上他们也绝不要投靠他们,否则夹在这两股漩涡中,一旦被抓到把柄便死无葬身之地。”
“你是jǐng察,不是流氓,你曾经毁掉他们那么多的计划,他们绝不会心甘情愿地将你拉进同一条线上,现在燕花已经开始暴动,你卖了这么大的一个破绽,难道他们不会抓住这一点把你拉下马?而我与你同为一局之长,棠园、七星堂善于捕风捉影,届时你我又该如何立足,没了身上这身衣服,又要如何自保?”
袁晔说了很多,几乎是一鼓作气地说出来,这些事情在这些年里沉重地压在他的身上,如一座大山一般,几乎喘不过气,但正如他所说,他是一局之长,是jǐng察,所以他不愿妥协,只能如履薄冰地与这两个巨型组织纠缠,可现在,他身边的人终于还是出了一个破绽。
一个甚至都能连带着将他毁掉的破绽。
只是他不明白,一向jīng明的杨铮为什么会犯下这样一个低级的错误。
jǐng匪勾结?嗅觉如鹰的棠园怎会放过?七星堂救人未成,且又损失几条人命,又怎么可能会放过?
袁晔的心境不可察觉地开始乱了,实在想不出最好的应对之策。
便在这个时候,杨铮终于开口了……
……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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