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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天风忽起偏向东

终南山麓。♀

谢笙歌、翎嬛、筱芸等人为李霂翊、苏泠二人送行。

“大师兄才走,怎么你们也要走了……”锦燃叹气,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捂嘴,打个哈哈,“什么时候回来记得带点好吃的。”

苏泠没有瞟筱芸,自顾引开话题,对锦燃笑道:“知道你嘴馋,美食自然少不了你的。”

旁边的小姑娘们也相互打趣,尽力想调节气氛。筱芸不想姐妹们担心,言笑如常。

李霂翊在马上静候,也不催促。苏泠不好让他久等,就挥别了小姐妹们,登上马车。

他们一行除了兄妹两人,就只有赶车的两名仆从,看上去也不过是普通行客罢了。李霂翊有意让自己的人暗中跟在后面,不于明面。

车轮辚辚,马蹄嘚嘚。

马车里的苏泠忽然掀起帘子一角,呼唤:“五哥,五哥。”

李霂翊拨转马头,行至马车车窗旁,微微俯身问:“九妹,何事?”

“也没什么,只是……我好奇二哥娶的是哪家的小姐呀?”因是在外,所以苏泠将惯常的称谓都改了。

李霂翊附耳低语:“司马家的嫡系小姐,司马菁若。这位小姐可是出了名的端庄美丽,大方持重,委实是良配。”

司马氏经过几代经营,也跻身大族之一。司马承官居尚书令,多年经营,左右逢源。现将嫡系幼女嫁予太子,司马氏的荣光更盛,而太子也如虎添翼,地位更加稳固。这是双赢之事。

“那二哥与司马小姐可情投意合?”身为女子的八卦小火焰噌噌燃起,苏泠饶有兴致地打听。

李霂翊伸手模模苏泠的发顶,笑得温和无波,慢慢答道:“听闻他们相处得不错。”

自家兄长的脾性,苏泠岂会不了解,这种笑容分明是有内情啊有内情,左右不过是一场政治婚姻罢了。苏泠若有所思,而后坚定自语:“我若为人妻室,必嫁两心相契者。”

李霂翊忍俊不禁,意味深长道:“一眨眼,九妹确实长大了啊……”

“五哥,”苏泠微微红了脸,但还是认真问,“你别忙着笑话我。你说,支不支持我?”

“当然。”李霂翊正色道,凝视着疼爱的妹妹,眼底是山海耸矗,亘古默然中凝聚了无穷力量。

“我就知道五哥疼我!”苏泠仰起小脸,露出小兔般乖巧的笑容。她一笑之后,不怀好意地问:“二哥即将迎娶正室,三哥虽正室,但也纳了一名侧室,五哥什么时候也给我引见下五嫂啊?”

李霂翊就知道这小丫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推说以后再说。

苏泠显然不打算草草放过,还试探着问:“五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不想李霂翊笑意温雅,和声说:“路上风尘大,尤其是往北走,九妹还是放下帘子的好。”

什么叫兵不血刃,这就是啊。因着时间充裕,苏泠央求五哥带她去他地游玩一番再回京。五哥便提了沧州,正巧苏泠也颇为向往。这句北去风尘大,蕴威胁于温柔之中,好生体贴细致。苏泠无奈噤口,哀怨地瞅着那个策马前驰,卓然挺拔的月白身影。

在马车中颠簸了数日,苏泠全凭些诗词歌赋、志怪传奇打发时间。苏泠深感自己过于不务正业,正琢磨着是否要拿书院学习的正经书一看,就听见车外人声渐渐热闹起来。

是到了沧州城么?苏泠眨眨眼,在脑海中梳理有关沧州的见闻。

沧州乃沧景节度使治所。沧景节度使,又称横海军节度使,下辖沧州、景州、德州、齐州等。现任沧景节度使薛宁义深得皇帝赏识,授以元帅,被派遣镇守沧州。他骁勇善战,治军严明,曾得主上亲口夸奖其为不可多得之帅才。

这沧州风物实是引人入胜,但此行恐怕不是简单游玩吧……苏泠眸光一闪。

“公子爷,小姐,到了。”戴着斗笠的车夫勒马停车,恭声道。

另一名同行侍者伸手扶苏泠下车。虽然同样戴着斗笠,看不见模样,但是那双手却是女子的手,纵有些茧子粗砺,却仍旧不失美丽。

“多谢。”苏泠微笑,柔声对那两名随行者道。她知道他们应该就是被派来保护她的人,这句多谢谢的是暗中保护之恩。

见多了上位者将旁人的护持视为理所当然,偶有苏泠这样的反倒不易。

两人恭敬一礼,没有答话,但心里对这位小主子生出一丝好感。

李霂翊习惯性地模模苏泠的发顶,有些感慨有些欣慰,最后微微一笑道:“进去吧。”

苏泠定睛一看,眼前这道门分明是人家的后门。客行远来,为何不走大门,反从后门而入?

李霂翊解释:“光明正大地走前门,自然撑足了脸面。可由后门而入,可以看见一些明面之下的事。”

“五哥,你来沧州可不是为了游玩吧……快说……”苏泠拉拉李霂翊的衣袖,好奇询问。

“这个嘛……是为了筹备大礼。”李霂翊勾勾唇角,笑得春风润雨,明媚而狡黠,“一会儿跟紧我,别说话。”

一名伶俐的小童子在前引路,府中景好而幽深,七弯八拐,之后才一间屋子。屋内装饰简单,不大的空间反而显得有点空旷。李霂翊扫了一眼墙壁,而后拉着妹妹贴近一面墙。

苏泠看着自家五哥在墙壁上按了一下,然后墙壁上就豁然无声地开了个小暗格。那暗格是挖空的,正好对着一面屏风。对面隐隐约约看来似乎是个厅堂,能清晰地听到谈话声。

“不知薛帅意下如何?”屏风阻隔了视线,只能大致看见屏风斜对面坐着一位华服公子,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多谢宁王抬爱,只怕微臣受之不起。”答话的声音浑厚沉稳,应是薛宁义。

苏泠在心里啊了一声,原来是八哥,看样子是有人想捷足先登了。她瞄了一眼五哥,发现五哥很是淡定,早有所料。不过他们既然能入暗室偷听,那就不必太担心,何况有五哥在。于是苏泠放松下来,专旋墙角去了。

“这么说,薛帅是瞧不上本王了?”李君洵将茶盏往案上不轻不重地一搁,声音中仍流露出那般风流而漫不经心的姿态,却有锋锐森然。

“请宁王稍安勿躁,”门外忽然进来一人,他的声音温和似三月春风,消融了一室暗流冷凝,“久闻殿下文采风流,在下不才,有一首小诗想请殿下不吝赐教。”

“这位是……?”李君洵微眯了眼,问。

薛宁义目含精光,口中道:“犬子汐羽不识礼数,还请殿下恕罪。”

李君洵着翡翠扳指,闲闲道:“无妨。少帅有什么诗便念吧。”

“在下近日听人说了个故事,偶然得了首小诗。”汐羽缓缓吟诵,“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时。”

“好个‘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时’!”李君洵挑眉一笑,那一笑,意态风流,眼神却凌厉如刀。

“少帅大才,小王何敢赐教。虎父无犬子,薛帅可真是养了个儿子啊……”李君洵眼底阴晴不定,片刻,拂袖而去。

李君洵走远,李霂翊才按动机关,领着妹妹走出来,击掌而赞:“少帅文韬武略,果真不凡。”

“吴王过奖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汐羽不卑不亢,对答自如。

苏泠这才看清汐羽的样子:一头如海洋般湛蓝的长发被随意拢在肩后,泛着丝绒般纯净的光泽。一袭欺霜赛雪的白衣与他的蓝发相互映衬,更显得宁静淡漠。他甫一抬眸,碧绿的湖水盈漫过来,无限辽远深邃。这是一种迥异于中原人的俊美,美丽却全无女气,坚毅如岩。

想来汐羽的容貌是更像母亲吧。苏泠想起传闻中汐羽的母亲当年是一名艳绝一时的胡姬,与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薛宁义相恋,因不容于正室,而被安置在外。后因难产而死,正室夫人又一无所出,便将其子养于膝下,是以成就今日少帅。

“羽儿,为父有要事与吴王相商。九公主初临,你且陪公主在府内转转。”薛宁义吩咐。

苏泠识趣地跟着汐羽走开。她可不担心五哥,暗室偷听一举就已经表明了薛帅立场。至于其他事,自然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该操心的了。

汐羽除了必要的话,就一直沉默,全无在厅堂里侃侃而谈的样子。他对苏泠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度冷淡,恰到好处。看来为了解父之围,他牺牲不少啊。

苏泠也不是主动之人,于是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保持着三尺距离,都觉得很是妥当。

一张素白的纸笺从汐羽袖间轻轻滑落,翩然似梦。

苏泠拾起,看了一眼,下意识吟道:“落梅横笛尽西风……”

汐羽闪电般回身,苏泠没看清下面的句子时,纸笺就已易手。他将素笺妥贴放好,才向苏泠告罪:“请九公主恕罪。”

苏泠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抿唇一笑曰:“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落梅横笛尽西风,小楼歌彻玉笙终。梦回花陌晴和日,月榭低徊与谁同?归鸿无觅楚阁东,纷羽七夕却匆匆。天青潮白凭阑看,江湖寥落汐无穷。”

苏泠每念一句,汐羽脸色就变幻一分。纵使过目不忘,那短短一瞬也绝无可能看完并记下一首陌生的诗词。唯一的解释就是之前看过。

“你是否认识谢笙歌?”两人异口同声问对方。

话音刚落,苏泠局促一笑,好奇汐羽与阿笙的渊源,就先说明自己与阿笙的关系。

汐羽安静地听着,湖绿色的眼眸仿佛一汪翡翠,包裹着漫长绵延的思念。他听完苏泠的叙述,像是犹豫了一下,方腼腆问道:“阿笙……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打听着那个女孩的消息,怕她因自己失约而伤心,又怕她已经将他遗忘。

苏泠若有所悟,试探说:“原来你就是那个人?”

每月初七,谢笙歌都会独自去柳亭,什么事都不做,只是反复写着一首诗。一笔一笔,书不尽依依眷恋;一遍一遍,摹不完念念从前。

起初苏泠不知向来洒月兑明媚的阿笙为何会在柳亭独自感伤,再后来知道了阿笙心里藏着一个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他们曾在柳亭邂逅,相知相许。

直至某一天,摇曳的树影下留依约而来的阿笙形单影只,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又突然离去,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携手柳亭,不见不散。柳,留,留得君回顾,焉留君长住。不见不散呵,人不见,已分散。徒留阿笙一人,亭上墨痕空许约。

“你那天为何失约?”相似的纯黑眼眸幽幽盈盈,那一刻仿佛记忆里的阿笙走过来,轻轻问他。不是质问,却让汐羽心头一恸。

汐羽陷在回忆里,眼神而恍惚,低语:“我不是故意失约的。那天我要去赴约,半途接到父亲的密信,催我速速返回,甚至都没有时间去道别……”

“那这三年里,你为何不去找她解释?”

“离开之后,我回去找过很多次,却再也找不到那山那座柳亭了。”汐羽黯然叹息。

柳亭在终南半山上,而终南山是巽云的身外灵台,可随他意念而动。离开后再去寻自然杳无踪迹。误入桃源是机缘,费心重寻应难见。

师傅真是造孽啊造孽……苏泠摇头,默默感慨。不如做回好人,回书院时稍带上汐羽?师傅大人,弟子可是在给你消业呐……

苏泠想着,便提了这么个建议。

太子大婚,汐羽代父入京恭贺,正好顺路与苏泠一道。之后再去凌云书院也很是妥当。汐羽便谢过苏泠——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时”诗为张籍的《节妇吟》,被我拿来一用。因是架空的,所以大家要淡定。落梅横笛尽西风那首是我高一时自己绉的……“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还是容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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