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安迪亲王城堡。
身为主人的安迪在大厅中往来游走于宾客之间,偶尔低声吩咐仆从。
连密宴同盟的首领亚瑟都已经驾临,威廉兄妹却迟迟。
安迪掩藏了不快,暗暗想着,威廉真是幼稚,该不会想这样就能气到他了吧。
弗兰德尔侧头与撒尔切斯低声交谈:“威廉这家伙不至于那么没有分寸吧。希望安迪不要介意才好。”
高脚杯中液体浓酽,在长指间悠悠晃动,光彩流溢。撒尔切斯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为何,总有点心神不宁。
时逢多事之秋,密宴同盟内部暗流汹涌,外与魔宴同盟、吸血鬼猎人矛盾重重。在这当口上,威廉应不至于做出太不知轻重的举动。
“我想,他十之**是被艾莲缠着挑礼服去了……”撒尔切斯浅啜一口杯中酒液,淡然做出揣测。
他话音,在一片低低的赞叹声中,明艳娇媚、身形曼妙的艾莲挽着同样美貌的胞兄盛装而来。果如撒尔切斯所料,素有“舞会皇后”之称的艾莲怎会放过这样一个大出风头的机会?
这兄妹二人先向亚瑟行礼,而后向主人安迪致歉,彼此寒暄着向撒尔切斯和弗兰德尔这边走来。
艾莲的眼神一直向撒尔切斯这边飘。
撒尔切斯微抬手举杯,颔首示意,还难得主动开口称赞:“艾莲今晚很漂亮。”
“谢谢夸奖。”艾莲眼波妩媚,大方一笑。
“所以,”撒尔切斯徐徐扬起唇角,说完之言,“安迪作为主人,不知能否邀请今晚最漂亮的艾莲跳第一支舞,让我们大饱眼福呢?”
安迪反应极快,风度翩翩地向艾莲发出礼貌邀请。艾莲不好拂了他的面子,随即一同下了舞池,临去还向撒尔切斯投去似嗔似怨的一瞥。
撒尔切斯浑然,重新回到弗兰德尔旁边。威廉本想与他们一起,不料半途被一位小姐劫到舞池。
虽然这两位亲王风姿卓华,但是一看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架势,便知不是好相与的。所以没有谁会来自讨没趣。
“刚才看你主动夸艾莲,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弗兰德尔举起高脚杯,银灰色的瞳仁里尽是调侃。
撒尔切斯晃了晃高脚杯,懒然道:“最难消受美人恩,何况我对这美人没兴趣。但是如果艾莲与安迪在一起,改善威廉与安迪关系之事就有很大转机了。”
弗兰德尔点头称是,随即若无其事地扫了舞池中的两兄妹一眼,低声道:“如此一来,王可是乐见其成。不过,第一支舞快结束了,我很好奇艾莲会有什么反应……”他瞥了撒尔切斯一眼,最后一句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撒尔切斯长长叹了口气,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旋转着手中的高脚杯,杯中鲜艳的液体漾起微澜,在水晶灯下剥离出光怪陆离的光影。液面上蓦然闪过一张朝思暮想的容颜,然而她竟似置身烈焰之中。
撒尔切斯一个激灵,透过高脚杯想看清是否是幻觉。“撒尔切斯……”微弱的声音从他心底最深处传来,一字一字随血液漫过全身。是泠儿有事!他按住胸口,感应着她的方位。有蓝光溢出,他任光芒将周身笼罩。
“出什么事了?”弗兰德尔一惊。
“我有要事离开,还请你多担待。”撒尔切斯来不及解释,消失在蓝光里。密宴同盟的事固然重要,然而并不是非他不可。而且此次聚会亦和他干系不大。
弗兰德尔叹息,这么神色匆忙,十之**与那人相关。撒尔切斯提前离开,他可得好好考虑该如何向其他同僚解释此事。
已经陷入昏迷的苏泠被湛蓝色的光晕保护在其中。蓝光突然一盛,凝结出一个风神卓然的男子身形。
撒尔切斯双臂一收,苏泠便落入他臂弯。
人被护在怀里,撒尔切斯才有心思打量起周遭环境。
这里似乎是地心,地心之焰堪比红莲之火,泠儿怎么会在这里?他的目光扫过冰蚕雪衣,方才放下点心来,幸好她还不算太笨。若无雪衣,以她现在的凡人之躯,还近,早就已经形神俱灭了。
冰蚕雪衣……不是秋楚南的私藏么?可是秋楚南怎么会明知泠儿要以身犯险而不加阻止?
此地不宜久留。撒尔切斯急欲带苏泠离开。
紫光缀连出的星盘因遗梦珠月兑离而紊乱,形成一个的漩涡,撕开一道狰狞的大口,以强大的吸引力拉扯着他们向火焰中心跌去。
撒尔切斯并指蓄力,连点几处不同的虚空,看似行云流水,不着痕迹。刹时,漩涡一滞,紫色的光点如流沙簌簌泻了一地。还他舒口气,铺天盖地的烈焰横扫而来。
他护着怀里的人凌空而起,一挥袖,玄色披风将逼近的火焰全数挡开。
撒尔切斯趁机带苏泠向地面疾速飞去。来时他是以吊坠为媒介直接出现的,去时却得沿苏泠的来路回去。
他知道会经过一个地方。那些有罪的灵魂在其间呼号,在无止境的磨难中赎清罪孽。也许有一天,他们赎清了罪孽,又可以重归人世,再见光明。可像他这样的血族,如果死亡,连冥府也不会收留。血族拥有永恒的生命,与之对等的,也拥有同样永恒的消亡。
在暗夜的无数日子里,非生非死,惟独遇见她时,他才感觉自己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的。
所以,他绝对不会让她有事。
终于接近出口,撒尔切斯急切地抱着苏泠跃出。显然,他在情急之下,忘了一件事,西方是黑夜,而大唐却是白日——幸好一直守在此处的秋楚南眼疾手快,招来一片厚重的云暂时一阻阳光对撒尔切斯的伤害。“快进屋去!”
等阳光都被阻隔在外,撒尔切斯把苏泠安置好,转身冷冷道:“你为何不阻止她以身犯险?”
“因为……”秋楚南在昏暗的光线中闭了一下眼睛,缓缓说,“目下只有地心之火才能熔化遗梦珠,解除咒语。”
撒尔切斯一改往日的优雅从容,怒道:“你疯了吗?!你难道不知这很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秋楚南在阴影中,不惊不怒,平静如水地说:“只有这样,她才能记起你。这是她的心愿。”
最后一句直刺心底,撒尔切斯踉跄后退,把脸埋在阴影里,不想被任何人看到他此刻的神情。良久,他开口,声音艰涩。“原先我才是罪魁祸首……就算她永远记不得我也无妨,只要她好好活着便好……”
苏泠虽被救了回来,可全身高热不退,气息紊乱。
凌云书院有冰室,然而,秋楚南怕苏泠受了极热之后再受大寒身体会承受不住,不敢冒险相试。
“要能降温,又不过分寒凉,我可以吗?”撒尔切斯突然想到血族的冷血体质。
秋楚南眼前一亮,月兑口道:“照理应该可以。”说完他又是眉头一皱。“只是这种法子若传出去,毕竟于小泠名声有损……”
“我又不会做什么,”撒尔切斯眼眸里仿佛雨霁天青,清明澄净,“况且只要她愿意,我自然是要娶她的。”
“……那好,我去外面给你们护法,不会让旁人发现。”听得撒尔切斯所言,秋楚南心里五味杂陈。他不是什么迂腐之人,非常时刻行非常之法。他也相信撒尔切斯不会做出逾矩之事,只因他们都如此珍视小泠,便发自内心地尊重她。
秋楚南在门外布下结界,避免他们遭到任何干扰。在完成一切之后,他终于放心地无声委地。
撒尔切斯暗道了一句“冒犯了”便褪去两人的外衣,只剩贴身的中衣。他将她拥在怀里,一触手,即觉她身上的热度仿佛熔岩滚滚,几乎要让他冰冷的血液都为之沸腾。
这般情形下,纵使温香软玉在怀,撒尔切斯却生不出什么绮念,只是下意识拥紧她,努力为她分担走高热焚身的痛苦。他凝视着她,湛蓝的眼眸变得深邃,如苍穹染黯,一色沉沉,满目痛惜刻骨。
思绪泱泱如雪,飘过银灰色奠幕,纷乱陨落,直至有一段往事闪现。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飘着细雪的黄昏,浅绯天光弥散,无限温馨安然。
她娴静地倚坐在窗边,手中书卷散发着淡温墨香。应是有所感触,她起身来到窗前,以手承雪,沉吟道:“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
一袭淡冷幽香靠近,环抱住了她。随后有优雅的声音宛如暖玉轻触耳侧,温柔萦绕。“不辞冰雪为卿热,当真情深意重。”
她顺势懒懒地靠在他怀里,露出淡淡的笑容,调侃道:“你这块天然冰雪,想来是不必去冬月淋雪的。”说完,她又低低一叹:“其实他真傻,若他因此而病,他妻子不是更加伤心么?”
“他哪里会想到那么多,你故土不有人说过,生不同衾,死则同。他所求的不过是生死同归罢了。”天光浅绯映在他瞳孔里,笑意微微,弥散了温暖宠溺。“最后结局如何?”
她在他怀里轻颤了一下,眉眼低敛,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她声音不惊微尘,却像琉璃剔透碎裂,轻微细响,在人心上刻出一寸裂痕。“我不记得结局了……”
她的记性有多好,他不是不知道。明白她是不想再说下去,他顺势带开了话题。
一直到很久以后,她不在他身边时,他才看到了那个故事的结局:“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那个男子深情如斯,依旧无法挽留妻子逝去的生命,生死相随,反而获讥于世。
世人笑荀氏沉迷,焉知他所好的不过只是那一人之声色。若失去了,天地之间再无生息。举世皆讥,于他又有何干系?
惑溺,惑溺。为卿所惑,甘心沉溺。
许是那结局不够好,她当初才不肯言明。想到,如今,他也在做与荀氏曾做过的相类似的事。只是,他绝对不会让那样的悲剧重演——
荀奉倩的故事出自于《世说新语·惑溺》,我很喜欢这样情深意重的好男人啊“不辞冰雪为卿热”是容若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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