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当金黄的日光还没有洒满大地的时候,夏严澈就爬起了床。悫鹉琻晓
小镇依然格外安静,飘飘的细雨沾湿地面,让人走在路上有些微微的滑,于是只能放慢脚步。
去医院前他已经和那边打通关系,院长Andy是个华侨三代,从夏恒医院那边发来的资料里看到夏严澈原来也在加拿大待过十年,所以接待他的时候也格外热情。当然,Andy也毫不隐藏自己想挽留人才的意向,毕竟每年通过加拿大执业医资格考试的人实在太少了!
“Gavin,你看看我们这里的条件,其实比起市区也并不差。现在更多人愿意来到这里治疗,因为这里比外面更适合调养。”
会客室的Andy一边招呼,一边把近年政府对医院的福利变化也调了出来恁。
“政府给我们增加了很多补助,包括服务费也比去年提高了200加元,外科手术的就更高了。而在这里居住,好的House50万左右就可以买了,这也比在你们那便宜多少了吧?”
Andy还在孜孜不倦的抛下各种经济诱惑,但夏严澈却是装作充耳不闻,只不时礼貌性的点了点头。直到步入他的目标科室,隔着玻璃窗就能看到几乎病入膏肓的那个人时,Andy对他的“挖角演说”才告一段落。
这是肿瘤的化疗病房,而住在这里的病人,虽说已经得到系统救治,但也因为住进来时大多已经变成晚期,所以往往时日无多待。
Andy叫来了那人的主管医生Tom,Tom在向夏严澈解说病情的时候,夏严澈倒是很耐心听了。
“在我看来,July已经活得很顽强了。花了半年的时间排队,在去年3月份时她终于接受了根治性的胃大部分切除术,当时的病理报告是腺癌Ⅱ-Ⅲ期,已经累及全层,淋巴结部分转移。而术后她又接受了8个疗程的辅助化疗,但也不能避免的出现周围神经毒性。”
“今年11月,也就是上个月时,她又因月复部隐痛就诊,CT结果示肝右叶包膜下软组织局限性增厚和脐上结节状软组织影,我们考虑是术后的月复腔转移。”
“于是,我们给她进行了全身姑息性化疗和月复腔灌注化疗,若有可能,我们打算在下一步给她进行减瘤术。只是……就目前观察而言,她的情况,比预期恶化的还要更快。或许是她自己本身已经意识到危险,所以,自身开始抵抗我们的治疗。”
“我们联系过她的家人,可自从她患病后,已经和丈夫提出离婚。她在本国又没有子嗣,所以……”
说到这里,Tom有意识的看了看他。
夏严澈薄唇微抿,翻阅病例的时候很认真的在看,脑子也在快速旋转,并将他初步掌握的资料慢慢融合。
“我可以……单独去和她谈一谈吗?”他最终提出了请求。
Tom和Andy对望一眼,以为他是要亲自去询问病史,于是点头。
夏严澈换了一身白大褂,这是医院留给家属探视用的。推开病房门口的时候,July还在进行输液,一双眼疲惫的眯着,他甚至可以从她苍白的面庞中看出她已对自己彻底绝望。
一声叹息,夏严澈静静的坐到她的身边。如今的她虽然年龄未至五十,可却因为长期化疗,原本浓密的头发几乎掉了大半。瘦削的颧骨高高凸起,紧致的皮肤由于失水过多营养缺乏,而呈明显的松弛状态。乍一眼看,不懂得的人还以为她已经是七老八十的人了。
她似乎察觉有人,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夏严澈沉默数秒,见她依然没多大反应,这才淡淡开口:“张女士……”
他说的是家乡话。
Judy猛一抬眼,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却在看到他的样子后双眉微皱。
她似乎不认识他,这个年纪尚轻,长相出众,声音低沉而富磁性的男人,究竟是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
“请允许我打扰了您,我的名字叫夏严澈,也是一名专攻肿瘤的外科医生。但我这次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在这里给您治疗。”
说到这里,Judy淡淡的扯着一边嘴角,有些许冷笑。
“一个医生,来医院不给病人治疗,那是来看戏?”她声音虽然微弱无力,可还是用非常纯正的家乡话,回应了他。
夏严澈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也终于从随身携带的资料里翻出一张相片,递到她面前,然后问:“很抱歉在这时候过来找您,但我确实是有重要的事要问,可惜这件事掰一掰手指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也不知道您还是否记得。这个……您可有印象?”
顺着他的手垂眼望去,Judy看到了那张褪色且泛黄的老旧相片。
那似乎是医院翻新外墙后重新照的,整栋楼在当时算得上够档次,高高的欧式大门上用繁体方方正正的写着“夏恒醫院”四个大字。
也就在刹那,Judy的面色骤然一变。
像是注意到了她脸上微乎其微的变化,夏严澈又将手上的第二张相片拿了出来。
Judy继续看下去,那同样是一张陈年老照,上面是一位年约三十多岁的男人,目光平静却很凛冽,有一种不说话就气压全场的威严。
这一刻,她的神情明显已有一些激动,一双眼不可置信的抬眸,目光在夏严澈身上巡视半晌。
“你是……”
她意有所指,自然不是在问他的名字,何况刚刚他也自己介绍过了。
夏严澈不傻,他很快明白了她的暗示。
“看来您还是记得,这是我父亲,不,严格的说,应该是我养父当年的相片,那时候,你还在那里工作,对吧?张欣彤……助产士。”
听到这话,Judy脸色更是一阵煞白!
……
……
这天,夏小浅还在浅水湾的房子里打扫卫生。
因为夏严澈的出国,夏宏光和苏珊妮不止一次要求她回夏宅同住,可暂时还是被夏小浅婉拒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非常喜欢这套房子,四房二厅的格局,有两个宽大舒畅的阳台,窗口正对着海,不用出门,她就是闭着眼,都能听到海浪冲刷沙滩的声音。
她天生就是个爱海的孩子,喜欢赤着脚踏浪奔跑,喜欢夏天,喜欢被海水打湿的自己。
如果不是当下正值冬季,她一定会下楼好好玩耍一番。
发了一会呆,她又裹紧头巾,重新投入打扫的工作。
夏严澈是个喜欢独处的人,平时不喜欢招待客人,更不会为了图省事而像夏宏光那样给家里聘请大量佣人。
其实夏小浅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再加上她和他的感情刚刚进步(其实是已经进一大步了),她更喜欢一个人默默为他整理屋子。
书房是他除了卧室以外,待得最多的地方。
这里的书房自然没有夏宅那般宽大,但书籍的种类却并不算少。而且看得出,他有经常翻阅它们。
夏小浅先擦干净他的桌面,再打开能开的柜子,一一整理里面凌乱的文件。
过多的医学期刊,过多的论文原件,几乎将他的抽屉据满。偶然看到他用笔写的文章,全英文的,不过夏小浅还是拿来略略读了一下。
清一色,全是有关癌症治疗方向的研究、手术探讨、预后活动干涉等。
她突然对他的工作又有了更多的认识,大拇指自然而然的拨动着无名指上不时折射光芒的钻戒,面上隐约带着笑意。
突然,抽屉里翻出一个牛皮纸做的盒子,两个巴掌一般大小,上面还贴着快递用的签单。
她好奇的拿起,看到了上面的日期是前两周,而收件人的名字,是Gavin。
Gavin?
夏小浅眉头微皱,想起了刚才在论文里看到的署名,也是“Gavin”,那……这是夏严澈的英文名?
她又看了看地址,东西是从加拿大寄来,可她认不清上面的其他单词,只是凭感觉,应该是温哥华附近的小镇。
“喵”的一声,麦咭从地上跃到了桌上,也探着脑袋,好奇的嗅着夏小浅手中的盒子,似乎以为是吃的。
“想看吗?”夏小浅问它,其实也在问着自己。
麦咭蓝眼睛眨了眨,像是回应了她的话。
“我也想。”她如实承认,虽然很看不起自己的好奇心,但她是真的想多了解他,也说不定,会在这漫无目的探知过程中,慢慢的将他从记忆中拉回。
这么想着,她就更心安理得的打开了那个盒子。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本粉红的女生相簿,而压在相簿下的,是一本同款的随身笔记。夏小浅将相簿拿出,右下角的一个秀气的英文签名很快引起了她的注意。
“Sherry?”她默默念到,这是个多么温柔的名字?
脑海中突然勾勒出一位长发婀娜的金发女孩,她应该有一双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睛,洁白如雪的皮肤,和樱桃般诱人湿润的红唇。
麦咭又叫了一声,像是在催促,夏小浅很快将思绪收回,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这相册上。
翻开——
她目光微微一愣。
这确实是一本女生的相簿,只是这相片里面的女孩,和她之前想象的,大有不同。
那是一个亚籍女孩,女敕黄的皮肤,秀气的鼻子,还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到腰下。
她居然有些像自己,这是夏小浅对她的第一个感觉。
再继续看,这相册虽小,但也基本把女孩从小到大的成长都记了进去。可是,当相册翻到中间以后,夏小浅的心,又猛地往下一沉。
相片中的女孩依然笑颜如花,但在她身边,却多了另一个人。
那是?
眉清目秀的男孩,留着一头干练的黑色短发,笑起来唇红齿白,英俊迷人。他似乎天生就带有王子的光芒,是那么引人注目,让人不忍移开视线。
夏小浅不会认不出他,那是学生时代的夏严澈,青春、朝气,还有……平易近人。
平易近人?
当夏小浅心中冒出这么个词时,不由惊了一下。因为她所认识的夏严澈,和这四个字,实在是没有半点联系。
她再翻下去,自从见了一张合照以后,若是还有,也已不足为奇了。只是,几乎是每一张,她都能从夏严澈脸上看出荡漾的笑意,她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偶尔注视那女孩时,眼中微微流露的心疼。
相册合上,里面包含的深情已经不言而喻,而剩下的那本笔记……她竟有些害怕翻阅。
入夜,夏严澈从医院回到小屋的时候,Martin已经在门外等候。
“今天的事情都办完了?如果有空的话,今晚就和我回趟家吧,我母亲想见见你。”Martin说着抛了抛车钥匙。
夏严澈看了看表,七点,于是点了点头。
Martin的家在温哥华市郊,离这个小镇大约有40分钟的车程。夏严澈靠在椅背上,一边吃着刚刚从KFC买来的汉堡,一边呆滞的注视前方。
“前两周,我寄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吧?”Martin突然问。
夏严澈淡淡看他一眼,闷闷的“嗯”了一声。
“怎么不打电话通知我?我还以为被快递弄丢了。”Martin忍不住责怪。
夏严澈继续吃着手中的食物,没有回应。
“你要知道,那东西是我和母亲在Sherry的房间收拾东西时,在衣柜中看到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她的房间一直空置着,若不是我们要搬了,估计谁也不会去整理它。”
“你们要搬了?”夏严澈突然有了反应。
“是啊,搬到温哥华市区,而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我们打算把它卖了。”Martin说着又往夏严澈脸上飘过一眼,像在试探。
“卖家有了?”夏严澈又问。
Martin摇了摇头,“暂时没。”
话到这里,车内突然又寂静了。
行驶的公路笔直平坦,灯光明亮的照着往前向后延伸的方向,四周万籁寂静,可却灯火依稀,有一种说不出的闲适和安逸。漫天繁星闪烁,夏严澈微微仰头,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因为那里,几乎是没有星空的。
原来,他还是喜欢这个地方,如果可以,他想多带一个人来……
夏小浅还在切菜,门铃就响了。
麦咭第一个跑到门口,提着脑袋,非常期待的等着主人走去开门。
夏小浅放下菜刀,洗了把手,放在围裙上抹了一抹,就小跑着冲了过去。
“Hi!”林美琪一见夏小浅就热情的打着招呼,漂亮的洋裙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夺目。今天,她可是受了某人的邀请,一起陪同他来浅水湾这里吃饭的。
这个某人,指的自然就是夏翌臣。
夏小浅可是对他千交代万交代,必须要喊女朋友来,否则,她不会开门。
“美琪姐,欢迎光临!”
迎来夏小浅的热情拥抱,林美琪倒是有些喜出望外。而夏翌臣却默默的站在身后,看见夏小浅,眉目微弯,永远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翌臣哥。”
夏小浅也回他一笑,招呼了两人进屋换鞋,然后又回厨房忙碌。
林美琪洗了手就去帮忙,夏翌臣本也想去,可是,因为麦咭的***扰,他又不得不停下脚步。
麦咭高兴的摆了下尾,甚至得意的在地上转了几圈,最后把肚子翻了上来,似乎在期待人的抚模。夏翌臣无奈的蹲下,伸出手,在它又肥又白的肚皮上,轻轻拨着。
林美琪无意向外看去,见到一人一猫温馨的画面,眼波微动。
夏小浅似乎也注意到了,但她更多的视线,却投放在一旁的女人身上。
“那只猫是翌臣哥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送给我的,改天也要他送你一只。”
听见了她的话,林美琪立即收回目光,有些尴尬的看她。
“我可能不适合养猫,因为在家的时间总是不多。”她抿了抿嘴,心里却在微微泛酸。
“啊?那等以后你们结婚了,就让翌臣哥在家自己养,这样你回家的时候,也能逗猫了。”夏小浅笑了笑,这意见提得倒是顺口。
可林美琪却明显怔了一下,视线晃过外面逗猫的那个男人,突然觉得有些望尘莫及。
晚上吃的是夏小浅亲自下料的自助火锅,三人围在桌子旁,看着热气腾腾的烟雾从汤水冒出,把刚熟的牛肉放进嘴里,有些说不出的鲜美。
“最好放凉一点再吃,这样容易上火。”夏翌臣好心提醒。
“嗯!翌臣哥你也要多吃一点!”夏小浅在熟人面前从来不懂什么是矜持,一边答应着,还一边大口吃了块肉。
林美琪哈哈大笑,可当她看到房间门上挂着孤独又突兀的大红“囍”字时,却才发现这屋子里似乎还少了某些东西。
“小浅,听说你还是新婚,怎么不把你和老公的相片摆出来放?”
其实这句话问得本是无心,可夏小浅的心还是猛地一沉,就连脸上的光彩也褪去几分。
“我……我们其实还来不及照。”她说着不由有些微微伤感,“本来约好这个星期,但他又突然因公出国。”
因公出国,她希望真的是因公吧!
像是发觉自己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林美琪也是一阵尴尬,于是低头对着饭扒了几口,又拼命想着其他话题。
“吃完了我们还做什么?小浅你也想个活动吧!”
一听这话,夏小浅两只眼转了又转,“唱歌吧!我今天才知道这里的电视还能上网点歌,而严澈哥买回的音响效果似乎也非常棒!我们可以试试。”
“唱歌?在家?”林美琪指了指四周,“如果我们声音放得太大,会不会影响到左邻右舍?
这似乎是个问题,夏小浅刚起的兴趣刹那间又暗下去了。
可没想,夏翌臣的话却重新给她们带来光明。
“哥在装修这套房子的时候,采用了一种顶级的隔音设备,所以,无论我们在里面怎么吵闹,只要不开大门,外面的人就很难听到。”
“这是真的?”夏小浅今天才懂!
吃完了饭,林美琪为了弥补刚刚在餐桌上错问的过失,于是主动把洗碗的活整个包下。
“我喜欢一个人洗,在家也是,这样动作会快,也很仔细。你和夏学长在外面弄一下音响,希望等我洗完了碗,一回来就能唱到歌了!”
拗不过林美琪,夏小浅也只能和夏翌臣待在厅内。
“想唱什么歌?”他突然问她。
“我……”她脑子在这时就空了,“翌臣哥你随便点吧,我去酒柜里拿几瓶酒,一会还能助兴!”
夏翌臣点了点头,自顾自选歌。
很快,夏小浅还在香槟和红酒间纠结的时候,悠扬的歌声就已经从大厅内娓娓传来。
那是一首非常舒缓却带着凄凉的中文情歌,不知为何,当夏小浅听到夏翌臣唱起的时候,心中竟然忽生共鸣。
“你深邃的眼眸,想要透漏什么密码;
犹豫的嘴角,躲在严肃的背影下;
压抑的空气,回绕闭塞的城堡里。
谜一般的天鹅,有你说不尽的故事,
孤独的身影,只有钟声陪伴,敲进了城堡却敲不进你的心。
冷淡的表情,只剩风霜遮掩我的身躯,遮住了天地,却遮不住你的情……”
听到这时,夏小浅的手几乎已经僵在半空,她终于想起了这首歌的歌名,一个比歌词更绝望的五个字——《等不到的爱》。
那瞬间,她脑海中忽然涌现今天看到的那些相片,,目光如水的女孩子,还有,夏严澈与她合照时,那少有的平易近人的笑意……
原来,他的心始终缺一个口,她该怎么填补,才不会让自己最痛?
可是,就怕她是飞蛾扑火,燃烧了自己,却依然无法照亮别人……
她这么分神着,可大厅内模着话筒歌唱的那个男人,视线却不时瞥向了她。
他唱的明明是自己的心声,可她却把它听成了别人,还有什么,比这更悲伤的事吗?
PS: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看文,这几天的稿子都是事先存在后台的,如果编辑不通知我就每天一更了。这文我也不知道会写多长,现在心情也不太好,说真的挺灰心的。现在这文所表达的感情和我的心情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