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夜长梦多
林华衣扶着韩游从侧门出来。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悫鹉琻晓寒风袭面,梧桐的树叶都快落光,这个冬天这样冷。
韩游几乎站立不住,那难以启齿的痛让他下脚的每一步都显得虚浮。他比华衣高不少,虽然瘦弱,但是全副身体靠她支撑,叫两个人都吃力。
“华衣!”
林华衣一惊,迎面却见目瞪口呆的霍瀚明。他皱眉看看林华衣,又上下打量脸色苍白的韩游,“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是谁?”
林华衣无暇理会他的提问,也无意去追问他问什么会出现在这,心下急切,“霍瀚明,求你什么都不要问,现在麻烦你先送我们去医院。”
霍瀚明凝眉却不再说话,上前将韩游从她身上揽过来,将他小心翼翼放进后座,转头对林华衣说,“上车吧。”
韩游将头枕在林华衣肩上,安静闭上了眼,只是他额际的冷汗泄露了他的痛楚。林华衣紧紧握着他的手,轻声唤他的名字,“韩游,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
这是霍瀚明还不曾见过的,温柔的林华衣。除却她将自己错认为另一个人时展现出的脆弱和依恋,她大部分时间对他是冷脸相对的。话语也是强硬的,神色间更是似有万般戒备与抗拒。
此时却见她对另一个年轻男子柔声抚慰,那眼神都是怜惜的,霍瀚明心头涩微微似挤满了沙子。他从后视镜里偷眼看她,她纤白手指轻轻抚开那男子额前乱发,楚楚姿态让他莫名心痛。而韩游一张过分魅惑的脸也落入他视线,霍瀚明皱眉,怔忪间欲言又止,终于转开眼,踩下油门,一路疾驰。
挑了距离最近的,私人性质的医院。规模不大,林华衣反倒松一口气,这样的境况,越低调越安全。毕竟,人言可畏。但已是深夜,连值班护士都不多。一个护士粗略检查了下韩游的伤势,皱眉,“我去叫医生来。”
片刻后随护士匆匆赶来的却是一个很年轻的医生,亚洲人脸孔,戴着着细边的眼镜,斯文而俊秀。这个人,林华衣不是不熟悉的。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一愣之后立即回神,“林华衣!”正是一个多月前曾大闹“静夜轩”的王俊祺。
真的是······好巧。但眼下林华衣已经无法选择,也无暇理会满脸疑惑的霍瀚明,只能默认,“王医生,请帮我看看他。”韩游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更重要的是,残破的衣裤遮不住他身上那些伤痕。
王俊祺俯身仔细查看躺在担架床上的韩游,半响蹙眉正色道,“你们报警了么?”
韩游身上的伤,怎么瞒得过专业人士的眼?
林华衣脸色一僵,不知如何作答。
“医生,请你先医治病人吧,其他事我会处理的。”一旁的霍瀚明接茬。
王俊祺这才打量他一眼,眼中有一丝疑惑,终于将目光放在林华衣身上,“事实上我是助理医师,还没有获得美国行医执照,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
“我相信你。”林华衣却没有半丝犹豫,望着他点点头。
她咬唇的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王俊祺柔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林华衣叹息,“这个病人······”她直直盯着王俊祺,带着央求,“希望院方不要声张。”
对上她星光点点的眼,王俊祺如同被蛊惑,“好的。”
韩游很快被推进了急诊室,林华衣看着那白色的大门关闭,终于重重吁出一口气。
良久才转身,却见霍瀚明站在角落,直愣愣盯着她看,指尖一支烟,烟蒂的一点火光刺眼。她下意识蹙起眉,走近了抽掉他置于双唇间的烟,“你怎么抽烟了?”
那埋怨口气带了一点点娇嗔,于她精神防备不济之时泄露。
几乎是一开口,林华衣就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一个错误。后悔莫及,却叫霍瀚明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眼角眉梢带了隐隐一点恨,“林华衣,你看清楚,我是谁?”
“对······对不起。”林华衣垂首,心底满是歉意,还有······疲惫。思念是腐肉蚀骨的慢性毒药,日积月累,她已近毒发,而她的解药,迟迟不来。
霍瀚明不领情,一双眼死死望着她,胸中气闷,“林华衣,你真是个残忍的女人。你明明拒我以千里之外,却偏偏一次次地把我当做那个人的影子。你有多爱他,伤我就有多深······”
“对不起,对不起······”林华衣只觉得累极,强撑了一个晚上,所有的恐惧担忧都不及这一刻的思念却无望更有杀伤力,“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她的泪滴落在霍瀚明的手背上,像是一团火,烧得他的心似爆裂一般疼痛。霍瀚明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圈住。她哭叫,他却不放手。只是更紧地拥抱她,恨不能将她揉进胸膛,把她关进身体里。林华衣放肆地哭,慢慢将力气都耗尽,只能咬着唇抽泣。她的眼泪湿了他的衣襟,又很快被他的胸膛捂热。抽抽噎噎间,她唇齿间依然溢出那个名字,“为止······”
霍瀚明苦笑,却没有放开她。怀中的她这样羸弱而悲伤,明知道她心里爱着另一个人。这一次他却甘心做一个,影子。
这一夜这样漫长,而梦多。
林华衣哭得双眼红肿,脑袋昏沉。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将她拦腰抱起,她半梦半醒间依然挣扎,而后落入柔软的包围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触她的眉间,她下意识蹙眉,混沌间似乎听到轻轻的一声叹息。她弓起身体,将自己抱紧,在淡淡的消毒水味中坠入黑暗。
这是注定无法安稳的睡梦,满满都是陆为止的影像。他在阳光下意气风发的笑脸,他弹钢琴时落到墙上的暗影,他拥抱她时满足的神情,他亲吻她时毫无保留的情深······林华衣辗转,一滴一滴泪水润湿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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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A城,大雨倾盆。
繁华都市的西郊,坐落着一片片低矮平房。似一个完全被分离在城市之外的地界,亦如被忽略在绮丽都城之外的荒蛮之地。
破落房屋,污秽遍地。
雨声淅淅沥沥,淅淅沥沥落入泥泞土壤。
名贵的房车在这样的画面出现,突兀异常。
银色的车子再往前,更深入的地界竟然出现偌大一块场地,中央有一栋圆顶的房子,像是有一两千坪。场地的空地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奥迪,法拉利,路虎,劳斯莱斯······这些动辄百千万的轿车,和贫穷的西郊显得格格不入。
银色的车子挤进一个车位,有黑衣大汉跑下车,恭敬地跑到另一边打开车门。铮亮的皮鞋先落入眼帘,继而是笔直的黑色裤管,驼色的大衣,再来是一张倨傲的面容。高目鹰鼻,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站在大汉撑起的伞下。
另有两名黑衣人快速跑下车,跑向那圆顶的建筑。拉开厚重的铁门,恭恭敬敬地对伞下的男子鞠躬行一个行礼。
门后是一个嘈杂的世界。打斗声,喝彩声,咒骂声······声声入耳。烟味酒味汗味,还混着血腥味。
穿着坨色大衣的男子皱皱眉,“明天一早找人给我打扫干净,消消毒,去去味儿。”
身边的一个男子,长着厚厚的络腮胡一脸凶相,面对他却点头哈腰唯唯诺诺,“是是是,老大,我一会儿就吩咐下去。”
那男子走上熙熙攘攘的高台,有认出他的人纷纷问好,或客客气气或谄媚笑脸相迎,都自动为他让出道来。他走到最高处,终于看到那个处于人群包围中央的拳击擂台。上面有打赤膊的两个男人近身搏斗。A城最大的地下自由搏击场,原始的兽性格斗,引得无数人抛金掷银,全城豪赌。
高目鹰鼻的男子仔细看台上风云,远远看到一个矫健身影,动如月兑兔,稳如泰山。他指着那个身影,勾勾嘴角,“就是他?”
“是的,就是姓陆那小子。”边上的络腮胡大汉忙道,“签了生死状,十场不败,我们已经有很多高手折在他手里了······”
“嗤,”却挺老大一声嗤笑,“败兵之将,也算高手?”
大个子不敢多言,退到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姓陆的,什么底细?”那男子眼睛没有离开过擂台,貌似不经心的一问,让络腮胡出一身冷汗。
“还,还······还不清楚,只知道是外地来的。到到······到这才一个礼拜。”
“已经一个礼拜了呀······”男子侧头看他,笑得冷意森森,“你的日子很清闲呀。”
络腮胡一惊,却听到他继续,“这样吧,缅甸那边需要人手做牵线交易,不如你也去吧。活动活动筋骨,也不至于把脑袋都弄钝了。
去缅甸,就意味着,有去无回的流放。
络腮胡“扑通”一声跪下,“老大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现在马上去查!”
那男子居高临下,冷笑连连,“还不快滚?天亮之前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你也就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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