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浩这个傍晚就是闹心,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媳妇哄着他说:“你要是不愿意出去,咱就到隔壁去坐会儿,你不是喜欢和隔壁的大兄弟唠嗑嘛”昌浩没吱声,媳妇就给他掫了起来,帮着他穿好鞋后,夹着他的衣服,扶着他来到了隔壁
隔壁两个病人,一个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也带着老伴儿陪护另一个是和昌浩差不多年龄的煤老板儿,不用任何人陪护,超乐观的性格一直是昌浩的榜样见昌浩进来,马上坐起来拍着床边说:“哎呀,哥来了,坐坐坐”昌浩坐在了煤老板儿的床上
“今晚他就一直闹得慌,也不知道咋了”昌浩媳妇和煤老板儿说
“别搭理他,让你们给惯的”煤老板儿说着,把头转向昌浩:“咋地,有病就有理了是吧瞅你那熊样,一天愁眉苦脸的,谁欠你钱呀”
昌浩揪揪起小嘴儿,“谁欠我钱呐,我都到处欠钱了,欠单位的,欠家里人的”
“要不说你不知足呢,就是生活太顺了给你惯得你说你住个院吧,嫌人多,烦,你弟弟找人帮你安排了一个病友都是白天打针晚上回家的房间,就相当于你们俩口子的单间儿了,人少了你还烦,你要咋地才能不烦呢?”
“不是我没事儿找事儿,真烦,闹心呐”
“你这是张飞不吃死孩子——活人惯地我告诉你,我现在咋地都不烦,老天对我不爆就是现在死,我也乐呵地上路”
“死啥呀死,等有了肾源,不就治好了吗再说了,你有啥烦的,只要一有肾源,你立马就能拿出钱来手术你的情况跟我不一样,我没有钱买肾源,儿子的肾配型还没成功”
“大哥,你说得不对,烦不烦的是个心态的问题得咱们这种病的人,早晚都是个死但我不怕,就是现在让我死我也认我告诉你,我这一辈子,已经挺好了,我知足小时候家在浙江农村,那个穷艾四五岁的孩子凑到一块,男女都光着腚不知道臊得慌,因为家家孩子都没裤子穿,看惯了;三四十岁的大小伙子大部分都娶不上媳妇儿,大姑娘都嫌村里穷嫁到别的地方去了我就幸运了,姐姐出来打工,就在这鹤城站住脚了十六那年,我兜里一分钱没有,带着一兜儿干粮爬火车来到这儿,下井下了七八年那钱让我挣的,估计全村人一年的工分儿加在一起都没我一个人多后来,井黄了,要想继续下井,就得到别的矿了咱也不是本地人呐,没地方吃没地方住干脆,我就不去了,就把自己的生活绑在这口矿井里了,我天天自己下到这口废弃的井里背煤这口废井咱熟艾哪里有掘进的拐脖儿,哪里有剩下的边边角角,我都门儿清艾那当时不够机器采一刀的,不够**崩一炮的,都剩下了,我要是自己背,够养活我一辈子的但我告诉你,自己背,不累死也得吓死,那井下和地上一样,啥都有,老鼠这么大,黄皮子动不动就刺棱一下从你肩膀上跑过去了,那山狸子眼睛贼亮贼亮的,和老鼠一打架,咬得吱吱哇哇的,你见过吗?我就自己带着矿灯下去背了好几年煤可后来发现,里面剩的煤太多,根本就背不完,就让我姐帮着找人把背出来的煤卖了,雇人一起背背煤的都是和我一样的盲流子,都想多挣些钱回家娶媳妇儿,所以我们每天都起早贪黑地背,一天能背不老少煤,背着背着,就背出一个大煤堆来”
“我告诉你,这黄天总是饿不死瞎家雀,人到啥时候都得往前看那些年我就想着背煤了,压根儿就没想找媳妇儿的事儿,一下挺到了三十来岁有一天,一个老太太来看我,说要把姑娘嫁给我我一问,人家姑娘是上学上多了,工作没找着,找婆家的事儿也耽误了我说那好艾我啥也不挑,对方是瞎子瘸子我都认,不嫌我是个盲流子就行,管咋地也比老家的大小伙子娶不上媳妇儿强就这么简单,两个人黑灯瞎火地见了一面,姑娘就哭着嫁过来了后来我才知道,人家姑娘没相中我,是他妈怕她二十七八了,再不嫁就得给人家当后妈了,硬是找个黑灯瞎火的地方让相看,怕我这前奔儿喽后勺子的给人家吓着你是没看着艾我媳妇儿漂亮,大眼睛毛的噜的,好看生个姑娘,像她妈,也好看最主要的是,人家有文化,把我背的煤卖了,跟我一起开起了小煤窑子”
“我现在是有钱,但我不能胡花,有肾源也不换花那冤枉钱去呢,换完了还得抗排斥,一天要花不老少钱我现在该享受的都享受到了,比我们村般大般儿的都强,现在死也够本儿了我的煤矿要留给我媳妇儿和姑娘当嫁妆,有了这些钱,娘俩都能嫁个好人家,我在九泉之下也放心了”
昌浩舒展开了愁容,“是艾按你这么说,我也挺好的了,一直都是比下有余的生活你干的那些下井啊背煤呀那些重活儿我都没干过,你说你干那些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活儿都乐成这样,那我这辈子比你强多了,还有啥不知足的呢听你的,大兄弟,我也不烦了,活到哪一天儿算哪一天儿”
“这就对了,大哥,愁也是一天儿,乐也是一天儿,咱都是没几天儿的人了,乐乐呵呵地过吧”
昌浩舒心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a
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