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停课闹革命的日子依然继续,生活也在继续.赵文刚依然常常来找李姗兄妹打发百无聊赖的时间,以此自欺欺人地转移或稀释痛苦难受的情绪。许多时候,李原还留赵文刚在家里一齐吃午饭,父母进了“牛棚”不在家,三个老大不小的孩子就显得更加自由。他们常常吃完饭的时候,玩孩儿时玩过的布、锤子、石头等游戏,谁输了谁洗碗,不过很多时候,不管谁输了,多数是当哥哥的李原去洗碗,家务事也是哥哥干得最多。就算赵文刚抢着要干,李原也不让,他说:“你是我们家的客人,哪能要你来干家务事呢!再说,你也不懂干啊!”赵文刚的确一向是不事家务,在他的儿时至初中,家务事几乎全部由保姆照料。
夏天,更多的时候是他们一起去游泳,有时梁飞鸣也一同前往。他们喜欢去的地方是离市中心较近的大金钟水库,有时也去稍远一点的金盘岭水库或筲箕窝水库。
从广州市中心通往这些地处城区边缘的水库,选择的交通工具自然是最方便的自行车了。那时候的环境,家里能有自行车也属于经济条件不错的家庭,如果乘坐公交车,下车后仍需步行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而去金盘岭水库根本就没有公交车到达那里。所以,赵文刚和李原前往这些地方游泳都是骑自行车去的,他们俩的自行车的后座架便是李姗的位置了,两人轮换着搭载李姗,一路上谈笑风生地行驶向前。
李姗每次随同前往是看管衣物的最佳人选,因为水库不同于市内公园里的游泳池,它的面积很大,水位很深,哥哥李原为安全着想,从来不让妹妹李姗下水。而且水库周围也没有更衣室设施,有李姗照管着他们换下的的衣服,赵文刚和李原他们便可以放心地在水库里畅游了。因此,李姗每次都是嘟撅着嘴,脸上显得很不高兴。
李原对妹妹李姗说:“爸爸妈妈每天都千吩咐万叮嘱的要我保护好你,所以我才到哪里都要带上你。如果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向爸爸妈妈交代?等我们上岸后,大家一齐到冰室去吃你最喜欢的雪球,反正这个月妈妈给我的零用钱还未用完哩!”经哥哥这么一说,李姗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当然她也感觉到自己从小到大,在家里能得到所有人的疼爱,这已成习惯了。
“好的,我要三色的!”李姗举起右手的三只手指用她天生清脆的嗓音说。
李原当然知道李姗所指的三色雪球,即三只不同颜色的雪糕并放在一只碟子上的那种款式:白色是牛女乃雪糕、橙色是橙汁雪糕、黄色是菠萝雪糕,那时的广州人爱把雪糕称之为雪球。
“你就是要两碟三色雪球,我也满足你的要求,只要你听话不要下水就行了李原说。
李原从来就很疼爱妹妹。
在一旁的赵文刚对着李原羡慕地笑着说:“你看你多幸福,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可惜我从小到大就是连一个兄弟姐妹也没有,如果我有一个如李姗这么可爱的妹妹的话,她就是每天骂我,我也愿意
广州的这些水库,那时候没有明确规定不可以让人游泳,所以,不少市民可以自由自在地来到这里游泳。环绕着水库的四周,苍劲茂盛的绿树林立,生长如伞的树木遮盖着烈日的天空,夏天,即便不是到这里游泳,就是到这里来乘凉避暑,也是一块十分理想的好地方,不过来得比较多的还是青少年,特别是最近那些年。
那时候,每逢夏天的广州,一般水性好的人是不屑于到公园的游泳池里游泳的,原因是游泳池里人太多,游起泳来像是一锅饺子似的,在水中脚蹬两下便踢到其他人了,这样在游泳池里游泳老是不能令人游得畅快尽兴。
赵文刚和李原的水性都非常好,在去水库的路上和游泳的过程中,他们经常在一起交流和切磋游泳的技术和技巧。赵文刚在很小的时候,每逢夏天,只要有空闲,父母都会带着他到自己所在的医学院的游泳池里游泳,久而久之,便练就一身好水性,什么蛙泳、自由泳、蝶泳、仰泳等泳式,都掌握得柔韧有余,在水中胜似闲庭信步。
话又说回来,在那个年代的广州,好像找不出哪几个男青年不会游泳的,如果有某个青年男子既不会游泳又不会骑自行车的话,那么这个男青年恐怕要遭到女年青在背后嘲笑了,并送给他一个绰号叫做薯头福(即是迟钝的意思)。所以,赵文刚的水性特别好也不足为奇。
除了游泳外,他们还一齐去登白云山。三个人走累了,便坐在天南第一峰的牌坊下休息。赵文刚将带上的一支铅笔和白纸坐在那里素描,只几下,一幅李姗的人头像就跃然纸上了。
李姗看了,说:“嗬!文刚,原来你还会绘画的呀!画得真的很不错啊!可是,你画出我那相貌比我这真实的长得还要漂亮哩!难怪有人说,一个文人、一个艺术家,他们的作品都喜欢采用夸张的手法
赵文刚听到李姗说的话,望着李姗说:“我画得一点儿不夸张,你以后会长得比这画里的模样更漂亮!”赵文刚与李原、李姗兄妹相处久了,说话自然也就不需顾忌什么了。
赵文刚早就发现每次见到李姗都是穿得非常整洁、可爱和很有趣的。因为他在家里是独生子,平时也少与女孩子来往,来李原家和李原兄妹外出游玩时多一个李姗妹妹跟着,是他赵文刚感到非常快乐的事。因为李姗长得很漂亮,身上的皮肤雪白纷女敕,从小就深得父母的特别钟爱。
赵文刚念书之余所学的绘画,十分注意欣赏和发现美好的东西。李姗,这天生丽质的女孩,自然是他早已发现和欣赏的对象了。
停课闹革命的日子终于宣告结束。可同时也是全国高中、初中总共6届的后来惯称“老三届”中学生学习生涯的结束,时间定格在1968年8月。
各间学校的学生回到各自的学校参加学校组织的学习班,听候分配,学习班结束,各间学校接到学生分配的地方有所不同,但是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除了有部分出身“红五类”的学生可以继续升学念高中之外,其余学生必须离开所居住的城市,上山下乡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李姗的家庭出身属于非“红五类”,她哥哥李原读的是重点中学,被分配到海南岛某军垦农场,又称生产建设兵团,这是在所难逃的。赵文刚遭遇的也同此命运,被分配到离广州市100多公里的广东博罗县插队。
离开广州的时间日渐逼近,各间学校的学生都在家里收拾准备上路的行装。赵文刚这时来到李姗家里,停课的日子经常来李家,可是这次与以往来的心情有着明显的不同,由于彼此将要分别的日子快到了,这莫名的感觉自有一番酸楚,此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再相会,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停课的日子以来,有机缘与李姗在一起的欢乐情景,还能令他找到一些快慰!虽然父母不在身边并且还常常令得他感到担心、惦挂和思念,难过的是在夜间常常独自一人熬到天明。在白天,要不是还有李姗兄妹的陪伴,那日子还不知该如何度过呢?此时此刻的赵文刚,感觉到自己这次来,从感情上不单单是找李原的,更重要的是见李姗。他想:“怎么会如此突然地就快要分别了呢?我心里好难受,真的是舍不得就这样离开李姗你啊!”
是的!对赵文刚而言,在他感到非常孤独的时间里,李原这位朋友曾经给了他不少精神上的慰籍,而今两位朋友难分难舍之情不足为奇,可是对李姗,赵文刚在即将与她分别在即的时候,却不禁对她产生了无限倾慕的情愫,这朦胧的爱慕之情,第一次在他的心里涌动。
那年月,赵文刚要不是认识李原,在父母投进牛栏,学校又是停课的日子里,他在漫长得令人异常痛苦的这一段日子里,李原李姗兄妹这家人的心地是多么的善良!他们明知自己的家庭是被打入另册的情况下,仍不惧怕引火烧身,依然把自己结为朋友的知交,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啊!赵文刚为此而甚为感激!
此刻见到李原李姗兄妹,赵文刚和李原互相告知了彼此即将离开家人不得不奔赴遥远地方的信息:李原要去的地方是海南建设兵团,这是广州最大批知青被分去的地点,凡被分到这个地方的学生,按规定的时间全部集中在太古仓码头下船出发;赵文刚被分去农村生产队插队的学生。而李原是属于最早一批离开广州的学生,赵文刚比李原是属于较迟一些时间离开广州的学生。
离别的当天,码头上来了不少学生的家长、亲人和朋友,李姗和赵文刚也在其中。李原不愿意看到父母和自己分别时的悲戚情景,坚决不让父母前来送行。
此时的李原,内心感到非常难受,他多么不想离开自己充满着幸福的家庭和令他留下太多记忆的城市!他从小的梦想,就不同于那些“红五类”出身的学生,这些人的“乌托邦”梦想多多少少带着理想主义的浓厚色彩,而李原的理想却与之截然不同。他认为,无论干什么,也应该是由自己主动去干的,而现在却是不由自主的被逼与朝夕相处的家人分离而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前程无法预料。
但是为了不增加伤感,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握着赵文刚的手,说:“文刚,我走后你一个人在家,感到寂寞就来我家里和我父母、我妹聊聊天,还有你被分配的地方离广州较近,往返广州相对也比较方便些,如有机会回广州休假的话,我更希望你多点到我家里来看看
李原对赵文刚不敢说“探亲”而是改口说“休假”,是担心因此增添赵文刚的伤心情绪,因为赵文刚哪还有亲人在广州?父母一直都在“牛棚”里。李原不敢说得太多伤感的握别话,心里想着还是留作日后在通信中再说,以免再加剧离情别愁的情绪。
李原接着转向妹妹,他对李姗说道:“阿姗,你是一个女孩,在生活上要学会保护自己然后对妹妹和赵文刚告别说:“你们都回去吧!船就要开了!”
“呜……”开船的鸣笛声响彻了整个太古仓码头。李原在轮船的窗台上看到和自己从没分离过一天的妹妹,以及还有知交的好朋友赵文刚,更想到竟如此离开疼爱自己的父母,心里非常难过,可又无可奈何!
而此时的李姗,随着汽笛鸣叫声消失,她望着旋即移动的轮船,望着轮船的窗台上就要离去的哥哥,突然情不自禁地当众失声痛哭起来,站在她旁边的赵文刚,也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只得用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激动地说:“李姗,别哭了!你哥会没事的话虽然这么说,但此情此景已使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轮船,渐渐的远离了人们的视线,很快消失在江中了……
送行的亲人、朋友才开始陆续的散去,赵文刚陪着哭红了眼睛的李姗,往李家的方向走去。
送走李原后才过了一个星期,赵文刚来到李姗家,向李姗及其父母告别,他
于翌日就要到广东博罗县去插队了。
李姗尚未从与哥哥离别的伤心愁绪中走出来,现在又要与自己在近年和哥哥几乎是朝夕相处的赵文刚分别了,想起这两年多来的快乐时光,怎不令李姗感到更加伤心呢?李姗过去一直在家人的宠爱下,从不懂什么叫做忧愁,然而现在与赵文刚仅是相隔几天时间,就像经过了不同天地的日子似的。
人啊!经过挫折,才会老练。同理,懂得忧愁,才会更加成熟。这些天,李姗似乎开始对自己的前景加入了些许关注的成分了。
第二天分别的时候,李姗亲自送赵文刚到广东省汽车站上车。赵文刚对她说:“李姗!谢谢你送我,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李姗听了脸颊上突然飞过一朵红云,热乎乎地羞涩说:“我希望你顺利到达博罗,别忘了写信回来报平安
赵文刚听了,拉着她的双手,用依依不舍的一双眼睛望着她回答道:“我会的,按你哥李原说的那样,休假回广州时,我一定到你家里看你和伯父伯母
李姗、李原、赵文刚三人自分别后,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赵文刚在给李姗的信里很少谈及他自己的事,而赵文刚在博罗县的具体情况,李姗更多的是从她哥哥李原的来信中获知的。
地球的不断公转,不觉转到了一九七一年的夏天,全国的大学仍然按政策停办,那么,意味着所有高中毕业生的学业到此便戛然即止。李姗是这一年的高中毕业生,也许国家认为是被安排到边远地方的知青也差不多了!这时,李姗所在中学的一部分毕业生按政策规定被分配到离广州只有10多公里的市郊农场当知青,更为幸运的是,李姗随着部分学生被学校分配到这个市郊农场后,又随着再被农场安排的十多名知青到了这个农场的唯一的农副产品加工厂工作,待遇仍然是知青,诸如要求知青必须把自己的城市户口迁离广州,以及不能和城市的工人等同的福利待遇,那时的中国,所属广州市食品行业单位的工人每月的福利待遇有,职工每月上下班乘车的月票可报销60%,每月还可以得到单位所分发给职工的一包厕所手纸,女职工在这个基础上可多获分发一包,另外还有的是,遇到夏天,以六个月计算,每月还可得到几角钱的清凉饮料现金等等,这些福利待遇,李姗他们是不能享有的,因为他们的身份是知青,知青的待遇基本上和农场的职工差不多,每个月刚够自己生活的工资收入,劳动强度和作息时间却和城市的食品加工厂没有多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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