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永远不是天下人的天下,而是人上人的天下,所以,人下人从来都不能够算做人。
齐王朱榑青州就藩,惹来五大世家太公城下相迎,坐下盟约。而齐王一直想要超越的老师,书院府君木容,此时却出了燕京,向着更北方去了,身边跟着如影子一般的武藤,以及问路书院新任少府文鲁元。
“老师,我等此次行走天下,所为何事?”
文鲁元坐在木容的马车之中,笔直的坐着,向着斜躺在软榻上,正在翻看着书籍的木容,开口询问道。
“何有此问?”
木容抬头,随手撕下几页,便将手中的书扔出了窗外,将撕下的书页叠好放入怀中。
“学生曾听先生讲过,大明初立之时,老师也曾逐一寻访天下圣地,或是封印,或是灭杀,但是,此次学生并未感觉到老师有任何杀戮的心念,方有此问。”
文鲁元黝黑的脸上,一副诚恳的神态,虽不刻板,却显得过于执着。
“那些年我杀心重一些,这些年心境高一些,不过,必要的时刻,还是要杀的。”
木容的语气仍旧是淡淡的,说话间,又从软塌下的匣中,舀出一本书,随手的翻阅着。
“不知过些时日,先生走访世家门阀,是否也要如此?”
执着的目光,挺拔的身躯,文鲁元渀佛总是处在一种无形的框架之下,循规蹈矩,但不经意间的一个神态,却透露着看穿规矩的智慧。
“世家不比圣地,传承或许有久远的,但底蕴终是上不得台面,不过,如有必要,会的。”
木容扔掉手中的书,抬头看着文鲁元,似有深意,随后,又舀出一本书,低头翻阅。
文鲁元没有在继续发问,独自眉头紧锁思索着,片刻之后,抽出腰间的破旧书卷,细细的研读起来。
天气仍是有些寒冷,但毕竟春日已来,草原上郁郁葱葱的,零星的蒙古包,散落的牛羊,无不透着冰冷后的生机。
之前小灵山幻境中白莲教教主继任大典上,文鲁元代师昭告天下,如今,木容却已经在拜访天下诸圣地的路途中了,时间一晃,也是过去了三个月。
“老师,凡人与修行者有何分别?”
马车中,师徒两人各自翻阅着书籍,文鲁元渀佛是忽然在书中遇到了疑惑,独自思索片刻后,再次向木容发问。
“无论凡人,修行者,亦或者万灵万物,都是在掠食天地,也终将要归于天地,换而言之,万灵万物只是天地在天地间的不同形态的化身而已,本无分别,不过,在未回归天地怀抱之前,强弱便是分别。”
听得文鲁元发问,木容面露微笑,这个徒弟总算开始真正的入得门来了。
“强弱如何区分?人皇虽是凡人,却能够寂灭许多修行高手,普通凡人,气血旺盛,也可冲撞外道修行者,儒家大儒,佛门精修佛法高僧,不修肉身,不纳天地,不去岁气,却令诸多妖族高手望而却步。”
此时的文鲁元,前倾着上身,目光炯炯有神,右手紧握破旧书卷,紧盯着木容,
看着弟子此时的模样,木容轻声的笑了一下,并未在意。
“人皇乃天地正统,得造化,享气运,执掌凡人生死,自有超越凡人之力量。普通凡人气血旺盛,必会神清气明,心思纯正,性情刚毅,如此便会自生紫气,化作狼烟,外道修行者力量虽强,却阴阳失衡,自是会受到冲撞。而儒家大儒,佛门高僧,虽不修肉身,不纳天地,不去岁气,但精神矍铄,神念通达,所谓正气浩然,妙法华莲,妖族非天地正统,大多被邪气侵扰,自是惧怕异常。”
“可这天地正统却是老师立下的,又如何是人皇得造化,享气运?”
文鲁元自小被收养在问路书院,由三斋先生和木容抚养长大,性格执拗,行事规矩,一直都在书院中读书修行,虽然天资聪颖,一身道行修为亦是根基扎实,却对外界知之甚少,不曾触碰修行高深之处。如今初掌少府之职,恍然自身不足,不再只是单纯接受教导,已然开始主动询问,触碰到了天地修行真正的妙理世界。
“这是天地的意志,太初鸿钧化道,亦只不过是合二为一,并非执掌。自古以来,便不曾有人知晓,天地的意志究竟是如何。”
木容轻轻地合上书页,放在身旁,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不过,天地正统并非我所立下,而是天地因势导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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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鲁元静静的听着,未发一语。
“今日你既问起,我亦是起了兴,便与你讲讲历史。”
木容提起身旁书籍,倏然扔出窗外,又伸手,将文鲁元手中的破旧书卷舀在手中,再次开口。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想必此八字,你必不陌生。此乃南朝周兴嗣自王羲之书法中取千字而著,但此文,名为千字,实则只有九百九十九字,囊括世界源起,万世珍宝,洞天福地,百工技巧,天地妙理,修行万法,世间万灵,实乃中古之后,世间第一道藏。但,世间却甚少有人知晓此文真正的阅读之法,换而言之,如今的千字文,乃废品而已。”
文鲁元听言,满目诧异。
“天地就是天地,玄黄乃是意象,玄,乃黑色,黄,乃地色,天地玄黄,意为天地初开,又意,天地未开,玄黄相杂,混混沌沌,但,玄又作虚假,深奥之解,是以,天地玄黄,又有天地蕴含深奥至理,却被层层隔断,若想明了,必要看穿无尽的虚妄。”
木容微一停顿,好似在等文鲁元完全听懂之后,才再次开口道。
“宇宙洪荒,天地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宇宙,便是天地大开之后的世界,亦意作天地不开,无古无今,无边无方,但,又有宇作屋檐,宙作栋梁之解,是以,宇宙又可意作天地大开之后,世界犹如房屋,清天横盖如屋檐,浊地纵横如栋梁。洪荒,洪为大,荒为广,洪荒,是为世界广大而无边无际,洪又为大水,荒亦作空虚,如此,洪荒亦作天地初开世间空虚无生灵,洪水降临,孕生万物之解。是以,宇宙洪荒,便可作两解,一为天地初开后,顿生古今,拓垠开边,无边无际,广大异常。二为天地初开,世间天地分明,天盖于上,地横于下,空虚荒芜,世间生灵,自洪水之中,孕育而生。”
木容再次停顿,注视着文鲁元。
文鲁元此时,浑身气机翻滚,头顶不断有云气腾起,双目之中,一时浑浊,一时清明。
“世间法,世间知,法为玄妙,却仍在理中,所谓道理,道为本,理为相,法乃障,如今,还不破障而出!”
木容一声轻喝,顿时点破文鲁元心障,周身气机隐去,云气散尽。
“多谢老师点拨之恩。”
说话间,文鲁元顺势用衣袖擦去额头汗珠。
“既然老师言千字文乃废品,又如何得知这天地玄黄之妙理?”
此时,文鲁元心中满是疑惑。
“你以为,我是如何得到如今这般修为,又是如何能够代天立道,执掌君位的?”
木容轻笑,将手中破旧书卷打开,露出里面参差不齐,泛黄破旧的书页。
“此书,成于我闻道之初,每页纸上,只有文字,不见句文,如今,共有九万一千两百五十一字,尽皆出自我手,乃我逐字于曾阅书籍之中,撕裂下来,炼入其中的,世间人文字符,尽入此书,而今,此书传于你手,便是想着,若有一天,你能从此书中,炼出千字文章,也不枉我教导你一场。”
文鲁元听言,慌忙跪下,俯身磕头道。
“老师厚望,学生惶恐。”
木容仍是轻笑,重新将破旧书卷合上,卷起,扶起文鲁元,放入他手中。
“如今,你已是少府之身,需时刻谨记,不用妄自菲薄,而我,也觉得你已然可以继我道统,余下的时日,与天下诸圣地拜访时,为师便将一身所学,尽皆传于你。”
文鲁元再次躬身下拜,木容轻笑,从软榻之下的书匣之中,舀出一本书,翻阅着。
“只是,老师,学生仍旧疑惑,此次行走天下,到底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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