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恩泽的夫人像所有国民党高官的太太们一样每天除了打打麻将就是忙于参加各种体面场合的宴会可是今天尽管是她的生日宴会她却高兴不起來因为几个闺中好友都已经各显神通跟着各自的丈夫去了台湾
剩下的几个只要一见面就是唉声叹气再也提不起往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兴致了大家都很清楚**已经在江北虎视眈眈如今还赖在上海不走的不用说都知道等待着的后果是什么
“恩泽啊想想办法吧疏通疏通关系你不是有个老同学在国防部吗
不要老死守着那些金条不放我们够花就行了别太贪心古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丁太太皱着眉头数落着老公
“唉”丁恩泽长叹一声“你就别烦我了好吗你以为我就沒有想过吗沒这么容易的南京那边的人个个都像狼一样多少金条都填不饱的你还是快出去吧客人们都快要到了再去看看你的宝贝女儿别在这个关键时刻再给我惹是生非了好不好”
“哼死脑筋”丁太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挺直腰板拉长着脸走出了书房
客厅里來庆贺丁太太生日的客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到了丁太太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迎接着每一个走进丁家小别墅的客人
李汉年一身笔挺的少校军服胳膊挽着身穿淡紫色旗袍的安子文也出现在了丁家别墅的车道上走上阶梯丁太太一眼就被安子文新潮的发型吸引住了刚才和丈夫的不愉快早就被瞬间抛在了九霄云外她赶紧走上前几步亲热地拉住了安子文的胳膊:“哎哟李太太快告诉我你这发型是在哪家店里做的太好看了是哪个师傅的手艺啊我对上海滩上的理发师傅不是太熟悉哦怎么就沒有见过这种发型呢快点告诉我啊……”
安子文微微一笑神态优雅到了极致:“是‘红牡丹’的师傅和我是天津老乡自然做起头发來就很用心啦”
“是吗熟人啊怪不得这么下工夫改天一定要带我去啊要记得啊”
“一定的丁太太”安子文嘴里答应着然后抬头心照不宣地和李汉年对视了一眼莞尔一笑
不远处的大厅里钟向辉两眼默默地注视着谈笑风生的李汉年和他身边的妻子安子文心中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异样的刺痛丁嘉惠注意到了丈夫脸上的微妙变化顺着钟向辉的眼神她看到了安子文顿时明白了一切
她微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了
今天算是丁恩泽的家宴所以请的人并不多除了李汉年夫妇外就只有女婿钟向辉外加机要室主任戴长春夫妇和情报处处长郑如存夫妇了总共十个人李汉年就坐在钟向辉的身边在觥筹交错之间李汉年刻意关注着钟向辉自从上一次不愉快的谈话后就沒有和他再说过话他感觉到钟向辉今天的神情有些异样
对于钟向辉的酒量李汉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当初在湖南临澧的军统临训班里他是出了名的酒量小最多喝三杯第四杯就是很勉强了可是今天钟向辉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不停地喝酒似乎手中的酒杯对于他來说就是一种无形之中的解月兑一样
“向辉兄少喝两杯吧”李汉年终于忍不住了他伸手拦住了钟向辉手里的酒杯“喝酒过量伤神呐”
钟向辉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呆呆地看了看李汉年微微一笑随即挡开了李汉年的手臂转而站起身绕过李汉年來到安子文的身边口齿不清地说道:“祝……祝贺你安小姐哦不李太太我敬你一杯汉年老弟是个……好人你很有眼光啊”
钟向辉的突兀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难免感到有些吃惊只有近在咫尺的李汉年却仿佛触电一般地死死瞪着钟向辉从钟向辉的目光中他猛然意识到了这个平时一向稳重的男人为何今天会这么反常难道他也爱上了面前的安子文
“钟先生谢谢您您喝多了”安子文大方得体地站起身扶住了已经有些站不稳的钟向辉同时用眼色示意身边的李汉年赶紧伸手帮忙
由于身体前倾安子文挂在内衣胸口的坠饰滑落了出來钟向辉突然愣住了双眼发直整个人仿佛酒醒了一般他伸出双手就像一把钳子一样牢牢地抓住了安子文的肩膀嘶哑着嗓音急切地问道:“你这是哪里來的
你这个玉坠是从哪里來的”说着他的右手径直伸向了安子文的胸口
安子文一声尖叫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努力想挣月兑这突如其來的变故见此情景身边的李汉年想都沒有想站起身上前狠狠地甩手就给了钟向辉一巴掌:“你想干什么”
趁此机会眼泪汪汪的安子文迅速扑入了李汉年的怀里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在座的众人都沒有來得及反应过來丁恩泽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此时的钟向辉却满面泪痕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手指指着安子文的胸口嘴唇哆嗦着:“快告诉我这玉坠是谁给你的”
安子文随即躲到了李汉年的身后双眼之中充满了惊恐
“是我给我妻子的结婚礼物怎么了”李汉年皱着眉头道
此话一出钟向辉不由得愣住了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李汉年
“你快说你到底是谁”
“向辉兄我看你是喝多了”
“我喝多了不不”钟向辉有些语无伦次他踉跄着脚步靠到了桌边定了定神脸上的神情显得平和多了“对我想我是喝多了站长我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说着也不等丁恩泽开口他头也不回地就向门口走去
丁嘉惠赶紧站起身冲身边的父亲点点头跟了上去
屋里又恢复了平静还是丁恩泽的夫人打破了眼前尴尬的气氛:“大家快吃啊别客气來我敬大家一杯”
“丁太太您客气了”
“谢谢丁太太”
……
毕竟是顶头上司的夫人一时之间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仿佛刚才那令人感觉难堪的一幕从未发生过一样但是李汉年的心底却很清楚丁恩泽那时不时飘來的目光就已经泄漏出了这只老狐狸内心深处那已经陡然而升的疑虑不过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所以当再次和丁恩泽目光相遇时李汉年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并且露出了坦然的神情
“真的你确信那就是你妈妈留给你弟弟小雨的玉坠”钟山的话音有些颤抖
钟向辉点点头他从胸口拽出了那枚带着体温的玉坠:“我沒看错父亲一模一样就在他夫人的脖子上挂着”
“天呐都这么多年了真沒有想到终于有你弟弟的下落了”斜靠在枕头上的钟山感慨地闭上了双眼一滴浑浊的泪珠滚出了眼眶
“可是父亲当年我们和弟弟分开的时候他也已经九岁了应该记得我了我在湖南临澧上学时见到他也和他说起过这件事为什么他在我身边这么久却不和我相认”钟向辉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会不会这个世界上有第三枚这样的玉坠”
“不会的这是我亲自在老城隍庙的玉器店替你母亲定做的花型是你母亲最喜爱的梅花你仔细看玉坠的正中心有一个‘梅’字另一个玉坠上有一个‘茹’字合起來就是你母亲的闺名梅茹他不认你肯定也是有原因的”钟山的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一种迷茫的神情“你要理解他”
“父亲为什么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却一直沒有告诉过我你当年为何要离开母亲和弟弟每一次我问起你你也总是把话绕开”钟向辉站起身走到卧室的窗前背对着病榻上的老父亲他实在不忍心让父亲再一次看到自己脸上的泪痕
“你母亲是**”钟山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了内心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他的话音中透着一丝冰冷与麻木
“你说什么”
“你母亲是**”钟山躲开了儿子质问的目光“当年我和你母亲是北大同学大学毕业后就结婚了有了你和小雨本來我们的日子过得还可以两人尽管各自的政治信仰不同但是还算是相安无事我很爱你的母亲”钟山叹了口气伸手从床头拿过相框神情哀伤地注视着相片中的女人“1927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相信不用我说你也清楚老蒋开始下令屠杀**上峰要求我和你母亲立刻断绝关系不然的话就把她抓起來关到息峰集中营去我不忍心沒有办法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和你母亲分开了划清界限那时候我想这样一來你母亲就能够逃过一劫了”
“难道你就忍心留下弟弟把我们兄弟两个分开”钟向辉的话音有些颤抖
“我不能让梅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生活你母亲因为我不愿意月兑离军统所以很恨我临走的时候我们大吵了一架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辈子再也不愿意见到我也不会让小雨认我这个父亲……”话沒说完钟山突然一阵剧烈地咳嗽他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孤单瘦弱了
此时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一阵风刮过窗子被吹开了猛力地撞击在了窗框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钟向辉叹了口气伸手关上了窗子重新又坐回到了父亲的病榻旁满脸痛苦的神情
“如果小雨不认你你就好好和他说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会理解你的苦心的”钟山把目光从发黄的相片上移回到了儿子身上恳求道
“父亲你休息吧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钟向辉避开了父亲的眼神
他心事重重地站了起來弯腰替父亲掖了掖被角神情落寞地转身离开了钟山的卧室
儿子走后钟山默默地注视着窗外雨越下越猛了哗哗的雨声拼命地敲打着窗玻璃良久老人长叹一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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