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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下)赤蛇剑再现

曾国禄早已踏上去打箭炉镇的路,免不了心下犯狐疑,湖堂宫的人为何清楚藏这物件的所在,是毋极早已制作安排妥当的?除了在那块山岩顶上潜伏有一人,坟茔东侧下二十余步开外也有动静。只要没来惹我,无论来人是何意图我只当作不知。

此时,位于海龙沟的湖堂宫主宫内,圆门缓缓开启,头带双色玉竹帽身披斗篷的宫主毋极夫人正朝内宫走去。紫衣女子见宫主坐上凤椅后又戴上了金银双线织成的面罩还注重地理了一上黑白相间条纹的装束。知道会有重要的人物到来,便十分小心地回禀宫主的问话。

“你对他传下的指令是‘无论发现何物都得取出’?”

紫衣女子点头称是,此刻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不甚准确,但并不觉得会出现多大的失误。自己原本是担心曾国禄稍有疏忽就会寻不见物件,这话是明明告知他在那位置肯定埋藏有东西。

“你可想到,他要是先掘到了其他的啥物件就以为完成了指令,且不说……”毋极夫人的话语冷峻,稍停“他会认定是我们所安排藏下,毕竟还完全算不上我湖堂宫的人。”

紫衣女子心下反倒松了口气,道:“想来也不会有那么巧,在那儿也不会有其他人埋藏物件。”

毋极夫人沉默不语心下却在自责,也是自己没对这六妹把话说透。本就该对曾国禄指明那物件就是一只石匣子,只要取到此物就能保证他真心实意替咱湖堂宫做事。即使他发现了那把兵刃也不碍事,担心的是他恰巧只是发现了那件兵刃,其结果就可能不理会我的掌控。

近期到手的物件,要数曾国禄祖上的遗言要紧些。按照常理,只要曾国禄看到他祖上的亲笔遗言,就不用再疑虑他对湖堂宫三心二意,除非他为了升官发财荣华富贵而背叛祖宗。也罢,就看是几分人为几分天意了?

“你务必将你那位侄孙女儿安排妥当,别在跑马山惹出事来,去吧。”

紫衣女子从宫主的语气里知道分量,忙点头称是离开。

一场闹热即将在跑马山展现,宫达仁昨夜忽然登门海龙沟地宫,并出乎意料地说出了那件兵刃的事,毋极寻思,他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

“我宫某枉费了不少心力,那血滴子的后代没几个派得上用场。”刚一见面,宫达仁就对她诉起苦来,一反往常不冷不热的作派。

他不见对方搭话就住了口,坐到一张早已安放好的汉白玉石椅上,虽是铺垫有厚实的黑熊皮,宫达仁还是觉得有点凉飕飕的。知道是自己内心欠踏实的缘故,便暗暗意沉丹田守定涌泉。毋极这间内室比往常要显得空旷,戴着面罩纱帘的毋极就像一尊泥塑,身着他不曾见过的服饰。

她身后的石壁上方阴刻有‘湖堂毋极宫’五个字,宫达仁看出石壁是一整块的水晶。他知道川边一带盛产水晶石,但这样大又这样晶莹纯净的水晶却是十分稀罕,不禁细细端详起来。那五个字每个字皆有面盆大小,泛出诡异的辉光,整个内宫在蓝绿色的光下映罩出古怪的颜色。

这个女人,才几日不见就这般故弄玄虚,未必就能让我宫达仁乱了方寸么?我瞧你这湖堂宫的势力招数也只能如此了。他想到几天前在太平镇小池庙见面时的这个女人要随意得多,这是第一次被毋极安排到这间内宫密室,前两次到这海龙沟地宫相见都没安排在这里。他便静静静地等着,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真想瞧瞧她此刻的面容。

“宫大人不会不懂‘时过境迁、刻舟求剑’之意吧?譬如本宫原以为只要使出我宫中最厉害的虫子就能让慈禧毙命至少吃点苦头,岂料我在算计慈禧,却不如有人在背后替慈禧算计我。”毋极只淡淡地道,宫达仁坏了她利用扳指施毒虫的大事,心头就对他生出一股怒气。但为了眼下最后的一搏还不能与他翻脸。

宫达仁顿时语塞,毋极肯定清楚了我与扳指的事?一时却无法判断她是如何得知又是怎样看待的,心中无底。便朝面纱后的她瞥一眼道:“我以为茆大人还是重朋友交情的,我两人一同进宫,他也没有过多的言语。”

他这是在试探我呢,毋极仍然十分平静的道:“话说回来,既然如此本宫也算了然。再说这‘时过境迁、刻舟求剑’的意思,宫大人必定比本宫还要明白,瞧瞧人家西人洋夷的坚船利炮长短火器……我湖堂宫还有必要在那些虫子上费力下功夫么?”并不接他话头、不提茆三二字。

宫达仁见她没将虫子的话题说下去更没提到‘扳指’,心下便就踏实了几分,接她话道:“是呀,我力争请得太后金口玉言默许之后方才去着手明察暗访搜寻血滴子后人的事。还真没料到正如你所说如今已是‘时过境迁’了,我宫某人还在做‘刻舟求剑’的无用功。只是……只是起初还抱有一线希望,以为天下人总会看重祖上的功绩名气,一旦得知祖上是先皇爷格外器重的人物就会出来效力……”

毋极冷笑道:“俗话道无利不起早,天下人有几人不是如此,你争我斗夺为图名,熙熙攘攘皆为利。倘若当今的慈禧和小皇帝要煞有介事地利用这些人,你看看有没有人死心塌地来出卖一条条贱命?你宫大人有多少银钱多大权,能够许偌兑现给他们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宫达仁一怔,虽是解不透把不定毋极的真意,但对方如此直白在理的话语当即便让他做声不得。他手里的确没有足以拴住人心替人卖命的东西,剩下的几个平庸之辈明显是来混饭吃的。

毋极话语没停地接着道:“当下的清廷虽如一只千疮百孔破旧的大船在风雨飘摇中,可官员权贵们仍在无休止地盗窃能够弄到手的银钱细软,莫不抱着那怕船沉他也能逃月兑上岸的侥幸心,暗中想方设法脚踏两只船的还真有不少。就说如今的宫大人你吧,我毋极还是相信你与我湖堂宫是一条心的。”

两人虽是相识已久却始终没弄明白对方的真正面目。毋极呈现在他面前的身份就是被慈禧所害的仇家后人,但所作所为却又不止一次令他费解。而他在毋极眼里表面是在竭力掩盖其脚踏两只船,暗中也的确为湖堂宫出过力,但又像是在替朝廷窥探江湖上有实力的帮派动向……都想试探出对方的真面目,却皆是一无所获。

数年前两人重逢不久,宫达仁并未料到会出现这样不深不浅既‘贴’不紧却又离不开的境地。宫达仁只能自责自己最大的弱项就是缺乏追逐女人的本事,原本自以为非同一般人物的他,却发现在毋极这个女人的眼中像是没一点魅力,甚至那个茆三都比他强?

他碰见过对方二人交谈的情景,二人之间那语气也明显不同,尤其是茆三盯着毋极的那副神色……他当然不知毋极多年前就心底埋下了难以言说的伤痛。

毋极夫人的脸庞始终隐在朦胧的面纱后面,直到两月前的一次偶然,宫达仁才目睹到她时下面容,对并不十分热衷的他也被毋极那种高傲冷峻的美艳所炫目。想不到这个算来年纪也该是五旬上下的女人看去不仅依然是那样的年轻,甚至还增添了一种难以抗拒的迷人风韵。

打那以后,宫达仁在不知不觉间主动向对方提出秘密接触的次数明显增多。此刻他甚至有点懊悔,不该坏了她利用暗藏毒虫的扳指对慈禧的报复。

不过,对方与他的私交似乎并没有更深的进展,他苦恼过一阵子也只得罢了。宫达仁知道与毋极和湖堂宫保持必要的联系对他是有益无害,故而姓茆的在私下戏称他为‘绝顶奸细’他也一笑了之。何况这个女人对他有股特别的吸引力,如若不是……曾有一次他竟生出一股要向她倾吐心底秘密的冲动。

莫说他两人之间,就是对那个秦文彪与曾国禄,双方也都没能从对方嘴里探出确切的口风。宫达仁知道对方从心底里是不会减轻对他的戒备,不过是在面子上的敷衍得不错而已,便笑一笑道:“那就谢谢夫人还是相信我。”

毋极道:“听闻秦文彪将军已得到密报,有不少江湖可疑人士已聚集到了打箭炉一带,宫大人明儿赶赴跑马山的武林盛会,可是去助秦文彪将军的?”

宫达仁心下道,任何一次的比武赛事,皆少不了有各类人物前来,何用人密报?更明白对方是在试探他的态度,嘴里却自谦道:“秦将军是掌管千军万马的将才,区区小事何须旁人插手,再说我独自一人有何能耐?”

毋极又问一句道:“若是我湖堂宫有人前去凑闹热,是否会影响了宫大人?”

宫达仁愣了一愣方才笑起来,道:“那会呢?咱们还是莫扯远了,咱们之间的承诺是决计不变的。我宫达仁在无论任何时候都不会作出不利于你的事。”‘毒虫扳指’的过节让他难以过多的分辨,此刻他要尽力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至于明日如何行事眼下岂能多言。

为避免陷入尴尬他又接着道:“啊,对了,我要告诉你件我刚知道的,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的事儿,或许对明日的比武决赛多少有点影响。”

“是么?”毋极听他如此一说似乎有了兴趣。

他叙说他在时断时续地追访血滴子后人的行动中,总会发现一些让他感兴趣的事。他要在此刻将此事告诉毋极一是要维系其关系,另一方面也能更有效地达到他此行川边的目的,他简略地叙说一番。

毋极听他说是昨日在七灯巷掌握到一件稀罕兵器的线索,并不惊讶地点点头道:“赤蛇剑?是听说过此事,当年一位姓霍的血滴子手中那柄宝剑十分稀罕,据闻此人去了东边以后没了踪影,这柄赤蛇剑也没了任何消息,多半是被他丢失到闽南一带的大海之中了。”

宫达仁摇头道:“非也!这柄名唤‘赤蛇剑’的宝贝兵刃就埋藏在打箭炉七灯巷后面的杜鹃岭上。”

毋极惊讶道:“怎么会被埋藏在那儿?消息可是确切?”

宫达仁道:“说起来还是因了当年发生在七灯巷的那桩案子。”

毋极道:“也曾听说过,还是当初来海龙沟探察挑选我湖堂宫位置的时候。也难怪,你宫大人原本就对当年的血滴子感兴趣,必然要去追根溯源。”

宫达仁也不直接回应,只是道:“这把‘赤蛇剑’的确就埋藏在杜鹃岭山顶。”

毋极道:“我只知晓那杜鹃岭上有两座老坟,闻说是雍正年间两位被追杀的江湖好汉隐名埋姓在此直到终老,想必是与这二人有关?”

宫达仁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点头道:“是姓秦的父子俩,其子早亡是丧命于血滴子之手,其父名叫秦之枫尤以武功高绝闻名于江湖,当年可是威镇一方的武林高手。”

毋极道:“后来那位姓霍的血滴子是死于他手?”

宫达仁摇头道:“非也!此人名叫霍廷辉,他与秦之枫相遇后的一日深夜,两人在杜鹃岭下的七灯巷对决,两人皆使出了平生绝技仍是未分出高下,江湖上曾有两种传闻,一说是原本是秦之枫略胜一筹但吃亏在手中的兵刃上,另一说是两人的武功旗鼓相当手里的兵刃也不分上下,皆是少有的宝剑。据说到后来他两人竟然还结成了朋友。”

毋极似乎不相信地摇头道:“既然秦老爷子有着杀子之恨,与他对清廷皇家忠实无比的鹰犬杀手还能与成朋友,未必是姓霍的服了对方的武功?”

宫达仁略微迟疑了一下,道:“说实话,也并非是秦之枫以武功胜了他,而是那位霍廷辉的内心原本就……”

毋极笑了,道:“我明白了,江湖上真正的英雄豪杰是不会去做血滴子的。看来是姓霍的动摇了替皇家效命的决心。”

宫达仁有些尴尬地将头转过一旁,接着道:“过了些年头,一位大汉寻到七灯巷来,带着这柄用桐油油布裹了又裹的宝剑寻到秦之枫的后人,说是遵从其祖父霍廷辉的遗训,两人在那片林子里切磋了好一阵子武功。”

“还要切磋切磋?看来那两位的后人算是传承了一些祖辈的武功。”毋极话语中颇含遗憾。

“是呀!那两位的后人都还继续在习练武功就不错了。”

“话不能这么说,如今这般的世道仍在习武练功的人多了。”毋极不以为然道,接着问他一句,“他两位的后人切磋武功之后就上了山?”

宫达仁道:“他两个在一间屋子里痛饮了一夜的酒,第二日寅时便动身去了杜鹃岭,一同将此剑及其秘密地埋藏到秦之枫的坟头左侧。”

“什么意思?坟头左侧?”毋极心下一动,总不成我在半年前埋下的匣子会与这宝剑碰巧在一处。不会的,就不信也是相距九步?嘴里道,“明白了,看来其意是要他的后人从此不要再替清廷以武功效力,不要与江湖人士为敌。”

“是在左侧。”宫达仁点头,心想我宫达仁对这类兵刃的兴趣早已大减,你毋极想要得到也是可以的。补上一句道,“从霍廷辉后人那里根本就打听不到这柄宝剑的下落,还是从秦之枫的一个后人嘴里泄露出来的。这位后人恰恰又是个不愿习武练功的秀才呆鸟,说什么当今的世道不是靠打打杀杀就能变好的。”

“我也听见过如此这般的言语,书呆子们的呆傻话罢了。”毋极轻蔑地一笑,接着问道,“怎么感觉宫达仁不十分看重这柄宝剑?消息既露就不怕被人抢了先?”

宫达仁摇头道:“我是第一个听见这话的,也是他告诉过的唯一一人。”

“你灭了他的口?”

“何必灭他?一个书生气十足的呆子,眼下他已经乘船去了域外,说是要学唐玄奘取经。”宫达仁摇头,”再说眼下我对这宝剑的兴趣已是大减。”

“难怪此人对如此稀罕的兵刃竟无所谓,还真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世间之人的确各有不同。”毋极略微沉默了一下,她不知是宫达仁发生了变化,早年的他可是为了一件好兵器会不遗余力。

“不过,看来宫大人要建成一支如同雍正当年那般好使的血滴子一班人马,是有点难呢。”毋极似乎在替他惋惜。

宫达仁瞥一眼对方,虽瞧不明面容却也听不出有讥讽之意,只得道一句,“只能看天意了,咱也不那么勉强认真了。”

毋极故作惊讶道:“宫大人何故出此言?”

“在真假难辩的时下,死守着……只能是呆子。”他的语气明显低了下去。

“也影响到宫达仁对武功兵刃的看重?”

宫达仁勉强一笑道:“洋人的火器早已显出了所向披靡之势,到如今,这大清天朝能够造出些能够与之抗衡的坚船利炮么?”

毋极并不接他这话,却反问他道:“宫大人明日要准时赶赴此次的跑马山盛会?”

“可说是身不由己,非去不可。”宫达仁点头应道,接着把话题一转,“姓曾的这枚棋子究竟真正是被宫主所掌控还是秦文彪掌控?”

毋极心下一凛却是笑而不答,道一句,还是随他去吧!她寻思过,秦文彪已收回曾国禄统领他那支洋枪队的职权,也是早就料到的事。当时无论在他二人谁的手中都不值得我完全信任,眼下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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