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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方明脚步轻快地进了大门，虽然没迟到，但他却是第一次来得这么晚。
他没发觉自己进大院的时候，楼上窗户里有两双眼睛冷冰冰地凝视着他。曹凤来面目扭曲地冷笑着，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开会！”
“方副乡长，十点整开党委会。”小田对他已经越来越客气了，这不是尊敬，而是一种疏远。
他提前五分钟会议室找准位子坐好，其余人才陆陆续续进来，大家互相打着招呼，却好像方明是空气一般不存在。因为听说今天的会，曹书记又准备发飙了！
“今天的会议主要说两个事，第一件事，是对方明同志不经过乡里讨论就擅自向县里递交工作计划报告的行为提出批评。方明同志搞了个药材种植计划大家都是知道的，可是在乡里还没有形成决议通过的情况下，他就擅自向县里递交，不出我所料，现在这份报告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已经闹到市委赵书记那里去了！方明同志，如果乡里因为这件事受到上级领导的任何批评，你必须为此负责！”
曹凤来语气之冷酷，给已经冬天的会议室更增寒意。
“我想解释一下，这个报告，是陈士铎付县长让我直接提交的，我没有违反什么纪律。”方明举手发言，淡淡说明情况。
曹凤来笑了：“如果你没有私下先汇报上去，县里能知道这个报告？你怎么做，其实就是想绕开乡党委达到你自己的目的而已。这个还用狡辩吗？”
方明一时怔住，他还真没想过曹凤来能说出这么诛心的话，而且，自己的行为的确也是这个意思。
“好吧，我承认，我是有这个意思，主要是我几次向你汇报，你都采取避而不谈惮度，根本不重视这项工作。我需要上级领导的支持！”他决定承认这个事实。
陈进昌喝了一口茶，冷冷地说道：“一件工作提出来，重不重要是需要判断的，方明同志这个理由霸道了吧？曹书记没有表态你就认为不支持？这项工作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真的是书记，包括我在内都看不到里面的价值，非要越级汇报吗？这么说起来，咱们这个乡还真是装不下方副乡长喽！”
陈进昌一发话，罗宝山就跟着配合：“是的，我也同意陈乡长的看法，方副乡长这么做的确很不妥当，工作有分歧，可以拿到桌面上谈嘛，为什么不经过乡里会议就直接递上去呢？这么一搞，不就好像在说咱们乡班子不团结吗？这影响很坏的！”
他俩一发话，其他委员也就跟着纷纷表态，或轻或重，活委婉或直接地指出了方明在这件事情上一贯的阳奉阴违作风。连一向很少说话的莫志华和人武部长李小强都说了几句。
全部发言完毕，大家都等着方明自己表态承认错误。
“感谢咱们班子里各位领导，各位老大哥给我提出的中肯意见······”经过短暂的沉默，他开口说。众人都以为他终于肯低头了，曹凤来第一次有了真正把方明压住的快感！
“不过各位给我个人提出的各项错误，比如阳奉阴违、好大喜功、学习不够、甚至见利忘义等等称号，方明本人不敢接受，只好原封奉还！”
曹凤来的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都群起而攻之了，这厮居然还挺得住？
“对于所谓的路线问题，我个人认为，作为基层党员，我们只能按照中央的既定方针办事，84年中央发出的《关于进一步深化改革，建设有本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决定》文件，到现在快八年了，还没有出现另一份文件替代它，这就意味着咱们国家的方针是没有变的，起码到目前没有变。至于最近一些大刊物上发起抵论，我认为也只是讨论而已，中央并没有最后定性。在这之前，我是不会轻易因为看了几篇讨论文章而背离中央既定方针的！在此我也想提醒各位，中央发起讨论，也许是因为工作的确出了偏差或者错误需要纠正。作为实际工作者，我们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用不同的方式开展工作。但这并不是我工作错误的理由！”
他不说则已，一说就是一大堆，把众人都搞懵了，分不清到底是在辩论呢，还是在做重要指示。
“至于说到我越级上报的问题，就更好笑了。曹书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项目我已经几反几复跟你汇报过，也跟陈乡长也汇报过。你们都采取置之不理惮度对待我，既不批评，也不开会讨论。这不就说明我困惑得很有道理吗？难道作为一任班子成员，在几次请示都得不到明确答复的情况下，不可以向上级汇报、交心吗？请问国家孽法律有这个规定？请问《党章》孽有这个限制？”
“话要说回来，班子里有不同的意见，那只是分歧，不叫不团结。但事实是，在这个问题上，我方明的确跟两位班长是不团结的。这个原因我也莫名其妙，为什么所有的工作到了我这里就成了无足轻重？为什么我几次汇报工作反映问题你们都没有一个体现起码尊重惮度？一个高污染高风险的黄磷厂项目，全乡上下除了我，人人如此热心，恨不得一夜之间让它建起来祸害老百姓；可是一个既能产生效益，又能保持水土的优良项目，大家却都视而不见，漠然处之。要说不团结，这就是我跟各位不团结的原因！”
“你放肆！”曹凤来已经被他气疯了，砰地猛拍桌子，打断他的话：“你拿出84年的文件来当挡箭牌，好得很，咱们就说文件。文件的标题就是建设社会主义，你说黄磷厂，人家黄磷厂是国营企业，你那个能比吗？你这个项目是干什么？是让独资企业到八德乡来称王称霸，让农民为资本家打工！”
“哈哈，哈哈哈哈！”方明大笑起来。七八双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这就怪了，独资企业收购我们的药材，就是农民给资本家打工？这是你说的吧曹书记？”
“是我说的有怎么样？”曹凤来森然道。
“那我请问，西方国家向咱们进口天然气、进口棉花、进口轻工业产品，今年将近460亿美元。这个难道是说我们在给全世界的资本家打工？他们合起伙来剥削我们的剩余价值？”
“你——！”曹凤来张口结舌。
“我再问问，同时我们也进口他们的技术、产品，还跟他们贷款。请问，这难道又是资本主义国家给我们打工？被我们剥削？嘿嘿，曹书记，你要是这么想的话，不妨问问人家承认不？”
曹凤来一阵头晕，他已经完全被方明绕昏了，不知道该怎么组织反击。
陈进昌见状，急忙插话道：“方明同志，希望你不要这么离题万里的扯远，我们说的核心问题是，如果你因为你这个报告而导致八德乡被批评，那你必须为此负责！”
“我当然负责！”方明淡淡地说。
“那好，这个问题就到此为止，我们现在谈第二个问题。”陈进昌咽了口唾沫，赶紧收兵。这小子太能扯了，这么些人捆起来都不是他的个儿！是骡子是马，只好等着赵克柔的本事了。
“咳咳，下面说说第二个问题。方副乡长，还是关于你的。”陈进昌见曹凤来掐着脑袋坐在当中不说话，只好越俎代庖，继续对方明展开批判。
“哦？还有？”方明愣住，又是什么幺蛾子？
“昨天晚上，你下班回家很晚吧？”
“是，有这么回事。”
“是不是有人去你办公室？”
“————”
他明白了，这是作风问题了。话说昨天朱颜久等自己不出去，进来的时候自然要通过门房，这不就大家都知道了吗？
“没有话说了？方明同志，据群众反映，你昨天晚上在办公室跟一个女的单独相处了很长时间，这个没冤枉你吧？”陈进昌终于看到了些胜利的曙光。会议室气氛也开始热烈起来！
“是，我一个朋友从京城来看我，因为我一直在办公室里，她等不了就直接上来找我。”方明平静地回答。
“这个朋友跟你是什么关系？是你女朋友吗？”
“这是我私人的事，没必要向各位交待。”方明不可能回答，怎么回答都是错，说是吧，肖楠他可是见过的，要是请出来对质，又要起风波。要说不是吧，更说不清楚，孤男寡女呆在一个屋子里好半天，你说你清清白白坐而论道，人家信吗？
“当然，如果这是在你自己家里，确实没必要向组织交待，可你是在办公室，是在公共场所，请你说清楚！”陈进昌严肃起来。
九十年代可还没有后来那么开放，就算开放了，一个国家干部跟一个来路不明女性在办公室里鬼鬼祟祟，也是值得炒作一下的！更何况这么个山区省份的乡下？
这个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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