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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组织程序,人员一经选定,就要由组织派人同当事人进行谈话。取得当事人同意后,即可考察公示,最后任命。刘波就是来谈话的。之所以他没有把方明叫到自己办公室,是因为这是个难办的差事,还是放些架子亲自上门比较好。

“方明,咱们开门见山,组织上刚才经过讨论,希望由你去担任小王村支部书记。你看看,有什么想法没有?如果有困难需要帮助解决的,也可以说说。呵呵!”刘波说完,等待着方明的反应。可是他后面那一句,已经摆明了容不得你小子推辞的意思。

方明还在不停地回忆那个梦,这个绝不会是巧合,没道理啊,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全都一样。那么自己的命运呢?哦,对了,自己的命运,岂不是就从这里分岔了么?要么就按梦里预示,调回筑州,然后不停地下岗,永远生活在社会底层;那另一个路口呢?自己不知道,也许更差,也许——?

他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冲动,既然梦里的命运已经注定,那自己是绝不甘心如此平庸一生的。反正已经路见分岔,时不时该放手一搏,万一真的拼出一片天地来呢?

可是思考良久,他依然不敢决定,抬起头来,有些犹豫地对刘波说:“刘书记,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太突然了。可不可以容我考虑两天?只要两天,我一定给你答复!”

刘波点点头,表示理解:“好吧,你好好考虑两天。正好你昨天加班,要不今天就回家去,跟你商量一下,礼拜三回来答复我。不过小方,小王村虽然不太好管,但也可以看出这是组织对你的期望和培养,最好不要辜负了!”说完笑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

刘波一走,方明赶紧收拾东西,出了乡党委大院,朝国道大路走去。

八德乡是紧靠着筑州市的一个乡镇,属于筑州下面的宁东县管辖,距离市里才不过三十来公里。又在国道边上,交通很顺利。

虽然梦里梦外都是社会底层,但好歹也见了些车水马龙高速公路的世面,又跑到大路上拦顺风车、过路客车,还真有些不适应。不过他迅速调整了鞋,操,这才是现实啊!啥也别说了,盯着过往车辆,拦路撩裤子伸大腿呗。

他家住在一个宿舍大院,一水的平房。原先是方明父母的住房。父母因为一次交通事故离开了人世,属于因公,单位就照顾方明家的困难,将房子继续留给他和居住。是个集体工厂的退休工人,今年72了,平时方明不在,就独自一个人住着。

如果是平时,每个礼拜六回家,善良慈爱的都会早早替他准备好热腾腾的可口饭菜,他也会照例买一些白糖软膏、桃酥、蛋糕之类的小点心。年纪大了,牙齿不好,喜欢甜的,这些也不贵,就几块钱,够老人家一个人无聊时打发时间就成。

多数时候,祖孙温馨地围着一盏灯,一张小桌子坐下,高高兴兴地吃饭。喜欢看着方明细嚼慢咽却有滋有味地样子,他更喜欢这么慈祥地看着自己。吃晚饭,方明会很麻利地抢过手里的活计,自己到厨房洗碗,碗洗完,已经把地下扫了一遍,他就接着拖地。然后翻一本书出来,陪在身边,老人家看电视,他就静静地祖孙俩时不时说些话,清清静静地度过一个周末晚上。

只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

走到家门口,屋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来客人了。方明推门进去:“,我回来了!”

屋里竟然坐了四五个人,确切地说,只有和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坐着,其他人好像都愿意站着。

方明进门,正碰上坐着的那人回头看过来的目光。他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我靠!竟然是昨天的那位首长,谢副主任!

“首长?”他站在门口月兑口而出,手里的挎包险些掉到地上。

“哈哈哈,是你啊小方同志!”谢副主任明显记忆力非常好,爽朗地笑起来,也是颇为惊喜。旁边几个随行也是昨天见到过方明的,都忍不住对视一眼,这一幕很戏剧。

此情此景,也糊涂了,忙问:“小谢啊,这是我孙子,你们见过?方明,快叫谢伯伯!”

“谢——伯伯?”方明六神无主地茫然跟着叫了一声,怎么会认识这么大来头的人?好像还很随意的样子。

那位谢伯伯笑着点了点头,很和蔼地说:“好,真好,想不到啊刘婶,你这个宝贝孙子昨天我才见过,咱们算是老相识了,哈哈!”方明这时心情稍稍放松,就给说了昨天的事。当然,语气里对谢伯伯很尊重。

听了很高兴,老人其实对她眼前这个小谢到底当多大官,干多大事看得很淡。就只当是一个多年不见的子侄辈来探望自己而已。听完方明的话,笑着说:“好、好,真有缘分。小谢,二十几年了,今天无论如何不准走,要是还看得起老太婆,就在这里吃顿饭,还是老规矩,有啥吃啥,可不许同我客气!”

这位谢副主任有些为难地看看其他几位,又伸手看看手表,犹豫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好,那就再麻烦大婶你一回。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还真有些想哩!”说完大笑起来。方明这才开心地笑了:“那才好啊。对了,你们几位同志都坐嘛,是不是嫌我们家脏啊?”她刚才一直让座,那几个非要站着,现在要留人家吃饭,当然要招呼好客人。

这位谢副主任叫谢东山,现任国家计划委员会副主任,兼任国家农村经济发展研究委员会筹备组副组长、中央委员。

六十年代,他的老领导被打倒,成为全国闻名的反动派,出于正义和对老领导的崇敬,他不说老人的一句坏话,没有做过对不起老领导的一件坏事。也因此受到牵连,一起被造反派押着来到山区,落脚筑州。开始下放到八德乡看管,后来押送到筑州市牛场劳动改造。当时方明是筑州牛场的老工人,虽然没文化,但因为全家成分都高,工人阶级,又是学语录、学思想的积极分子,就莫名其妙被推举成了革委会副主任。

老太太那时候还不到五十岁,善良淳朴,并不因为有了权势而改变自己。看到被押送来的小谢(当年才二十七八岁)和他的领导被批斗得很惨,心中恻隐,就尽量给予方便和照顾。这让落难时候的谢东山和他的老领导感受到一种疯狂时代的人性温暖,缘分从此结下。

十年之后,小谢和老领导相继平反,重新京城。而牛场几经改名合并,大家就断了联系。一晃都二十几年过去,谢东山一直都没联系上方明,这次因为来南江省调研,几处故地重游,想起以前恩人,就托人千方百计找到了方明,公务之余,专程登门探望。

这种患难之交的感情是真挚的,从谢东山一行在方明家狭窄的小屋里吃饭就看得出来。谢东山并没有因为自己位高权重而端起架子,不停地笑着伸碗接过方明热情地夹菜,和方明说着亲热的家常话,神情自然真诚,毫不作伪。时不时地也同下属还有方明交谈几句,也总是怀念自己当年在筑州得到的照顾,显得感慨万千。

吃饭过程中,谢东山问起方明工作的详细情况,方明苦笑着说自己快要调到小王村干村支书了。谢东山眉毛轻轻一跳,笑问:“去哪里都是干工作啊,为什么苦笑?”

方明就把小王村的大概情况介绍了一下,也解释了自己被看中的缘故。

谢东山和方明一番谈话,有些喜欢上了方明。只是当了领导的人,做什么事都喜欢来点试探,他笑着对方明说:“既然你不想去,那就不去了吧。你年纪也大了,确实需要人照顾,要不我打个招呼把你调回筑州市里?谢伯伯别的不敢说,这点小忙还是帮得上的。如果你在工作上还有什么具体考虑,也不妨说说,看看哪个单位更适合你一些。”那意思,单位也可以让他随便挑。

其实他也算真心,要是方明接受他的好意,就当自己稍微报答一下刘婶当年的恩情。这个年轻人不是那种会让自己惹上麻烦或者丢脸的,不用担心。

方明却在他短短的几句话里,听出了别样的意味。谢东山饭桌上一直都很随和自然,一谈到这个,就不免流露出居上位者的职业习惯,眼神会变得很深沉,凝视对方。

这是在作试探!方明马上感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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