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二十章相试探
李益并不拐弯抹角,做为一位父亲,他向我对谦父的救助表达了最真诚的感谢。
谦父坐在我对面,望着我的眼光亦是十分热烈。
他今晚穿了一件暗青色团花织锦的袍子,增添了些许温暖,少了许多的凛冽。
望着他,我心里暖暖的,竟是有片刻的失神:一家四口,小夫妻两个与我的翁舅与小叔……
想到这,我的脸红如火。还好,有酒盖脸儿,倒还算能遮掩。
席间谦父的话并不多,敬父除了与众人把盏,更是不肯多话。
李益表达了他的谢意后,便对我讲了他们这一年的情况。
九哥登基的头一年,对他们父亲二人还是很亲厚的,又派他们镇守要地,又是封官嘉奖,只是后来谦父招抚强人,势力渐大,且那些人眼里只认得谦父不认得别人,犯了皇上的忌讳。
而李氏父子自然也懂得月满则亏的道理,于是九哥与李家便达成了协议:皇上借着长公主下降的由头,收回谦父的兵权。李家借着尚长公主的借口,免除朝廷的猜忌。
可是后来为什么还会发生暗箭伤人的事情?
李益的解释是这与金人有关。
当金人与我大楚刀兵相见时,国家需要能征惯战的将领,自然对他们父子十分倚重。如今两中议和了,朝廷一时也用不上他们,再加上九哥原本就对他们的顾忌,所以暗中动手,也不足为怪。
所以当李二去给李益送信,说谦父为护驾受伤,性命堪忧时,作为在政事中打磨了几十年的李益就察觉出了这里的文章。
皇上召他到临安,那岂不是要将他父子二人一勺烩吗?于是便有了他的称病、敬父的进城,也便有了谦父的诈死。
至于后来他们是如何协同端王图谋大业,至于他们又是如何联系旧部共同起事,便是不说,我也能想到一二。
说实话,从别人嘴里听着人家评价自已的亲人如何如何,议论九哥怎样怎样,即便是我心中知道,他们说得不无道理,可这心中还是十分不受用。可如今这种情势,我还要保证九哥不被惦记,我还想搭救孟氏兄弟,也只能把心里这口气忍了下去。
我想了想,对李益道:“老将军,十四一介女流,对朝政也不懂。只是觉得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当皇上的想得是臣子忠诚,把自己的想法落到实处,当臣子的想得是皇上仁德,自己为国家做的事能得到皇上的认可。
可皇位只有一个,可臣子却是千多万多。十个手指伸出来还有长短呢,不可能所有人都能成为皇上的心月复,自然,也不可能个个都与皇上一心。
因此这朝臣们才有忠奸之分,才有贤愚之别,才有弄臣与纯臣的叫法。
老将军为官多年,为大楚江山社稷更是立是汗马之功。
今日十四之所以来赴宴,一是为着从前老将军的多番照拂,二便是想当面问老将军一声,您是要做忠于某人的从龙之臣,还是要做忠于大楚的纯臣?”
我知道这话问得有些着急,可我等不了了。我这次来是做什么来的?不是吃吃喝喝,也不是来听李益讲他们父子的奋斗史。
不出我所料,谦父与敬父的脸色变了变,倒是李益,不辩喜怒的样子。
李益手拈胡须想了想,过了片刻才道:“您所说的从龙之臣怎么讲,大楚的纯臣又怎么说?”
这个老狐狸,不怪谦父如此,如此的“机敏”,原来都缘于他有这样的一个爹。
其中的意思,难道还没听明白?我是问你是要做助端王登上帝位的有功之臣,还在做只忠于当今天子的纯良之臣?你可倒好,反过来问我。
我轻咳了一声,亲手为李益把了盏,这才笑道:“我懂什么呢?不过是想着这里并无外人,敢与老将军讲些心里话罢。
依着我的想头,李氏世代忠良,又深得朝廷的重用。什么样的恩宠,什么样儿的荣华富贵没见过?
在别人那里什么封妻荫子的,在您这里都是不值一提的,您是凭着自己的本领挣来的富贵,同样,将来李家的富贵也自有后来人凭自己的本事。”
见李益拈须深思,我感觉这马屁他应该是受用的,又偷眼看了看谦父,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这是他的习惯,当他对一件事表示出兴趣时,便是这个样子。
我受到了鼓励,接着道:“时至今日,您官居一品,手握国家的兵权,李将军亦是位高权重,您想想,即便是将来如何如之何,您还能再上一层楼吗?
老将军,水满则溢您是知道的,兔死狗烹您也是知道的。
自古天家就是无情的,有时父子、手足尚且不能相容,何论其它?
老将军,十四身为公主,对我而言,谁做皇帝,都是一样的,不过是仁宗从小爱护我多些,我便离他心近。
同理,您做为臣子,对您而言,不管谁做皇帝,您都会为国尽忠。如今皇帝年幼,有您从小助他帮他,他自然是亲近您的。
您如今帮了他,等他长大时,怕您的孙儿们亦是成人,有着从小就有的情分,您还怕您的孙儿们甚至您的重孙们没有好日子过吗?”
长篇大套一番话说下来,连我都为自己吃惊了。心里暗道:不说官职、说论是非,只拿些将来、以后、子孙之类的话来打动他,这好比是水中之月镜中之花,看着不错,可并没有实际内容,他这样的老狐狸,能动心吗?
正胡乱想着,却听得李益笑道:“都说大长公主为人贞敏,依老夫看来,岂止是贞敏,还有苏秦张仪之才。”
听得这话,我不由暗暗咧嘴,这是说我呢还是夸我呢?
可看李益的样子,又不像生气。
他顿了顿,对我道:“您说得对,身为臣子,如今李氏也算得上是鲜花着锦了。以后的事如何老夫也不好说,只是想和您说,若是从此孟氏与李氏相安无事,或是局势没有什么大变化,那老夫也不会自寻烦恼。”
这就是说如果仁帝这边没有动作,甘心做太上皇,那他们也不会对新帝如何了。
我心中暗喜,又乘风起帆,我笑道:“如此,十四就先谢过老将军了。”接着我又道:“只是说到孟氏。如今孟太师已没,孟氏兄弟又不在府中,如今连个主持丧事的人都没有。
孟文博对李将军下如此毒手,莫说老将军,便是十四心中亦十分痛恨,只是这孟氏兄弟曾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孟文博已成废人,再也入不了朝堂,孟文诚也只是个愣头小子。
十四想着,老将军可否网开一面,给他们兄弟留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