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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79种田女状元

一队十余骑接近目地地,骑士们纷纷拉住缰绳缓下速度,让坐骑踢踢踏踏地走到了上前相迎的古管家等人面前。骑士们纷纷翻身下马。马缰绳自有小厮接过。

古管家上前一一见礼,“见过大少爷。”“见过陈少爷。”“见过五公子。”

步五步飞鹄依旧是那个英俊儒雅的五公子。他眼睛扫过地里劳作的千余人说道,“青舒妹妹做事就是与众不同,呵呵……”他心忖:青舒若是个男子,必能成就一番大业,前途无量。可惜了,只因是女子,自己无法走上仕途,只能以自己的方式为青阳一点一滴地博美名、谋前程,为青阳将来走上仕途做准备。

青阳听出步五哥的语气里透着对姐姐的赞誉之情,立马一脸自豪地接道,“那是自然。”

陈乔江不理他们,只是东张西望地寻找青舒的身影,“姐姐人呢?不是说姐姐来了这边吗?”他们先回了府,得知姐姐去了庄子上,便赶去了庄子。庄子上的人又说姐姐在这边,他们二话不说便找到了此处。

古管家忙道,“回陈少爷,小姐在主帐,老奴已派人去请了。”

正这时,派去请青舒的小厮回来了,禀报说小姐去了东边的草地散步,已派人去寻了。他倒是机灵,没直接说小姐是去挖野菜了。

步五听了,说道,“我们也过去散散步。走,前边带路。”

青阳和陈乔江自然没意见。青阳离家已有十一日,自然着急见到姐姐的人。

小厮欲言又止。他有心阻止,却一下想不到阻止的好借口。再者,古元宝已先一步去寻小姐送消息了,应该无碍。如此,他便打消了阻止的主意。

古管家倒也没多想,亲自在前带路,往东边的草地走去。从他们这个方向往东边的草地看过去,前方一千米左右的距离有几排阻挡视线的错落而杂乱的高大树木与几丛灌木丛。所以,树的另一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是看不到的。

再说青舒、青灏和洛小荣。他们挖野菜挖的正高兴,于是随着野菜的分布越走越远。他们身边不仅有挖野菜的主力小娟、立春两个丫鬟,还有护卫洛三与付欢跟随。因此,谁也不担心安全问题,自然放心地往远处走。当古元宝找来时,他们带出来的三个小篮子每一个差不多都装了小半篮子的野菜。一篮子装的是荠菜、一篮子装的是蒲公英、一篮子装的是苋菜。

春季吃新鲜采摘的鲜女敕的荠菜与蒲公英可清热解毒,对人体非常有益。自然,这清热解毒的作用是野生的最佳。也有人说这两样野菜最适合三高人群食用。青舒虽不是三高人群,也不是多爱吃野菜,但她注重它们对人体的益处。

因此,自来到这个时空开始,每年春季她都带头吃些鲜女敕的野菜。青阳自然有样学样,习惯了跟着姐姐吃些野菜。后来的青灏也罢、洛小荣也好,也都有了这个好习惯。现在只有陈乔江吃不惯野菜,但每次还是会跟着吃几口的。

青舒突然想到,每年吃的都是凉拌野菜,去年还试过野菜沾大酱的吃法,倒是从未做过馅儿。做个野菜猪肉馅儿的包子或馅饼应该不错,可以试试。她看了眼挖到的野菜的量,开水烫一下估计就没多少了,做馅儿肯定不够。于是,她一边将挖野菜的弯柄小刀交给小娟,一边吩咐,“你和立春留下,荠菜和蒲公英挖满篮子再回去。”

小娟答应一声,继续和立春挖野菜。

青舒拍了拍手,带着青灏、洛小荣往回走。古元宝、洛三和付欢三人跟在他们左右。

这时,步五他们一行人正好转过几排树木,已经进入视线。双方之间大概有一千二三百米的距离,不算远。陈乔江一边挥手,一边往前跑。

洛小荣喜笑颜开地舍了青舒,嘴里喊着“青阳哥哥”跑过去。

待双方走到一处,互相见过礼,陈乔江假装生气地抓住洛小荣,“好你个洛小荣,眼里只有你的青阳哥哥,居然敢无视我这个大哥,看我不揍你的……”洛小荣喊着救命往青阳身后躲。立刻的,四兄弟打闹成一团。

青舒也不阻止,也不急着追问青阳提前大半天回来的缘由。先前官差来传话,说卢先生带着学生青阳、陈乔江与陈知府同行,最迟傍晚到达康溪镇。不想,青阳却在上午辰时不到便回来了,还赶到了地里。步五的到来也是个意外。前两天收到的消息表明,步五一直在京城,近来没有回锦阳城的打算。也不知卢先生是否依原定行程与陈知府同行?

青舒看着步五,笑问,“五哥,家里可一切安好?”

步五的笑容不浓不淡,堪称君子如玉。“劳妹妹记挂,家里一切安好。”相识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他发现青舒真心亲近一个人时,遇到时喜欢问“家里可一切安好?”。当青舒不是真心亲近一个人、或关系只有点头之交时,遇到人时她只会出于礼貌问“府中可一切安好?”。

青舒听了笑弯了眉眼,“语嫣是不是有喜了?”

步五挑眉,不动声色地问道,“舒妹妹怎么知道的?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被他们七兄弟捧在手心里的小妹十日前才诊出喜脉。小妹写给青舒的报喜的信还在他怀里揣着,青舒是如何知道的?

这是确定语嫣有喜了!有了准信儿,青舒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哪里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先前语嫣来信,信中写了许多话,写近来她的身子不舒服,容易疲劳,还食欲不佳,时不时会无端心情不好。我起初很是担心,立刻写了回信着人送往京城,让她好生看大夫。过后我又问过周大夫。周大夫便要我安心,说十之六七是有喜了。”

步五听了,无奈地摇头失笑,“语嫣那丫头,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身子不适,自己家人在跟前不说,居然写信告知了千里之外的青舒。不省心的丫头!

青舒听出步五话里有话,不由追问,“怎么了?”

步五气闷地叹了口气,“她有心将身子不适的事写到信里,让千里迢迢的你知道,却瞒着家人不说,还瞒的挺紧。那段时日,她正跟妹婿闹脾气,见天儿的不好好吃饭,今天要吃这个酒楼的招牌菜、明天要吃那个胡同摆出来的这个、那个的,还非得让妹婿亲自去给她买。妹婿买回来了,她吃上一两口又觉得味道不对,不肯再下口,还说妹婿欺负她。你不知道,她可把妹婿折腾的够呛,就是不提自己身子不适,只管闹小脾气。大家都以为她闹小脾气,在故意折腾妹婿,谁能想到其他!家里也好,妹婿那边也罢,都宠着她、哄着她,哪个忍心斥责她。妹婿也是个好的,千方百计哄着她,任她闹。”

说到此处,他又一脸宠溺神情地道,“我看不过,训了她几句。她立马哭得跟个花猫似的。这事儿转眼工夫就让家里人知道了,害得我被祖父祖母整整训斥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爹娘又训斥了我半个时辰。都嫁做人妇了,一点都不长心,依然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简直就是个笨蛋。还好妹婿是个细心的,看出她不对来,便找了大夫准备给她看看。她倒好,又是闹了一番,就是不肯看大夫。”

青舒听的抽了抽嘴角。心中暗想:步语嫣你好样的,挺会折腾古瑞星这个古代版好老公。还有步五哥,虽然你说你训了语嫣,可依你妹控体质,你要说你对语嫣好言相劝了一番我信,但要说训了语嫣本姑娘坚决不信。步五哥,你说你被祖父祖母及爹娘训斥了,我怎么看不到你一丁半点受“委屈”的模样,反倒觉得你被训的很“幸福”!

步五自是不知青舒心中所想,“好在小妹尊敬长辈,不敢在长辈面前胡闹。长辈说身子不适就得看大夫,不可讳疾忌医。她这才乖乖看大夫。呵呵……这喜脉一经诊出,小妹她整个人都傻掉了。之后小妹乖的不得了,长辈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老老实实的正在安心养胎。”

青舒笑着说恭喜,心中不由羡慕步语嫣的好命。语嫣家世好,得长辈宠爱,还有七个护短的兄长在侧。在这样的条件下语嫣不仅没长歪,还嫁得好人家。往后,只要步家或古家任一一家不倒,语嫣便活的一生无忧。

说罢步语嫣的事情,步五对田间热火朝天的耕作景象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步五哥好不容易来了一趟,青舒自不会扫他的兴。她嘱咐青阳、青灏、陈乔江好生陪着步五,自己则叫回了挖野菜的小娟、立春,并带上洛小荣和古管家等人先一步回府。

此地侯府有六千亩良田,成片种植,动用了一百余头耕牛,上千人的劳动力,劳动场景十分可观。青阳虽离家十多日,但田里的事情心中有数。一方面是因为姐姐的春耕计划书是他操刀写的,另一方面是家里的大事小情姐姐每隔一日便差人告知于他。

步五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走在地头儿上,“这人可不少,有一千吗?”

青阳答,“有,有一千。”说罢,他侧头看向跟在侧后方的古元宝,“今日参与耕种者具体是多少人?”

古元宝回道,“回大少爷,今日足有一千一百二十八人。”昨日参与劳动的壮劳力是九百多人,今天的人数比昨日足足多了二百人。明天是耕种的最后一天,估计参与劳动的人数还得增加,预计增加人数在一百至一百五之间。

步五听了,看着青阳笑言,“你姐姐确实能折腾。”别说高门大户,一般手中田地超过五百亩的,基本都会佃出大部分土地,每年收租便可。青舒倒好,手里已有一万五千亩良田、一个百茂庄、一个果蔬园、还有正在开荒中的两块儿土地,田地总数差不多达到了两顷。两顷地可不是小数目,她却是一亩地都没有佃出去,全部在自己耕种。

他不由好奇地问道,“大部分劳力可是雇的?”他昨日才回锦阳城,从手下嘴里听说了陈知府明日要来侯府田地里视察春耕事宜,也听说了侯府今春要教给农人高产苞谷的种植术。具体的,倒是不清楚。

青阳冲着步五笑,“不是,没有雇人。”

步五很是意外。没有佃农,也没有雇人,侯府自己肯定没有这么多干活儿的人,难道这些人是来帮工的不成?即便是来帮工的,这人数实在是多了点。

青阳便开始解说,如有遗漏青灏便从旁补充。一旁又有管事、古元宝等人在。小半个时辰后,步五终于弄清了眼前的耕种盛况。

这一千一百二十八人的劳动力,自然不可能全是侯府的自己人,也不能说是来帮工的。他们由三批人手组成。

第一批人手。

百茂庄处吴管事只抽调了得力的十个人过来。这十个人到了此处,立刻身担临时小管事一职,每人手底下分得五十人,他们要严格管理各自分得的这五十人。自然,分到他们手底下的人均是外人,即报名来学习苞谷种植法儿的人。(注:最初的八十亩田庄加上买来后去年已经开荒成功的一百多亩的次田,是由吴管事吴榔头全权负责管理的。为方便称呼及管理,青舒将这片儿正式取名为百茂庄,依然由吴管事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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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果蔬园的张管事,从果蔬园抽调了六十人过来支援,只老弱妇孺及十来个青年人留守果蔬园。这六十人中,部分也被任命为临时小管事,同样每人手底下会被分去五十个外人。(注:青舒为千亩荒地改名为果蔬园,只因荒地不再是荒地,变成了果园与菜园。这里,后边的小山头上已经陆续植满了适应小山头儿土壤的各种果树及可当建筑材料的树木;小山头下也已经发展出了三百亩的果园,又有大面积的菜园以及去年建设的房舍。此地,又有新侯府在设计建造当中。去年规划建造到一半的府邸也被纳入其中,新侯府不仅占地面积扩大了,总体设计方案更加完善。原定的冬日取暖的土暖设施改为地龙。新侯府预计夏末完工、秋初入住使用。)

还有三百四十三人的退伍兵。这些人是由一个三十出头的名为薛恩的络腮胡男人十天前带来的。青舒会留下薛恩及薛恩带过来的退位兵,原因只有一个,薛恩手里拿着周伯彥的亲笔推荐信。这事,周伯彥正月走前跟青舒打过招呼,要青舒帮忙为这些人安排活计。青舒事先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当人一到,她不曾有丝毫迟疑地便把所有人都留下了。她正需要大批做农事的劳动力,因而很容易就安排下了这三百多号人,并与他们签下了三年的用工契约。

以上百茂庄的十人,果蔬园的六十人,再加上薛恩带领的三百四十三人,这便成了侯府的自己人,组成三方成员中的第一批人手。张管事、宋管事(新提拔上来的)、古元宝做为管理人员,不在劳动力名单之中。被调来负责炊事的娘子军们也不在劳动力名单之中。

地里劳作的千余人除去以上人员,剩下的人就是来向侯府取经的第二批人手和侯府用来换工的第三批人手。

第二批人手。

向侯府“取经”,这个“经”自然是关于苞谷的种植术。侯府已经提前声明过,只要是农人,只要是大安朝的农人,都可以向侯府取这个种苞谷的新“经”。侯府虽不收传授种植术的费用(即银两),但有一样,来取经的人得干活儿,得一边跟着学种苞谷的方法,一边参加侯府的耕种活计。

民以食为天。侯府此举,是利于农民、利于民生发展的功在千秋的大计,官府很是重视。康溪镇衙门口、镇门口,关于侯府免费教授农人种植高产苞谷的告示一经贴出,轰动整个康溪镇。里正、各村村长带着村民纷纷涌至康溪镇打听消息。侯府此举,不仅在康溪镇造成了轰动,就是整个德县、整个辉州都轰动了。

因有官府介入其中,又有辉州最高长官陈知府全力支持,各地官衙迅速且有效地组织好了参加学习的各地村民。官府公文有规定,每个村子最多只能派出三名庄稼好手代表各自的村子参加这次的学习活动。这些人学好了,回去再教各自村子的村民。如此,由辉州各地官府组织来的农人达到了六七百号人。这还不包括康溪镇本地的。

康溪镇本镇范围内的村子,经青舒点头,限定人数从三改为五。如此,又有了百来号人。突兀的是,孙家村被排除在外,一个名额都没拿到。对此,附近村屯的人却没一个觉得意外的,镇府衙的差官保持了沉默。实在是孙家村的孙家族人太能作,总干得罪人的事,尤其不止一次地得罪过侯府。

第三批人手。

附近村屯的农人,侯府允许以工换工。顾名思义,附近村屯的百姓可以出工帮忙侯府春耕,过后可免费使用侯府的耕牛。换工标准是:壮劳力帮工两天,可免费使用一头耕牛一天。每日限定换工人数为五十。农人养得起牛的极少,有的村子整个村子都没有一头牛。因此,侯府的以工换工大受农人欢迎。前来换工的人很多,后头还有不少报名后正在排队中的。

且不说今日参与春耕的壮劳力,听说不少富户府上的管家或田庄上的管事今日来找过古管家。这些人找古管家不为别的,也是为了学习高产苞谷种值术。他们自然无法享受到农人们的免费待遇,又为了交好侯府不想耍滑头在背后搞小动作,便主动提出交银子学种植术,希望侯府能够应允。这事儿,听张管事说管家已经应下了。管家让那些管事的揣了学费、带着人明天一早到百茂庄找吴管事报道。

步五不由唏嘘。只春耕一事,青舒都能变出如此多的花样来,太能折腾了。但转念又一想,青舒姐弟背后没有可依靠的长辈,青阳又尚幼,如今的一切全是青舒用单薄的脊背拼尽全力支撑起来的。府门上虽然悬着“忠武侯府”四个大字,但逝者已矣,除了提供给青舒、青阳侯府小姐、少爷的名头,所起的作用毕竟有限。

养一个家、为年幼的弟弟绸缪未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其中的艰辛与酸甜苦辣,只怕只有青舒本人体会最深。她是个令人敬佩的女子,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走到了今日。如今局面大好,她为青阳赢得了赞扬声一片,日后继续谨慎绸缪,再加上青阳自身的努力、周伯彥或明或暗的帮扶,青阳出人头地是早晚的事。

步五心中感慨良多,面上却不显。他看了看亲密无间的青阳和青灏兄弟俩人,忍不住抬手挨个儿模了模他们的脑袋,表情难得严肃地说道,“不要辜负你们姐姐的一片心意!”

青阳和青灏有片刻的怔忡,马上又似懂非懂地异中同声地答,“是,多谢五哥教诲。”

步五又道,“日后出人头地也好,娶妻生子也罢,即便到了白发苍苍的年纪,切记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兄弟齐心。”

青阳和青灏毫不犹豫地应了,因为他们听懂了步五哥话中的深意。在授课之时卢先生也对他们讲过一次相似的话。卢先生说,目前他们古家子弟人员稀少、力量单薄,这是古家的软肋,比不得枝繁叶茂的世家贵族。古家若想发展好、走的更稳、走的更远,他们兄弟二人必须自始至终都要齐心协力,万不可做出一丝一毫兄弟离心之事。“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卢先生写下这一墨宝,此刻正挂在兄弟二人的书房墙上。

陈乔江先前一直保持沉默,安静地跟在他们旁边。如今总算找到了发言的机会,他左手拍青阳的肩头、右手拍青灏的肩头,笑嘻嘻地道,“步五哥放心,我会盯着他们俩的。哪个敢背弃兄弟情义,我这当大哥的自是会好好收拾他们,收拾到他们悔过为止。”

青阳和青灏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地以眼神鄙视装大尾巴狼的陈乔江。

步五轻笑出声,“好,乔江要好好监督他们二人。”

陈乔江大声应了,而后清了清嗓子,背着手,以大哥自居,学着卢先生授课时的模样训导起青阳、青灏二人来。青阳、青灏自是不乐意。平日里陈乔江最会胡闹,一点没有大哥的样子,更何况学堂上时不时被卢先生教训,哪有一点榜样的作用!青阳和青灏自是不服,再加上也不当步五是外人,于是三个人很快便笑闹成一团。

在他们笑闹了一阵儿后,见时间差不多了,张管事从旁提醒,“少爷,时间不早了。再不回转,怕是会错过府中的午饭时间。”从这边的田地到镇上的府邸,距离可不短。即便是骑马快行也得需要半个多时辰,慢点赶路得一个时辰。

于是,青阳让人牵来众人的马匹,和步五一行人离开此处往镇上赶。

张管事、宋管事、古元宝三人目送主子一行人离去,这才分开各自忙分内的事情去了。

古元宝先去自己负责的那片儿走了走,见没什么事,便转去了负责炊事的大帐篷。

一千多人的饭,又是个顶个儿的大肚汉的饭,准备起来可不容易。

作为临时厨房的足有三间房屋那么大的茅草棚里,吴大嫂正指挥一干娘子军们热火朝天地准备午饭。左边,四个大灶齐开火,包窝头、蒸窝头的正在忙活。中间,洗菜的、切肉的、砍大骨头的、抖凉菜的正忙而不乱地做事。右边,两口大灶齐开,一个灶上准备煮粗粮干饭,有人正在淘米;一个灶上准备蒸白面、苞谷面两掺的窝头,有人正在包两掺的窝头。

古元宝走进茅草棚,“吴大嫂,今天中午吃什么菜?”

吴大嫂手里切肉片的动作不停,乐呵呵地说道,“一个骨头炖菜,一个大烩菜。烩菜里有大肉片,还有你爱吃的南瓜。”南瓜放得住,爱吃的人不少,是几天前小姐托人从南边买回来的。整整一车呢,足够这许多人吃上几天的。

古元宝一乐,帮忙往灶里添了一会儿柴,这才走开。

吴大嫂把手边的肉切完,装进盆里,快手快脚地拾掇好案板和菜刀,这才洗手。四个灶上窝头蒸了又蒸(一锅能蒸两屉),蒸好出锅的窝头整理好,一屉又一屉地摞起来放到一边,紧上边的一屉罩上洁白的沙布防落灰。前后一共蒸出近二百屉的窝头来。另一边的粗粮米干饭也煮了五锅,两掺的窝头蒸了八屉。空出来的六个灶上的锅立刻洗干净,开始做骨头炖大菜和大烩菜。

人离不开衣食住行。这边地里干活儿的除去自己人大多都是外人。而这些外人,附近村屯的还好,清早在家吃过饭后可以带上午饭过来干活儿,晚上下工还可以回家吃饭,然后在家休息。不是附近村屯的人就不行了,食宿就是个问题。因此,侯府拿出了相应的办法。

关于住宿,要么自己想办法解决,要么将就着住帐篷。有那么一群以薛恩为首的退伍兵在,搭建帐篷的材料侯府又弄得齐全,搭建帐篷轻而易举。薛恩他们除了自己人住的帐篷外,又应外来人员的需求临时搭建了十个帐篷出来。七八个、十来个人挤一个帐篷完全没问题。

关于一日三餐,自己想办法解决或交点钱吃侯府准备的饭食。吃侯府准备的,一天只需交十二个铜板,侯府自己人一日三餐吃什么,交铜板的人也跟着吃什么。早饭标准,苞谷面大窝头、杂粮粥加下饭的小咸菜,管饱;午饭和晚饭标准,苞谷面大窝头、粗粮米干饭、一个加肉大炖菜、一样凉菜,管饱。大家干活儿的热情高,还会给加个菜。就像今天中午,不仅加了个肉片大烩菜,每个人还会分到一个两掺面的窝头。

那些慕名而来的大多是一文钱掰两半儿花的平头百姓,对粮价、肉价、菜价门儿清,哪里不清楚侯府这是在做赔本儿的“买卖”!那可是极实成的橙黄的苞谷面窝头,还有加肉大炖菜,再者又是咸菜、又是凉菜的。这饭食可不便宜,每人收二十文钱都不贵。这么便宜的事,哪有人不欢喜的!因此,即便是附近的村民,有不少人也交了铜板准备一日三餐在这边解决。

厨房这边的午饭都准备好了,田里干活儿的也到了午休时间。大家伙儿说说笑笑地陆续走到流水的沟渠边洗手洗脸。先洗漱好的,由负责的小管事招集到一起,在三间茅草棚前分成三队排好队,挨个儿打饭。

每人一海碗的肉菜,每人一个两掺的窝头,苞谷面窝头或粗粮米干饭根据自己的饭量打。不够可以再打,但坚决不能剩饭浪费粮食。

大家伙儿在阴凉的地方或坐或蹲地吃饭,有开怀大笑的、有高声交谈的、也有默默地边吃边听他人说话的。他们说的无非是关于此行的种种。不说一日三餐侯府往里搭了钱,晚上挤帐篷睡觉还免费,就是平白让他们将种苞谷的妙法学了去都是给他们的天大恩惠。碰上这种好事,出力种两三天地算什么?吃食还这么便宜!他们满心满眼的都想着侯府小姐、少爷真仁义。

有那么几个别有心思的,只敢把自己的小心思捂紧藏严实,不敢在这种状况下出言惹众怒。

人群中最为活跃的,当属两个人。

一个是身穿旧绸长袍、头戴旧书生帽的黄姓中年男子。他模了模自己稀疏的胡子,不时与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大讲特讲。他年轻时考中了秀才,但际遇不好,得罪了人,走到哪里都处处碰壁。他怒极,又满心无奈之下回乡种地,成了秀才农民。既成了农民,便代表他们村子来学技术了。

另一个是中等个子、皮相细白的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他肚子里有一点墨水,但不多,总喜欢手拿折扇过一把文人墨客的瘾。他是地道的农民,和黄姓中年人是邻村的。二人一直互相看不顺眼,碰到一处便会较劲儿一番。此刻,他也聚了一帮人在身边大讲特讲。

这两人倒不是在吹牛或胡扯,而是在讲学到的关于苞谷的种植与伺弄的技巧。过去,大家种苞谷都习惯性地密植,出苗后也不舍得间苗,秋收时苞谷棒子小,棒子上的米粒也薄。大家以为这是正常现象,根本没多想,以为密植才会提高产量。

经过侯府农人的讲解与指正,他们才知道苞谷不能密植。点种子时要有一定的间距,点下的种子两到三粒不能再多。出苗后,还得间苗、定苗。之后最好先后锄两遍草。当苗长至成人的腰高时,需抓紧时间施二遍肥,并走一遍犁。这遍犁的好处是,既把施的肥埋到土里、利于苞谷苗充分吸收养份,又起到松土的作用,避免土块儿结板。再有,水要跟上。若雨水充足,倒是免了浇水的麻烦。干旱的时候,要及时浇水,以便得高产。

不提这边众人的高谈阔论,青阳、步五一行人回去时府中的午饭正准备好。古管家正立在侯府前等候,人一到便迎进门。

青舒准备了一桌丰盛的佳肴,其中两样菜还是她亲手烹制的。

酒足饱饭,步五留下一车的礼物和步语嫣捎过来的一个木匣子、一封信,连休息都没休息,带着人告辞回锦阳城。

青舒先是看了步语嫣的信。从信中知道步语嫣在长辈们的监督下正在老老实实地安胎,家中一切安好。她不由会心一笑。信的末尾语嫣提到,木匣子是芸郡主送的,让她不要有顾虑,尽管收下,内有惊喜。

青舒勾了勾唇角,取了步五留下的钥匙,打开木匣子上的小锁子。掀开木匣子的盖子,只见里面还装着一个外观雕刻的精美之极的红木匣子,而匣子的上边躺着半张铺开的纸。纸上书“内有大惊喜”五个字。这明显是语嫣的笔迹。

她把纸张拿开放到一边,取出精美的匣子放到桌上打开,里面竟露出一封信来。她一手拿信,一手将顺滑的绸子揭开,竟看到满匣子金灿灿的首饰。她一脸意外地挑了挑眉,赶紧撕开封口的信封,取了里面的信看。

这是芸郡主的亲笔信。芸郡主在信中说,很想念青舒,问青舒什么时候会进京。匣子里的首饰是她选了好久才弄齐的。本来想年前送的,奈何当时缺了十二件中的一样,因此送的迟了,希望青舒不要怪罪。再有,她的婚事已定,是圣上亲赐的,于今年九月初七完婚。她的郡马是步五。她邀请青舒进京喝喜酒。

青舒合上信,面露笑容。既然语嫣说是大惊喜了,那么这个大惊喜一定是指芸郡主和步五哥的婚事。看来步五哥自己也是愿意的,否则语嫣不会这么高兴。步五哥居然不声不响地就这么走了,她今天没能当面说一声恭喜,好可惜!她猜芸郡主也是喜欢步五哥的,确切地说是暗恋,还暗恋了五六年。两情相悦的男女结为夫妻最是幸福!有情人终成眷属,祝福他们能相亲相爱地白头偕老!

傍晚十分,与陈知府等官员同行的卢先生回到了镇上。陈知府等官员自有当地的官府盛情接待,晚间休息还有官方的驿馆,不需侯府操心。再者,侯府也不能操心这事,更不能插手安排众官员的事宜。因为一个弄不好,很容易惹是非。

下级官员盛情款待上级领导是人家的本分。你一个空有侯府的空架子、根本没有侯坐镇的侯府抢人家应得的功劳和表现机会,那不是拉仇恨、招人恨吗?再者,为官者多数架子非常大、毛病还多,且每个官员的喜好皆不相同,需要注意的事项多多,伺候起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只有当官的能够应付当官的,懂得里头的道道儿。

青舒也不是傻的,自然不会干得罪本地官府的事,更不会没事往前凑,自己给自己招那种即便费力也不一定能讨好的事。再者,明日侯府上下还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全力应付陈知府一行官员视察春耕的事宜呢!

因此,在卢先生回府后,青舒向卢先生咨询了一些明日需要注意的事项,还有自己拿不准主意的一些小细节。之后,她拿出用一下午的时间拟定写就的招待流程、招待期间的各项注意事宜等内容的四页纸拿出来,又在第五页的空白纸上加上从卢先生这里获知的信息。

青舒放下毛笔,确定没有遗漏的,吹干墨迹,这才把五页纸恭敬地捧至卢先生面前,请卢先生帮忙过目。

卢先生接过五页纸,仔细看过,点头,“不错,很多细节都有注意到。”说罢,把写满字的纸放到青舒面前的桌子上,“明日在场的都是辉州府的各层官员。你是女子,不适合露面,留在府中坐镇即可。在他们面前先生好歹有几分薄面,明日就由先生带领四名学生在旁作陪。”

青舒没有异议,欣然同意,并提前谢过卢先生,还主动请缨,说事后会亲自置办一桌酒席答谢卢先生。

卢先生闻言满意的不行,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夸青舒懂事,还不忘点菜。因为在驿馆陪同陈知府用过晚饭,再加上一路舟车劳顿,他不再停留,直接回住处洗漱安置了。

青舒这边招集了古管家和吴管事、张管事、丁管事,还有后院总管事苏妈妈以及管事娘子蓝鸳,议明日之事。她再一次确认各个管事的职责范围及承担的责任,还重申了许多重要的注意事项,最后警告大家若谁出现一丁半点的差错必将重惩之。

众人从青舒的书房退出来后并没有散,而是被古管家招集到别处继续议事去了。

青阳和青灏作为古府未来的顶梁柱,在青舒招集人手议事时自然是在场的。只不过他们二人从头到尾一直在认真听,没有说话罢了。这会儿见管家与管事们退了,青阳忙过去倒了杯温水端给青舒,“姐姐,喝口水,润润嗓子。”

青灏也不含糊,不知道从哪里拿的苹果递到了青舒面前。

青舒笑眯了眼,面上的倦容一扫而过,一手端水杯,一手拿着苹果。

青阳侧头看青灏,“苹果洗过了吗?”

青灏一笑,脸上现出两小酒窝,“是洗过的。”

“有两个会心疼人的弟弟真好!”青舒感慨完毕,喝了一口水,水杯放桌上,然后苹果拿到嘴边,“咔嚓”一声轻响,咬下一口果肉幸福地吃了起来。

青灏的眼睛瞪的溜圆,慢了一步提醒道,“还没……切”他心里有点小懊恼,递苹果的时候怎么就忘记切了呢!

青舒笑眯眯的,“苹果要这样吃才好吃!削皮、切块儿之类的,是做给外人看的。咱们都是自己人,不会笑话彼此的。”

青阳点头,探了脑袋过来,张嘴啊了一声。

青舒立刻把自己没咬的苹果的另一边递到青阳嘴边,看着青阳“咔嚓”一声脆响地咬下一口果肉来,满意的不行。之后,苹果在手里一转,避开两个咬过的地方递到青灏嘴边。

青灏自然是很给面子� �,凑过来咬下一口果肉。

这要是苏妈妈在场,肯定又要唠叨青舒没个小姐的样子,带着少爷们胡闹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府中人天不亮就起身忙碌起来,并抓紧时间用早饭。伴着晨曦,镇门开启的时候吴管事、张管事、丁管事三人带了两名鹰卫骑马出了镇子,疾驰而去。

卯时二刻,陈乔江、青阳、青灏、洛小荣四人换好衣服,在卢先生面前一字排开,异口同声地道,“学生见过先生。”

卢先生心中满意,面上却不显,一脸的严肃。

已经十一岁的陈乔江,脸上稚女敕的小男孩儿气正在褪去,已向少年人迈进。卢先生心里有数,这孩子不能静下心来读书,不是作学问的料。可这不代表这孩子是个废柴,他的未来在别处。若引导得当,日后必有展翅高飞的时候。

十岁的青阳,看面庞仍然是眉目清秀的小正太、仍是稚女敕依旧的小男孩儿。但此刻他的神情中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肃穆。对此,卢先生既心疼,又觉得安慰。

十岁的青灏在别人眼中还是那个腼腆的、无害的、漂亮的小男孩儿。但卢先生清楚,这孩子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好在他没长歪,不会主动去算计人,还很会维护兄弟。长大后肯定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八岁的洛小荣,依然是那个唇红齿白的小正太,稚气十足,非常招人喜欢。因为他年龄最小,而且乖巧的很,卢先生对他一向不严厉。

此刻,四个学生穿着一模一样的明蓝色书生袍、头戴书生帽,一字排开,个顶个的精神熠熠、朝气蓬勃。卢先生点了点头,“上车,该出发了。”

陈乔江四人答应一声,恭敬地请先生先坐进马车里,这才按从小到大的顺序登上马车。

青舒目送鹰卫护卫着马车走远,吩咐蔡铁牛关闭府门。她虽然留在府里,但不是无事可做。她已经分派好了人手,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人回来向她通报“视察春耕”的进展情况。若发生什么变故或者遇到麻烦,派出去的人也能快马加鞭地回来禀报给她知道。

卯时三刻,卢先生带着四名学生来到府衙。古管家带着八个家丁跟随,一旁还有洛三亲自带领的鹰卫护卫在侧。

卯时尽,辰时已到。陈知府为首的一行官员登上马车,由萧知县、于县辅等当地官员陪同,出发前往侯府的田地。

一行人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巳时过半。田地中正在热火朝天地劳作的一千四百多人已经停下了手边的活计立在原处。陈知府一行官员一到,负责人一声令下,田里、地头儿瞬间跪倒了一大片。

陈知府让众人起身,并要他们继续干活,不必拘束。

众人谢恩,并一一站起来。许多人激动的都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摆了。无论老少,都是种地的、都是小老百姓,以往哪里见过这等的阵仗?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官、这么大的官?

萧知县向古管家使了个眼色。

古管家立刻意会,回头对身后的吴管事说道,“让他们散了,继续做事。”

吴管事退后,向小管事们打了个手势。小管事们机灵的很,立刻带着各自负责的人手各就各位,继续耕种。

此刻陈知府已经带着众官员走进了田地中。翻过的、刚耕种的田地,土地正是松软的时候。一脚踩下去,自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这下可苦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一些文官们。

陈知府年轻的时候是名武将,中年后才远离了军营。而且,陈知府为官不是五谷不分的人,也曾有过到乡间视察耕种或秋收的经验。因此,他知道怎么走稳当,因而走的还算稳。

萧知县亲民,对农事也算了解,在民间的声望很高。因而,他陪在陈知府身边走的很自如。于县辅在家是种过田的,更是没话说。跟随的几名农官走的也不狼狈。

其他官员却是倒了霉了。不仅走的狼狈,鞋子里进了不少的土,越走越不得劲儿,难受的紧。

卢先生这个人,你不佩服都不行。是,他不懂稼穑之事,他也走不稳当,但胜在聪明,眼睛也尖。陈知府的左右两侧有那么多带刀衙役在行保护之责,卢先生又不需要和陈知府齐头并进,落后十来步正正好。因此,卢先生看准了衙役们走过的脚印,踩着衙役们踩实的脚印前进。

古青阳、古青灏、陈乔江、洛小荣四人作为卢先生的学生,自然是有样学生。他们按大小排队,跟在自家先生后头踩着先生的脚印走。

一个年轻的官员见此,抽了抽嘴角。虽然他也有心踩别人的脚印走,但又觉得那样太丢人,只能作罢。

看着热火朝天地耕种的人们,陈知府来了兴致,挽了袖子上前,竟抢过前边一个壮汉扶的犁杖要犁地。大家吓了一跳,上前抢犁杖的抢犁杖、劝的劝、拦人的拦人。当今圣上重农耕,陈知府浸婬官场多年,表忠心的机会自是不会错过。因此,他大手一挥,自是霸道地占了犁杖,让旁人指点着当了一回农夫。

其他官员一见,有那聪明的,第一时间抢过点种人的篮子,一边向无错的点种人讨教,一边跟在犁杖后头点种。紧接着是萧知县和于县辅,抢了活儿干。剩下的官员,别管愿意不愿意的,陈知府这位顶头上司都当起了农夫,他们哪敢不跟?于是,侯府的良田上便有了这样的景象,一群身穿官服的官员笨拙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干着农活儿。

青阳他们四个当时就眼露问号,不知道这是上演的哪一出?

卢先生笑眯眯的,心里却在暗骂:姓陈的,你个老狐狸,在场的官员全让你一锅涮了。

田地里的农人也傻掉了。为安全起见,干活儿的基本都离官员很远。但为了让视察的官员看清楚耕种过程,只选了侯府的五个自己人出来在官员的眼前干活儿。现在这五个人都被抢了活计,手足无错地充当“指导”,而官员大老爷们却在那里笨手笨脚地耕种(捣乱加祸害种子)!农人有的以为自己在做梦、有的以为是自己眼花。当然,也有人兴奋不已:这些官老爷太好了,居然还会干农活儿……

还别说,陈知府绝对不是在摆花架子。他极其认真地当了小半个时辰的农夫,一直干到中午快停工时间。五十多岁快六十的老头儿,面上虽有疲色但还精神的很,一看就是身体素质极好。萧知县和于县辅的面色也不错,正停下来擦汗。其他官员可就惨了,除了三四个形象保持的不错,其他人大都狼狈不已,官袍的边边角角沾了土屑不说,还脚下虚浮地被人扶出了田间。

众官员走入事先安排好的大帐中休息。大帐中桌子、圆杌子都是提前摆好的。

古管家安排好的小厮、丫鬟们立刻上前,递净面水的,递干布巾(或湿布巾)的,伺候众官老爷简单梳洗并整理仪容。尔后,又端上热茶或解暑的绿豆汤,小厮、丫鬟好一通忙活。

陈知府带着众官员休息片刻,喝了一碗绿豆汤,夸了一句这汤喝的舒服,传令回康溪镇。

卢先生自然极力挽留,表示离此不远的果蔬园已经准备好了酒席,请各位大人赏脸。青阳他们几个也上前,以晚辈的身份请求各位大人赏脸赴酒席。

陈知府拒绝了,说镇上的驿馆自会准备,不需侯府破费,并走的坚决。

送走了以陈知府为首的众官员,心惊胆战的吴管事和宋管事立在那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说总算是把这群官老爷给送走了。这一个一个的,耽误正常活计不说,耕种质量又不能保证,可他们又不能指出来并制止,着实让他们的人为难了小半天。再者,这一群官老爷若是在地里累出个好歹来,事情可不好办。还好,没弄出在田间地头儿发病、晕倒之类的事情出来,老天保佑。

古管家立在周大夫身侧,“你没能派上用场,万幸。”若不是小姐细心地安排了周大夫过来,让周大夫在此坐镇,先前看着那群官老爷在地里随时会软倒的架势,他绝不会那么淡定。

周大夫听了附和,“确实是万幸。”虽然他被请过来就是以防官老爷们的身体临时出状况的,但绝对没想到官老爷们会参与到耕种之中去。看着一群官老爷在地里左摆右晃的,他与侯府众人一样,着实捏了一把汗。为了在顶头上司面前表现,这群人倒是挺豁得出去。不用想,回去了自有赞美这些官员的折子递上去。

这时,古元宝走了过来,“爹、周叔叔,马车已经备好。”

古管家应了一声,对周大夫作了个请的手势,“我们也回吧!”

周大夫率先走过去,上马车。他的药箱由小药童背着。

古管家对留下的吴管事、张管事等人嘱咐了几句话,这才上马车,追前边的大部队去。

直到众官员回镇上的驿馆,也没传出哪位大人害病的消息时,坐立不安地等在府中的青舒才算真正地松了口气。当她听说众官员挽袖种地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真能添乱。若是一群官老爷在她家的地里累出个好歹来,算怎么回事嘛!今日之事,若是有人记恨到他们家人头上怎么办?

其实,她多虑了。或许有人当场或过后心里不舒服,但账也不会记到他们侯府头上。因为带着他们干活儿的人是陈知府,他们的顶头上司,又不是侯府的主人。再者,“辉州某某某官员爱民如子,亲临田间,与农人共同耕种话丰收……”的折子递上去,朝廷的嘉奖马上就下来了。而这某某某的一排名字之中包括自己的名字时,声誉有了、功名有了,谁还会记恨那相比而言的微末之事。反过来想,正是这微末之事让他们在仕途上风光了一把,太值当了。

日子悠悠地过,从春到夏,从夏到硕果累累的秋,再眼瞅着就是冬天了。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可辉州大半的农人每日里喜气洋洋的。他们丰收了,他们今年的苞谷丰收了,亩产基本在两石到两石三斗之间。亩产六百斤到七百斤的苞谷,产量比往年高出一百至一百五六十斤不等。这些可都是金黄的粮食,是饱肚子的粮食。交了税粮后,自家留的粮食每亩比往年多剩一百至一百五六十斤,这全是救命的粮食啊!许多人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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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冬天,农人们聚到一处说的话题主要就两个。一个是今年苞谷的产量。另一个是侯府小姐、少爷是救命的活菩萨,是粮仙。

因为这是件轰动的事,农人们喜气洋洋的表现又太过明显,再者上头很关心今年苞谷的产量问题。所以,当年有农官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调查过,最后得出结论。

良田种的苞谷亩产两斛(石)或两斛(石)以上不再是神话;中等田种的苞谷肥力跟得上又精心伺弄的离亩产两斛(石)也不远了;次等田种的苞谷上心伺弄还有一斛(石)三斗左右的收成。苞谷喳子或苞谷面,那都是饱肚子的保命粮食,对农人、平头百姓而言太重要了。上高度的说法是粮食是民之根本,又是国之根本之一。

经此一事,辉州地界无论是上层官员还是各个村庄的百姓,没一个不知道忠武侯府、以及忠武侯府小姐和小少爷的。在农人及平民百姓中,青舒姐弟成了神仙一样的人物。尤其是农人,慢慢的,将青舒姐弟当成农人的保护仙人。

农人第二年苞谷丰收的时候,听说某个村子里的一位老太太居然弄了供桌,供起了“粮仙”的画像。不用怀疑,老太太供的不是别人,正是青舒的画像。虽然画像与青舒本人的相貌有区别,而且是戴面纱的画像,但执笔人声称是在侯府田边亲眼见过“粮仙”的。当时“粮仙”脸上蒙着面纱,一身仙气儿地看着田里干活儿的农人们。因为有“粮仙”亲自看顾,所以那里的苞谷产量却是两石三斗至两石七斗。亩产七八百斤粮食,这就是粮仙的神力在保佑。

青舒并不清楚自己在农人眼中成了“粮仙”,更没有什么神力去保佑粮食高产。但,侯府苞谷平均亩产七八百斤却是事实。没有现代的化肥,没有现代的各种农药的前提下,亩产七八百斤已经是很高产了,再想增产并不容易。

这两年青舒很忙,也很辛苦。她没有止步于眼前看似风光、实则获得的利润一般的种植苞谷之事。说句实话,无论古今,能在粮食上挣大钱的从来不是种植粮食的人,而是买卖粮食的商人。

不说别的,就看现代的粮农、果农、菜农。辛苦一年种了粮食、种植了果树、种了菜,但到了丰收的时节,卖粮难、卖果难、卖菜难的问题便时不时出现在电视新闻里。农民手中的粮食卖出去或许只有一块钱一斤,但经过商人之手运作到市场上,一现身,一斤米卖三四块钱是正常现象。

所以,青舒一手抓粮食种植、一手抓生意,力争聚拢更多的财富,为青阳、青灏的将来打造更稳固的发展后方。

青灏的身份特殊,此生注定要远离官场、远离仕途。但,这不会折了他飞翔的翅膀。他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成为潇洒的文人墨客(如卢先生),可以成为商人(接府中生意),可以学医,可以成为像历史上的徐霞客一样的人物……世人皆言有三百六十行,其中总会有他喜欢的行当的。在远离官场、远离仕途的前提下,无论他选择什么行当,不做作奸犯科的事,青舒都会全力支持。

至于青阳。其实青舒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不需要青阳一定要走上仕途、一定要混迹官场。她只要青阳考取一个世人看中的功名,然后恣意地活。这个时代也罢,中国的古代也好,有功名在身的人社会地位很高。她只要青阳得到这么一个保证社会地位的身份,然后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必非得入官场。只是他现在太小,她自是不会提。当有一天他长大了,考取秀才、再考取了举人,她定会与他恳谈一番,将自己真正的想法说给他听。然后,他如果坚持入官场,她一样会支持到底。

她努力赚足够多的银子,她再细心经营争足够保全全府人生命安全的好名声,青阳再考个功名回来。然后,青阳和青灏就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必拘泥于太多世俗的规则。

她是个很普通的女子,没有野心、没有远大的抱负,努力在做的一切与普通人无异——一切为了家人。

大安王朝启丰七年,春。

时光荏苒。古青舒和周伯彥自启丰四年正月初六一别,转眼间三载时光一晃而过。

忠武侯府小姐古青舒的悍名比之三年前更盛,且又多了一个名号,老姑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在女子十五六岁便已嫁作人妇的时代,二十岁还没嫁出去的姑娘,不是老姑娘是什么?

当然,除了悍名、老姑娘之名以外,青舒在民间还有一个不想承认的名号,“粮仙”。

被冠上“粮仙”之名,青舒起初并不知清。直到去年冬天有个老汉带着儿女到侯府前磕头,嘴里念叨着“谢粮仙庇佑,谢粮仙保佑五谷丰登……”云云,事情这才传到青舒本人的耳朵里。

当时她整个人都傻掉了,反应过来后郁闷了好几天。她曾经也不信鬼神,可她穿越了啊!还是匪夷所思的魂穿!所以,她很怕被人叫成“仙”,然后折她的寿。她还没活够,她还要看着弟弟们成长起来,成长参天大树呢!之后,更受打击的消息传来,说是某个村子修了个“粮仙”祠,春耕时拜一次,秋收时拜一次,过年时拜一次,还整的挺热闹,全村老少都会参加。

不过,这个粮仙祠与个别在家供的单独的女“粮仙”的画像不同。祠堂供奉的石台上立着的是紧挨在一起的男女两尊粮仙泥塑。女粮仙的泥塑原型自然是青舒,但样貌肯定不能和青舒一样。只见女粮仙左手握稻穗、右手平举籽实饱满的大苞谷棒子,眉目含笑且慈眉善目的很是给人亲切之感。另一个粮仙是个十岁左右岁模样的男孩子的形象,左手握麦穗,右手两指捏着一颗颗粒饱满的麦粒正低头浅笑。

青舒并没有把这个传闻当笑话听。因为农人会这样盲目崇拜,实在是他们饿怕了,日子过的太苦了。突然有一天有人教给他们提高粮食产量的办法,而且他们也种出了比过去高产许多的粮食。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自然而然成了他们心目中的神明。他们或许愚昧,可有个人教给了他们提高粮食产量的办法,让他们能够吃饱肚子,给了生活会越来越富足的希望。他们不愿意这个希望破灭,便以供奉香火的方式祈求这个希望永远在他们身边,庇佑他们实现那个富贵的希望。

青舒有阻止的想法,但不知该如何阻止。最后一叹,只能尽量装作不知。

“粮仙”之名让人郁闷不说,青舒的悍名远播更让人郁闷,听说都传到京城去了。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去年春天,已经被扣上老姑娘帽子的青舒受邀去县城,跟着萧小姐萧兰出门去踏青。踏青期间,萧兰和小姐妹们扑蝴蝶扑的欢实,而青舒觉得无趣又不想扫她们的兴,于是坐在草地上看她们玩儿。

萧兰她们玩儿的太投入,追着蝴蝶跑远了。青舒坐在草地上没动,身边只有小娟陪着。萧府留下陪在一旁的小丫鬟内急,告罪解决内急去了。然后,来了三两个不长眼的纨绔。因为不认得青舒,也不清楚青舒是萧知县府上的客人,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就要调戏青舒。

小娟自是不让,骂了几句。尖嘴猴腮的恼了,吩咐狗腿子把小娟弄走。小娟被两个狗腿子缠上,动上了手,一时顾不得青舒这边。尖嘴猴腮的伸手要模青舒的脸,青舒赏了尖嘴猴腮的一个大嘴巴子。尖嘴猴腮的被打恼了,要抱住青舒。青舒摔了尖嘴猴腮的一个四仰八叉,接着往尖嘴猴腮的肚皮上狠踩了三脚。

当下,其他几个纨绔完全傻眼。青舒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没人敢上前。

这时,萧兰得信儿跑过来。十三岁的小姑娘彪悍着呢!她把几个纨绔挨个儿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放下“这事没完的”狠话。过后,尖嘴猴腮的爹娘到萧府如何道歉,萧兰被萧知县如何训斥了一通不提,但在县城很是低调的青舒的身份被有心人挖了出来。而后,不知是几个纨绔中的哪个干的,青舒的悍名在县城宣扬开来。之后七转八拐的,不知怎么的居然传到了京城去。

当时已经当了娘的步语嫣得信儿,特意写信过来询问青舒详情,并大夸青舒英姿不减当年。不仅如此,她还告诉青舒说,京城的八卦圈都要把侯小姐青舒传成三头六臂的女魔王了。

青舒觉得头顶上天雷滚滚的,便回信给步语嫣:“京城混迹八卦圈儿的无论男女全是妒忌她武力值高强的长舌妇,故意在抹黑她。别理这些长舌妇。或许可以统称这些人为长舌妇男。”

步语嫣见了回信笑不可抑,过后把青舒的信拿给娘家、夫家的人看,还给芸郡主看。芸郡主见信抚掌,将“长舌妇男”一词宣扬出去。听说“长舌妇男”一词现在在京城坊间非常流行。

言归正传。此事青舒也没有郁闷多久,因为她太忙了,都没时间郁闷的。三年来,她种苞谷、种麦子、种高粱,还特意开了稻田种稻子,并试着在稻田里养鱼、养田螺。前年折腾稻田里养鱼或养田螺的时候,没赔没赚。去年再折腾,效果不错,稻子有了、鱼有了,田螺也有了。鱼也好,田螺也罢,能卖就卖,卖不掉还可以给自己人吃或者在小食店消化一些。

三年来,她的生意也在慢慢铺开,并建了四个作坊。

第一个作坊是酸菜作坊。腌酸菜是个季节性的活计(跟现代不分季节、用药三两天就腌好的酸菜不是一回事),因而酸菜作坊生产的不仅是酸菜,还有口味不一、风味不同的各种腌菜、小咸菜。酸菜的腌制法已经流出去了,当地的很多妇人都会自己腌酸菜,别的地方也出现了酸菜作坊,所以酸菜价格早就下来了。

但,青舒每年的酸菜生意一直没有停过,量也不小。原因很简单,她的作坊里出去的酸菜酸的味道又正又好,有不少老客户就认这个味道。腌菜生意也不差,大多半都能卖出去,剩下的小半在自家小食铺消耗也差不多了。

第二个作坊是罐头作坊。青舒弄这个作坊,完全是为自家果园出产的果子着想。三四百亩地的果园,每年下来的水果不少,哪里那么容易卖掉。保存不好很容易烂掉,尤其是夏日、初秋时节成熟的果子。作成罐头就不一样了。一方面水果罐头别人不会做,味道又好;另一方面密闭罐装的罐头在常温下也能保质很长时间,低温下保存时间更长。有步五哥作后盾,并帮忙宣传,青舒的罐头生意特意好,常常供不应求。步五哥还给了青舒一些技术分红,在南方和北方两地各办了一家罐头大作坊。

第三个作坊是腊肉作坊。新鲜肉有新鲜肉的味道,腊肉有腊肉的风味儿。青舒请到了一位手握秘制腊肉独门方法的老汉。腊肉的味道独到,生意自然就火。

第四个作坊是冰糕作坊。青舒作的冰糕,其实就是雪糕。她不好直接用雪糕的名字,而且用冰糕两字也很贴切,没什么可担心的。冰糕作坊不同与其它作坊,它首要解决的就是冰冻问题。如此,青舒惦记许久的雪山之行成行。

雪山的气候与别处不同,山上的积雪常年不化,且没有明显的春和秋,夏天也只有短暂的一个月左右时间。青舒找了关系,非常硬的关系,联系上当地的驻军。打通了一切关系后,她在雪山脚下建了两座冰糕作坊,一年四季都能生产冰糕。

除此之外,青舒还有一间独属于她的一间酿酒小作坊。果园里的紫果树从最初的三两棵发展到了目前的四十来亩地,每年都在持续增加。开花结果的紫果树也从几棵到七八亩地的果树。每年紫果成熟,青舒都会酿制紫果酒。结果子的树越来越多,每年酿制的果酒的量也在增加。最高兴的莫过于卢先生,其次便是京城惦记果酒的人。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作坊的运作正常、新增的几家铺子的生意也慢慢步上了正轨。这三年青舒挺累的,想休养一段时间再折腾。因此,她决定今年上半年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家呆着。青阳兄弟几个心疼她,古管家、苏妈妈也心疼她。于是,最近半个月她借着休养的名义天天睡懒觉,连晨练都抛下了。这不,都卯时(5:00—7:00)快过了,她还懒在床上不起。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卯时快过了就是马上七点了,天早就大亮了。这懒床是有瘾的,被丫鬟催了三次青舒才懒洋洋地起床。好在肚子饿了,离了床她也不犯懒了,快速地梳洗好再享用早餐。

杏花已谢,正是桃花开满园的时节。占地千余亩地的果蔬园中,建有古香古色的四座府邸。东数第一个府邸,也就是四座府邸中最大的,正是占地四十亩的忠武侯府。忠武侯府中主院有松、竹、梅、鹤、闲云五院。松院是青灏的居所。竹院是青阳的居所。梅院是陈乔江的居所。鹤院是洛小荣的居所。而闲云院是卢先生一家子的居所。除此之外,还建有果香轩,是青舒的居所。

果香轩是雅致的三层的楼阁。二楼,青舒临窗而坐,一边品茗一边欣赏窗外绽放的桃花。

有人轻扣屋门。

青舒眼睛盯着窗外粉红的桃花,声音不轻不重地道,“进来。”

立春进屋走过来,在离着主子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下,“禀小姐,有信到。还有,苏妈妈求见。”

青舒转过脸来,示意把信递上来。

立春上前,把信交到青舒手上,退后。

青舒点了点头,“请苏妈妈。”

立春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青舒把信收进袖子里,眼中染上几分甜蜜。

苏妈妈进来,行礼问安完毕,说道,“小姐,大公子派人传话过来,打算后日带着夫人与小小姐过府探望,问小姐方便可否?”

苏妈妈口中的大公子是指古青嘉,即青舒、青阳极品大伯古云福的长子。古青嘉当年得了青舒给的方便,顺利参加上了秋闱,并考取了举人功名。紧接着,他又参加了第二年的春闱,考取了第一百九十八名的成绩,但未能参加殿试。自然,从殿试中产生的状元、榜眼、探花等风光的名头自是与他无缘。即便如此,在全国学子中能考进前二百也算难得。

之后,古青嘉在地方上得了官职,很快过去上任。去年冬天,他得上司赏识,娶了上司的女儿为妻。两日前,他携新妻归乡探亲。而小小姐,是指古青嘉的女儿古慧。古慧虽不是古青嘉休掉的前妻陈氏所生,算不得嫡出,但因着祖母马氏的疼爱、亲爹古青嘉的重视,身为后娘的陆氏自是不敢怠慢。陆氏是个聪明的,紧跟婆婆、夫君的脚步,非常疼爱古慧,从而赢得了夫君乃至婆婆的欢心,小日子过的不错。

青舒这会儿听了苏妈妈的禀报,不假思索地说道,“赶巧,少爷们游历回来正在休养,暂时不离府,倒是方便一见。”

苏妈妈一听便明白了。小姐没有拒绝,就是答应了,愿意让少爷与大公子接触。

青舒又道,“派人过去和少爷说一声,后天上午的时间空出来待客。”

苏妈妈应了,走前一脸的欲言又止。

青舒不解,“苏妈妈可是有话要说?”

苏妈妈终是忍不住,一脸忧色地低语,“小姐,您已经二十岁了。”说道二十岁时,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她愁啊!彥公子走了三年多,一直不曾回来,也不派个媒人过来提前,把她家小姐晾在这里不管不问的。这算怎么回事?光有书信有何用,不见人,不见提亲的媒人上门,生生把她家如花似玉的小姐拖成了老姑娘。这世上最不缺嚼舌根的人。有些人,明面上不敢说道她家小姐,可背后没少传小姐的闲言碎语,实在可恶。

青舒听见了苏妈妈的话,一下就明白了苏妈妈提醒她年龄背后的真正含意。可是,这话要她怎么接?没办法,她只得假装不懂,装傻,以沉默不语来应对。

关于小姐的婚事,苏妈妈可是愁坏了。她跟当家的私下嘀咕,当家的每次都让她不要多嘴,说什么小姐心里有数。唉!她苦命的小姐哟!当年遇上可恶的孙家,不得不退了亲事。后来遇上样样出色的周公子,又赶上夫人去逝,小姐不得不守孝,耽搁了谈婚论嫁的大事。后来小姐的守孝期过了,周公子却始终不见踪影,唉!她终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小姐,周公子什么时候派媒人过来提亲?”她心中忐忑,很怕周公子误了小姐,背着小姐在京中娶了娘子。

苏妈妈问的如此直白,青舒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苏妈妈以为小姐伤心了,暗骂自己老糊涂,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忙藏好心中纠结不已的一些想法,反过来拿话宽慰主子,“小姐放宽心,保不齐周公子正在来的路上,身边指不定带着几个媒人呢!”话毕,见小姐脸色和缓不少,她不敢多呆,借口去见少爷,脚步匆匆地走了。

青舒无奈地笑了笑,支着下巴,继续看窗外绽放的桃花。周伯彥走的最初两年,京中形势严峻,她虽不曾亲见,但也知周伯彥的日子并不好过。每一步走的如履薄冰倒不至于,但其中艰险不言而喻。朝局不稳之时,又有敌国发动战事,真可谓内忧外患齐发,皇帝可是焦头烂额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至去年入秋时,京中传来消息。太后大病,皇帝亲赴皇家寺庙焚香拜佛,为太后祈愿。秋末,京中又有传言,太后病情加重。入冬时,太后终于去了。大安国境内一个月不得有丝竹之声、不得有寻欢作乐之举。

在此期间,僵持了一年多的战事终于有了变化,战事前方频频传来捷报。最后,大安王朝的大军向敌国推进了一百多公里,夺得对方三座城池。一个半月前,敌国投降。战事结束,战后谈判开始。

这场战事持续了两年零一个月,耗资巨大。明面上,她捐给朝廷五万石粮食,卖给朝廷十五万石粮食。在暗里,她秘密为朝廷耕种千顷良田两年,扩充国家粮仓储备。当然,这不是指她带人过去种千顷良田,而是她暗中安排人手给予技术支持。怕暴露她,带给她危险,听说周伯彥以声东击西之法,又不时利用他人或用自己人在中间做各种手脚,不仅扰乱了某些人的视线,并把不少人给绕蒙了。

当时的作操是这样的。

青舒避开身边人,通过周伯彥早早地送了一个人出去。然后,在除辉州府以外的另外五个州分别帮忙种植了大面积的田地,总数近千顷。

明面上,是周伯彥的几个好友买下了大面积的土地,然后听说周伯彥认得能保粮食高产的神仙一样的人物,便把地甩给了周伯彥。周伯彥推托不掉,田地之事甩给了手下操心。周伯彥的手下都忙,没有精力打理,便将地租给了五个所属地的有意向的员外郎或大户。

有心人细查,查出这些土地的主人不仅是周伯彥的好友,还是南方某大员的公子在外边暗中置的土地,明摆着是日后兄弟争家产时给自己留的后手。这人把地甩给周伯彥,一是为掩人耳语,二是为寻求彥公子的庇护。

有人不甘心,继续深挖,竟挖出地的主人并不是彥公子的好友,但此人寻求彥公子的庇护是真。既是有求与人,自是要拿东西出来示好的。此人左思右想,最后想出个主意,将地的三分之一双手奉上。彥公子拒绝了,并不接受。此人使尽手段,最后彥公子答应为他打掩护,却不要他的地,只要五年内每年上交土地产出的三成给彥公子便可。

又有人查出,什么友人,什么南方大员公子秘密置办的田地,全是扯。这其实是周伯彥里通外国,收受贿赂得来的大面积田地。

又有人查出,这根本不是周伯彥的地,周伯彥连边儿都没挨上。这地一分为五,各挂在朝中张某人、卞某人、宋某人等人没有认祖归宗的私生子名下,实则归三皇子所有。

每个势力查出的“内幕”都不尽相同。查出来的消息还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很多人认定自己查的对,也有被绕蒙了的。总之,以为得知真相的人终于消停了,以为查不查已经无关紧要了的势力也消停了。不涉及自身利益,其中事由又影响不到自己身上,盯着彥公子的人们纷纷转� ��了视线。

在这些虚实难辨的“内幕”中,青舒参与其中的身影始终不被人所知。而了解真正内幕的青舒是不管这些的。她心知靠牢皇帝这棵大树,自己做好份内事便可。因而,还算聪明地在周伯彥的“虚实”游戏开始前,早早地趁计划开始前的冬季便不动声色地挑好人派出去,提前传播种粮新法与心得,给予细致的技术指导。

如今战事结束,估计暂时是打不起来了。而那五个地方的人经过两年的时间早已纯熟地掌握了种植技巧。估计,她可以功成身退了。至于她送出去的那个人,留在了那边,得了小前程。她不想毁人前程,便好说话地给了方便,把那人的卖身契送了出去。对她而言,失去一个农事好手算不得大事,因而一点翻脸的意思都没有。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青舒静坐片刻,取出先前放进袖子里的信打开来看。果然如此。周伯彥用只有他们俩个能懂的方式,隐晦地在信中告知她,她可以功成身退了。她不懂政治,不会玩弄权术,唯一能帮到周伯彥的地方便是种粮。而且,能为自己的国家出一份力,她觉得很高兴。

大安国的内忧外患基本已除。他,快回来了吧!

青舒不由弯了嘴角,心里暗道:哼,这三年的账我会好好跟你算的。

她在康溪镇,周伯彥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他们三年多未见,离别的第一年只通了三封信;第二年、第三年才又像以前那样鸿雁传书频繁起来。就因为第一年那仅有的三封信,让她难受了一年、胡乱猜测了一年。

期间,步语嫣来信告状,告周伯彥有移情别恋的迹象,让青舒进京教训周伯彥。

当时京城消息灵通的人都在说,彥公子心系古姓小姐的传闻是真,但彥公子不会娶其为正妻。皆因古小姐失去双亲,府中无一长辈,乃是不详之女。这等的女子,命硬,权贵高门自不会迎其为正妻,只能为侧夫人。能得个侧夫人,那也是看在侯小姐这个身份上。否则,只能沦为妾。

右相有一孙女芳龄十五,正是貌美如花的年纪。彥公子对此佳人一见倾心不说,右相也有意将孙女许配给彥公子。如今,彥公子和右相府的孙小姐虽然还没有正式订亲,但双方已达成了一定的默契,订婚、成亲是早晚的事。

青舒和周伯彥本就两地相隔,加上周伯彥反常的基本不给青舒写信了。青舒再得了这样的消息,心中自是有所怀疑,心里不舒服极了,很是难受了一阵。之后,她时不时拿了赐婚密旨出来偷偷看,并告诫自己传言当不得真,十之八九周伯彥在故意制造烟雾弹,正在筹划着什么。而且,一直不见安荣舟秘密来取赐婚密旨,她心中略定。

到了第二年,他们两人又恢复了频繁的鸿雁传书。周伯彥在信中诚恳道歉,并向她解释了故意疏远她的因由。又暗点她一句,收好保证他们日后幸福的宝贝。

保证他们日后幸福的宝贝能是什么?自然是赐婚密旨。他这是在告诉青舒,先前离开时交待的那句话已经作废。

青舒回忆着离别的三年内发生的种种,继续欣赏院中开的正盛的桃花。

正这时,小娟来报,前院有客到,而且这个客还是个媒婆。她也是听前头来传话的人这么说的。详细的,如媒婆是替那户人家前来作媒的等一概不知。她问过传话的人,居然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她已打定主意,过后要好好训斥这不合格的传话人。

青舒自不知小娟心中所想。媒婆?她吃了一惊。因着她悍女的名声,还有一个糊弄人的侯府小姐的名头,当然还得加一个老姑娘的名号,从去年开始媒婆一直不曾踏进侯府半步。今天居然有人不畏她的悍名、老姑娘之名,竟有胆子请媒婆上门了,稀奇的很。她心里暗道:左右无事,去会会也无妨。主意已定,她起身,理了理裙摆问小娟,“可有不妥?”

小娟细心观察过,回道,“小姐,无不妥。”

青舒颔首,迈步就走。出了闺阁楼,她不紧不慢地顺着游廊走。

小娟亦步亦趋地跟在青舒身侧,神秘兮兮地小声问,“小姐,会不会是彥公子请的媒婆?”

青舒脚下的步子一顿,“你想多了。”然后继续走。周伯彥人还在京城,哪里会有他请的媒婆上门。再者,若是他请的媒婆,那动静一定会闹很大,哪里会这样不声不响的上门来!

快走到前院时,正遇上了独自坐在石墩上晒太阳的洛小荣。洛小荣见了姐姐,也不问姐姐要去哪里,直接颠颠儿跟上。

这时,苏妈妈正脚步匆匆地迎面走来。见到青舒,她一脸急切地拦住青舒的去路,“回去,小姐,您回去,千万别去前头的会客厅。”

青舒诧异,“苏妈妈,出什么事了?这都急出汗了?”

苏妈妈只是拦,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这下更是勾起了青舒的好奇心,“到底怎么了?不说清楚,我自己过去看。”

“哎,哎,小姐别,小姐您别过去。”苏妈妈搓了搓手,在原地急的直转。

青舒盯着她,等着听理由。

苏妈妈见不解释是不成了,于是小声说道,“是孙家的夫人和大公子带媒婆上门了。”

青舒眨了眨眼,“孙家?哪个孙家?我认得吗?”

苏妈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没解释清楚,于是忙压低声音说道,“被您退了婚的孙家。那张氏脸皮厚的很,无论妈妈如何挤兑,硬是坐着不走,坚持要见小姐本人。”

小娟耳朵好使。苏妈妈说话的声音虽小,可因为她故意竖着耳朵听的专注,所以把苏妈妈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乎。她立刻就炸了,眼睛瞪的大大的,大喊一声,“什么?不要脸的孙家竟敢从京城追到这里来了?臭不要脸的,我去凑他们。”说着,挽了袖子就要冲去凑人。

苏妈妈那个气,“哎哟,你个臭丫头,”她一把拉住小娟,“嚷嚷什么嚷嚷?闭嘴。”无论是谁退谁的婚,总之都不是值得宣扬的事。这丫头,喊那么大声,是要让全府人都听到是怎么地?

小娟有点蒙了,“苏妈妈,你干嘛不让我去凑人?”事隔五六年,孙家带了媒婆上门。这不是明显欺负到小姐头上了吗?不揍他们,揍谁?

苏妈妈拿手指使劲儿戳了小娟的额头一下,“边儿站着去,有你什么事?”然后舍了小娟,一脸担忧地看着青舒,“小姐咱不气,咱不伤心。您回去歇着,妈妈这就找人将他们撵出去。”然后一脸忿忿地絮叨,“真是晦气,赶巧门房今日当值的不是铁牛,这才给了那对母子钻空的机会。还有管家那人,什么时候出门办事不好,偏巧今天出去了。让他跟我拧。不让他去,不让他去,他偏要今天去,回来有他好看的。”

青舒扑哧一声笑了。这话头不对啊!听着怎么管家和苏妈妈老俩口今天闹别扭了似的。不过,看到苏妈妈为她的担心的模样,立马收敛了笑容,“苏妈妈别急。那些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我何需跟他们生气?又何需伤心?走,陪我过去会会张氏。也不知她长没长本事?”说罢,侧身,越过苏妈妈便走。

苏妈妈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多言,赶紧跟了上去。

洛小荣更是紧跟住青舒。因为他意识到,今天姐姐似乎要教训恶人。

走在最后头的小娟看到不远处经过的初一,眼睛一亮,飞奔过去拉住初一嘀咕了几句话,然后忙去追青舒。

初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撒丫头往练功场的方向跑去。途中遇到洛三也没停,他喊了一句,“府里来了不要脸的,小娟姑娘说得打出去”,去字尾音未散,只留给洛三远去的背影。

洛三“咦”了一声,模了模下巴,吹了声招集当值鹰卫特用的口哨,自个儿欢快地飞奔向前院。实在是许久不曾有人撞到他手上了,一段时间不曾揍人,他手痒的厉害。机会难得啊,机会难得!

青舒迈步走进会客厅,就见一个身形偏瘦的四十多岁年纪的妇人坐在客位上。而妇人的下手边坐着个样貌算得出众的年轻男子,妇人身后则站着个十二三岁年纪的小丫鬟。在年轻男子的右下手坐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大概就是媒婆了。

青舒并不认识孙敬东。但看年轻男子的年纪及其眉眼间明显带有孙仁怀的影子,她便肯定了他是孙敬东无疑,她的前未婚夫。

四十多岁年纪的妇人便是孙张氏无疑了,绝对不会认错。因为,孙张氏虽比五六年前消瘦了许多,但典型爆发户的没品扮相依然没丢掉。脸上的胭脂水粉抹得厚厚的,让人根本看不出本来样貌。还有那令人难忘的戴满头首饰的习惯,你想不印象深刻都难。孙张氏这个人,简直是见过一面,十年不忘的典型。

不过,似乎孙家的经济条件有所下滑。看孙张氏满头的首饰材质从珠翠、金类转变为银质居多、金质的只两三样便可看出端倪。依青舒这几年看首饰的眼光来说,孙张氏头上的首饰样式都一般,数量虽多但没有太值钱的。再看母子二人的穿着,料子虽好却有些旧了。

青舒在迈入门槛的第一时间观察着别人,别人自然也在观察她。

孙张氏见到容貌美丽、穿着打分很是华贵的青舒,瞳孔缩了缩,心中恨意涌上心头。可是,她必须得忍。

如今的青舒不再是消瘦的十四岁的小家碧玉型的少女。典型的瓜子美人脸上嵌着柳眉杏目、巧而挺的鼻梁、薄厚适中而不笑自弯的粉红樱唇。如今的她,身形窈窕却不瘦弱,个子也比五六年前高出大半个头,已是完全长开的姿容不俗的美丽女子。她的眼睛最是吸引人,不仅眼中带着自然而然的笑意盈盈的神采,眼神更是明亮的似要吸入人的灵魂一般。

孙敬东默默地看了青舒几眼,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媒婆见到青舒暗赞一声侯府小姐生的一副好皮相,并第一时间站起来,脸上推满笑,小心翼翼地见礼,“媒婆皱氏见过小姐。”

青舒颔首入座,“邹媒婆是哪里人氏?”

邹媒婆脸上笑开了花,“夫家在康德镇,娘家在离此不远的孙家庄。”她此次回娘家探亲,赶巧孙家要央媒婆提亲,孙张氏便请了她来。

青舒心里暗道原来如此。当地媒婆孙张氏可请不动,只能把主意打到外来媒婆身上。她不是不讲理的人,自然不会拿不知情的媒婆出气,因而浅浅一笑,“邹媒婆请坐。”然后侧过脸,“上茶。”

随伺在会客厅的丫鬟立马行动起来,很快端上了茶水。先前苏妈妈直接拿话挤兑孙张氏,要把人挤兑走,因而连茶水都没让丫鬟上。

孙张氏忍了又忍,见青舒只与邹媒婆有一句没一句聊不关痛痒的话,沉着脸,语带尖酸之气地道,“没爹没娘的女子,无论十四还是二十,没教养就是没教养,就连最简单的会客之道都不懂,可笑。来者是客,这待客之道全都学到狗肚子里了不成?”

青舒面色一沉,看向孙张氏的目光透着冷光。

“娘,您别这样。”孙敬东到底开口晚了,他娘一张嘴就把人得罪狠了。先前的隐忍还有何用?来之前承诺过他的话竟然一句不作数,这是……这是在戳他这个儿子的心窝子啊!

邹媒婆脸上的笑容僵住,赶紧出来圆场。她对着青舒僵着脸皮解释,“哎呦,瞧我这记性。孙夫人这几日闹病,脑子时常糊涂,认不得人。”说罢立马看向孙张氏,“瞧瞧,让你别来,让你别来,偏是不听。这突然犯了毛病,又开始胡言话语了。”她又道,“来,孙公子,快,扶你娘回去。”

孙敬东顺着邹媒婆的话,扶了孙张氏要走。

孙张氏竟是里子面子都不顾了,一把推开没有心理准备的长子孙敬东,往地上一坐就开始撒泼,“走开,都走开,谁敢碰我,我跟谁拼命。”

孙敬东不敢看青舒的脸色,“娘,娘,有事咱们回去说。”

孙张氏大力拍开儿子伸过来扶人的手,眼睛盯着冷眼旁观的青舒,“古青舒,你身为闺阁女子,却不遵守女德、女戒,不顾姑娘家的名誉,与不同男子同进同出、关系暧昧,生生坏了自己的名声。你不顾女仪,像个乡间无知妇人般泼辣,当众与男子动手,成何体统?像你这种名誉尽毁的女子,别说名门公子,便是乡野村夫都不会要。”说到此处,几次三番将长子推开的她像个疯子一样突然大哭起来。

孙敬东急的额头冒了汗,手背上红成一片,全是孙张氏打的。他觉得在青舒面前自己无地自容,便直挺挺地跪在孙张氏面前,“娘,娘,儿子求您了,别说了。走,回家,咱们回家。”不应该这样的,事情不应该这样的。

孙张氏却边哭边打儿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敬东,敬东,天下的好女子多的是。你为何偏偏死心眼地认准了名誉尽毁的女子?你说你此生非古青舒不娶,娘的心凉透了,凉透了啊!你说对不起古青舒,你不想让古青舒继续受世人诟病,无论如何也要娶古青舒回去。娘的心疼啊!孙家不欠古青舒,你妹妹的命已经抵了古云虎当年给予的恩惠,咱们孙家已经不欠古青舒了……”

青舒听的额角起了细细的一根青筋,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孙家这是来唱大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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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敬东却是似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突然看向青舒,直盯着青舒的眼睛,一脸高傲状地道,“古青舒,念在故去的古将军的份儿上,我不追究你以前的过错,十日后抬你过门。”

听了这话,青舒整个人都不好了。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不会是她出现幻觉和幻听了吧?

现场的苏妈妈、小娟等人惊的下巴差点掉了地。

邹媒婆也傻掉了。早在苏妈妈挤兑孙张氏的时候,她便觉出不对。但来都来了,不会直接走人,才会留下见侯府小姐。只是,这留下却是坏菜了。这,这,这算怎么回事?

孙敬东眼中闪过某种疯狂的情绪。他固执地盯着青舒,再出口语气却带了几分祈求的味道,“十日后抬你过门可好?我不要你的嫁妆,只要你嫁给我,这一生我都对你好。”他心里暗道:你是天下间最好的女子,不该受世人非议。彥公子舍你而去,一去不回头,生生毁了你的姻缘路。喜欢你的公子大有人在,但畏惧彥公子都不敢向你提亲。别人不敢,我敢。我不要你被世人耻笑,即便你恨我。

青舒哪里会知道孙敬东的心里话,只当孙家母子是疯子。

古管家进府便得了信儿,一路跑过来,冲进门便问,“怎么回……”他看清会客厅内的情况,话问一半消声,面色沉似寒冰。

孙敬东固执地盯着青舒,等着青舒的答案。

青舒先是磨牙,然后微笑,对跟在身边的正太小弟洛小荣耳语了一句。

洛小荣眨了眨眼,笑得露出小虎牙,“管家伯伯,关门,放狗。”

小姐终于发话了,憋着一股气的许多人准备动手把人打出去。但,所有人迈出去一步之后,都硬生生地退回原位站定。准备揪了孙家母子二人的领子丢出去的洛三也不例外。

除了青舒和洛小荣之外的侯府众人一致心声:放狗?谁上前,谁就是放的那条狗?小姐、洛少爷,不带这么玩儿的。

古管家咳嗽一声,刚要说什么,一群少年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来者不是别人,是以青阳和青灏为首的十一名少年。他们身上都是练功的短衣打扮,明显是从练功场上跑过来的。

十三岁的古青阳正处于变声期,声音有些粗哑,“怎么回事?哪个敢欺负我姐?找死。”他得了初一的消息,二话不说,带着手下的少年来急跑过来了。

这时,汪的一声,毛色流光水滑的大黄狗出现,蹲到青阳脚边,还亲昵地拿脑袋往青阳身上蹭了蹭。

看到大黄,洛小荣眼睛一亮,“大黄,上,咬他们。”他的手指指向孙家母子。

孙张氏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扯了跪在面前的儿子往外逃。她自小怕狗,怕的要死。狗是她的死穴。

大黄的毛根根立起,汪汪两声,呲牙。

孙敬东的眼睛都红了。他咬牙转开盯着青舒的视线,扶起形象全无的孙张氏,留下一句“我等你消息”,离开了侯府。

邹媒婆吓的够呛,连连告罪,然后拍着心口走了。她后悔的要死,决定老死再不和孙张氏来往。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当来迟的青阳弄清楚了来人的身份及来人的目的时,气得攥紧了拳头,二话不说冲了出去。他是要追出去算帐。

青舒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洛三,带他回来,别让他脏了手。”

洛三领命,追出去拦人。出了府,他便追上了青阳,然后劝青阳回去。

青阳不肯,跑的飞快。

洛三不再劝,不近不远地跟着青阳。

很快,青阳在往孙家庄去的路上追上了孙家母子坐的马车,但却来不及动手,意外碰上了周伯彥一行人。他眼一亮,喊了声哥哥。

周伯彥翻身下马,一把接住扑过来的十三岁少年,拍了拍少年的背,“不错,越长越结实了。”

激动劲儿一过,青阳觉得不好意思,从周伯彥身上下来,站在那里嘿嘿直笑。

周伯彥冲着洛三点了下头,“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青阳这才记起找人算帐的事,但姐姐的前未婚夫来闹事这等话不好对周伯彥说。

洛三坏心起,“彥公子怕是不知道,所有人都猜彥公子对我家小姐始乱终弃了,百姓中便起了各种不利于小姐的流言。小姐身份尊贵、样貌又出众,本不该受此等非议。今日,小姐的前未婚夫登门,表示对小姐旧情未了,愿娶小姐为妻,视小姐为心头好,今生今世必将小姐捧在掌心宠爱,并发了誓。”言外之意是,小姐因你受流言之苦,但真正喜欢小姐的人大有人在,就连前未婚夫这样的存在都来提亲了。他又道,“少爷很感动,特意来送送孙公子。”说罢,呲牙,笑的欢。

青阳顶着问号,却是保持了沉默。他觉得,洛三这样编话肯定有什么理由,便也不戳破。

周伯彥眼一眯,转身,看向已经走远的马车。

洛三继续呲牙笑,“没错,那便是孙公子乘坐的马车。”

“在这里等我。”周伯彥对青阳说了这么一句话,俐落地上马,掉转马头,向孙家庄的方向而去。须臾,追上进行缓慢的马车,“请孙公子出来一见。”

马车被拦着,没办法走。孙敬东挑车帘下车,看到坐在马背上的周伯彥,心里一慌,立刻又力持镇定,“彥公子。”他胸腔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没有周伯彥,他还有一线机会。可周伯彥回来了,一去三年之后又回来了,他可以死心了。

周伯彥挑眉,“你认得本公子?”

孙敬东不想向周伯彥低头,他剩下的只有一身傲骨,再无其他。他拾起仅有的傲骨,“在京城远远见过几次。”他每每见到的都是周伯彥细心护着青舒的模样。

周伯彥下马,一指路边的树林,“去那边谈谈。”

孙敬东面容僵硬地点头。

孙张氏探出马车,“你们要对我儿子做……”一把锋利的剑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吓的失声。

孙敬东冲张氏道了句无事,很快回来,便跟着周伯彥走入树木。

锦衣护卫们留在原地,没人跟进。

进了树林,周伯彥揪了孙敬东的领子往更深处去,然后便是单方面的一顿毒打。打够了,他风度翩翩地弹了弹衣角,“我的人,不是谁都能惦记的。”

孙敬东表面上没有任何伤痕,因为周某人下手的地方全是衣裳包裹住的地方。靠在树干上的孙敬东吐了一口血,赶紧取了手帕擦掉嘴唇上的血迹。

周伯彥笑眯眯地道,“走吧,让人久等可不是个好习惯。”

回到原处,周伯彥上马带着属下走了。孙敬东忍着身上的伤痛,努力装做无事人般地坐进马车里,示意车夫赶车。

周伯彥与青阳汇合,来到侯府。从上午等到傍晚,他都没见到青舒的人。第二天又等了一天,还是没见到青舒的人影儿。他坐不住了,再顾不得规矩不规矩的,兀自闯进了青舒的果香轩,把人堵在客厅里。

青舒连个正眼都不给他,眼睛只盯着窗外的桃花。

周伯彥喊了几声阿舒,见青舒不理他,他不客气地直接把青舒抱离椅子,把人禁锢在自己怀里,低语,“阿舒,你喜欢夏天还是冬天?”

青舒使劲儿捏他胳膊上的肉,“放开我。”

周伯彥任她捏着,并贴着她的耳朵低语,“你若喜欢夏天,我们便在今年夏天成婚。你若喜欢秋天,我们便在今年秋天成婚。”

青舒捏人的手一顿,沉默不语。

“成亲后,我们可以搬来康溪镇生活。”

青舒的嘴角微弯。

“若是青阳、青灏不介意,我们不住镇上,直接借住在侯府中。”

青舒终于开口,“你不怕被人说成是倒插门儿的女婿?”

“不怕。”

青舒脸上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不怕被人说成是吃软饭的?”

周伯彥低低地笑出声,又道,“我愿意给娘子养。”

“谁是你娘子?”

“阿舒便是我的娘子。”

“放开我,被人看见怎么办?”

“我们可是圣上亲赐的未婚夫妻,不怕别人看。”

“脸皮怎么这么……”她的唇被压下来的唇封住。

白日里春风得意的周伯彥,晚上连着属下一起被青舒赶出侯府。当然,他手里多了一把府门钥匙,身后跟了两名伺候的小厮。他无奈地摇头,亲手打开了还未挂门匾的府邸朱漆大门。

果蔬园中建有四座府邸。最大的为侯府,占地四十亩。另三个府邸大小相同,各占二十亩地。按青舒的话说,一座是属于她的,一座是属于青灏的。最后一座,他若不嫌弃就送给他了。他自然是不嫌弃的,这可是阿舒送的宅院。

甜甜蜜蜜不过几天。这天,青舒赶周伯彥走,周伯彥不肯,搂着她的腰不放。她便慨叹:“做女人难。”

他挑了挑眉,没接话,心里却琢磨着京城派出的提亲队何时才能到,这来的速度也太慢了些。

她又道,“做古女人难。”这是在明着告诉他,赶紧听话走人,否则本姑娘要暴躁了。她感觉,大姨妈什么的、月事什么的,好像要来了,她得准备一下迎接事宜。

分别三年,好不容易相聚,他恨不能每时每该都和阿舒在一起,自然不想离开。

她真的暴躁了,“做低调的古女人更难。”她说罢,毫不淑女地将搂着自己腰的男人推开,气呼呼地走了,然后直奔寝房。为了避免发生“血流成河”的丢人事件,她必须当一回女汉子。

他愣了一下,急步追赶,并在她迈进寝房前的最后一秒成功把人截住。他轻拍她的头,天外来了一笔,“嫁给我,一点都不难。”其实他根本没弄明白她话里的“内涵”,云里雾里的。

她怒瞪他。

他根本不知两人在鸡同鸭讲的事实,“咱们夏天成亲吧!”其实他恨不得明天就成亲,早日抱得美人归。

她冲着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往下点儿。

他倒是听话,微屈膝低子。

她非常彪悍地捏住他的下巴,在他的唇上打了个响亮的啵,“好啊!”说罢,侧身,推门进屋,为悲催的“血流成河”事件做事先的准备。她心说:其实,做女人真的很难。

被关在门外的男人,模着自己的嘴唇一个劲儿傻笑。她不仅主动亲了他,还答应夏天就嫁给他,不用等到秋天了。

不提甜蜜地腻歪的有些犯傻的男女,三月二十九这天忠武侯府三喜临门。

一喜:圣旨到,封古青舒为种田女状元。她是大安王朝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状元,无论状元前加了什么前缀。

二喜,颁旨的太监悄悄接过彥公子递来的赐婚密旨,宣读出来,把圣上为闲王周伯彥和侯府小姐古青舒赐婚的喜事公告天下。

三喜,六王爷和景阳公主以周伯彥的长辈身份,派出了盛大的提亲队伍,正式登侯府门提亲。

此行,洛尚书夫妇特意跟了来。因为洛小荣认了青舒为姐、青阳为兄,洛尚书夫妇自然成了青舒的祖父与祖母。因此,洛尚书和洛夫人叶氏便代表女方和男方派来的人议婚。

八日后,男女双方的八字合好,成婚日期定在宜嫁娶的黄道吉日八月廿三。最终,周伯彥夏天娶青舒过门的愿望到底是没能实现。

这年八月廿三,京城。天边泛白,闲王府中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色,从主到仆各个忙的脚不沾地。周伯彥穿着大红的新郎官喜服,骑上配了红绸花的高头大马,由前来捧场的一群年轻公子哥们簇拥着离开了王府,前往古府接新娘。

闲王府,乃是周伯彥被封为闲王之日,圣上赐给他的一座府邸。赏赐下来的当日,周伯彥进宫谢恩,并呈上折子,要把长公主府还给朝廷。长公主已逝多年,长公主府空置多年,周伯彥如今又有了自己的王府,他上折要把长公主府还给朝廷,引来朝臣的赞誉声一片。

圣上劝了周伯彥几句,但周伯彥坚持把长公主府归还给朝廷。周伯彥进言,圣上日后将它赐给有功之臣,彰显皇室恩威。长公主地下有知,定会无比欣慰。圣上听罢,准奏,收回长公主府。

如此,周伯彥把多年留守长公主府的管家与十几个老仆人全部调至闲王府。原长公主府的老管家任闲王府管家,而十几个老仆人都给安排了轻省的活计养了起来。

新郎官的迎亲队到达古府时,古府大门紧闭,理应等在府门外放鞭炮的人也不见踪影。顾石头上前叩门,“在下是闲王爷的随侍顾石头。新郎官到了,请开府门。”

只听门里传出少年略熟悉的声音,“新郎官这是想接走新娘子?”

顾石头喊了声陈少爷,然后连连应是。

门里的陈乔江在古青灏的暗示下,清了清嗓子,说道,“新郎官想进门,可以。但是……”

顾石头会意,伸手进袖子里,取出一个红封顺着门缝儿塞进去,“麻烦陈少爷了。”这红封都是事先特意准备出来的,每个红封里都装了一张面值为佰两的银票。

门里的陈乔江收了红封,看也没看,直接塞进身旁的古青灏手里。

古青灏看了一眼红封中的银票,冲陈乔江点头,示意进行下一步。

陈乔江表示明白,大声道,“想进门,没那么容易。想娶走我们的姐姐,更没那么容易。这样,麻烦新郎官先唱一首《白头调儿》听听。若是唱的情真意切,我们便相信新郎官对姐姐的情义,自当大开府门相迎。”

顾石头傻眼,“什么?”哪个新郎官上门迎亲,进门前还要唱曲儿?简直是闻所未闻。他又取了红封出来,顺着门缝儿送进去。

周伯彥也是诧异了一把。本该大开的府门紧闭着,他就知道,肯定会有为难他的事情发生,却不想是要求他唱曲儿,唱的还是抒发男女情爱的小调儿。

跟着周伯彥过来的年轻公子们听的也新鲜,纷纷起哄喊迎亲没有这个规矩。其中一人喊,曲儿就不唱了,他们中才情最高的安公子可咏一首《共白头》。这个意境最好。

大家闹哄哄的,不知谁太激动,撞了前头的顾石头一下。顾石头没有准备,踉跄了一下,双手撑到了门上。不想,门缝儿大了两指宽。他立时明白了,门里并未上闩。他乐了,回头作了个手势。大家立刻懂了,笑闹着往上冲,要把门冲开。

陈乔江他们也有准备,见出现两指宽的门缝儿,便心生警惕。外边人一吆喝起来,他便一挥手,大喊,“兄弟们上,顶住。听不到《白头调儿》,坚决不撤。”

“是。”十几个少年大喊一声,冲上来顶门。

门外的要冲开门,门内的要顶住门,瞬时双方开始了力量的角逐。门被外边的推出一个缝儿,门里的立马又顶回去。门外的起哄大声吆喝着,不时又有人加入。门内的喊着号子稳稳守住门,刚赶过来的青阳带着自己的少年护卫团也加入。

其间,门里门外有几个人互相打起了嘴仗、互相调侃、互相损起对方来。间或还有开怀大笑的,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周伯彥心情好,随他们闹。只是,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分不出输赢的。他无奈地笑了笑,“好了,好了,大家各退一步,唱就免了,改为咏一遍《白头调儿》的词。”

已经被挤出人群的顾石头发现,大家就顾着闹,都没注意他家王爷的话。他赶紧扯了嗓子喊了两遍,传达他家王爷的意思。

最后,周伯彥咏一遍《白头调儿》,又送出去不少喜糖,这才进得古府的大门。

门里门外互相角逐的双方见上了面。门外进来的四五个年轻公子抓住门内的几个少年就是一顿敲头。原来,敲人头的是被敲头者的兄长们。

接下来的一切都按规矩进行。周伯彥与头戴红盖头、身穿喜服的新娘子聆听了高堂(洛尚书与洛夫人叶氏)的训诫,然后叩头拜别高堂。

古青阳红着眼眶,稳稳地背起姐姐,把姐姐安置到花轿之中。当他退开时,忍不住哽咽出声。

周伯彥拍了拍古青阳的肩膀,转身上马,接走了自己的新娘。

此时,坐在花轿中的青舒,手握代表福气的苹果,已是泪流满面。

今日,二十五岁的古代剩男周伯彥与二十岁的古代剩女古青舒二人,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喜结良缘。从今日起,他们将谱写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婚后生活。

爆竹声声,京城主道朱雀大街的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今年新晋的闲王周伯彥春风得意地骑着高头大马迎了新嫁娘的花轿游街。

大安第一女状元古青舒出嫁,没有夸张到十里红妆的地步。但她的送亲队独有的排场以及强大的阵容,令世人津津乐道了十余年之久。

送嫁的队伍中,为首的四名英俊的少年儿郎骑着高头大马,身侧又有京城武将府的十数位少年儿郎跟随,形成了别具一格的一道亮眼的风景线。这十数位鲜衣怒马的儿郎,全是领了父命前来“助阵”的。不用说,他们的父亲肯定和古云虎将军有过深交。举个例子,他们之中十五岁的徐姓少年和十三岁的徐姓少年,便是徐将军(战事结束,由副将升为四品将军)的五子与� ��子。

陈乔江、古青阳、古青灏、洛小荣,加上这些多少都有乃父之风的十几个少年儿郎们,他们个个面貌出众又英气十足。这些少年儿郎们,吸引了无数中老年妇女及少女们的注意力。有不少大胆的小姑娘向他们挥着小手绢眉目传情。一路走过,他们差点抢光了新郎官的风头。好在新郎官本身是个清冷又俊逸的美男子,勉强保住了自己主角儿的地位,否则非得郁闷死。

这群少年儿郎身后,是护送八十台嫁妆的、着装统一的十五岁至十一岁不等的二十几名少年。他们个个精神熠熠的、双眼明亮有神,明显不是普通的小少年。除他们之外,又有曾入过行伍的五十名壮汉护送。再加上赶车的车夫(青舒的嫁妆没用人抬,而是装到平板马车上,一抬嫁妆装一辆车),跟随的管事、家丁、丫鬟等,整个送亲队足有二百人。

又因是王爷娶亲,侯府小姐出嫁,官府派出六十余名官兵出来维持道路两旁的秩序。至于王府有多少暗卫隐没在看热闹的百姓之中,外人自是不知。

人群中,一名普通百姓扮相的中年男子静静地立在那里。直到新郎官从前边过去,背影渐渐远去,又被花轿挡住不见,他眼中有欣慰之色一闪而过,转身离去。

百米开外的人群中,一个跛脚的、头发半白的男子退出来,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

直到走出去四条街,走在前边的中年男子在一个面摊前停了下来,点了一碗最普通的杂粮面。

跛脚的男人慢慢过来,也停在面摊前。他沙哑着声音向摊主打听几样面的价钱,却没有点。离去时,经过坐在木凳上等面的中年男子身侧,他声音极低地留下一句嘲讽之语,“你倒命硬,还没死!”

京城南市普通的一家小客栈。这里住店的都是平民百姓,没有上房之说,大多是许多人挤一起睡的大通铺。天黑透,小客栈生意不好,东边的通铺今晚只住进来一个客人,是个面貌普通、前来寻亲的中年庄稼汉。

中年人刚要吹熄油灯睡下,门开,店家又领进来一个住客。

店家走了。新来的住客跛着脚,顶着半白的头发,过来踢了中年男人一脚,“不抓紧时间滚出京城,还敢留下过夜,脑子长上了?”

中年男人爬上通铺的床板,背过身去来了一句,“你不死,我更死不了。”若不是早上的时机不对,他当时就把这句话还给姓楚的混蛋了。

跛脚的男人声音古怪地嘿嘿笑,而后眼一眯,“姓周的,我活够了。”血海深仇已报,他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中年男人依然拿背对人,吐出一句,“姓楚的,我活的很好。”有生之年见到儿子成婚不说,明年或许还能抱到大胖孙子,他心里美着呢!他还想活个十几二十年,看着孙儿们长大成人。

跛脚的男人慢慢爬上大通铺,“你倒装的挺像那么回事!”伪装的连亲儿子都没认出来。

“你也不差。”装跛脚装的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闲王府,新房。闹洞房的已经散了,伺候的都退了下去。

青舒洗漱了,坐在梳妆台前准备解开新娘发髻。

从旁伸来宽大温暖的大手,替青舒一一拿掉头上的钗环,让青舒的黑发披散开来。

青舒向后一靠,靠在男人的胸膛上,低语,“我们找个时间去游历吧!我一定让爹喝到媳妇茶。”她知道他心里难过,成婚之日却不能给爹叩头,亦不敢道出爹活着的事实。爹不能出现在京城,但他们可以借着游历的名义去看爹。

周伯彥把她整个抱了起来,低语,“在你回门之日,咱们给爹敬茶。”他有预感,爹一定来了京城,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他娶妻。爹不能出现在闲王府。近期内相见的最好时机,正是青舒三朝回门之时。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他和她的洞房花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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