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第一百一十四章薛婉娇如愿生宽儿周子昂悯情画羔羊
津兰、津竹回宁安的第二天，村妮来偷偷告诉子昂，婉娇开始觉病了。他心急如焚，又怕被津菊、津梅知道，就让村妮回去守婉娇，他找个机会过去。
村妮走后不久，他实在稳不住了，索性让津梅帮着照看香荷，他说要回山庄瞅一眼，要没什么事就回来，如果太晚回不来，就让她和香荷一起睡，然后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出了院，到了没人注意他的地方，撒开腿飞跑，正赶上婉娇分娩，开屋门要进去，被村妮拦出来，让他尽管放心。
婉娇的痛苦喊声不如香荷生豆儿时那么大。他猜她是忍着疼，就隔着门冲里喊道：“娇儿，我在这儿，你别怕。”他这一说话，里面倒叫得凶起来。好在工夫不大，里面便有了婴儿的哭声。接着，村妮高兴地出来说：“是小子。”他兴奋地一握双拳道：“太好了！我现在闺女、儿子都有了！”村妮立刻打他一把，示意苗婶还在屋里。他懊恼地一拍脑门道：“坏了坏了！”村妮责怪道：“把你得意的！”他傻在那里。村妮小声道：“她这阵儿就看出你俩不正常。她问过我，你俩到底啥关系。我还替你说瞎话儿呢。这下好，往后我也省得替你编瞎话儿了。她肯定听得清楚的，待会儿你和她明说吧，咋说你自个儿寻思说。”他无奈地点下头。
待屋里收拾利索后，子昂才得意进屋看婉娇和新出生的儿子。他先对苗婶解释道：“苗婶儿，不好意思，我一直瞒着你。其实她是我头个媳妇儿，是我自个儿找的，爹妈不太同意，可我放不下她了。”苗婶笑道：“早就看出来了，就是没好意思问你。不过听你一说，我还挺佩服你的。女人不容易，好男人也不多。有句话儿咋说？叫始乱终弃，是吧？放不下就对了，多招人稀罕的闺女，你爹妈咋就不同意哪？”他叹口气道：“一言难尽。”接着求道：“求苗婶儿帮我保密，千万别对外人讲。”苗婶忙说：“这你放心，你不让说的，我一定烂在肚子里，不带搁我这儿漏风儿的。”他鞠躬谢道：“苗婶儿没少辛苦，我一定好好报答你。”苗婶客气道：“不用不用，她娘俩儿平平安安，我比啥都高兴。那我出去了，你两口子说说话儿吧。”说着出去了。
见苗婶出去，他先疼爱地亲吻身盖棉被、头裹毛巾的婉娇，见旁边的儿子正闭着眼睛哭，急忙抱起来哄，但哭声依然不止。婉娇也责怪他道：“你咋这么大意？在屋里听的真真的。”他尴尬道：“高兴大劲儿了，就把这茬儿给忘了。不过样也挺好。放心，苗婶儿不是传老婆舌的人，回头咱多赏她点儿。”她也少了顾虑，惬意地看他哄孩子道：“看他哭的多有劲儿，一定像你。”接着说：“给他起个名吧。”他毫不犹豫道：“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在我闺女有了，儿子也有了，我这孝子是当定了。子孝父心宽，我爹现在也有孙子了，这回他总该心宽了，就先起个乳名叫宽儿吧，回头找个合适机会问问爹，周家孙子辈儿该犯什么字儿。俺家三代单传，也不知道祖上事先定了没有。”又问婉娇：“就先叫宽儿，你看行吗？”她撒娇道：“你有学问，俺听你的，你起啥就叫啥。”又赞同道：“宽儿好，以后咱啥都宽宽敞敞的。”他得意道：“那就定了，叫宽儿。”接着又哄儿子道：“宽儿别哭了，你有名字了。”可宽儿仍在哭。
婉娇心里还挂着山庄，嘱咐子昂别让油坊干活的闲时都干待着，让他们多进山里多采些蘑菇、木耳和山菜，趁着天好晒了备冬用，还有山庄菜地里的辣椒、豆角、茄子、窝瓜和豆腐房的豆腐吃不了也都趁好天切条晒成干。子昂说：“咱招人来就是榨油、磨面，这又让人帮着菜山菜，有点儿欺负人家吧？”她嗔怪道：“你别总是太善心，没活儿干时，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山里那么些好玩艺儿不采也都烂山里了。多采点儿回来，冬天吃着好，还省不少钱。再说了，他们在庄上吃饭咱也不扣他们工钱，这事儿就得谁能搭手就搭把手。去年我就告诉晚了，一冬天买菜咱多花不少钱，后悔死了。你不用替他们操心，我跟他们提过这事儿，他们都答应了。开始也都不高兴，我就跟他们说，反正山庄没让你们交饭钱，你们要不愿意，那入了冬就天天吃萝卜、土豆、白菜，连肉都不搁。也不是舍不得，谁家吃萝卜、土豆还搁肉？他们一听我这么说就答应了。咱为咱省钱不假，到时他们不也跟着吃香儿吗。没事儿，你就让他们干。”他欣喜地将宽儿放在他俩中间，一起揽在怀里道：“你真是我的好管家。行，我听你的。正好山菜要出了，到时我腾出几天让他们都上山，能采多少采多少，多了给他们点儿赏。”她说：“够一冬用的就行，那些玩艺儿山里年年有的是，咱不吃陈的。”他煞有心思道：“你刚才一说，倒把我提醒了。采多了就让多日娜和山货一块儿卖，这不又挣一些。”婉娇夸他道：“你也行了，比我还有挣钱脑瓜儿。”他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啥人儿学啥人儿。跟你在一起，真长不少学问！象养猪、养鸡、养鸭这些事儿，你要不提，我还真就只奔着榨油、磨面呢！所以要说挣钱，还真就挣在你的主意上了！山庄能有今天，你的功劳最大！不都跟你学的！”她得意道：“想学多的是，以后多跟姐学点儿。”他爱昵地点她额头道：“美的你！说你胖你就喘，要说你白你还不洗脸了吧！”说到白便想起香荷，脸上透出忧虑。她立刻猜到他的心思，问道：“想香荷儿呢吧？她还能治好吗？”他叹息道：“芳娥儿得病时就用了不少法儿，也没见多大效。找过大夫了，说她比芳娥儿还重。”又怕影响婉娇的情绪，便又回到原话题道：“晾山货的事儿，也不能光看老天爷的脸色，赶上阴天下雨的，采回来也晾不了，一放就捂坏了。刚才我还想，咱腾出一套房子，专门用来炕这些东西用，柴禾有的是，又不花钱，那面采回来，这面就炕。赶上天儿好，连晒带炕，留出够咱吃的，剩下都让多日娜推给收山货的。”她又夸起他道：“行啊，你脑瓜儿真够快的！”接着又说：“等你爹你妈接受咱宽儿了，我就回去张罗你的主意，啥都不用你。你愿练武、画画儿就天天练你的武、画你的画儿。还有，你还得教俺们认字儿呢。现在我就怕你爹你妈不接受咱。”子昂说：“他们肯定得骂我一顿。”接着玩笑道：“大不了骂我：你咋连你姐也不放过？你这混犊子！”她忍不住笑。他又安慰道：“这不算没事儿。母以子贵，你给他们生了孙子了，不接受咱俩，他们也得接受孙子吧？那就行了呗！没事儿，就是我挨顿打也值！”她欣慰地在他怀里撒起娇。
半个月过去了，香荷的病一直没见好。她唯一的乐趣就是听街上的孩子们喊她“娘娘”，家里凡能让她看到模到的钱都被发给了那些孩子。子昂最不忍心看到香荷大声哭闹，眼瞅着银元、钞票流水般地给了那些孩子。
这天津兰、津竹又来看香荷，姐六个又聚在一起。子昂这回无论如何也要把香荷、天娇和豆儿都接到山庄去。津兰、津菊、津竹都说还没去过子昂的山庄，便要一同送香荷、天娇。子昂很高兴，提前安排人去山庄通知顺绩准备佳宴。
春草女乃女乃见子昂他们都要去山庄，想着以后不能在米家做事了，不禁难过得落起泪。子昂对春草女乃女乃说：“如果您愿意，就带春草儿也过去吧，香荷儿过去得有人帮着照顾。”但春草女乃女乃不愿放弃自家的房子，就把春草托付给子昂，说安排什么活儿干都可以，有口饭吃就行。
天娇通过补养，面色又开始艳丽起来，竟和香荷一样粉白诱人。这回子昂一并叫来两顶轿子，要将香荷、天娇和豆儿抬进山庄。同时他又叫了那辆马车，让香荷病前喜欢的大黄狗、大白猫、大公鸡等也都上车带过去。
香荷开始见到轿子还很高兴，问子昂道：“你娶媳妇儿啦？”子昂说：“你就是新媳妇儿。”她顿时不悦道：“不是，我是娘娘。”子昂拉她进了轿子，她又慌了神，迅速钻出来，径直又跑回自己的屋，鞋也不月兑，上炕依在墙角处，谁劝也不听。子昂又去拉她，她又哭又闹。他便又哄她说：“咱这儿没钱了，钱都在咱那个家哪！老鼻子了！”她不为所动，将脸帖在被垛上。他又说：“你是娘娘，没钱咋给人发钱？咱上那个家发钱去！”香荷这才感兴趣道：“那行。”说着自己下炕、出屋，顺从地坐进轿子。
天娇一开始就同意去山庄，但骏先提出让她去他们家住，说家有空房子，顺便还能帮他们看着山货摊，挣了钱也少不了她的。津竹立刻想起母亲生前说过骏先曾偷看香荷上茅厕的事，第一个反对道：“不行！让小妹跟子昂去，还能照看香荷儿。”骏先不甘心，又对天娇说：“子昂那儿就是个山沟子，出来一趟死别扭，送货的都不愿去。也别说都不好，子昂那儿有电灯！可那还能照多一会儿？白天用不上，总不能晚间睡觉还点着灯吧？”天娇也一脸厌恶地冲骏先道：“那俺也不上你家！我跟子昂走！”噎得骏先不再说话。
津菊从津竹、天娇对自己男人的厌恶口气觉出点事，偷问津竹咋会事。津竹只说了一句“咋也不咋的”便什么也不说了，津菊又问“是不因咱爹咱妈走你，二姐夫啥事儿也不出面儿？”津竹不耐烦道：“他爱咋的咋的，你们能过好就行了。
子昂开始还担心香荷在山庄住不习惯会闹他，不想她却对山庄的砖瓦房、大灶房、油房、磨房、豆腐房都很好奇，尤其对养猪场、亮灯泡和芳子院里的樱桃花、顺姬院里的秋千感兴趣。念香荷是山庄的真正女主人，而且从香荷华贵的服饰，几乎看不出她疯癫，芳子、顺姬都对她不敢怠慢。听子昂说要带香荷到各院瞅瞅，首先担心自院的狗吓着香荷，就都特意将狗圈进屋里。
在芳子院里，芳子见香荷很喜欢地看着过道两旁茂密的樱桃花，便折了一束别在香荷身上。樱桃树本是山庄内以前就有的一片，去年开花时就引起芳子的注意，曾对子昂说他的家乡也有开花的树，虽和樱桃树不一样，但花儿很象。开始子昂以为芳子只是说说而已，并没太上心，但吃过樱桃后，芳子又提出要在她院里种些樱桃树。子昂这才领会芳子的心，索性一入冬就将那片樱桃树全都根细不少地移到芳子的院内，除了留有过道、狗窝和柴垛，满院前后左右都是樱桃树，今春依然花红满枝。香荷自己端详着身上的粉花，一脸的欣喜，美美地说：“挺好的。”
在顺姬院里，顺姬见香荷盯着一架秋千看，就先坐在秋千上荡了荡，然后急停下来，让香荷也上去荡，不敢大幅度地推，只是小心地把着，轻轻地荡。见香荷显很高兴，子昂更是开心，忙换下顺姬，自己把着香荷荡。这秋千也是子昂去年夏天特意让人给安的。开始是顺姬帮着婉娇哄丽娜在院门框上吊的，婉娇、津梅的孩子都抢着玩，玉莲也很喜欢玩。子昂问是谁想的主意，顺姬则顺便说起她的家乡大人孩子都喜欢玩悠千。子昂本打算在各个院里都安个秋千，可听顺姬这一说，他就让人在顺姬院里的过道两面一面安了三个两米多高的秋千，还在各个秋千下面种了草和高梁果。
开始，津梅见自己两个女儿越来越恋顺姬的院子，就让子昂吩咐人在她的院里也安两个秋千，但子昂没答应，郑重道：“吃樱桃都到芳子院儿里摘，吃高梁果、打悠千就都到顺姬院子里，别的院儿琢磨点儿别的玩艺儿，别都弄一样的。”津梅不理解道：“悠千是哄孩子玩儿的，顺姬又没孩子，干嘛就在她院儿里安？”子昂顿了一下，突然样子神秘地说：“我让她帮你哄孩子！”津梅扑哧一乐道：“就你鬼心眼子多！”
去养猪场看猪时，香荷见那些猪懒懒地趴着，跺脚吓那些猪也不起来，索性捡起一块石头去打，打得猪们嗷嗷叫。天娇忙去拦，香荷又吓她道：“猪咬你！”说着又去捡石头打猪，两眼又发起直地喊道：“报仇！报仇！”子昂吃一惊，知道香荷又想起不开心的事，忙哄她去看油坊、磨坊、豆腐坊。
雇工们都正在干活，听说正房女主人来了，都停下手里的活，围上来鞠躬称呼“大少女乃女乃好”。香荷显然听着不习惯，愣愣地问：“谁家孩子？”子昂忙说：“给咱家干活的。”香荷便对那些干活的说：“好好干活，懒猪！”说完转身自己去逛了，一边走还一边嘟囔道：“大懒猪！”子昂、芸香、芳子、顺姬和米家姐妹等忙跟上香荷。香荷显然喜欢上这里，这时有些反感地对子昂他们道：“别跟着。”又自己走，边走边嘟囔道：“跟腚狗儿！”还不时扭头冷眼看身后的人，但子昂必须得跟着。
大家都听说周家大少女乃女乃因父母一起离世而得了疯病，可刚一看到香荷一身富贵，并看不出得了疯病，直到香荷开口说话，才确认她真的得了疯病。可随后便有人辨不清香荷和天娇谁是大少女乃女乃，说她俩就象一个人。但大家主要是替香荷惋惜，都说“可惜了了”。也有人过后开玩笑道：“大当家能不能嫌弃大少女乃女乃？”有人回问道：“你啥意思？是不看大少女乃女乃长的好，你想捡便宜？”接着又说：“你没看大当家的对大少女乃女乃就跟咱下人似的！好的咋的都好，再说大当家的也不是那种嫌弃人的人，你就别做美梦了！”对方忙反驳道：“臭嘴胡说啥？小心大当家的撕了你的嘴！”接着又说：“大当家的不嫌弃大少女乃女乃最好，听说大少女乃女乃心最好，有病没病都愿意把钱分给穷人花。现在镇里有套顺口溜，就是说这个大少女乃女乃的。我都会说了。”接着背诵道:“娘娘好，娘娘好，娘娘送我银元宝，有了银元睡不着，盼着大年早来到；过除夕，闹元宵，家人团聚有欢笑，馒头米饭粘豆包，猪肉粉条吃得饱；小姑娘，舌忝花袄，东家看来西家瞧，都说妞儿真俊俏，公婆早早备花轿；淘小子，买鞭炮，从家放到大河套，冰冻三尺鱼知道，还把北营吓一跳。”
确实，在镇里，这些天都有孩子们传诵《娘娘谣》，因为说的就是本镇米家小女儿，人们自然想到又是陆举人编写的，既为米家小女儿得了疯病而惋惜，也夸陆举人墨水多，学问就是大。
子昂开始想把香荷安排在自己单用的屋，但怕自己一人照顾不过来，也怕香荷乱翻翻到炕下藏的财宝。以前他担心香荷听信家人的话，而现在他怕她把钱都分给外人。于是便将香荷和天娇安排在一个没人住过但一直存放粮食的房院内，三天前这屋才让人收拾好。
香荷住的左间，只有被褥和一些锈品还是她和子昂成亲时的，是为了让香荷看了不觉得陌生。炕柜、地桌、梳妆台等不易搬动的摆设虽然都是新打的，但一律是让木匠照着原来的样子、颜色制作，并按着香荷病之前喜好的风格布置，也只有头上的电灯显得新颖些。右间由天娇和豆儿住，炕柜、地桌、被褥、梳妆台等也都是新的，只是样子与香荷屋里的不同，但天娇都非常喜欢。
香荷进了自己的新屋，还是觉得和自己原来的家不一样。当看到她自己绣的荷花图搭在被垛上时，立刻过去扯下来道：“我的！”子昂哄着她说：“是你的，这屋也是你的。是咱俩的。”
香荷又四下环顾，看见头上悬挂的灯泡，眼睛一亮道：“嗯？”便仰着头看。正是油坊开工时，子昂忙将电灯拉亮。香荷被吓一跳道：“呀！”子昂又一拉绳，灯灭了。她又“呀”一声，过去抢子昂手中的绳，子昂忙说：“轻点拽，别拽折了。”香荷拽一下，灯又亮了，不禁又“嗯”一声，接着脸上透出笑，站在地中央转着圈地地看。看了一阵，她又月兑鞋上炕，伸手试着去触模那灯泡。子昂忙去拦道：“别模，电着你！”香荷已经手触一下灯泡，好奇而欣喜道：“火不烫！”屋里的人都笑。
子昂这时心里又难过，他后悔香荷没病之前没有带她来山庄住一阵。但他又觉得不能全怨他，当时他是想带香荷到山庄住些日子，可本就不愿出门的香荷，一听说山庄位于她家庄稼地西头进山还得绕一座山，便迟迟不愿动身。后来有了身孕，等生下孩子就更没心思来山庄了。
山庄的午饭很丰盛，连干活的也跟着沾光，是给香荷、天娇等人接风洗尘。津兰、津菊、津竹算是贵客，但更显尊贵的还属子昂的父母。津兰、津菊、津竹依此为香荷的公婆敬了酒，一再说香荷让他们二老费心了，自然都是客套，倒也亲亲热热。香荷对这新环境还是不很习惯，吃饭时显得很乖，只是一直低着头，谁往她碗里夹东西，她就挑眼看谁，然后悄悄用筷子挑到桌上，一口也不吃。子昂将她不要的自己夹了吃，香荷却告诫道：“埋汰！喂狗吧。”子昂无奈道：“我就是狗。”她这才放松些，自己冷不防地在桌上夹一筷子吃。
肚子已大的芸香和多日娜都知道香荷的五个姐姐除了津梅以外都不肯接受她们，便一直没敢上主席，和芳子、顺姬等人在多日娜屋里吃，就盼着午饭过后不该留的人早点走，剩下香荷、天娇就不让她们太紧张了。若玉和芳子、顺姬当初就受米家人歧视，这时自然也不愿靠前，子昂也不难为她们。这样，津兰、津菊、津竹吃过饭就由子昂送回镇里了。
因香荷对电灯很感兴趣，子昂特意吩咐机房的人多开两个时辰机器。特别他要在晚间陪香荷一起在浴房里洗个澡。
晚饭则是子昂、香荷、天娇、津梅和子昂父母一起吃的。芸香带着丽娜依然在多日那屋里吃。正吃着，浴房烧水的来告诉，说浴房的水已经准备好了。
要捡饭桌时，芸香来到子昂他们吃饭的屋，对子昂说：“洗澡儿水弄好了，香荷儿自各儿能洗吗？”子昂说：“先让她熟悉一下，我带她去。”香荷见芸香挺着大肚子，又吃惊问：“呀，你猫月子啦！可不能办那事儿！让你男人上那屋去，妈搂你睡，噢！”大家又笑，芸香也笑。香荷脸一板道：“不行笑！不害臊！”子昂问香荷道：“你洗澡儿不？这儿有澡堂子，咱去看看，那也有电灯。”说着拉香荷往外走，香荷好奇地跟着他去了。
浴房的窗户都被封死，靠门的墙上挂着一盏明亮的灯泡，正斜对着地上一个盛有大半截清水的大浴盆。子昂试了下水温，觉得合适，便要为香荷月兑衣服。香荷正又看着明亮的灯泡，见子昂来月兑她的衣服，吃惊地躲闪道：“干啥？”接着又猛推他一把道：“去边儿去！”他被冷不防推个趔趄，愣了一下，便自己先月兑光身子。她也一愣，忙不安地捂住道：“俺不！”接着转身要去拉门栓。子昂忙过去拽住她道：“不的不的，我不的！我穿衣裳。”她这才停住，斜眼看着**的他道：“不害臊！”他一边穿起衣一边焦虑地劝说道：“咱俩就洗洗澡！我是你男人！”她又捂道：“俺不！”他不敢再刺激她，急忙穿上衣服说：“你自己在这儿吧，我出去。”说着出去找到天娇，沮丧道：“你跟她洗吧，她不让我碰。”天娇只是抿嘴一笑。
天娇和香荷一同洗完澡出来，宛如一双出水芙蓉。子昂妈陪伴亚娃妈、懿莹妈和刘王氏来看香荷。香荷显得不耐烦地问：“谁家的？”又盯着子昂妈、懿莹妈和刘王氏的小脚看，突然道：“我回家，找俺妈去。”说着朝外走。子昂忙拉住她说：“媳妇儿，这就是咱家。你看这柜子、桌子，还有这个帘儿，这不你锈的吗！”她又夺过荷花帘道：“我的！”
子昂妈叹息着对亚娃妈、懿莹妈和刘王氏说：“她现在不太认人，也不愿见生人，咱先回吧，等她熟悉一段时候的。”说完一块出去了，边走边边为香荷惋惜。接着，春山的表哥表嫂也来看香荷。香荷又问“谁家的”，然后斜眼看他们道：“烦人。”表嫂没介意，笑道：“俺还寻思能帮她做点儿啥呢，这么烦俺可咋整？”子昂笑了笑，突然对表嫂说：“还真有你做的事儿。香荷儿现在这样儿，也不象以前那么爱干净了，洗的活儿也不能都指三姐和小姐。开始我寻思让春草儿干，可她还小，不能让她干太多，就让她烧烧炕、端端水儿五的。你呢，就把这院儿的洗活儿都接过来。这样呢，你们家就有三个挣工钱的了，你看行吗？”表哥表嫂一听都非常高兴，一再“谢谢大当家”。子昂又补充道：“别的啥时脏了啥时洗，听小姐吩咐就行，但香荷儿穿的，必须一天一换，也别怕洗坏了，坏了给她做新的。他有病，我没病，我得让她她天天干净利索儿的。”表嫂满口答应着。
山庄的晚饭依然很丰盛。一些本该回镇上的雇工也不回去了，准备夜里好吃好喝后挤在工友屋里搭地铺。子昂不差这些人的吃喝，也希望晚间热闹点，电灯也让多点两个时辰。
在香荷的屋炕上，子昂、天娇、津梅、芸香、芳子、顺姬和几个孩子一起陪着香荷吃饭，谁都没有喝酒。香荷仍对那只明亮的灯泡赶兴趣，不时地仰脸去看。子昂和津梅、天娇便轮流哄着香荷吃，总算把饭吃完。
从把香荷、天骄她们接进山庄，豆儿每天必须喝羊女乃。还有香荷，从小到大就一直喝羊女乃，子昂不想因为她母女俩来到山庄就没羊女乃喝。到山庄的头几天，他天天都是早起骑马去镇里买，后来他干脆和卖女乃那家人商量，连人带羊都随他去山庄，除了羊女乃继续买，还保证吃饭不花钱。
卖羊女乃这家姓寇，米家近几年一直买他家羊女乃，每年还将打完豆子的豆秸留给他们冬季喂羊，关系处得很好。其实主要是因为寇家也没有儿子，有些同病相怜。寇家只有两个女儿，都已出嫁，现只剩老两口顶着一间半房子和百十平米的院子。院子分前后，前院大，后院小。前院中间是条连接屋门和院门的小道，道东是羊圈，道西是为羊贮备食料的半露天木棚。后院是片小菜地。好在菜地后面就是山林子，长草季节时，每天把羊牵过去，拴在有草的树上，晚间牵回家的羊圈喂些补料。到了秋天，老两口还要到林子里搂树上落下的青叶，问那些种豆子的人家有没有打完豆子不要豆秸的。毕竟镇上养羊的不止他们家，还有将豆秸留着自家烧炕不愿外给的。虽然也能将木棚子堆得满满的，却仍不够那几只羊吃到来年地上长草，还得拣些别人家不要的冻白菜、冻萝卜等来填补。
养羊不易，每天挤女乃、送女乃也很辛苦。这时听子昂让他们去他山庄养羊，一算等于白捡钱一样，立刻欢喜地答应了，随即将门一锁，赶上一只公羊、三只母羊和两只刚下生不久的羊羔，跟随子昂去了山庄。
小羊羔还在吃女乃时，必须要和母羊分头拴着，不然羊羔就吮母羊的女乃，挤出来的女乃便不多了。这日有只羊羔没有拴好，直接奔向母羊，跪在母羊的女乃下，一拱一拱地吮起来。老寇头一见大惊，大声喝着冲过去，一脚将羊羔踢到一边，正被子昂遇见。
见那羊羔倒在地上咩咩地叫，母羊也哀怨般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子昂心中不禁刀扎一般痛，上前埋怨老寇头道：“你踢它干啥呀？”老寇头理直气壮道：“这死羊羔子，净偷着裹女乃吃，都它裹了，咱还挤啥呀？”子昂不悦道：“其实本来就该牠裹，牠可是裹牠自己妈的女乃！咱喝羊女乃本来就抢了人家，牠裹几口咱也不该这样。”说着上前抱起那只一时站不起来的羊羔，又埋怨道：“你也太用劲儿，你看给踢的！羊要会说人话，牠妈不得咋骂咱呢！”老寇头有些匪夷所思，但还是说：“大当家的真是好心肠儿。”子昂说：“不是心好，是心不忍。”又说：“我抱屋里养养吧。”边说边奔香荷、天骄屋里去，他只能抱这屋里来，因为只有这屋的豆儿和香荷喝羊女乃，就让天骄帮着照看，毕竟米家曾经也养过羊。
却不想，香荷一见羊羔就欣喜若狂，上前来夺道：“俺家的！给我！”一把搂到怀里，像抱孩子一样着。子昂担心道：“轻点儿，牠受伤了。”她一惊问：“谁打的？”不等回答，跑进自己屋里，放到炕上。羊羔有些惊，这时竟霍地站起，显然已经缓过来，想跳下炕又不敢，咩咩地大叫。香荷急了，对跟进来的子昂说：“牠饿了，拿女乃喂牠！快点儿的！”
见香荷这么开心，子昂忙去让老寇头挤一碗女乃来，放在羊羔面前。那羊羔真的是饿了，立刻两只前腿跪下，吱吱地吸着女乃喝，香荷再去模牠也若无其事了。此后，香荷居然再也不喝羊女乃了，就喜欢看着两只羊羔跪在地上喝女乃的样子，然后美美地抱着羊羔，就像哄着自己的孩子，子昂和天骄倒是每天多了给羊羔收拾粪便的事。
这期间，子昂总是忘不掉老寇头将吮母羊女乃的羊羔踢翻在地的情景，不禁将日本人霸占中国良田和将中国的木材、煤炭等物资强行运送到日本本土的事情联系起来，愤然创作了一副题为《挤女乃》的油画。画面就是一个男人在挤羊女乃，而最让人动情的是母羊哀怨地望着自己的孩子在挣扎。与真实场面不同的是，母羊和羊羔分别用绳拴在木桩上，羊羔望着母羊挣扎，母羊望着羊羔哀嚎，挤女乃的男人则一边挤女乃，一边狰狞地瞄着那只羊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