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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的祭礼,青年战士皮尔瓦的节日,身为王室守护者的庆祝日,是哈图萨斯一年里几个重大的节庆之一。

太阳照亮尼珊迪贝宫殿门前的平地广场,百余名半果的武士,拿着不开刃的斧头、刀剑、长矛,围着空地上的一辆黄金战车,跳起了模拟战斗的舞蹈。

若是举起斧头,那胸肌便贲起;若是执起了刀剑,那手臂便胀鼓鼓的;若是作势投掷长矛,大腿和腰部的肌肉便绷得紧紧的,在褐色的肌肤和汗水的映照下,惹得女人们抖着腰尖叫,男人们则大声欢呼着“皮尔瓦”的名字。

随着鼓点渐渐地越来越急,祭礼舞蹈进入了最□。

场上的百人嘴里呼喝着口号,不停地跳跃、旋转,浑身肌肉不停歇地起伏,所有人都在热血沸腾地等着今日祭礼上战士的出场。

伊南娜随侍王子,也就是今天内定的战士身后。

只见他面不改色地坐在王室所在的高台上,慢慢啜饮着双耳银环牛首杯中的美酒,偶尔从面前的新鲜泛香的果盘里拣出一片无花果干放进嘴里,伊南娜看着由巧手的农人种植的不同时令的水果,苹果、杏子、葡萄、梨子,只能暗暗咽口水。

但很快,她就浑然忘记了饥饿的胃部。

等到群情激动到快满溢出哈图萨斯所在的两座峡谷之间时,伊兹密王子从高台上伸出双手,示意台下的所有人安静。

他站起身来,慢慢下了台阶,一边走一边月兑去身上绣着王室象徵太阳船和圣十字树的推罗紫袍,露出了里边金片镶嵌的铠甲。在初生旭日的映照下,一片耀目精光,俨然就是人世间的太阳神。

凯西上前给王子的左手递上一面银镀的铁质盾牌,一只比泰多人最擅长刻画的浮雕狮子正张牙舞爪于这防御物件的表面。

伊兹密又接过一只镶嵌了铁质矛头的长矛,那黑铁做成的尖端被涂了一层厚亮的橄榄油,保养得明锐尖利,仿佛等待着时刻刺破对手的咽喉。年轻的战士全副披挂,双脚微开稳稳地站立在场中央。随着台下的圣女们唱起英雄的赞美歌曲,祭礼终于进入了□。

皮尔瓦神殿的年轻祭司们拖出一头健壮的公牛来,那公牛四肢被缚,仍在竭力挣扎,垫在它身下装着小木轮的板子被压得咯吱直响。一名执行命令的祭司拿剑割了绳子之后,借着牛挣扎站起的间歇飞快地离开了场地。

被激怒的公牛拿蹄子睁开粗绳,鼻子里呼哧穿着粗气,在清冽的空气里冒出愤怒的气焰。

人类畜牧的时间还不太长,这些牛从原始丛林里被抓了来还未月兑野性,绝非现在看到的娱乐节目斗牛里的可比。这牛体型极大,毛长盖过肚皮,两角有若长枝,是天生的一对武器。牛眼瞪得像是盈满杀气的铜铃,恨不得下一刻就把伊兹密刺穿了,顶在角上耀武扬威。

它在原地刨着前蹄,喷了几口气,因为一直被关在笼子里躁动不安,眼睛早已发红。场地周围被栅栏围上,它“哞哞”地大吼了两声,突然往唯一的目标伊兹密冲过去。

短兵相接之时,从没看过古代真刀真枪、血肉相搏的决斗的伊南娜也不由地站直了身体。

就在牛角要扎进伊兹密胸口的前一刻,只见这位王子极轻巧地转了身,拿左手的盾牌借力隔了一下,就让那野牛卯足力气的一冲落了空。

虽然在这万众云集的场合,多耍几下花枪会更具观赏性,但伊兹密并非神庙祭司,他要展现的是代表王室的气概,传说中的青年战士皮尔瓦的化身,他只需要快速、果断、狠辣和一击即中。

野牛和伊兹密擦身而过的一刹那,伊兹密抡起胳膊,将手上的盾牌狠狠地砸在野牛的头上。沉闷的撞击声“哐哐”地回响在空地上,震颤着每个人的耳膜。

那牛冷不防被闷头狠敲,声音震得它一时发闷,偏着头前蹄都要打滑。只见伊兹密不错过丝毫机会,仍死死执盾强按着牛头,伊南娜眼神好,清晰地看见伊兹密颈间的青筋鼓起,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来制服野牛。野牛瞪着蹄子,力气也不容小觑,而伊兹密作为战士的臂力,也强大到令人咋舌。

对峙不过一瞬,伊兹密已扬起右手的长矛,朝着牛眼狠狠捅了进去。苹果木做的坚硬矛身整个戳穿了牛的眼眶,鲜红色的血浆溅出,将木头原来的颜色全部抹去。

那牛晃了两下,不曾跌倒,伊兹密大喝一声,仗着左臂支撑,右手紧握长矛往下刺,“噗”地一声,生生将整个牛头刺穿。鲜血和着脑髓喷了一地,全场安静得出奇,就连牛头骨的清脆裂响仿佛都能听见,被盖在盾牌下的牛头,嘴里滴下了口水和血水,泛出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庞大的牛身轰然倒地的一刻,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若不是高台围着栅栏,那些被比泰多第一勇士的雄姿迷得癫狂的少女们,恐怕顾不上自己被挤得歪扭的衣裙,就要露着肉冲上来了。

凯西跑上前去,递上一把佩刀给王子,等切割下牛头,敬奉到神殿,今天的仪式就算圆满结束了。

这样的儿子真是太有面子了,比泰多王忘记了前晚自己才骂过伊兹密是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如今见到他在所有臣民面前给自己争光,也就把那些小小的瑕疵全忘了。

他抚着胡子站起来,哈哈大笑,王后在他身边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些围坐在底下,正犹豫要如何发难的臣子们,一时也找不到机会说话。

除了在国家大事上能够一致对外,“彭库斯”议会的存在就是为了制约国王的权利,或者说就是为了让国王不痛快而存在的,比泰多王也巴不得给他们添堵,好气得这些老不死晚上睡不着觉。

这么一想,他就更来劲了,这么优秀的孩子,自己唯一的继承人,他就是要光明正大地护着。输了一场仗算什么,明天伊兹密就能把曼菲士的人头给拎回来。

比泰多王越想越得意,开始松起了腰带,看得王后以为他爱女人的老毛病又犯了,没想到他却是解上从不离身的黑铁弯刀,对着场中的伊兹密道:“伊兹密,我的儿子,青年战士皮尔瓦的化身,比泰多第一勇士,自然配得起这把好刀。”

说着,他把刀往伊南娜怀里一扔,不容拒绝地吩咐道:“你,把刀送去给王子。”

那刀来势沉重,黑乎乎得发出乌亮来,没有一丝一毫的装饰,往伊南娜跪坐着的膝盖上砸来。

伊南娜不敢让刀掉在地上,也顾不得疼,连忙伸手去接。那刀连刀鞘都是黑铁制成,足有几十来斤重,砸得伊南娜的指甲当场泛出淤血来。她咬咬牙忍了下去,朝着比泰多王行礼,托着刀往台阶下走去。

这还年幼的异国少女,在全场女性的嫉妒下,颤抖着手将对她来说沉重庞大的黑铁腰刀捧在胸前,一步一步地跨下台阶,朝着那祭礼的主角走去。

从王室所在的高台到场中的路铺了彩色的皮毛毡毯,用金线绣了太阳,用银线绣了月亮,用彩线绣了比泰多最闻名的几座山脉,天地间还绘着五彩的花朵。那奉了国王之命的女孩,挺直了脊背走在其上,一步一脚都踩得扎实,似被手中名贵兵器的重量所累;却又神态平和,仿佛手中捧着的是才摘下的带露鲜花。

凯西在这热血沸腾的一刻,倒也忘了上下尊卑,偷偷对着身边的王子说道:“原本我还准备了三把剑,青铜剑拿来割牛头的话,一会儿就钝了。王这样帮忙,那真是再好不过,求王子让我模模那把刀吧。”

那刀是比泰多国王的象徵,平素都藏在最要紧的兵器库里,轻易见不到,是代表着比泰多王宫最高秘密的神兵利器。

王子松开原本紧握的长矛,将死牛往旁边踢了一踢,没有理凯西的话。

不过凯西跟着王子这些年,深知王子这个人笑的时候未必开心,冷淡的时候也未必就是生气,何况王突然给予了那么大的赏赐,所以趁着王子心情好他胆子也大了:“王子殿下,蛮牛和少女,这不是和传说里的一样吗?您要是配合地演上一出……”

“闭嘴!”伊兹密不耐,这何须别人来提醒,一国王子在这宣扬国威的大好时刻,也能化身奥斯卡影帝。

这女奴的神奇之处他并未向很多人提及,但平日相处,伊兹密也很欣赏伊南娜神态动作间的不卑不亢。所以比泰多王也不是蠢人,在这欢呼声震得地皮都要抖三抖的时刻,换个别的女人捧剑来,恐怕要摔个大马趴。

伊兹密心里赞许,抬手就从伊南娜托举着的手臂上“铮”地一声抽出刀来,那刀通体漆黑,和平日见到的那种华丽的镶嵌了各种宝石的青铜刀截然不同,刀锋上黑沉的仿佛立刻就要淬血的一弯亮光,几乎要让人腿肚子发抖。

伊兹密也存心试试伊南娜的胆量,没有叫她避开,手起刀落就狠狠扎进牛的脖子里,只剩个刀柄露在外面。一股温热腥气的红色浆液如喷泉一般泻出,溅满了王子下半身的铠甲。

地上一会儿就积起了一个小血泊,慢慢浸透了伊南娜的布鞋,她并不害怕,只是不舒服地挪了挪脚,被熏得反胃,不知道为什么,伊南娜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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