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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一,未料—雍正三年

“见到廉亲王还不下跪?”我转头,只见一名深色衣服的中年人怒目而视,而他的身后正站着身形有些飘逸单薄的八爷。

“早就没廉亲王了。”大汉丝毫不畏惧,反而嘲弄的语气喊道,“听说京城的八爷早就被削了爵位。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显然他不认识八爷,嘴里不顾忌地跑了火车。我则一脸关切的望了望八爷白净的脸。只见他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保持着嘴角微扬的谦谦君子样,倒是前面的随从一脸尴尬。

“铜福,给我出来。”八爷的随从是受不了这等委屈的,立刻扯了嗓子朝药店里面喊。不一会急冲冲地跑出来一个矮小的戴着织锦帽的男子。

“小的不知道八爷到了门口,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男子也十分的聪明,只字不提廉亲王三字,只顺口的称呼了八爷。显然他是认得八爷的。

“铜福,现在这药店虽然变成你的,但好歹你也该对得起门口这块牌匾吧。”

八爷扫了他一眼,抬头望了望门上。

“小的谨记八爷的教诲。”药店老板连连拱手哈腰,看来他对八爷所说的话还是有些忌讳的。

接着他便转身大力地拍了壮汉一掌:“你还敢问人家要银子?八爷没让你赔上一条性命算是开恩了。”

大汉被拍得有些发懵,揉了揉红通通的肩膀,不明所以。

“八爷见谅,八爷见谅。”老板再度朝着八爷弯腰,并甩手指示身旁的大汉趁机溜走。八个大字他自己念完,也一条泥鳅似地后退着溜回了药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门口只剩下我和八爷等五人面面相觑。

我知道这样的场面是尴尬的,因为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敢在八爷未答话的情况下自行离开,而这家药店老板今日的表面三分恭敬暗地七分蔑视的举止则是确确实实地彰显了如今的八爷在大清的地位。

我担心的神色似乎有些影响着八爷,他朝我嘴角微微扯了扯,笑容却浅浅未到眼底:“今时今日,我能帮你的,也就只能如此了。”

“八爷,这家药铺以前可是九爷的产业。”随从满脸的气愤,指着店里骂道,“铜福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要是九爷在,早就……”

“算了,别说了。”八爷出声止住了抱怨,转而朝向我,“你要回府吗?我送你。”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当下他那双白皙又纤细的手在烈日的照耀下让我格外的注意。

瞬间我仿佛回到了康熙四十二年的某一日,同样的场景在这药店门口上演,只是当时的人物换成了我和八爷,没有凌钰,也没有晓芙。

我感慨着时间的飞逝,街景的变迁,人物的沧桑,心情的迥异。当年的我是如何的无所畏惧,直来直去,和同样爽直的凌钰打了一面之交,而奠定了日后的友谊。

面前有些疲惫倦意的八爷在当年又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只消坐在马车里欣赏着外面耸动的人群而窃笑。同样的温润,到今天来看,温和依旧,润却显得有些苦涩了。

“怎么了?”或许是我有些出神的举止,让他感受到异样。他回头望我,一双有些些血丝的眼睛弯了弯,“想到什么了?”

“想到四十二年的一天。”我照实说,“也是在这里,和八福晋见了第一次面。”

“你和凌钰?”八爷扫了我一眼,轻问。

“嗯。”我点点头,“就是那次救了晓芙。”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提起晓芙这个名字,只是想挑起八爷脑海深处的记忆。他垂下眼睑,默默说:“是啊,那次是个横汉想卖掉她。”

“八爷当时也在场吧?在马车里?”我又朝着他垂下的素手注目问道。当时的我是如何的羡慕凌钰被这样一双白净的手温柔的牵着,感受着呵护。

八爷点点头,朝我笑着说:“当时我的确坐在马车里未曾出来。”

“那也是八爷第一次见我吧?”鬼使神差的我冒出了一句,连我自己都奇怪为何这么问。

“那不是第一次见你。”八爷出乎意料地悠悠回答一句,“我和你的第一次见面不是那时。”

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我瞬间有些模不着方向,只惊讶地盯着八爷的脸无语。

八爷再度瞥了我一眼,用一种不置可否的表情微微一笑,转头回去,望着一旁地上不敢动弹折了脚的瘦小男子。

我本想追问,可是只要触目地上的男子只觉得自己的问题还是暂且搁置一边为好。

“八爷。”瘦小男子的声音十分的奇怪,有些细,却不像太监的特殊嗓音。

“脚折了?”八爷低头问了一句,又朝着随从说道,“给姑娘去前面叫上辆马车。”

“姑娘?”我再度诧异地望了一眼八爷,突然反映过来为何该男子的声音如此纤细。

“奴婢谢八爷相救。”姑娘挣扎着作揖,又朝我说道,“奴婢也多谢十四福晋。”

“玲珑扶着点。”我回头嘱咐同样窘的人。

“八爷,奴婢可以自己回去。”姑娘有些害羞之余更是满脸的畏惧神色。

“罢了。”八爷摆摆手,“你家的年大将军可是急等着这副药呢。”

近十分钟内,我再度感到奇怪,原来八爷和姑娘相互认识,而根据他们的对话推测,姑娘是年羹尧的奴婢,而年羹尧更是生着病,她是特意出门抓药来着。

可是这副才五两银子的药,怎么就为难了昔日风光无限的年羹尧?而且宫里传来的消息,年羹尧此时此刻不该是游走在杭州成为闲散宗室吗?

只见姑娘依然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八爷又开口了:“你该放心,我和你家主子是一样的境地,事到如今这个地步,不存在谁害谁了。”

我有些感伤地再度瞧了瞧八爷,只觉得他满脸的无奈再加上十足的认命。这样的八爷是我从未见过的,也不想见的。心开始有一点点痛,不光是为他也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十四爷等八爷党人。

在随从的催促下,我带着几分疑惑和几分伤感和八爷肩并肩的坐在马车里,跟随着前面新雇来的小车驼着年羹尧的奴婢和八爷的随从往京郊偏僻的地方出发。玲珑则被我打发去制造府通知十三爷。起初玲珑不情愿离开我,而我则态度坚决地要她走,虽然是防她向四爷告密,但更重要的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我等下要去的地方却是不该让玲珑知晓的,也是对她的另一种保护。

马车终于在荒弃的山脚边一座农家小院前停了下来。我揣测着周围的风景,竟觉得似曾相识。于是我忍不住开口问八爷道:“这里好像某个地方。”

八爷似乎意料中的点点头:“不错,再让马车走一小段路,便是十四弟的私宅。”

桃花源,我的心中突然怦怦跳了起来。时隔多年,我居然能如此近的亲近曾经的圣地。要不是眼前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一定不顾一切地驾车奔向桃花别院。

“赶紧煎药。”年羹尧的奴婢不顾折了的脚,搭着随从的手,一蹦一跳的往院里冲。

“你终于回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同样从屋子里飘了出来,接着一个窈窕但清瘦一大圈的身形冒了出来。

我开始怀疑我的视力是否正常,再或者是我的脑子开始出现了幻觉,眼前的风姿绝佳,但又透出心灰意冷眼神的女子不是本该在宫里禁足的年氏又会是谁?

“姐姐。”没等我上前相认,只见面前的年氏嘴里叫着,腿却一软,整个人往泥地上栽。

于是我和八爷慌乱地冲上前,八爷更是不避嫌地一把抱起了年氏往厅堂跑。将她安顿在炕几上后,初步判定年氏只是太累太虚后,八爷才顾忌地退出了屋子。我想他该是想去探望下正屋里的年羹尧吧。

由于整个院落只有奴婢一名,且折了脚,八爷的随从只能临时充当服侍人的角色,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个褐色中药罐,跑到外面煎起药来。

“姐姐。”八爷前脚刚出门口,年氏则紧紧地拽了我的手泣不成声。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怎么不呆在宫里?”我忍受着年氏手中的力量,赶紧问话。

“我哥哥被皇上降了职,发配到这里来。死活没有人管,他罪不至死,罪不至死啊。”年氏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却急着为她哥哥喊冤。

一时间我无法回答她的话,对于政治我虽知晓却不精通,对于她的个人境遇,我想知道却不好主动提及.于是我只能扶住她的双肩,用自己的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我真没想到,在这副光景下还能见到姐姐.”不一会儿,年氏缓过劲来,抽泣着说。

“我更没想到你……”我把后半句话截在了口中,毕竟这几年的孤陋寡闻是毋庸置疑的。

年氏重重地叹了口气,转头朝院落里望去,只见八爷的随从正端着药碗忙进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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