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05检测
05检测
因为有马斯科敲边鼓,“分赃”时雷奥不好过份地推托,毕竟马斯科也是直接参与者,雷奥如果不要,他本就在马斯科那里留下了心结,这下会缠得更紧。
钱在雷奥手里就像刚出炉的山芋。他向马斯科举着,说:“今天中午我请客,到恒天大酒店撮一顿。”
马斯科却走过来,轻轻地握住雷奥的手,摁进他的口袋里,说:“今天中午省厅有重要客人要来,我们两人不能陪郑区长罗。委屈郑区长在这里陪兄弟们,我们现在去接人。”
雷奥随马斯科驾车来到高速路口,调好头,问道:“我们到这里接谁?”
“检测羽毛的彭工。”马斯科站在高速收费站出口的显眼处,答道。
雷奥心里不由一阵欣喜。这两天与马斯科在一起,他心里一直梗着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彭工什么时候过来?自上次马斯科提到彭工后,雷奥做了侧面了解。彭工,原名彭柯林,十五岁下乡,在一座林场插过队,十九岁恢复高考,上了大学,可见天资聪颖。大学学的是物理专业,在中学教了两年书后,考上了生物学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在省林业科学研究院,从事育苗育种研究。但他不务正业,迷上了鸟类研究,特别是对羽毛极感兴趣,在国际上发表了好些羽毛研究论文。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省内发生几起涉及羽毛、羽绒的命案,公安系统没有专业的检验人员,无法锁定证据,只得聘请他担任专业技术顾问,随后调进了省公安厅。在公安厅,他不再仅仅研究羽毛,而是广泛涉猎痕迹检验领域,成了痕检专家。
雷奥从来没有见过彭工,不过这个简历给了他先入为主的印象:他是一个头发稀疏或秃顶、额头高高突起的老人,背脊稍微弯曲,皮肤白晰,很少接触阳光,但双眼有神,放射出智慧的光芒。
当一台大切诺基穿过出站口稳稳地停在马斯科面前,钻出一个高大挺拔的中年人,与马斯科热烈地握手时,雷奥感到自己的想像只猜对了一点:眼睛里散发出专注而智慧的神采。
彭工大约五十来岁,有副学者式的英俊相貌,戴着无框眼镜,修剪整齐的头发,鬓角有些灰白,一袭中长的风衣,皮鞋锃亮。他是清早从相邻的庆戎市过来的,一见面便要直奔刑侦物证室。
苏希已经在物证室等着,待彭工的助手把一个大箱子搬进痕检室里,苏希打开一个牛皮纸封套,取出两个透明塑料证据袋,一号袋里装着卜伦妲指甲缝里的羽绒,二号袋里装着包裹过夏茜的暗红色毛毯上的羽绒。
彭工把一号袋的羽绒从封套里取出,用镊子从羽绒里抽出几根丝状物,放在一片载玻片上,滴了两小滴化验药水,待药水薄薄地摊开,完全浸泡着羽绒,浮撑开它细小的结构,再盖上玻片,装进连着摄影机的立体显微镜下。
“鸟的羽毛基本结构都是一样的。有羽轴、羽枝,羽枝再分叉成像丝一样的羽小枝。羽枝分叉成的这些丝状小枝,放大后整体上看起来也就像一根有羽轴的羽毛一样。但每一种鸟又有其特殊的羽毛结构。”彭工解释说,“关键在于羽小枝的结,这是我们分辨哪种类型的鸟的第一个特征。”
“结的大小、形状、数目、色素形成,以及它们是如何沿着羽小枝排列的,不同的鸟都是不同的。我这个手提电脑里面储存了上千种不同鸟类羽毛的结的数据。”彭工让助手打开手提,并将摄影机的数据线连接上手提的usb接口。他点开一个文档资料,不同的图案呈现出来,再点击放大,一张放大的羽毛图占据了整个屏幕。
彭工接着说:“你们看,这个结是星形的,表示是鸽子毛,这个结是圈形的,表示是鸡或火鸡毛。去年岳戎市一家养鸽专业户发生入室抢劫杀人案件,一名犯罪嫌疑人在银行存钱时,飘落一枝羽绒,他坚称自己是鸡贩子,那枝羽绒不能说明什么?我赶到岳戎市,一经检验,那枝羽绒不是鸡毛,而是鸽毛。接着侦察员在搜索他家时,发现他家一双胶鞋底部粘的泥巴里有细绒毛,经检验,也是鸽毛。这些鸽毛与其他证据形成了证据链,在铁的证据面前,他不得不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这时,摄影机开始工作,立体显微镜下的玻片图像呈现在手提电脑屏幕上。图像呈灰白色,像用单一线条画出的冬日的枯草,线条由三维空间的三角形结构连接在一起,彭工说那就是羽小枝的结。
彭工指着屏幕说:“这些结是很明显的三角形,我马上就知道这是鸭子或鹅的羽毛。我们常用的枕头、被子、背心、夹克、手套等,都填塞着剁碎的鸭毛或鹅毛,便宜货里也有鸡毛。这不是鸡毛,鸡毛的结不一样。但这也不是鹅毛,鹅毛结多,且平均分布在整根羽小枝上,鸭毛结少,且分布偏于未梢,靠近羽小枝的未端。”
“但全世界的鸭类也几百种。”彭工打开一个关于鸭类的文档,说,“你看,这种羽小枝结的三角形结构向外突张,这种羽小枝结的三角形结构却比较细致,是流线型的。大自然造物真的各有原因。羽绒的作用在于留住空气,而羽小枝愈细、结愈呈流线或愈是逐渐变细、结的位置愈近未梢,羽绒就愈能有效地留住空气,就愈能保暖。这样就能够分辨出生活在热带、亚热带、温带、寒带乃至北极的鸭类。”
彭工再把屏幕图像转换成摄影机摄入的图像,极为专注地盯着说:“这个羽小枝上平均有两个结分布在未梢,而且有着绝佳的流线型,——显然,它生活在北极。”
“把这个图像纳入鸭类进行比对。”彭工操作了比对程序,说,“就是它,绒鸭,生活在冰岛等北极地区的海岸和沿岸岛屿上。”
“绒鸭的一生中大部分时间在海洋中漂流。只有在繁殖后代的时候,它们才会到繁殖地孵卵。这种绒鸭绒产自绒鸭,是最好质量的的羽绒,有特别的保暖效果。绒鸭是种被保护的候鸟,羽绒只能通过不打搅鸟类的情况下手工从鸟巢中收集,因此显得特别珍贵。拥有这种羽绒制品的人非富即贵。”
雷奥和苏希等人听得一愣一愣地,在听说“拥有这种羽绒制品的人非富即贵”时,更是面面相觑。在他们确定的几个嫌疑对象中,似乎没有一人“非富即贵”。
接着,彭工把二号样本依原样装入立体显微镜下。
“又是绒鸭绒。”彭工说。“极似于同一样本。”
“在巴戎这种比较偏僻的地方,如果这两个样本取自两起发生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凶杀案的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两起案件是一个凶手做的。”
“还有一个羽绒样本。”马斯科说着,从身后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市局刑事技术民警手里接过一个封套,再递到彭工的手里。
“有三个样本,更好应证。”彭工说着,再次装好玻片。
“还是同样的绒鸭绒。”
“你以前碰到过作为证据送检的绒鸭绒吗?”马斯科问。
“没有,这是第一次。”
“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这是科学鉴定,就像血液中的dna,走不了火的。”
“好,让我这个大老粗大开了眼界。”马斯科拢着彭工的肩膀,说,“老朋友辛苦了,就让助手去写鉴定结论吧,你和我去办公室品品来自凤凰水仙的香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