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装饰豪华的书房内,姚立豪端着酒,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出神地望着酒杯,渐渐地沉入回忆……
豪宅里,衣衫破旧、满脸伤痕的小男孩,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衣着华贵的女人。她怀里正坐着一个不可一世的小男孩,把下巴扬得高高地。
女人旁站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女人,那正是他可怜的母亲。她正紧张地站在女人的旁侧,等待训斥。这样的景象总是没完没了,他不懂,为什么那个女人这样对他们。同样生活在这所大宅子里,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就可以每天悠闲自在,穿的是漂亮衣服,吃的是美味佳肴;而母亲跟他,却被指使着夜以继日地忙碌工作,他们身上穿的,是回收站里捡来的衣物,吃的是别的人残羹剩菜,在姚宅他们猪狗不如。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一样被那女人谩骂、毒打。
这天,那个女人又一次在辱骂母亲。母亲委屈得直掉泪,她的身子,因恐惧而不停地颤抖。那个恶毒的女人忽然站起来,抬手照着母亲的脸打了下去。一声脆响,母亲因为那过大的力道,退了好几步,重心不稳地倒在了地上。那个女人好似觉得不够,冲上前提起了母亲的衣领……
年仅九岁的他,哭着冲上前,狠狠地一口咬住那女人抓住母亲衣领的手。唔!那女人闷哼了一声,举起大掌朝他挥了过来,又是一记清脆的响声。他被这一耳光甩得飞出去很远,后脑勺撞上了坚实的地面,顿时觉得头晕眼花。母亲发疯似的,哭喊着冲上前抱起他。半晌后,他的意识逐渐清醒,只见那女人捂着痛处,正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剐。虽然,他很害怕,但他更担心柔弱的母亲再被她毒打,艰难地支起身,用小小的臂膀紧紧地环住母亲,转头回瞪她,挣扎着与她对峙。
大厅里,母亲暗哑的哭声格外清晰,总觉后脑勺上有温热地、粘粘地东西,他皱眉伸手模了模,却看到手上一片嫣红。一声尖叫,不知纤弱的母亲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抱起他冲出了家门。他趴在母亲怀里,意识渐渐模糊。最后一眼,是母亲那张爬满泪痕的脸上,慌乱的神情……
清醒后的他,缓缓张开了双眼,母亲憔悴的面容映入眼帘。母亲含着泪拥紧他,无声地诉说着她的恐惧,她在他耳边轻声保证道:“豪豪乖,妈妈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尔后,他和母亲开始相依为命的生活。母亲带着他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城镇,在那里,他们度过了愉快的四年。也是在那里,他遇见了人生中的第一缕阳光——章可可,有了与她在一起的美丽回忆。
可是,好景不长。那个总是给他们带来恶运的男人,姚震南再次出现,他和母亲被接走了。两人被迫再次面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人与事。
为了保护母亲,他依照男人的指令行事。他努力地学习各种本事,发誓有朝一日冲破牢笼,带着母亲远走高飞。
短短两年间,年仅十五岁的他,就已经精通各类武器,练就了一身好身手,并熟练掌握了多国语言。于是,他成了那男人的骄傲,被大佬们内定为地下组织的继承人。然后,依照帮规开始了十多年的世界游学生活。直至二十五岁后,他才被召回国,开始接手姚震南不法的地下勾当。
无数个夜里,他都梦见自己在朝着一个微弱的光点不断奔跑。他想要逃月兑黑暗,寻找到光明。他清晰地感觉到,她在那里等待着。可是,无论他怎么尝试,怎么努力,却都逃不出那无尽的黑暗。最终,他放弃了,认命了……
从回忆的洪流中猛然清醒,姚立豪睇着手中的伏特加,眼前飘出章可可清丽的容颜,不禁举杯一仰而进。
谢雨柔轻轻敲了敲房门,顿了顿后,推门而入,正好看到姚立豪仰头豪饮,不禁微微蹙眉。上前抢了他手中的酒杯,柔声劝道:“这样喝酒对身体不好。”说完,把酒杯放到桌上,转身把酒瓶放回了储酒柜里。转头瞧见,他默不作声地靠在椅背上,笑着走过去,轻轻把他揽进怀里,摇了摇头,叹息着说:“唉!你不会还在气我今天叫你去饭局的事吧?”又是一阵静寞后,她接着说:“我知道,你担心他们欺负我。但,有姚先生在,他们不敢乱来的。”说完,低头看着他,只见他仍旧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
姚先生?这称谓,姚立豪不敢苟同。自他懂事来,母亲一直都这样称呼那个男人。猜想着,在母亲的心里,那人仅是个陌生的供给者吧!她甚至从来没开口要求他叫那人爸爸。爸爸?!于他而言,恐怕那男人这辈子都担不起这两个字。他与姚震南之间的父子情份,早已被残酷的往事拉开了巨大的鸿沟,他们除了组织关系,就再无其他。现在在帝豪,那人似日落,而他恰巧是旭日。他会让那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将他加诸在他们身上的一切痛苦数倍奉还,当然,还包括那人嚣张跋扈的老婆,和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宝贝儿子。
不忍母亲担心,姚立豪抬头拉下母亲的手,抬头望着她,笑笑道:“妈妈,我只是临时有些事情要办,所以,提前走了。”
谢雨柔知道他这是搪塞之辞,清楚他不想她担心,于是,抬手轻抚他的脸,佯装释然地说:“原来是这样!事情办得如何,还顺利吗?”
姚立豪拉着她的手,笑道:“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别整天像是关心课业似的,这样我会感觉不自在。”说完,端着酒杯,准备到储酒柜取酒。
谢雨柔见他又要倒酒,忙不迭迭地上前拉住他,劝道:“晚上别喝太多!”
姚立豪知道,她不见他放下酒杯,是不肯罢手的,索性把酒杯放到了一边。耸了耸肩,朝她笑笑道:“不喝就不喝,如您所愿!”说着,还朝她调皮地眨了眨眼。
谢雨柔被他难得的皮样逗笑,不禁轻笑出声,点头道:“嗯!这才会对嘛!”说完,咬着嘴唇,出神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姚立豪有些纳闷,笑道:“妈妈,有什么事就说嘛?小心憋坏了身体。”说完,不忘朝她笑笑,想以此缓解她的不安。
谢雨柔眼神复杂地拉着他走到沙发前坐下,小心翼翼地说:“阿豪,今天,姚先生是为了你回国,才摆的接风宴,你去了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转身走了,这样太没礼貌了。”虽然,她知道姚立豪背负着对这个家的太多怨狠,却执意挣扎着,想要缓和他们父子俩的矛盾。
姚立豪敛去脸上的笑容,撇了她一眼,冷淡地说:“对待他们,不需要客气。”说完,瞧见谢雨柔还想说什么,担心自己说出更过分的话,不禁抢白道:“妈,快去休息吧!我的事,自有分寸。”虽然不愿对母亲冷言相向,但只要一提到令他深恶痛绝的那些姚家人,他的脾气就会不受控。
谢雨柔看了一眼他冷到快结冰的脸,摇头叹息着走出房间。在合上门的那一刻,伤心的泪水夺框而出。姚立豪对姚震南的恨意透彻心扉,看来很难有改善了。儿子因为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她不能再要求他太多,想到这里,迈着踉跄的步子,向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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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雨柔一进门,就看见姚震南一脸阴郁地坐在床边,赶忙抹掉脸上的泪水,冲他笑笑道:“你来了!”然后,低着头上前帮他月兑去外套。
月兑去外套后,姚震南撇见她发红的眼框,心痛地拉她入怀,叹息着道:“唉!你呀,还在为饭局上的事儿担心吧?”
谢雨柔愣了一下,旋即拉住他的手,认真地说:“姚先生,阿豪他不是故意的,你可千万别生他的气啊!”
听到这话,姚震南心下有了了然,抬手轻抚她红红的眼框,皱眉道:“就为这事?”因为怕她担心,嘴里一如既往的满不在乎,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郁闷。
谢雨柔担心地看着他,点头道:“你也知道,阿豪从小就倔,认定的事情,十匹马也拉不回来。我想,他可能还记恨着当年的事情,让他跟夫人同桌用餐,多少还是会有些……尴尬。”结巴地说完,偷瞄姚震南脸上的表情,却见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远方。
姚震南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他不会忘记,当年回到家,看到大厅地上的一大滩血,他慌慌张张地找遍宅子里里外外,也不见谢雨柔母子的身影时,不禁怀疑文茹欣杀人灭口,差点将她活活打死。后来,好不容易从文茹欣口中得知了真相,他派人找遍了整座城市的医院诊所,却还是没有她们两母子的消息。尔后,他变得意志消沉,以为再也找不到他们了。但心底始终固执的认为,他们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所以,他告诉自己,那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要试一试。于是,他执著地不断扩大范围,寻找他们的踪迹。终于四年后,在一座小城镇发现了他们,并把他们接回了身边。
那时,姚立豪已经十三岁了,他错过了关键的成长期。看到姚立豪像男人般,护卫着他的母亲,对身为父亲的他,有着强烈的敌意。
他知道,姚立豪恨他,因为他没能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让他们母子在姚宅里受尽了文茹欣的折磨。
所以,为避免同类的事再次发生,回来后,就马上以谢雨柔的名义购置了幢宅子,从此,与文茹欣两母子分居。
尔后的这十几年里,他参与了儿子姚立豪出色的人生成长历程。现在,姚立豪继承了他的衣钵,成了大佬们内定的帝豪继承人。可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想,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们母子或许正过着无忧无虑的平凡生活;现在,却因为他的自私,将他们再次卷进血雨腥风。
姚震南无数次在心底呐喊道,儿子,是爸爸对不起你们!
注定这辈子欠他们的了!无论姚立豪怎样对他都可以,他不会有任何怨言。年过五旬的他,现在唯一想做的,是用尽余生来爱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妻子谢雨柔,一个是他的儿子姚立豪。
说起谢雨柔,这又是一笔孽债。想当年,谢雨柔是姚宅原来的管家谢恩平的女儿,她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两父女相依为命。年仅十八岁的谢雨柔,被父亲叫到姚宅帮忙。他被她的柔美所吸引,并占有了懵懂的她。白天她是宅子里的佣人,晚上是他的爱侣。得知真相的谢恩平,气得一病不起,谢雨柔因此失去了父亲。
不久后,文茹欣发现有了他骨肉的谢雨柔,与他大吵大闹,要求他派人做掉谢雨柔肚子里的孩子,他执意不肯。于是,谢雨柔两母子成了文茹欣的眼中钉,整天谩骂毒打的对象。因为记着文老当年的旧情,他咬牙隐忍,并懦弱地一次又一次地愿谅了文茹欣对谢雨柔母子的伤害。可是,她不但没有一丝悔意,反而变得变本加厉,更加地肆无忌惮。后来,终于酿成惨剧,害他与谢雨柔母子两分别四载。所以,后来他发誓呆在谢雨柔身边寸步不离。
谢雨柔看沉思中的姚震南,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男子,因为岁月的善待,并没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仅是两鬓染上些许银色,让他看上去更显魅力。打从十八岁跟了他,她尝尽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因为拥有他的爱,就算文茹欣百般凌辱,她也丝毫不在意。她只想天天看着他、陪在他身边就好。可是,她的儿子姚立豪,对身为父亲的他,却是有增无减的怨恨。她踌躇着,不知她有生之年,是否能看得到这对可怜的父子有和解的一天。
谢雨柔望着他沉思的样子,抬手轻抚他的脸颊,无奈地摇头叹息着。
姚震南感觉到触碰,回神对上谢雨柔温柔如水的眸光,知道她又在担心他跟儿子的事,朝她笑笑道:“血浓于水,他始终是我们的儿子。作为一个没有尽到责任的父亲,我可没资格要求他太多,随他去吧!”说完,径自起身走进浴室去洗漱。
谢雨柔望着他落寞的身影,胸中五味俱杂,不禁闭上双眼摇了摇头,泪水再次湿了脸颊。心中不禁感叹,唉!这对父子有太多的相似之处,过于自我,过于执著于自己认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