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逆光38
逆光38
“拉你三个路口吧。”
“再远了呢?”
潘光明本来是为了打发寂寞才出来的,他只想着挣点是点,没想那么认真,但是,既然别人问了,他又不能不回答,他灵机一动说:“多一个路口多一块钱吧。”
要是在平时,人们会把时间也当成是否划算的因素考虑进去,但是,这是春节,时间似乎不那么重要了,而身体又是显得那么重要,于是,三轮车成为既省时又省力的交通工具,坐三轮车的络绎不绝。一上午,潘光明的两条腿几乎没有消停过,有时他还充当起乘客的搬运工,不单把乘客拉到地方,还帮他们把东西搬到楼上,而让主家误认为他也是跟着来拜年的,硬把他往屋里让。他似乎感觉到了新年给他带来的快乐,骑车时蹬得更快了,不知不觉已到午饭时分,他正想回去吃饭又被一妇女叫住,年轻女子一边抱个孩子,一边拎着一个包,她看潘光明不想拉她们就焦急起来,她环顾一下空荡的大街,然后说:“师傅,您就行行好吧,我和孩子刚下火车,赶着和她姥姥团聚的,家里就她姥姥一个人,说好的,我们今天中午赶到家,我们要回不到家她姥姥会急死的。”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又把脸扭向一边,后悔地说:“呸!呸!大过年的,怎么净说些不吉利的话。”她后悔过又说:“要不然,我给你双倍的价钱。”潘光明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但更主要的还是他想多挣点钱,晚吃一会儿饭和这就要到手的几块钱相比,还是钱重要。他把那母女送到地方已是中午一点多,早晨吃的那两碗饺子早已变成能量随着飞旋的车轮散发出去,他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起来,一阵冰冷的寒风突然从衣襟下钻到身上,他感觉更饿了,他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决心回家吃饭。他没走多远又突然被一位中年妇女迎头拦住,他猛一刹车停下来,车子差一点没撞着她,他生气地说:“你干啥呢,把我吓一跳。”那中年妇女哭丧着脸说:“帮我把病人送到医院吧,他快不行了。”
“你咋不打120呢?”
“我打了,打不进去。”
潘光明一时也没了食欲,赶紧跟着中年妇女跑上楼,把一个不省人事的老头背下来,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往医院,又一路疯跑地把老头背到抢救室。那妇女大喘一口气,说:“哎哟!我的妈啊,快把我吓死了。”潘光明安慰她说:“别怕,你父亲不会有事的。”那妇女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说:“我父亲?”她苦笑一下又说:“你弄错了,他不是我父亲。”
“那是——”
妇女赶紧解释说:“我是打工的,干的是钟点工,他儿子在国外,他平时身体不太好,就顾我给他打扫个卫生、做个饭什么的,年前他儿子打来了电话,说他春节回不来,非要我在这儿照顾他一下,还说春节期间给我多加几倍的工钱。你说,咱也不能光看在钱上是不是,我看他一个病老头怪可怜的,他儿子又三番五次地打电话求我,所以,我就留下来了,就因为他,我们一家过年都没回成老家。中午吃饭时他说过年高兴,非要喝点酒,结果就出事了。”中年妇女一直啰嗦,潘光明一直点着头说是,他只听到她是打工的,对她后面的话都没在意。他急着要走,但她还没付给他钱,他又不能走,但是,在这时候张口向她要钱又不太合适,为了让她能停止说话,想起付给他车费的事,他连是也不说了,只是在她说话的间隙点一点头,后来他连头也不点了,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那儿,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等到那妇女想起来付给他车费时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那妇女显得特别尴尬。其实,他和她有着共同的尴尬,他们相对城市来说,就像残疾人的拐杖,残疾人不走动的时候,仿佛他们是多余的,他们仿佛是城市的累赘,一旦缺了他们,残疾人又行走困难,城市运转起来又磕磕绊绊的,不是那么顺畅。
潘光明从医院出来已是半下午时分,这时他反而不觉得饿了。路上的行人又多起来,坐他车的一个接一个,生意这么好,他也舍不得回家了,他一直拉到天黑,从天黑又一直拉到晚上的酒席散尽,他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回到家就靠床坐那儿,双腿不停地打着颤。他一天没回家,可把苏美云急坏了,连平常对他回来早晚都觉得无所谓的儿子也着急起来。苏美云不停地念叨:“这大初一的,你爸去哪儿了。”潘志城说:“我去找找他吧。”苏美云说啥也不让儿子出去,丈夫一天没回来,儿子再一出去,她更感到害怕和空虚,她自己出去反而心里踏实点,在她正要出门时潘光明却回来了。她蹲在他面前问:“你一天不回家,去哪儿了,都快把我们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