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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第六章(7)

下火车,转中巴,到县城。刘羽略作逗留,给父亲母亲各买了一件衣,一双鞋。天气阴沉沉,干冷。下火车时刘羽加了一件毛衣,现在感觉还是冷。当年在家乡,下雪天都像没这么冷,在温暖的南方呆久了,他一时已经不适应家乡的寒冷了。他再买了一件毛衣,这才找小巴坐往一百多里外的乡上。

萧瑟啊。荒凉啊。

一路上,虽然原先坑坑洼洼的土路已打了水泥,路两边的视野里也冒出了一些新楼房,但与他所在的南方城市比起来,落后岂止五十年。等到了乡上,下车后背着包踩着弯弯的村路走回村庄,这感觉就尤其强烈了。

村里在外打工的已开始往家里赶,但已回到家里的还很少,一部分还在途中,大部分要到春运才回得来。回来了的年轻人也是难得见上一眼的,他们无所寄托,一般会窝在什么地方打牌赌钱,村子里仍然只看到老人和孩子。寒风刮着村庄,掉了叶子的树丫在风中摇曳。只有出了阳光,村人们在阳光下走动,或蹲在墙边晒太阳,说着熟悉的方言,才有一种久违了的生气和温暖。

父母和刚放寒假的侄女在家里,妹妹嫁到邻村去了,和妹夫在浙江打工,要过些天才回。

刘羽哪里也不去,成天呆在家里,陪母亲说说话,给母亲烧灶火,帮着母亲办年货。母亲问他在外面好吗?他说好着呢,放心。父亲要出去放牛,干活,晚饭时才收工。他帮不上什么,父母也不让他去。

刘羽发现父母正在一年年衰老。家里的遭遇,一度让母亲有精神分裂的征兆,晚上睡觉常说胡话,这几年债还清了,家境正在好转,他和妹妹也常常开导她,现在总算好多了,只是风湿痛、偏头痛等病痛总是纠缠不休。他明白父母如今心中最大的一块心病是什么。他已经三十岁了,还没给他们带个媳妇回来,生个一男半女。这是他最难面对他们的。

“要不我托人给你介绍一个?现在各村各寨的妹仔都出去打工了,年纪小小的就嫁了,都难得数出几个妹仔了。”母亲说。

“妈,不用。又不是我找不到,是我还没找。你放心,这两年,我一定给你带一个回来。”刘羽说。想起来,他打工的第二个五年计划已经开始了,这个问题是得解决了。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这件事不办好,你爹做活一点劲头都没有。”母亲说,又压低了声音,好像怕被谁听见似的,“哎,那个文姗还没嫁呢。”

“这么多年了还提她干什么。”刘羽冷冷地说。

“可人家没忘记你呢。她也到外面打工,不过老早就回来了。”

“唔。”

“我赶场碰到她,她先看见我,喊我。还问你在哪,成家了没。”

刘羽不作声。

文姗是刘羽代课时的女友。起先她在邻村学校代课,后来才调来村小学,和刘羽说得来,刘羽也喜欢她。两人的事本来快成了,谁想刘羽家里出了事,搞得倾家荡产,文姗家里不同意了。文姗拗不过家里,或者说,她服从了家里的劝告,答应和刘羽分手。虽然她不忍开口对刘羽说,但刘羽心明如镜。刘羽本来正踌躇,想辞教出去打工又不知文姗怎么办,这样一来,他倒是立马下了决心。那天晚上,他们在学校那间糊满旧报纸的小屋子里折腾了整整一夜,刘羽就毅然决然离开了学校,把这一切埋在了心底。家里都不知道他和文姗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靠猜测。

刘羽离开得很悲壮也很绝决。他发誓出去要混出个名堂来。

如今五年过去,他还清了债务,发表了大量诗歌,名声也传回了县里和村里,如果顺利的话,第一部诗集即将出版。至于账上的存款,没有多少。他不知道,这究竟算基本实现了誓愿,还是远远不够呢?

“她不是许到县城去了吗?享福去了吗?”刘羽说。这是他外出第一年回来时听说的。还听说后来清退代课老师,文姗没办法转正,也教不成书了。曾皓原先那个女朋友倒是借助男方关系,转了正,调到乡上去了。

“退了。也不知什么原因。”母亲说,“这妹仔年龄也不小了,好像是比你小三岁吧,今年也二十七了。”

刘羽不说话,起身拿起水桶挑水去了。

这样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再说多了就没什么意思。

但他自己也不敢肯定,心里除了怨恨就一点没有怀念和期盼。

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妹妹回来后,去赶场,回家时顺路来这里看望父母,文姗居然会带着礼物以与刘羽无关的充足理由随妹妹出现在他面前。原来,妹妹并没有告诉文姗刘羽已经回来,而她们又早就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妹妹心里有一个诡计,就是看到刘羽还没找,文姗又还念着刘羽,没有嫁。可是一见面,却有点尴尬。但在大家的巧妙调和下,慢慢也就自然了。人家都到门上来了,刘羽也不可能不予理睬,只是心里的那个结,仍然在。

事实证明,女子有时候真的比男的还勇敢。刘羽想。又认为这肯定是妹妹与母亲合谋的。

但到底又还能怎样呢?

文姗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回去了。妹妹躲开了,母亲让刘羽去送送。送就送。刘羽本来只打算送到村口,敷衍一下母亲,可是,走着走着,几句话下来,一股酸楚和感动便涌上心头,双方都有点悲情,刘羽不由地就送去了很远。是的,都不是负气任性的小青年了,人生的况味,都有了更深的咀嚼,由此也多了一份理解、宽容和爱惜。

临别,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

刘羽回到家里,看母亲的脸上,挂着神秘的喜悦。他只好有意避开。

相聚的时间总是很短。大年很快就过去了。

刘羽也不急,他实在是挤怕了,也想在家里多陪几天父母,所以到了正月底才出来。父母和两个妹妹都希望他和文姗借过年这难得的机会,有点实质性的进展,甚至希望刘羽忘记不快到文姗家去一下。刘羽觉得不合适。家人的急切心情他理解,但他有他的尊严。他想。除非,有另外的方式……

蹉跎

当年我就是那样在很旧的小木屋

画着画,等你来

画累了就到屋子外

靠着苦楝树,吹口琴

一箭之远

白鹭飞过如屏的春山

飞啊飞瘦瘦翅膀有没有倦怠时刻

这么多年候鸟都不知亡故了多少

你终于忍不住打听

而我装聋作哑

沉默不减当年

沉默是我最大的买卖

有时亏有时赢

就像此时出租屋上空那片月

喜归喜怨归怨

蹉跎归蹉跎

难道你真读懂了它内心无言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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