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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第一章(2)

曾皓在家呆了半年多,到底按捺不住,又动了身。这次是去深圳宝安投奔一个同学。同学的厂里进不了,只能为他提供食宿。那时长三角还没怎么开发,“要发财,下广东”,财富的神话疯传,梦想的号角劲吹,为贫穷所困的人们都往广东涌,珠三角的大街上和工业区到处是盲流,一个学历不高没有实用专长的男工要想进厂,不是一般地难。同学有个老乡也住在那里,是卖了家里一头肥猪,打算用那笔钱作粮草安心找几个月工的。曾皓和那个叫滕小东的老乡,有时一起出去找,有时分头行动。曾皓这回小心了,到了晚上就呆在租房里不出去,口袋里还随时揣着本蓝封皮采访证,那是他投过几次稿的一家杂志社发的,交了三十元钱,他想,有时说不定用得着,就带了出来。

眼看一个月就快过去了,两人还没进厂。这天在观澜街边看到一家照明电器厂在招工。两人上去应聘,一问一答下来,居然被录用了。但招聘的说本地工厂人员已满,要去惠州分厂上班。惠州就惠州,只要有班上。两人照吩咐第二天按时到那里集合,一辆中型面包车拉着满满一车人去了惠州。也不知到了惠州哪里,车左拐右拐驶入郊区,在两边长满杂草的土路上一颠一跛,最后在一扇大铁门前停下,下去一个人与看门的嘀咕了几句,铁门打开,车就开了进去。

他女乃女乃的,这哪是什么厂,分明是一座工地。大家这才知道上当了。但铁门哐当关上,一条大狼狗吊着红舌头,呼哧呼哧,几个彪形大汉立马围在了身边。要走,已不可能。

曾皓不算单薄,但没干过多少体力活,至少短期内不是做建筑的料,要做也不能在这黑工地耗着命白做。试图月兑身的想法初告失败后,他换了一种表现,一点也不抵触,反而很配合。有天看到那个留四六分的平光镜在写招聘启事,字歪不拉叽,就说:

“我来吧。”

平光镜看了看他,把大头笔给了他。

曾皓拿起笔,先在一张废纸上试了试,就在红纸上写启事。一张启事写好,曾皓提着上端放正了给平光镜看。平光镜很满意,让他继续写,不用去上工了。

平光镜这家伙有狐臭,曾皓巴望他滚远点,他却总是往曾皓面前凑,看他怎样运笔。曾皓已经在心里一脚把他踹飞了数丈。这时又来了一个家伙,一人站一边看他写。这两天吃的稀饭烂菜里也不知有什么,屁多,曾皓就小心翼翼放了个阴屁,然后抿嘴皱眉,装出被醺状。两个家伙对望望,都以为是对方干的,哈哈笑着走开了。

这天,平光镜让曾皓换了身干净衣服,和他出去贴启事,招工人。在靠近东莞一个叫鱼洲的地方,曾皓趁平光镜他们不注意,撒腿就跑,转了几条巷子,打摩的去派出所,掏出那个蓝封皮采访证捏在手上,报了案。工地上的人这才被解救出来。

曾皓和滕小东站在大街上,像孤儿,不知何去何从。曾皓还算好,滕小东头上被钢管撞的那个包,还青着,鞋子的鞋帮鞋底也快分家了,像个落泊的丐帮子弟。他们不敢在当地久留,凭感觉辨别着方向仓皇逃离。

他们既不想回宝安,也不想回湖南。但又实在没了锐气和信心。翻遍口袋,几乎仅剩车费钱了,再耗下去,麻烦就大了。两人一商议,还是决定打道回府。

两人为占到了车箱连接处的一个容身之处而惊喜,几张报纸一摊,就安逸了。然后,两双眼睛眨巴眨巴着,像两条受伤的狗蜷在角落舌忝伤。那火车越是想它快点它就越是慢吞吞的,逢车必让,就像是所有火车中最窝囊的一个老实人。一路上曾皓止不住想,妈的,再也不出来了,有在外面这样不管死活的干劲,在家里不论做啥,没有用不完的钱也有吃不完的粮。回去搞养殖吧,我就不信发不了家,致不了富。

但真回到家里,曾皓的心境又不一样了。一时万念俱灰,不知以后的路怎么走;一时劲头忽又上来了,他越想越不甘心,那么多人都在广东扎下来了,难道就他曾皓不行?每当有人笑他下广东就像串门走亲戚,他表面也回以一笑,心里却是极大的苦涩、悲凉和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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