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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烟草长川,江南春恨离肠断(7)

然而,他终不是那嗜血残暴之人,真正让他手操大刀,燃起乱世风烟战火,以一己之私,双手染满鲜血,他定是生不如死。

我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九哥,世界这么大,总会有我们的安身之地,不会走到那一步,断不会。陈隽璺的心大着呢,大的可以装下整个天下,就算九哥想,他又怎么肯为我一个小女子遭天下人背弃?”

就算真的到了那一日,九哥,我也不要你为了我生灵涂炭,千夫所指,万世唾骂。

最不济,还有一死。

我急忙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九姐,说说你吧。我和九哥饭前还说起你的事情呢。你有什么打算?一个人北上?九哥无论如何放心不下。不如同我们一起去交州吧,路上也好照应,你说呢。”

萧子鸾一直纠结于心,不知如何诉之于口的问题,我趁势随口道出。

萧舒缳闻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江面上,风声细碎,卷起江涛一波一波奔向天际,她的眼睛里比以往增了一丝阴沉。

她的嘴唇开开合合:“我现在很乱,你们容我再想想吧。”.

是夜,星河耿耿月在天。

东风如故。

我们在江上航行一天一夜,乘风顺水,行程已近千里。

萧子鸾还没有醒,我躺在他身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

忽然发现,他的眼角再不复从前那种浅浅的细纹,沟沟壑壑都被岁月无情镌刻在脸上。

他总是一身天水化碧的长衫,风度绝佳,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间流溢出的尽是让人目眩的高华,他做的太好,我从未发现,岁月和苦难在他的眉眼间竟也镌刻出这样深的疲倦和忧郁。

忍不住伸手去抚模,他隐隐感觉不安,又轻轻皱起了眉宇。

他睡去的眉眼,已是如此的沧桑。

仿佛这一世总是逐水浮萍,四处飘零,无处安生似的。

天知道,长久以来的世事变幻,风起云涌,在他心底锉下多少的血痕斑斑?

我每次与他会面,不是与姬娜剑拔弩张,就是扑在他怀里痛哭流涕,从未想过他的伤心和无助又有谁去安慰?

眼中泛热,我似乎又有了想流泪的冲动。

努力吸着鼻子,将泪意逼回眼中。

我不能为他解忧,再不能给他别添忧愁。

腰身一紧,被子下面,已有一条胳膊环住了我。这条胳膊并不是多么健壮,但是肌肉匀称,温暖有力,足以抚平我所有的委屈和伤心。

“啊,九哥,你醒了?”我忙坐起身,“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他点头说“好”,忽然伸手替我拂过散落在面前的发丝,诧异道:“眼睛红红的,又哭了?”

被他这么一问,我略觉尴尬:“哪有?眼睛里迷离了灰尘。”

从才能够转身去后舱,萧子鸾的声音隔着木板传过来,“这大江之上,也有灰尘飞过来吗?”

我不答,将面巾放在盆中,又捧了温水,青盐给他搓牙漱口。

萧子鸾满足地长叹:“头一遭被梅儿伺候着,真是舒服啊!”

我汗颜不已。跟他在一起,多半是他替我鞍前马后,照顾的无微不至,细想起来,这些年,还是我头一次替他端水洗漱。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故作无奈地在他掌心写道:“九哥就是容易满足!不过是端盆水给你,也要你长吁短叹的。”

俯身正要去端洗好的残水倒掉,他的手腕已经环到我的腰间,澄明的不带一丝杂质的眼底这时也潋滟起缱绻的水波。

我怔怔地瞪着他,只觉他唇齿间的气息越来越近,缭绕在我的脖颈里,乍冷还热。

我恍然想起什么,急忙别过头闪避,他的吻正好落在了我的耳垂上。

我不在地轻咳,“九哥,那个……那个,九姐和沈大哥在外面呢……”

“我知道。”他摩挲着我的下巴,漫不经心地说。

“他们会看见的!”我略微在指尖用了点力,他疼的蹙了下眉,轻轻一笑已吻上前来。

他捧着我脸,吻得极其温柔,舌尖在我的眉眼间落下,落在我的唇上,那样的轻,那样的软,那样小心翼翼,仿佛我冰雕玉琢而成,稍稍一用力,就会碎裂成一地碎片。

我哆嗦着回应他,努力驱散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两个立在船头的身影。

可是,没有用,我的脸皮实在还没有厚道那种无视别人存在的地步。

好在萧子鸾适可而止,及时撤离了我,若是给萧舒缳他们看见,我当真是没脸见人了。

萧子鸾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梅儿,九哥饿了,怎么办?”

我脸上一阵滚烫,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的笑着轻刮我羞红的面颊,“有饭吗?”

“啊?”我回神。

“有!有!有!我这就去端来。”我羞得无地自容,仓皇往后舱逃。

天哪,我想到哪里去了!

拿冷水泼这发烫的面颊,使劲搓揉了两下,自觉情绪已经安定下来,方才将饭菜碰给萧子鸾。只是不敢在内舱多待,将碗筷往桌上一搁,便往外面走。

江风甚大,萧舒缳迎风而立,玉涡色的袖袂被江风带起,与三千如绸青丝一起在风中飞舞。

午间一番长谈过后,她在榻上枯坐半响,走出内仓,就一直这样站着。

风露满天,点点渔火明灭与远山近水之间,瑟瑟江风中,一弯冷月独钓千古情仇。

看到这样的天地,她的心也会为之一宽吧。

我停住脚步,不敢去打扰她。

萧子鸾放下碗筷,走出船舱,同那姓沈的男子换班休息。

萧舒缳忽然问道:“沈大哥,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常在水上行走的人,应该别有一套辨识方位的法子。我望着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几点渔火似是风雨之中迸溅了火星,随时都可能熄灭似的。只觉风声起处,一浪高过一浪向船头奔涌,寒意也层层叠叠逼仄而来,根本不是身在何方。

沈姓男子与黑暗之中四望道:“应该过了池州府地界了吧。”

“哦。”萧舒缳点头,仰头望漫天繁星如钻,淡淡地说:“九哥,天明时,你送我上岸吧。总归是要分别,哪里都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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