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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大婚

出了皇宫,白水心拍拍胸口,呼出好长一口气,才将心里压抑很久的郁闷给呼了出去。皇宫还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真不懂那些个女子干嘛肖尖了脑袋都想挤进那扇宫门。找虐不是?

生活在宫外多好,海阔天空任鸟飞,山清水秀任鱼跃。出了那扇宫门,连呼吸都令人觉得轻松。

宗政瑞敏瞧着白水心垂垂肩膀又扭动脖子的动作,打趣道,“白姑娘这是怎么了?伤到脖子了吗?”

呀,她怎么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位身份高贵的。白水心立即警惕的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道,“民女第一次进宫,只是有些不习惯宫中礼仪而已。”

“呵呵!你这丫头,在姑母面前就不必装乖巧了。宫中的那些个规矩,我也不喜欢。我好不容易出了牢笼,你倒好,又要在我面前表演?”宗政瑞敏巧笑嫣然,好看的眸子流连生辉,好似水晶般漂亮而充满神采。

这厢陈伯已经将宗政季云抱上了马车,出来之时问道,“世子问姑娘可是要他送你回府?”

这人是木头做的不成?皇帝都亲口赐婚了,她明日就要嫁给他,他竟还能如此客客气气的,如此疏远的距离,令她有些恍惚那日他是昏了头才吻了她吧?

宗政瑞敏瞧着白水心一阵白一阵红的小脸蛋,笑道,“瞧我这侄儿慢吞吞的性子,还真有点像我大哥。要不是当初大嫂耐得住性子等他表明心意,他还能抱到美人归?心儿,你就别同他一般计较,上姑母那辆车吧!姑母可是有好些话要同你说呢!”

宗政瑞敏说着也不等白水心开口,拉着她便往那辆金红色的华丽马车钻了进去。

“长公主殿下,这恐怕不妥吧!”白水心坐立不安的打量着马车,面对宗政瑞敏忽然转换了的性子,她一时半会儿还消化不了。

刚刚那个贵气逼人,说话都带着三分算计的华美公主真的是眼前这个热情的女子吗?

“心儿,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不必拘礼。”宗政瑞敏好笑的看着白水心,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一番。

面对宗政瑞敏又亲近了几分的声音,白水心感觉后背一阵寒凉。强装镇静的点了点头,本想挤出一抹浅笑,却是笑不出来。

“丫头,看你紧张的。我有那么可怕吗?”宗政瑞敏忽然面色一沉,尊贵又威严的看着白水心。

“没有!”白水心暗自搜寻着脑海中有关宗政瑞敏的一切,联系这今晚发生的事情,她仿佛明白了这个很少回宫的长公主为何忽然回宫了,原来是配合宗政季云演了一场戏给皇帝看。

她能如此竭力的帮助宗政季云,会爱屋及乌对她亲近些也不为过。只是,宗政季云到底是怎么样说服这位长公主的呢?

说她二人互许真心?那样的谣言,如此精明的长公主一眼就能看穿。说宗政季云钟情于她?十双眼睛都看得出来,那个人看她之时与看别人之时没什么不同。

说她暗恋他?可能吗?!有可能!

或者她嫁给他有利于他做什么事情?但是一个瘫痪了多年的人又能做什么事呢?解毒?凭他对她的救命之恩,这毒她若能解,自然竟全力帮他解开的,自是为何非要娶她呢?

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她比较有利。这样一来,皇帝就没有机会将她拉近宫门锁起来了。

宗政瑞敏看着皱眉沉思的白水心,忽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面色柔了几分,柔声道,“丫头,那孩子实在可怜。你今后嫁可能替我好好照顾他?”

“我竟答应嫁他,今后必定会好好待他,长公主……”白水心的话说到一半,在宗政瑞敏目光的威逼下,立即改口道,“姑母请放心。”

“嗯。季云的眼光不错,你这丫头我喜欢。今后要是有机会去圣溪,我必会好好接待你。”圣溪便是圣朝与西凉的边境之地的中心城市,离正真的边境或者战场大约三百里左右。宗政瑞敏的府邸便在那里。

“承蒙姑母厚爱,心儿若有机会定会前去领圣溪风光。”白水心好不容易自然了些,露出真诚的微笑。

“嗯。”宗政瑞敏挑开车帘,看着不停后移的人和花灯,人群里时而传来孩童的啼哭声,时而传来人们的欢笑声,时而有窃窃私语声传来。

宗政瑞敏暖暖的一笑,有些惆怅的道,“好些年没有看见圣沄这幅繁华景象,竟有些怀念了。”

白水心也将目光投向窗外,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竟然可以抛弃这繁花如锦的生活,跑到边境之地受苦,她怕是极其爱她的夫君的吧!又或者她在逃避什么?

“圣溪虽没有如此繁华,但民风淳朴。在那里,你可以完全放轻松下来,不必猜忌别人的心思,终日算计着生活。”宗政瑞敏似看出了白水心的心思,放下窗帘,神采飞扬的说着她在圣溪的好多趣事,那眸子中的闪耀光芒远远胜过刚才看圣沄繁华街市之时的光芒。

对圣沄她是怀恋,因为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有过她最美最好的回忆。但圣溪不同,那里是她的家,是她的根,她不管走到哪都会回去的地方。

白水心见她说得精彩,也跟着向往起来。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犹如多年不见的知己好友般畅谈起来。完全没有了开始时的生疏与拘礼。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在白家门口停下,宗政瑞敏依依不舍的送走白水心,眼见着她走进府门,她才离去。

这个女子,她喜欢!懂得收敛自如,知道如何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季云身边有如此女子相伴,她自然放心。

且说白水心回到白府,刚好遇见传旨完正要回宫复命的公公,之间不免又客套了一番,公公才坐着轿子离去。

“心儿,皇上真的赐婚了?”君兰心底开心,没想到季云真的有办法让皇帝开口赐婚。

“嗯。”白水心点头。

“好了。夫人,你就别自顾着高兴,快让心儿会微雨阁休息吧!明日季云的花轿便要临门了,我们得连夜准备好她的嫁妆。”白孟浩扬了扬手中的圣旨,告诉君兰这些都是真的,白纸黑字的写得很清楚。

“对了!娘,心儿明日就要嫁人,她的嫁衣还没来得及缝制呢?明日她要如何上花轿?”嫁妆倒是不难,白家还能被嫁妆难倒,随便去哪个铺子里都能拿出价值连城的宝贝,可是这嫁衣却不是一夜之间就能赶制出来的。白文宣越想越着急起来。

“文宣,你别着急。这嫁衣我和娘前些日子就已经替心儿缝制好了,现在就可以拿过来给她试穿。”沈瑜温柔的拉了拉白文宣的袖子,温柔一笑,甚是贴心。

“嗯。瑜儿说得不错。为娘想着心儿快到及笄之年,她又不懂女红,想着嫁衣早晚都用得着,便乘着闲时同瑜儿一起替她缝制了一件。紫丽,快去我房间里取来!”君兰见白水心一副不满的表情,赶紧解释。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就露馅了。

只见白水心面色一沉,道,“娘,你是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要将女儿嫁出去,是不是?你就那么想要女儿嫁人吗?你不爱我了?”说道后面,还带着点哭音,像个即将被亲人遗弃的孩子,好不委屈。

“心儿,娘没有那个意思。娘怎么可能不爱你了呢?你是爹和娘的心头宝,我们怎么可能不爱你……”君兰说了白天,见对面那丫头小嘴一翘,眼睛里竟有了泪花,随着她长长的睫毛闪动,似乎下一秒就会夺眶而出。

君兰心一软,立即上前抱住了白水心,出语道,“好了,好了!别哭,你若实在不想嫁人,就别嫁了。留在娘身边,日日陪着娘,可好?”

“那圣旨怎么办?”白水心的声音里带着鼻音,在君兰怀中撒娇。

“丢给你爹搞定就好了!好了,别哭了!”君兰轻轻拍着白水心的后背,见她双肩不停的抽动,心疼不已。心想她是不是做错了?

“兰儿,这可是圣旨,是皇命,不可违背。否则白家是要被满门抄斩的。”白孟浩一个头两个大的看着相拥在一起的爱人和爱女,这二人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反而是白文宣偷偷的贴在沈瑜耳边低语道,“那丫头是在笑。”

“不会吧?”沈瑜不信,眉头微蹙着看向双肩不停抽动的白水心,不太相信自家相公的话。

“相信我。我可是她大哥,他那点小把戏也只有爹和娘会被她忽悠。”白文宣笃定的道,眼里看戏的笑意多了一分。

“娘,可是女儿还想娘长命百岁,孝顺身侧呢。所以,我还是嫁了。”白水心抬头看着君兰,眼底哪里有泪花,只有强忍着的笑意。

“你这死丫头,连娘都作弄?”君兰见状,嗔怪道。

“谁叫娘和爹先居心不良?”白水心吐舌反驳,见紫丽捧来嫁衣,立即巧笑着岔开话题,“娘,这些衣裳真是你同嫂子亲手缝制的吗?真是太美了!”

君兰还想责怪白水心两句,却被白孟浩拉住了手,道,“随她去吧!那丫头今日去宫里一趟只怕也长了些见识,你就早早的让她试穿嫁衣后回房休息吧!她今日累了。”

“嗯。”君兰点头应着,看向白水心的眼神里露出微微的心疼,上去一步领着她去屏风后换号了嫁衣。

嫁衣很合身,领口用暗金色丝线镶边,袖袍上绣着龙凤呈祥,裙摆处是鸳鸯戏水,大红的颜色被各种丝线点缀,透着喜气及完美。

“娘同嫂子的手艺真好,心儿能穿着娘同嫂子亲手做的嫁衣嫁人,很开心。谢谢娘,谢谢嫂子。”白水心垂下眼帘看着一审华美精致的嫁衣,心里说不出的感动,鼻尖微微沾染了些酸意,却被她压抑了下去。

“傻孩子,竟说些傻话。”君兰用手指点了点白水心的额头,嗔怪道。

沈瑜则是一脸浅笑,满意的看着白水心道,“这套嫁衣娘花了不少心思呢!其中大部分的都是娘一针一线连夜赶工缝制的,我只是帮忙收边而已。如今看妹妹穿上才知道娘选的料子及绣花都是极其衬妹妹的。”

“娘,你对我真好!害我又舍不得嫁了。”白水心抱住君兰的胳膊,又一阵撒娇。

“傻丫头,又说傻话了。难道你想白费了娘的一番心思?今日进宫也累了,快些回院子休息去吧!”君兰说着替白水心解开一颗颗纽扣,将嫁衣从她身上月兑了下来。

女子穿上嫁衣的样子不能被男子轻易瞧见,除非是新娘在大嫁之日,蒙着盖头出门之时,才能看见个侧面或者背影。

于是等候在外面的白孟浩父子二人根本没有看见白水心穿上嫁衣时的模样。

“合身吗?”白孟浩问道。

君兰笑着点头,唤来紫玉扶着疲惫不堪已有些迷糊的白水心回微雨阁。这边白文宣赶紧出府,去替白水心办置嫁妆去了。

而宫里绣娘们却是忙得分身暇顾,她们接令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制出一套尊贵的嫁衣,那可是四皇子王妃的嫁衣,她们不敢怠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绣着手中绣品及各色花样。

正月十五的月亮虽然不是很圆,但挂在天空中的银盘却是明亮而透明。白色的光芒犹如轻纱般洒在人间各个角落。

微雨阁内那满枝的娇红被镀上了一层银色光芒。黑衣中一道白影轻踏过娇红枝头,轻飘飘的落在白水心的闺房门外。

银色的月光打在他冷冽的面孔上,更显出他眼底的阴霾之色。只见他拿出一把小小的匕首,轻轻划开房门,走进了闺房内。

借着白色的月光,屋内不用点灯也可以看见床上那人姣好的容颜以及疲惫的面色。

白水心确实累坏了,加之前面受伤,功力折损了大半,此时她睡得很沉,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进了她的房间。

面色阴郁的男子伸手抚模上白水心的面颊,那柔滑的触感令他身子一僵,再瞧向那殷红朱唇,更是令他难以自持,想要亲下去。

于是男子低头,刚好触碰到那股清香,怎料熟睡中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异样,一个翻身避开了他的突击,却让他的唇从她的面颊上一扫而过。

她柔软女敕滑的肌肤犹如婴儿的皮肤般细女敕,那白皙的脸蛋细女敕得似能恰出谁来。男子喉结滚动,将白水心侧过的身子搬了过来,低头再次想要含住那娇软殷红的唇。

“皇兄好雅致,是来赏花的,还是赏人?依我看是人比花娇才将皇兄引到了屋内吧?”宗政明涧不知何时从窗户口跳了进来,正好看见宗政痕意图对白水心不轨,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顾忌兄弟情面,他早就当场一掌劈死了他。

宗政痕放开怀中的白水心,目光阴狠的扫了宗政明涧一眼,厉声道,“七弟,坏人好事可是不道德的。”

“哦,是吗?那要看对象是谁。若是名正言顺的还好说,若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同那些个偷鸡模狗的有又何区别?”宗政明涧抚了抚爬窗之时身上沾染上的灰尘,出语讽刺道。

“那么七弟又属于哪一类?不是也同为兄一样?”宗政痕冷笑道。

“至少我光明磊落的站在这里,而你却被我亲眼看见想要对她意图不轨!”宗政明涧气愤的道。

“若换做是七弟先来呢?又如何?只怕我现在会站在你现在所站在的位置之上。”宗政痕丝毫不觉得自己无耻行为有何不可?不过是个女人,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你……休想狡辩!”宗政明涧被他说中心思,脸色一黑,强压住心中的怒火。

二人你一句,我一言根本没有注意到床上人早已醒来,正睁着一双明亮的凤眼,听着他二人的说话。

“哎!我真替皇帝感到难过,他的儿子简直是一个比一个脸皮厚。滚!”白水心忽然一个翻身,抬腿便将宗政痕给踹到了地上。虽然她的功力还未恢复,但踹人的力气还是有的,更何况还是乘人不备的时候踹了出去。

只见三皇子被白水心重重的踹了一脚,一个趔趄差点滚到了地面上,不过他功力不差,马上稳住身形,手掌轻轻着地,一个自由的翻身便稳稳的站在了地面上。

“心儿,你……我……”宗政明涧被白水心狠狠的瞪着,此时他怎么解释都是他不对在先。因为明日她就嫁人,他半夜不睡觉跑来她的闺房想做什么?

用脚趾头想这两个龌龊的男人没事跑来她的房间做什么!

“心儿,嫁给宗政季云有什么好。不如嫁给我吧!我王妃的位置至今空落着,只要你点头答应,我许你王妃之位,可好?”宗政痕完全忽略掉白水心目光里的杀气,虽然难得的笑道。

“我没兴趣!”随着白水心的吼声,两枚银针以飞快的速度射向宗政痕及宗政明涧。

“嗯?”这种棱模两可的回到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宗政痕笑意收回,目光冷了几分的闪过白水心的暗袭。

宗政明涧一惊,没想到那丫头对他竟这般心狠。若不是他闪躲及时,那银针射中他的死穴,他将必死无疑。

“我对王妃的位置不感兴趣,更对你们这两个龌龊的家伙不感兴趣。请滚出本小姐的房间!”白水心有史以来第一次暴露出了她的本性,那怒吼声堪比狮吼功,白家的房子跟着震了三下。

紧接着,数十枚银针从她的指尖飞出,准确无误的射向那两个人身上死穴的位置。两人险险的躲过,对白水心的认识又多了一层。这个丫头可不是个善类。

立即白家管家白絮出现在白水心的房门口,“小姐,发生什么事?”

前一秒,黑夜中两抹身影一前一后猫着身子翻墙出府,表情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刚才那人还是平日里那个淡雅如风的女子么?分明就是夺命阎王嘛!

“没事!被两只可恶的苍蝇吵着睡不着,本小姐一怒之下将它们都拍死了!看他们今后还有没有命来找本小姐!”白水心怒气难消的道。

“是吗?那小姐你好生休息,明日还要起个大早呢!”白絮叮嘱完,又带着护卫到别处巡逻去了。

可恨!可恨!白水心在心底暗咒一声,敢偷偷来吃她的豆腐,她今后定不轻饶!别以为本小姐是个没脾气的,哼!

到四更天的时候,白水心便被春熙拖着起了床,“小姐,今天可是您大喜的日子,您些快起身沐浴更衣。”

“嗯,嗯。”白水心连连点头,乘春熙一转身,她又扯过被子捂住头,继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小姐,你快些起床吧!待会儿迟了可就来不及穿戴凤冠霞帔了。”春熙在天若宫之时也习了些功夫,但她天资愚钝,只能领略一二,更深则不行,所以之时个半调子,但内力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只见她暗自运功将白水心拉出了被窝,连拖带抱的才将她拉到隔壁房间。好不容易才替她除去亵衣亵裤,将她放置在了浴桶之中。

春熙抹了抹头上的细汗,看着依旧闭着眼睡觉的白水心一阵叹气,小姐这个赖床的脾性什么时候改了就好了!

她拿来浴巾,正要替白水心擦拭之时,却见她忽然睁开了眼,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浴巾,“我自己来就好!你去看看丽娘及玉娘有没有过来。”

“嗯。”春熙心底那个开心啊!这样她就不用担心没时间给小姐梳妆打扮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白水心裹着遮体的浴巾出现在房间内,发丝上带着水汽,春熙立即上前托住她的发丝,用干净的帕子擦拭干,又用真气流走于青丝之上,瞬间秀发上的水汽不见。

“小姐,丽娘来服侍您穿戴内衫,可好?”丽娘脸上挂着喜悦之色,眼中却有着淡淡的湿润气息。小姐今天要嫁人,她自是不舍得的,但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只希望小姐的夫君能视她如珍宝,好好待她。

白水心自己穿好了红色的肚兜及亵裤,丽娘才走进来给她着上内衫。内衫也是大红,只是比之袍子要轻薄透明些而已,隐约可以看见她肚兜上绣着的交颈鸳鸯。

然后是玉娘与丽娘一起拿着君兰亲手缝制的嫁衣替白水心穿上,仔细的扣好每一个纽扣,并用手掌心把微乎其微的皱褶抚平,才满意的笑着点头。

“小姐真美!让我记起夫人当年穿上嫁衣之时也是这般模样,美得惊人。”紫丽看着白水心就好似看见了当年君兰出嫁之时的模样,眼中笑意满满,似回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是啊!小姐与夫人年轻的时候有三分相似,如今更是出落得比夫人还漂亮了呢!”紫玉也忍不住赞叹道。

“玉娘与丽娘就会嘲笑心儿。”白水心有些害羞了,以前从未想过要嫁人,这忽然要嫁人了,她还真有点紧张,虽然所嫁之人成天一副冰山脸,但好过入宫被禁锢一辈子吧?还是嫁给自由划算点。

“你这丫头,我们哪里是嘲笑你,我们说的可是大实话。春熙你说是不是?”紫玉笑道。

“嗯,是,是!”春熙一边拉着白水心在梳妆镜前坐下,一边替她梳头挽发。

“等一等!夫人还未来,你着急挽什么发髻啊!”紫丽在一旁打了下春熙的手背,嗔怪道。

“哦。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忘记了。女儿要嫁人,为娘的是要亲自替她梳头的。”春熙憨笑着住了手,将木梳放在了梳妆台上,“我先替小姐画眉好了。”

白水心平日里极少会化妆点缀自己,但今日她大婚,画个淡妆她还是可以接受的,所以并没有拒绝春熙替她画眉傅粉。

这妆容刚刚画好,君兰便进了屋子,端详着镜中美丽可人的女儿,君兰深感欣慰。过了今日她的女儿便长大了,她也可以少操心点了。

“你们都去门外等候着。”君兰道。

“是,夫人!”紫丽领着紫玉及春熙走出了房间,并关好了房门。

“娘!”白水心紧张得很,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紧。

“心儿可是紧张?”君兰轻声问道,见白水心点头,她又道,“娘当初嫁你爹时也紧张无比。女子都会经历这一天的,你若实在紧张,待会儿在花轿之上多深呼吸几次便好。”

“嗯。”白水心点头应着。

君兰的指尖很暖,轻轻的梳着她的秀发,口中还念念有词,都是些吉祥话。

莫约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君兰替她梳好了发髻,穿戴好凤冠霞帔,然后再拿来龙凤呈祥的盖头盖住了她的花容月貌。

“心儿,嫁人后要好好待你的夫君,知道吗?”君兰叮嘱道,看着盖头摇了摇,知她点头应了,才放心的出了房间,让丫头侍候着她等着花轿临门。

因为宗政季云腿脚不便,前来迎亲的便长公主宗政瑞敏。只见她一袭大红袍子裹声,跨坐在一匹棕色骏马身上,较好的面容上露出平日里少见的英气。

只见马儿身上绑着红色的花结,载着宗政瑞敏随着八抬大轿来到白家门口。喜娘及春熙扶着白水心上了花轿,花轿绕城三圈后抬入樽亲王府。

今日皇子与世子同时大婚,达官贵人自是都到四皇子的王府赴宴去了,谁会来个不得宠的世子府做客?

当然不是没有人!

只见樽亲王府门口人来人往,前来道喜的都是些白家商场上的朋友,还有些江湖人士。当然也有些巴结不上四皇子那样的高枝,跑来这里沾沾财气的也有。说不定被那个富商看上,下海经商也不是不可。

碍于宗政季云没有父母,主位上端坐着的自然是长公主宗政瑞敏及白水心的爹娘。

只听礼仪高喊一声,“一拜天地!”

白水心在喜娘的搀扶下不知道朝那个方向拜了一拜,她想红色丝绸的另一端,那个人也只是端坐在轮椅之上,冷漠疏离的微微颔首,想着紧张了一天的心情忽然松了下来。

她紧张个什么劲啊!这场婚事不过是做个样子给皇帝老儿看,她是糊涂了才以为自己真的要嫁给他!

“二拜高堂!”

二人又拜了拜。

“夫妻交拜!”

……

“送入洞房!”……

白水心暗自松了口气,累了一天,终于可以解月兑了!话说,她之前究竟在紧张什么啊?脑海中闪现出那日那个人的吻,心就跳得厉害。

不准想,不准想!白水心暗自命令着自己。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终于被送到了喜房内,待喜娘说了些祝福的话退下后,她就伸手解开了盖头,打量起房间来。

咦?这个房间陌生得很?好似不是宗政季云住过的房间。

只见这间房间比上次她住过的房间大了一倍,房中各种摆设应有尽有。

一张细致梅竹雕花屏风后面,靠窗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放着两方砚台,笔筒里插着各色毛笔,靠墙角的地方摆放着一尊白色荷花底纹的白玉瓶,瓶中插着几支开得娇艳的红梅。对面墙面上挂着一幅《春睡海棠图》,两边题词‘女敕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使房间竟清雅又书卷味十足,再看那副春睡海棠图又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白水心眯着眼看回跟前,案几上摆满了花生,桂圆之内意味吉祥的果实,和各种好看的点心。

墙角堆放着几个黄花梨衣柜,衣柜侧面一个斜角地方摆放了一个小屏风,屏风上雕花的是满天散开的杏花,粉红白女敕,犹如雪上红梅,甚是好看。

在往边上,一处纱帐后面放着个可卧一人的软榻,软榻一侧是一处扇形透光的窗户,窗户设计得有些高,白日里光线照射进来,也自是进了房间中央,并不影响软榻之上的人的睡眠。

房间里的窗户上都贴合手剪的囍字,红若寒梅。

大床之上的帷帐也是红色的,被两个挂钩分别束好在床架两侧。

白水心踩在脚下的楠木案几上,正要试图从床上起身,撤掉着满头的负重,怎料门外咯吱声响起,他怎么会来?

她一惊,放下了盖头,端坐在床沿边上,倒有些好奇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一颗心脏再听闻那熟悉的咯吱声后再也没有平静过,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她的心便跳乱了节奏。

进入房间的地方似乎没有门槛,因为他听见车轮连续的咯吱声并没有暂停,他自己一个人进入了房间吗?

她正在疑惑呢?咯吱声已经停在了她的面前。她的手放在宽大的袖袍里揪着一处衣袍,紧张到不行。

她今日这是怎么了?明明不想嫁的人,她却有些期待他揭开她盖头时的神情,那张冰块脸会不会稍微有些变化呢?

宗政季云憋了眼摆放在桌面上的竹竿,手指微微一抬,一根极细的透明丝线挑起盖头的一角,飞到了他的手中。

只见白水心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低垂着,长而翘的睫毛慢慢掀开,明亮清澈的目光直直的看向他,似在探视什么。

今日的她很美!傅粉后的面孔更加精致美艳,那份淡雅之色被眉目间的焦虑和不安取代,更显娇羞之色。她黛眉如画,唇若樱桃,娇艳欲滴。

一双好看的眸子似乎有些疑惑,露出些迷离的光华,看得宗政季云心一紧,恨不得立即将她拥入怀中,将她所有的一切占位己有。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白水心愣愣的看着眼前依旧冰冷如初的红衣男子,刚才的心乱如麻忽然平静了下来,也不说话,她倒要看看他娶了她又如何?

“娘子,你这样看着为夫做什么?”宗政季云原本白皙的皮肤被大红的喜袍衬托得似红润了不少,双手规矩的搭在双腿上,表情虽然依旧冷清,但说话的声音却比平日里多了丝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喜袍的关系太红,让她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娘子?”宗政季云见她仍旧望着她沉思,又唤了一声,声音又轻柔了几分。

错觉!一定是错觉了!白水心眨了眨眼,抬手扶住头上的凤冠,真是太重了。亏她还顶着它一天,现在觉得整个脖子酸疼不已。

“娘子。为夫腿脚不便,还请娘子自行更衣。”宗政季云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在压抑着什么,好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淡之色。

白水心第一次看见他局促不安的模样,心想着冰山美人也有这样的时候?虽然表情依旧如故,但到底是让她看见了他与平日里的不同之处。

“嗯。”白水心也不知道为何,见他如此模样,她竟有些心软起来,便闷闷的应了一声。

待白水心自己动手解开了凤冠霞帔,身上只剩下大红的龙凤呈祥袖袍,伸手触模到头上那些细微的结扣之时顿住,看向宗政季云。

春熙那丫头只怕去喝酒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而这个本应该在酒席上应酬宾客的新郎却是早早的入了洞房。

“娘子是想问为夫为什么没有在席间应酬宾客?”宗政季云问道。

她不过就那么一想,他就能明白她的心思。他难道能掐会算不成?白水心错愕一瞬看向他,模在发髻之间的手落了下来,理了理喜袍。好似在说,我可没这么想过。

“那是因为姑母怕为夫不胜酒力,误了洞房之事,早早的将我赶了回来。她却开心的充当了一回新郎,与你父母及大哥一道儿应酬起宾客来。”宗政季云还是说出了她心中的疑惑,见白水心低垂着眼帘不做声。

他又道,“娘子饿吗?”话语刚落,他便转动着轮子来到一盘糕点前,端着糕点递到了白水心跟前,“吃些糕点填填肚子吧!”

这个人今日倒是出奇的温柔,可看向他那冰山面孔,又有些错觉,她只是听错了而已。

“嗯。”白水心抓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她确实饿了。从早晨到现在她什么都未吃过。

宗政季云见她不再抗拒他,心里开心。随后放下手中的糕点,拿起桌面上的两杯酒扬了扬,“娘子,我们喝交杯酒吧。”

看着他清冷的面孔,她确实有点移不开步子,但又好奇他接下来会如何,便从床沿边处起身走了过去,接过他递过来的交杯酒。

刚好吃了糕点有点干,喝口酒水正好解渴。只见白水心抬手就要将酒水一饮而尽,却被宗政季云扯住了手腕,“娘子,交杯酒是这样喝的。”

宗政季云的右手绕过白水心的右手,二人手臂缠绕在一起,“我们一起喝,可好?”说着,他抬手将酒水送入唇边,看着白水心。

白水心弯着身子,学着他的样子将酒水送到了唇边,一饮而尽。

“喝了这杯交杯酒,我们的婚礼才算礼成。今后,你只能是我的妻。”宗政季云收回两个杯子在桌面上放好,看着眼前人摇晃着倒入她的怀中。

抱着怀中的娇小人儿,他心生满足,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浅笑,薄唇微动,在她的眉心落下一个冰凉而柔软的吻。“师姐,可以了。”

只见原本冰山似的宗政季云此时却是真的要结冰了。他的眉目上已经沾上了层层薄冰,嘴唇僵硬的张合,除了那双好看的眸子依旧灵活,他的全身正在被快速的冰冻起来。

房门被人推开,走出一青衣女子,只见女子手指尖夹杂着数枚银针,朝宗政季云的几处穴道上扎了下去。

“这丫头嫁给你,不知道是福还是祸。”青衣女子红唇轻启,看着宗政季云怀中的白水心摇了摇头,然后将她从宗政季云怀中抱了出来,安放在喜床之上。

“你……若……不想……她……成为……寡妇……便替我……解毒……”宗政季云困难的张合这嘴唇,断断续续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青衣女子莞尔一笑,道,“我可不受你的威胁。你若死了,我立即寻一位更好的公子与她成亲,她自会将你渐渐忘去。”

“你……敢!……”宗政季云怒目道,心知青衣女子向来说道做到,不由心里一阵郁结。

“天下间怎么可能存在我霄阳解不了的毒?那我毒手圣医岂不是在江湖上白混了一场。陈伯,还不快些带你家世子去地下温泉?”霄阳走到宗政季云跟前,掰开他的嘴唇,喂下一粒药丸。

陈伯似乎早就守在门口,很快就推门进屋,打横抱着宗政季云在房间里的那副春睡海棠图旁边的寒字上轻轻一按,一道暗门便被打开。

暗门下面是一道由上之下的阶梯,阶梯的两旁依次安放着夜明珠,照亮了下面的空间。

霄阳随后跟了上去,在左手第三颗夜明珠的地方模了模,身后的暗门瞬间闭合,与墙面合二为一,看不出丝毫痕迹。

“陈伯,你是怎么守护你家世子的?竟令他折损了近半的功力,导致寒毒提前发作。我若是来晚一步,他的小命就没了!”霄阳责怪的声音在空旷的阶梯上响起。

“圣医您是最了解我家世子的,前些日子小姐受伤,功力散尽,世子为了救她一命便用自己的真气每日替她续命,才耗费了近半成的功力。”陈伯解释道,话语间竟是对霄阳的恭敬。

“真是个蠢丫头!”霄阳口里虽然骂着,但眼里却不乏溺爱之色,可见她与白水心的关系非同一般。

霄阳并没有责怪什么。二人一路往下大概走了五十米左右,一处莫约一百平方米的空间呈现在人眼前。

只见空间的一处有活水流入,并被引入一旁的水池里面。水池宽十米,深一米,隐约可见隐没在水中的阶梯。

水池里的水冒着白色烟雾,这竟是从地下河中引来的硫磺温泉。

水池一旁设有缺口,溢出来的水被排入地下河中。

陈伯熟练的抱着宗政季云走下水池,将他放入水池中心的偌大的白玉盘中,自己则起身上了岸。

“还好这小子有自知之明,飞鸽传书将我找来。刚好我研制出一味新药,或许可以减轻些他毒发时的疼苦。”霄阳看着温泉逐渐结冰,那端坐在寒冰之中的冰人已经完全冻结,只剩下一双眼睛可以来回移动。

霄阳将冰面击碎,朝陈伯道,“将引进活水的缺口开到最大。”然后自怀中掏出个紫色药瓶,倒下基地药水,药水入水即可变成暗紫色,不一会儿整池的水都被染成了暗紫色。

一股清香自池中升起,似莲非莲,似药非药的味道,淡淡的,带着些苦味,却莫名的好闻。

“这药是我在天山上寻了几年时间才寻得的紫色雪莲熬制而成,它可花费了我不少心思。若这紫色雪莲真的可以缓解你的痛苦,来日我寻得另一味药材,将它们合二为一,你的寒毒自然就能解了。”霄阳将紫色瓶子收回怀中,伸手又一掌击碎了迅速冻结起来的冰面。

“若成功,这药会浸入你的体内,抵制寒毒的毒性。”霄阳一边说着,一边聚集真气于掌心,将不断冰冻的池水融化,如此反反复复的做着。

这孩子自从十二岁那一年被人暗算中了寒毒,便一人承受住了所有的痛苦,不管这寒毒如何冰冻他的身体,刺疼他的肌肤,他都坚强的忍着,只因他说,他想要看见那丫头今后的风华。所以,他坚强的活着。

每次寒毒毒发便如千把刀子凌迟在他身上,一处处的削骨剥肉,那种非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他忍受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她每替他疗伤压制毒性一次,她的心便犹如被把尖锐的刀子割一次,如此反复十年!若让她知道对他下毒的人是谁,她定要让他尝遍她所研制出的所有毒药,要他比他痛苦百倍的死去,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只见宗政季云犹如,已经麻木了般,那一刀一刀割下的疼苦并没有使他的面色有何改变,脸目光都一如既往的清冷,最后缓缓的闭上眸子,算是回应了霄阳刚才的那番话。

被如此疼苦折磨了十年的男子,却将心中唯一的一处柔软的地方留给了她。

而那年复一年的**折磨使他再也无法像样的微笑,他已经快要忘记他上一次真诚的微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陈伯站在一旁偷偷模着眼泪,世子已经由最开始一次毒发的隐忍压抑到现在的完全麻木,他所有知道疼的神经已经熟悉那股疼苦,所以麻木了吗?

如此想着,他就一阵心疼。他本是可以站在高处,大放光芒的,就如当初王爷那般自信威严,可是……

空旷的密室里,只剩下滴水声,安静得好似从来没有人进入似的。

入目红色的位置令白水心有些茫然,她的粉色纱帐何时换成了这种颜色?侧身翻了个身子,入目陌生的摆设令她惊起,昨晚不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吗?为何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紧张的低头检查自己的身子,衣衫整齐,还是昨晚她穿的那套嫁衣,纽扣完好的扣着,没有丝毫解开过的痕迹。

身子也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一样,只是头还有些晕。

她昨晚就同宗政季云喝了一杯交杯酒,难道那酒有问题?可恶!竟然敢放倒她!

为何她竟一点都未察觉?那人的医术在她之上不成?

白水心疑惑的扫了眼依旧停放在房间里的轮椅,却不见宗政季云的人影。

此时,有人推门而入。只见春熙及香玉二人捧着玉盆走了进来。

“小姐,您这赖床的毛病怎么成亲了都改不了?快些起身洗漱才是,长公主还等着同你一起回宫面见皇太后及皇上呢?”春熙含笑走了进来,一如既往的数落白水心,看样子是把香玉当做了自己人。

白水心的目光从轮椅上收回,从床上起身,一袭大红喜袍惹眼的很。

香玉莫约十八岁有余,大概是知道些人事的,见白水心如此打扮,眼里露出些惊讶之色,甚至有些淡淡的欣喜自面上一闪而过。

再见那床上折叠好的被褥,她竟有些高兴起来。

白水心淡淡的一扫香玉脸上丰富的表情,走到春熙面前,淡淡的道,“我洗漱更衣的时候,不喜欢陌生人在场。”

她家小姐是在闹什么别扭?春熙歉意的看了眼香玉,香玉报以一笑,朝白水心施礼退出了房间。

再次踏出房门,白水心才发现这个院子很大,青石砖铺着的地面非常干净,两旁种着的青竹长的很茂盛,地面的泥土上竟没有许多杂草或者落叶,不似新打扫出来的院子,倒是像常年有人住着似的。

难道这才是宗政季云常住的院子?

白水心忽然觉得心里闷闷的,继续踏步往前走上一座小型拱桥,桥下是个越百米左右的人工水池,水池里荷叶才露尖尖角,可见鲤鱼在池中游走。

“春熙,你来过这座院子?”白水心见前面熟络得带路的春熙,不免开口问道。

“前些日子小姐在王府养伤,云世子就住在这所院子里。”春熙不明她为何如此一闻,便回答道。

“我养伤住的房间是……”白水心只觉心口那股闷气越发的明显起来。

“听陈伯说,云世子一年有大半的时间住在这所院子里,没有得到允许,外人是不能进来的。你住的那间房间也是云世子的房间,不过是他偶尔住的房间。”春熙老实的回答。

白水心面色一沉,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院子门口的匾额,只见上面写着飞云阁几个字。胸口的闷气更甚之前,她对那个男人一无所知,他却似乎对她了若指掌。

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感觉他很熟悉,又似很陌生遥远?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姐?”春熙轻声唤着。

白水心闷闷的不出声,一直到府门口遇见等候她的宗政瑞敏,她的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些。

宗政瑞敏上前拉住她的手,亲切的道,“心儿,昨晚睡得可好?”

白水心一愣,忽然想起什么,羞涩的点了点头。

宗政瑞敏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坐上了马车,“心儿,我那侄儿昨晚没有将你弄疼吧?”

白水心错愕的看了宗政瑞敏一眼,见她暧昧的对她眨了眨眼,她顿时面色一红,垂下眼帘,“还……好……!”

“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被那小子种下小葡萄。”宗政瑞敏说着就来拉白水心的衣襟,白水心立即伸手捂住结扣,又羞又怒的娇斥道,“姑母……”

“好嘛!好嘛!姑母不看就是。”宗政瑞敏嘴角撅了撅,收回双手托住自己的下颚,又笑嘻嘻的道,“本来应是季云陪你一同进宫的,但他昨夜旧病复发,需要调养几日才能出府。我正好要进宫同皇上辞行,便陪你一起进宫。”

听着这话里的意思,她根本就是知道昨晚她和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却……

“姑母是故意想要看心儿笑话吗?”白水心面色一沉,详装生气起来。那个人旧病复发?难道是他身体上的毒发作了?可是他为什么要迷晕她,她也懂医术,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心儿,你其实是在意他的,对吗?”宗政瑞敏忽然一脸认真的问道。

“我……”白水心被问住,她在意过吗?

宗政瑞敏看她一点儿都不开窍的模样,暗自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

马车沿着街道慢慢向皇宫驾驶而去,一路上白水心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那种心情就是——越理越乱。

到了皇宫不过还是写客套的问候及繁琐的理解,白水心似个木偶似的,面无表情的跪拜,耐着性子看戏演完。

宗政御羯与慕函烟也一起来到皇宫参拜皇上及太后,白水心要离开之际刚好遇上了他二人。

几人只是含笑点头,并没有多言语什么。随后白水心便跟着宗政瑞敏出了皇宫。宗政瑞敏的马车将她送回王府之时已近晌午。

“姑母真的要此时离开?”白水心抬头看了眼百里无云的天空,心里竟舍不得这个才相处了一日之久的姑母。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

“嗯。离开圣溪也有一段时日了,我还真的想念得紧。”宗政瑞敏一脸向往的道。

“是想念你家相公吧?”白水心没大没小的打趣道。

“臭丫头。我可比你坦诚得多,我就是想他了,急不可耐的想要对他投怀送抱,怎样?”宗政瑞敏大约比宗政季云大十五岁左右,可怎么看都年轻的很,犹如十八岁的少女般。

白水心的额头上立即冒出三个感叹号!她能怎样?

“对自己的心坦诚些,丫头。我走了,记得来圣溪找我。”宗政瑞敏放下马车的轿帘,在一队护卫的簇拥下远离了白水心的视线。

白水心站在门口良久之后,才步入王府。

刚踏进府门口,春熙便迎了出来,领着她去饭厅用了午饭。却仍不见宗政季云的人影。

“春熙,替我寻一套男装来。”午饭后,白水心并没有回飞云阁的新房,而是呆在她养伤时住过的房间。

春熙闻言露出奇怪的表情,“小姐,你要男装做什么?”才嫁人不久又憋不住了?

白水心吓唬道,“你说呢?”

“小姐,奴婢立即替你寻来。”还好春熙向来了解白水心的脾性,知道她回圣沄这段时间一直憋着自己的真性情,在她出嫁的时候便将以前她穿过的男装也跟着带了过来。

不一会儿,春熙便将一套青色的男装递到了白水心的跟前,讨好的道,“小姐今日是要去哪?”

白水心接过衣裳一顿捣弄,穿戴整齐之后又叫春熙替她梳了个男子的发髻,发髻行插着一直简单的白玉簪子。

只见她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巧笑道,“当然是去讨债!”

哼!宗政痕竟然有胆在她大婚前一夜潜入她的闺房意图不轨,他就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让他今后都没脸做人。

这种不要脸的,有脸做什么?

只见白水心将折扇收好,懒懒的靠在卧榻之上坐等天黑,待傍晚十分,她才洋洋洒洒的从王府后门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哪位仁兄要倒霉了。春熙瞄了眼白水心远去的身影,暗自思忖,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耐着性子等两天,自然就知道是哪位仁兄了。

小姐向来都是不轻易出手的,一出手便要惊天动地才叫完美。

风乐楼内,白水心摇晃着手中的水墨山水画折扇,一步一步的走上阶梯,眉目间自带一股风流韵味,连说话都带三分调戏的味道。

谁叫她同白子渊有三分相似呢?换了男装便像了五分,再加上她刻意学着他平日里风流不羁的模样,虽然身子板比正常男子瘦小了那么一点,但却俨然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

连在风月场中打滚多年的老鸨都未曾察觉她是个女子。

“小公子,你这是要喝酒呢,还是要姑娘陪着?”老鸨见白水心容姿俊美,虽然瘦弱了些,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少年。不管对方是否有银子,她看着第一眼便觉得眼前一亮。

“两样都要。不知要楼里的绿萼姑娘陪酒要多少银两?”白水心压低了嗓音,学着自家三哥的嗓音朝老鸨说道。

老鸨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讨好的笑道,“公子有所不知,绿萼姑娘只卖艺不卖身。”

“谁说我要她卖身了?不过是素日里听闻风乐楼的绿萼才艺非凡,本公子想要来聆听一二而已。”白水心说着,自怀中掏出一百两银子送到了老鸨面前,“可够?”

“够!够!”老鸨接过银子,笑颜逐渐展开,道,“不过绿萼姑娘可是三皇子看上的姑娘,平日里甚少待客,小公子若真是诚心来听曲的,老鸨便带你去绿萼姑娘房中坐一坐便是。”

“嗯。”白水心点了点头,跟着老鸨上了楼,在一处靠边的房间门口停下,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可见弹琴之人心绪不宁。

老鸨推门而入,领着白水心进了房间,朝绿萼笑道,“绿萼姑娘,这位公子慕名而来,今日非要听你的曲子不可,你今日就好好的弹几支曲子与这公子听,我先下楼招呼客人去了。”

绿萼弹琴的手指收回,低头道,“鸨妈妈,绿萼这些日子身子不适,不便待客。还是请妈妈带这位公子去别的姐妹哪里吧。”

“这……”老鸨闻言虽然面色有些难堪,但碍于前些日子三皇子对绿萼的宠爱,又不好发作,只得憋屈在心,为难的看了白水心一眼。

白水心倒是笑道,“竟然姑娘身子不适,不方便弹琴,我便在房中坐坐即可。你且忙去吧。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便离去。”

老鸨笑着点头应下,退出了房间并关好了房门。没想到这个美少年不止是个有钱的主,还是个好脾性的。一百两银子就这么轻易到手,她为何要拒绝他的提议?

绿萼听着房门关上的声音,本要起身冷面给白水心看,却再抬眸那一刹那看见白水心的俊美容颜愣住。

只见白水心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眸光流转间带着风流之色,手中折扇有意无意的一摆一摆,扇得她垂在胸前的青丝飞扬。

这少年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不成?绿萼毕竟是风月场所的女子,各色人物也见过不少,她垂下眼帘,隐下眸中惊讶之色,起身朝白水心浅浅的施礼道,“绿萼见过公子。”

“嗯。”白水心摇着折扇在一方茶几旁坐下,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替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喉道,“听刚才姑娘的琴音似乎心绪不宁,不知为何?”

“公子说笑了。绿萼哪里有什么心思,不过是闲来无事,调试琴音而已。”绿萼站在琴架一侧,远远的探视白水心此行目的。任何一个来风月场里找姑娘的男人都不可能花了银子喝杯茶便走人。

“哦?是吗?不瞒姑娘,我今日找姑娘确实另有要事。”白水心放下手中的茶杯,收好折扇,走到了绿萼跟前,绿萼防备着往后退了一小步。

“本公子略懂音律,前些日子从一位高人手中得到一首词曲,奈何本公子只能弹奏出曲调,却不能唱出那词中韵味。闻得姑娘不止琴艺高超,还有一副好嗓音,不止姑娘可否与本公子配合一番,解了我这遗憾?”白水心说的真诚认真,还带着些苦恼之色。

绿萼见他如此诚心,自己本也是个爱音律之人,便有些好奇白水心说的是何词曲。“公子可否弹奏来听一听,小女子自当尽力而为。”

“好。姑娘果真是个爱音律之人。看来本公子没有找错人。”白水心自怀中掏出一张发黄的纸张,边角处还有些残破,似陈年之物。

绿萼接过他递过来的词,大略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绿萼手指一颤,宣纸飘飞这落下地面。

这厢白水心已经端坐在古琴边上,手指轻抬一曲低沉婉转似诉说情怀的曲音被弹奏了出来,时而似呓语般悱恻缠绵,时而软声细语,幽怨而不哀伤,没有没有攒眉千度、清泪成行,有的是窃喜与释放。

绿萼仿若置身与那江面之上,轻摇船桨,如此轻舟红藕、芷汀卷浪、船头三皇子正听她在软软吟唱着暗恋缠绵的情怀。

“绿萼姑娘可喜欢?可否……”白水心话语未落,只见绿萼含着两行清泪浅唱低吟起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白水心满意的听着这哀怨惆怅的歌声,指尖不停,更加卖力的拨动着琴弦。

一曲过后,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只闻得绿萼浅浅的哭泣声,两行清泪似流不尽似的,不停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来。

白水心识趣的收回放在古琴上的双手,嘴角的笑意不在,而是正经的道,“姑娘,是被这首词曲感动了吗?”

绿萼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完全沉迷到歌词的意境中去了,忽视了白水心的存在。

白水心见状,狡黠一笑,道,“本公子先行告辞,他日若寻了好的词曲,再来与姑娘讨教。姑娘的嗓音确实很美,将本公子不能诠释的感情完全释放了出来,本公子佩服不已。”

语毕,白水心礼貌的对她颔首点了点头,整理好衣衫,拿起扇子便出了房门。

走下台阶之时,老鸨便迎了上来,“公子可知绿萼刚才所唱曲目是何?老鸨从未听她弹唱过?”

白水心只笑不答,错开老鸨下了楼梯。见大厅里的不少人因为听了刚才那首词曲,或忧伤或感叹,或惆怅,无一不在赞叹绿萼唱得好,弹得好。

如此,这首词曲恐怕很快便能传到宗政痕耳里,不知道他会不会动摇,再次来看一看他昔日宠爱的女人。

白水心自是知道,自从那日白玉阁,他花了三千两黄金买下那块羊脂玉后便再也没有找过绿萼姑娘,绿萼姑娘只怕委屈了好些日子。

如今她倒要看看,这三皇子到底是真风流,还是假风流!

白水心满意的回到王府,换回女装回到飞云阁。

随意的推开房门,步入房间,只见那轮椅依旧安静的放在房间里,那个人依旧不见。白水心心生失落之感,正要抬步离开去另外一间房间之时,却发现大床上躺着的人不是宗政季云,又是谁?

他什么时候回房的?

只见大床上的宗政季云早已换下一身红色喜袍,着了件白色亵衣,面色带着不太正常的苍白。早间听宗政瑞敏提起,他旧病复发,莫非……

白水心指尖微动,抚模上了宗政季云的脉搏,脉搏虽平稳却虚弱得很,就如经历过死难似的。

他的手冰冷得可怕,如今已快步入三月天,天气并不冷,他虽盖着锦被,身子却好似置身寒冬那月般寒冷。

难道是因为他中毒的关系?白水心自怀中锦囊内掏出一枚银针,扎破他的指尖,只见他的指尖缓慢的冒出一抹暗红色鲜血,血液露出皮肤立即冻结成冰粒,她拾起那颗暗红色的冰粒,眼里闪过一抹暗沉。

他中的竟是寒毒,中这种毒的人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听闻寒毒是鬼医花费毕生精力研制出来的毒药,此毒无色无味,中毒之后毫无知觉,但每年月圆之后七天之内便毒发一次。

毒发之时全身血液将被迅速冻结,刺骨寒冰犹如千万把尖刀不停的在人体上割肉,犹如将人凌迟处死般痛苦,但又更甚之,万蚁噬心之疼,不知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心灵上的折磨。

中此毒之人都会在第一次毒发之时受不了疼苦而死,而他这毒几乎有十年之久,他竟忍受了这样的痛苦十年!

白水心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寒凉,不由自主的伸手捂住了胸口,好久不曾哭过的她,竟然落泪了。她竟为他掉眼泪了!

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真的是天生的瘫子,还是因为被人下毒后,一部分身躯的神经被毒性侵蚀,使他丧失了行走的能力?

“心儿……”床上躺着的人忽然出声,伸手在空中乱抓着,“心儿……”

宗政季云似乎很痛苦,苍白无色的面颊上露出薄汗来。这是白水心第一次听见他如此亲昵的喊她的名字,她心微微一悸动,那莫名的熟悉感又袭上心头。

他到底是谁?

白水心伸出手抓住他在空中乱抓的手,眼里的泪水似流不尽似的,不停的从眼眶流出来。

泪滴落在宗政季云的手背上,暖暖的,湿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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