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宮,白水心拍拍胸口,呼出好長一口氣,才將心里壓抑很久的郁悶給呼了出去。皇宮還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真不懂那些個女子干嘛肖尖了腦袋都想擠進那扇宮門。找虐不是?
生活在宮外多好,海闊天空任鳥飛,山清水秀任魚躍。出了那扇宮門,連呼吸都令人覺得輕松。
宗政瑞敏瞧著白水心垂垂肩膀又扭動脖子的動作,打趣道,「白姑娘這是怎麼了?傷到脖子了嗎?」
呀,她怎麼忘記了身邊還有一位身份高貴的。白水心立即警惕的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簾道,「民女第一次進宮,只是有些不習慣宮中禮儀而已。」
「呵呵!你這丫頭,在姑母面前就不必裝乖巧了。宮中的那些個規矩,我也不喜歡。我好不容易出了牢籠,你倒好,又要在我面前表演?」宗政瑞敏巧笑嫣然,好看的眸子流連生輝,好似水晶般漂亮而充滿神采。
這廂陳伯已經將宗政季雲抱上了馬車,出來之時問道,「世子問姑娘可是要他送你回府?」
這人是木頭做的不成?皇帝都親口賜婚了,她明日就要嫁給他,他竟還能如此客客氣氣的,如此疏遠的距離,令她有些恍惚那日他是昏了頭才吻了她吧?
宗政瑞敏瞧著白水心一陣白一陣紅的小臉蛋,笑道,「瞧我這佷兒慢吞吞的性子,還真有點像我大哥。要不是當初大嫂耐得住性子等他表明心意,他還能抱到美人歸?心兒,你就別同他一般計較,上姑母那輛車吧!姑母可是有好些話要同你說呢!」
宗政瑞敏說著也不等白水心開口,拉著她便往那輛金紅色的華麗馬車鑽了進去。
「長公主殿下,這恐怕不妥吧!」白水心坐立不安的打量著馬車,面對宗政瑞敏忽然轉換了的性子,她一時半會兒還消化不了。
剛剛那個貴氣逼人,說話都帶著三分算計的華美公主真的是眼前這個熱情的女子嗎?
「心兒,這里沒有外人,你我不必拘禮。」宗政瑞敏好笑的看著白水心,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一番。
面對宗政瑞敏又親近了幾分的聲音,白水心感覺後背一陣寒涼。強裝鎮靜的點了點頭,本想擠出一抹淺笑,卻是笑不出來。
「丫頭,看你緊張的。我有那麼可怕嗎?」宗政瑞敏忽然面色一沉,尊貴又威嚴的看著白水心。
「沒有!」白水心暗自搜尋著腦海中有關宗政瑞敏的一切,聯系這今晚發生的事情,她仿佛明白了這個很少回宮的長公主為何忽然回宮了,原來是配合宗政季雲演了一場戲給皇帝看。
她能如此竭力的幫助宗政季雲,會愛屋及烏對她親近些也不為過。只是,宗政季雲到底是怎麼樣說服這位長公主的呢?
說她二人互許真心?那樣的謠言,如此精明的長公主一眼就能看穿。說宗政季雲鐘情于她?十雙眼楮都看得出來,那個人看她之時與看別人之時沒什麼不同。
說她暗戀他?可能嗎?!有可能!
或者她嫁給他有利于他做什麼事情?但是一個癱瘓了多年的人又能做什麼事呢?解毒?憑他對她的救命之恩,這毒她若能解,自然竟全力幫他解開的,自是為何非要娶她呢?
這件事,怎麼看都是她比較有利。這樣一來,皇帝就沒有機會將她拉近宮門鎖起來了。
宗政瑞敏看著皺眉沉思的白水心,忽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面色柔了幾分,柔聲道,「丫頭,那孩子實在可憐。你今後嫁可能替我好好照顧他?」
「我竟答應嫁他,今後必定會好好待他,長公主……」白水心的話說到一半,在宗政瑞敏目光的威逼下,立即改口道,「姑母請放心。」
「嗯。季雲的眼光不錯,你這丫頭我喜歡。今後要是有機會去聖溪,我必會好好接待你。」聖溪便是聖朝與西涼的邊境之地的中心城市,離正真的邊境或者戰場大約三百里左右。宗政瑞敏的府邸便在那里。
「承蒙姑母厚愛,心兒若有機會定會前去領聖溪風光。」白水心好不容易自然了些,露出真誠的微笑。
「嗯。」宗政瑞敏挑開車簾,看著不停後移的人和花燈,人群里時而傳來孩童的啼哭聲,時而傳來人們的歡笑聲,時而有竊竊私語聲傳來。
宗政瑞敏暖暖的一笑,有些惆悵的道,「好些年沒有看見聖沄這幅繁華景象,竟有些懷念了。」
白水心也將目光投向窗外,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竟然可以拋棄這繁花如錦的生活,跑到邊境之地受苦,她怕是極其愛她的夫君的吧!又或者她在逃避什麼?
「聖溪雖沒有如此繁華,但民風淳樸。在那里,你可以完全放輕松下來,不必猜忌別人的心思,終日算計著生活。」宗政瑞敏似看出了白水心的心思,放下窗簾,神采飛揚的說著她在聖溪的好多趣事,那眸子中的閃耀光芒遠遠勝過剛才看聖沄繁華街市之時的光芒。
對聖沄她是懷戀,因為這里是她長大的地方,有過她最美最好的回憶。但聖溪不同,那里是她的家,是她的根,她不管走到哪都會回去的地方。
白水心見她說得精彩,也跟著向往起來。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猶如多年不見的知己好友般暢談起來。完全沒有了開始時的生疏與拘禮。
不知不覺,馬車已經在白家門口停下,宗政瑞敏依依不舍的送走白水心,眼見著她走進府門,她才離去。
這個女子,她喜歡!懂得收斂自如,知道如何做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季雲身邊有如此女子相伴,她自然放心。
且說白水心回到白府,剛好遇見傳旨完正要回宮復命的公公,之間不免又客套了一番,公公才坐著轎子離去。
「心兒,皇上真的賜婚了?」君蘭心底開心,沒想到季雲真的有辦法讓皇帝開口賜婚。
「嗯。」白水心點頭。
「好了。夫人,你就別自顧著高興,快讓心兒會微雨閣休息吧!明日季雲的花轎便要臨門了,我們得連夜準備好她的嫁妝。」白孟浩揚了揚手中的聖旨,告訴君蘭這些都是真的,白紙黑字的寫得很清楚。
「對了!娘,心兒明日就要嫁人,她的嫁衣還沒來得及縫制呢?明日她要如何上花轎?」嫁妝倒是不難,白家還能被嫁妝難倒,隨便去哪個鋪子里都能拿出價值連城的寶貝,可是這嫁衣卻不是一夜之間就能趕制出來的。白文宣越想越著急起來。
「文宣,你別著急。這嫁衣我和娘前些日子就已經替心兒縫制好了,現在就可以拿過來給她試穿。」沈瑜溫柔的拉了拉白文宣的袖子,溫柔一笑,甚是貼心。
「嗯。瑜兒說得不錯。為娘想著心兒快到及笄之年,她又不懂女紅,想著嫁衣早晚都用得著,便乘著閑時同瑜兒一起替她縫制了一件。紫麗,快去我房間里取來!」君蘭見白水心一副不滿的表情,趕緊解釋。
這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就露餡了。
只見白水心面色一沉,道,「娘,你是一開始就算計好了要將女兒嫁出去,是不是?你就那麼想要女兒嫁人嗎?你不愛我了?」說道後面,還帶著點哭音,像個即將被親人遺棄的孩子,好不委屈。
「心兒,娘沒有那個意思。娘怎麼可能不愛你了呢?你是爹和娘的心頭寶,我們怎麼可能不愛你……」君蘭說了白天,見對面那丫頭小嘴一翹,眼楮里竟有了淚花,隨著她長長的睫毛閃動,似乎下一秒就會奪眶而出。
君蘭心一軟,立即上前抱住了白水心,出語道,「好了,好了!別哭,你若實在不想嫁人,就別嫁了。留在娘身邊,日日陪著娘,可好?」
「那聖旨怎麼辦?」白水心的聲音里帶著鼻音,在君蘭懷中撒嬌。
「丟給你爹搞定就好了!好了,別哭了!」君蘭輕輕拍著白水心的後背,見她雙肩不停的抽動,心疼不已。心想她是不是做錯了?
「蘭兒,這可是聖旨,是皇命,不可違背。否則白家是要被滿門抄斬的。」白孟浩一個頭兩個大的看著相擁在一起的愛人和愛女,這二人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反而是白文宣偷偷的貼在沈瑜耳邊低語道,「那丫頭是在笑。」
「不會吧?」沈瑜不信,眉頭微蹙著看向雙肩不停抽動的白水心,不太相信自家相公的話。
「相信我。我可是她大哥,他那點小把戲也只有爹和娘會被她忽悠。」白文宣篤定的道,眼里看戲的笑意多了一分。
「娘,可是女兒還想娘長命百歲,孝順身側呢。所以,我還是嫁了。」白水心抬頭看著君蘭,眼底哪里有淚花,只有強忍著的笑意。
「你這死丫頭,連娘都作弄?」君蘭見狀,嗔怪道。
「誰叫娘和爹先居心不良?」白水心吐舌反駁,見紫麗捧來嫁衣,立即巧笑著岔開話題,「娘,這些衣裳真是你同嫂子親手縫制的嗎?真是太美了!」
君蘭還想責怪白水心兩句,卻被白孟浩拉住了手,道,「隨她去吧!那丫頭今日去宮里一趟只怕也長了些見識,你就早早的讓她試穿嫁衣後回房休息吧!她今日累了。」
「嗯。」君蘭點頭應著,看向白水心的眼神里露出微微的心疼,上去一步領著她去屏風後換號了嫁衣。
嫁衣很合身,領口用暗金色絲線瓖邊,袖袍上繡著龍鳳呈祥,裙擺處是鴛鴦戲水,大紅的顏色被各種絲線點綴,透著喜氣及完美。
「娘同嫂子的手藝真好,心兒能穿著娘同嫂子親手做的嫁衣嫁人,很開心。謝謝娘,謝謝嫂子。」白水心垂下眼簾看著一審華美精致的嫁衣,心里說不出的感動,鼻尖微微沾染了些酸意,卻被她壓抑了下去。
「傻孩子,竟說些傻話。」君蘭用手指點了點白水心的額頭,嗔怪道。
沈瑜則是一臉淺笑,滿意的看著白水心道,「這套嫁衣娘花了不少心思呢!其中大部分的都是娘一針一線連夜趕工縫制的,我只是幫忙收邊而已。如今看妹妹穿上才知道娘選的料子及繡花都是極其襯妹妹的。」
「娘,你對我真好!害我又舍不得嫁了。」白水心抱住君蘭的胳膊,又一陣撒嬌。
「傻丫頭,又說傻話了。難道你想白費了娘的一番心思?今日進宮也累了,快些回院子休息去吧!」君蘭說著替白水心解開一顆顆紐扣,將嫁衣從她身上月兌了下來。
女子穿上嫁衣的樣子不能被男子輕易瞧見,除非是新娘在大嫁之日,蒙著蓋頭出門之時,才能看見個側面或者背影。
于是等候在外面的白孟浩父子二人根本沒有看見白水心穿上嫁衣時的模樣。
「合身嗎?」白孟浩問道。
君蘭笑著點頭,喚來紫玉扶著疲憊不堪已有些迷糊的白水心回微雨閣。這邊白文宣趕緊出府,去替白水心辦置嫁妝去了。
而宮里繡娘們卻是忙得分身暇顧,她們接令必須在天亮之前趕制出一套尊貴的嫁衣,那可是四皇子王妃的嫁衣,她們不敢怠慢,眼楮都不敢眨一下的繡著手中繡品及各色花樣。
正月十五的月亮雖然不是很圓,但掛在天空中的銀盤卻是明亮而透明。白色的光芒猶如輕紗般灑在人間各個角落。
微雨閣內那滿枝的嬌紅被鍍上了一層銀色光芒。黑衣中一道白影輕踏過嬌紅枝頭,輕飄飄的落在白水心的閨房門外。
銀色的月光打在他冷冽的面孔上,更顯出他眼底的陰霾之色。只見他拿出一把小小的匕首,輕輕劃開房門,走進了閨房內。
借著白色的月光,屋內不用點燈也可以看見床上那人姣好的容顏以及疲憊的面色。
白水心確實累壞了,加之前面受傷,功力折損了大半,此時她睡得很沉,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了她的房間。
面色陰郁的男子伸手撫模上白水心的面頰,那柔滑的觸感令他身子一僵,再瞧向那殷紅朱唇,更是令他難以自持,想要親下去。
于是男子低頭,剛好觸踫到那股清香,怎料熟睡中的人似乎察覺到了異樣,一個翻身避開了他的突擊,卻讓他的唇從她的面頰上一掃而過。
她柔軟女敕滑的肌膚猶如嬰兒的皮膚般細女敕,那白皙的臉蛋細女敕得似能恰出誰來。男子喉結滾動,將白水心側過的身子搬了過來,低頭再次想要含住那嬌軟殷紅的唇。
「皇兄好雅致,是來賞花的,還是賞人?依我看是人比花嬌才將皇兄引到了屋內吧?」宗政明澗不知何時從窗戶口跳了進來,正好看見宗政痕意圖對白水心不軌,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顧忌兄弟情面,他早就當場一掌劈死了他。
宗政痕放開懷中的白水心,目光陰狠的掃了宗政明澗一眼,厲聲道,「七弟,壞人好事可是不道德的。」
「哦,是嗎?那要看對象是誰。若是名正言順的還好說,若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同那些個偷雞模狗的有又何區別?」宗政明澗撫了撫爬窗之時身上沾染上的灰塵,出語諷刺道。
「那麼七弟又屬于哪一類?不是也同為兄一樣?」宗政痕冷笑道。
「至少我光明磊落的站在這里,而你卻被我親眼看見想要對她意圖不軌!」宗政明澗氣憤的道。
「若換做是七弟先來呢?又如何?只怕我現在會站在你現在所站在的位置之上。」宗政痕絲毫不覺得自己無恥行為有何不可?不過是個女人,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你……休想狡辯!」宗政明澗被他說中心思,臉色一黑,強壓住心中的怒火。
二人你一句,我一言根本沒有注意到床上人早已醒來,正睜著一雙明亮的鳳眼,听著他二人的說話。
「哎!我真替皇帝感到難過,他的兒子簡直是一個比一個臉皮厚。滾!」白水心忽然一個翻身,抬腿便將宗政痕給踹到了地上。雖然她的功力還未恢復,但踹人的力氣還是有的,更何況還是乘人不備的時候踹了出去。
只見三皇子被白水心重重的踹了一腳,一個趔趄差點滾到了地面上,不過他功力不差,馬上穩住身形,手掌輕輕著地,一個自由的翻身便穩穩的站在了地面上。
「心兒,你……我……」宗政明澗被白水心狠狠的瞪著,此時他怎麼解釋都是他不對在先。因為明日她就嫁人,他半夜不睡覺跑來她的閨房想做什麼?
用腳趾頭想這兩個齷齪的男人沒事跑來她的房間做什麼!
「心兒,嫁給宗政季雲有什麼好。不如嫁給我吧!我王妃的位置至今空落著,只要你點頭答應,我許你王妃之位,可好?」宗政痕完全忽略掉白水心目光里的殺氣,雖然難得的笑道。
「我沒興趣!」隨著白水心的吼聲,兩枚銀針以飛快的速度射向宗政痕及宗政明澗。
「嗯?」這種稜模兩可的回到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宗政痕笑意收回,目光冷了幾分的閃過白水心的暗襲。
宗政明澗一驚,沒想到那丫頭對他竟這般心狠。若不是他閃躲及時,那銀針射中他的死穴,他將必死無疑。
「我對王妃的位置不感興趣,更對你們這兩個齷齪的家伙不感興趣。請滾出本小姐的房間!」白水心有史以來第一次暴露出了她的本性,那怒吼聲堪比獅吼功,白家的房子跟著震了三下。
緊接著,數十枚銀針從她的指尖飛出,準確無誤的射向那兩個人身上死穴的位置。兩人險險的躲過,對白水心的認識又多了一層。這個丫頭可不是個善類。
立即白家管家白絮出現在白水心的房門口,「小姐,發生什麼事?」
前一秒,黑夜中兩抹身影一前一後貓著身子翻牆出府,表情除了驚訝還是驚訝!剛才那人還是平日里那個淡雅如風的女子麼?分明就是奪命閻王嘛!
「沒事!被兩只可惡的蒼蠅吵著睡不著,本小姐一怒之下將它們都拍死了!看他們今後還有沒有命來找本小姐!」白水心怒氣難消的道。
「是嗎?那小姐你好生休息,明日還要起個大早呢!」白絮叮囑完,又帶著護衛到別處巡邏去了。
可恨!可恨!白水心在心底暗咒一聲,敢偷偷來吃她的豆腐,她今後定不輕饒!別以為本小姐是個沒脾氣的,哼!
到四更天的時候,白水心便被春熙拖著起了床,「小姐,今天可是您大喜的日子,您些快起身沐浴更衣。」
「嗯,嗯。」白水心連連點頭,乘春熙一轉身,她又扯過被子捂住頭,繼續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小姐,你快些起床吧!待會兒遲了可就來不及穿戴鳳冠霞帔了。」春熙在天若宮之時也習了些功夫,但她天資愚鈍,只能領略一二,更深則不行,所以之時個半調子,但內力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
只見她暗自運功將白水心拉出了被窩,連拖帶抱的才將她拉到隔壁房間。好不容易才替她除去褻衣褻褲,將她放置在了浴桶之中。
春熙抹了抹頭上的細汗,看著依舊閉著眼睡覺的白水心一陣嘆氣,小姐這個賴床的脾性什麼時候改了就好了!
她拿來浴巾,正要替白水心擦拭之時,卻見她忽然睜開了眼,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浴巾,「我自己來就好!你去看看麗娘及玉娘有沒有過來。」
「嗯。」春熙心底那個開心啊!這樣她就不用擔心沒時間給小姐梳妝打扮了。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白水心裹著遮體的浴巾出現在房間內,發絲上帶著水汽,春熙立即上前托住她的發絲,用干淨的帕子擦拭干,又用真氣流走于青絲之上,瞬間秀發上的水汽不見。
「小姐,麗娘來服侍您穿戴內衫,可好?」麗娘臉上掛著喜悅之色,眼中卻有著淡淡的濕潤氣息。小姐今天要嫁人,她自是不舍得的,但女子終歸是要嫁人的。只希望小姐的夫君能視她如珍寶,好好待她。
白水心自己穿好了紅色的肚兜及褻褲,麗娘才走進來給她著上內衫。內衫也是大紅,只是比之袍子要輕薄透明些而已,隱約可以看見她肚兜上繡著的交頸鴛鴦。
然後是玉娘與麗娘一起拿著君蘭親手縫制的嫁衣替白水心穿上,仔細的扣好每一個紐扣,並用手掌心把微乎其微的皺褶撫平,才滿意的笑著點頭。
「小姐真美!讓我記起夫人當年穿上嫁衣之時也是這般模樣,美得驚人。」紫麗看著白水心就好似看見了當年君蘭出嫁之時的模樣,眼中笑意滿滿,似回想起了什麼高興的事情。
「是啊!小姐與夫人年輕的時候有三分相似,如今更是出落得比夫人還漂亮了呢!」紫玉也忍不住贊嘆道。
「玉娘與麗娘就會嘲笑心兒。」白水心有些害羞了,以前從未想過要嫁人,這忽然要嫁人了,她還真有點緊張,雖然所嫁之人成天一副冰山臉,但好過入宮被禁錮一輩子吧?還是嫁給自由劃算點。
「你這丫頭,我們哪里是嘲笑你,我們說的可是大實話。春熙你說是不是?」紫玉笑道。
「嗯,是,是!」春熙一邊拉著白水心在梳妝鏡前坐下,一邊替她梳頭挽發。
「等一等!夫人還未來,你著急挽什麼發髻啊!」紫麗在一旁打了下春熙的手背,嗔怪道。
「哦。你看我這記性,差點忘記了。女兒要嫁人,為娘的是要親自替她梳頭的。」春熙憨笑著住了手,將木梳放在了梳妝台上,「我先替小姐畫眉好了。」
白水心平日里極少會化妝點綴自己,但今日她大婚,畫個淡妝她還是可以接受的,所以並沒有拒絕春熙替她畫眉傅粉。
這妝容剛剛畫好,君蘭便進了屋子,端詳著鏡中美麗可人的女兒,君蘭深感欣慰。過了今日她的女兒便長大了,她也可以少操心點了。
「你們都去門外等候著。」君蘭道。
「是,夫人!」紫麗領著紫玉及春熙走出了房間,並關好了房門。
「娘!」白水心緊張得很,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緊。
「心兒可是緊張?」君蘭輕聲問道,見白水心點頭,她又道,「娘當初嫁你爹時也緊張無比。女子都會經歷這一天的,你若實在緊張,待會兒在花轎之上多深呼吸幾次便好。」
「嗯。」白水心點頭應著。
君蘭的指尖很暖,輕輕的梳著她的秀發,口中還念念有詞,都是些吉祥話。
莫約花了一盞茶的時間,君蘭替她梳好了發髻,穿戴好鳳冠霞帔,然後再拿來龍鳳呈祥的蓋頭蓋住了她的花容月貌。
「心兒,嫁人後要好好待你的夫君,知道嗎?」君蘭叮囑道,看著蓋頭搖了搖,知她點頭應了,才放心的出了房間,讓丫頭侍候著她等著花轎臨門。
因為宗政季雲腿腳不便,前來迎親的便長公主宗政瑞敏。只見她一襲大紅袍子裹聲,跨坐在一匹棕色駿馬身上,較好的面容上露出平日里少見的英氣。
只見馬兒身上綁著紅色的花結,載著宗政瑞敏隨著八抬大轎來到白家門口。喜娘及春熙扶著白水心上了花轎,花轎繞城三圈後抬入樽親王府。
今日皇子與世子同時大婚,達官貴人自是都到四皇子的王府赴宴去了,誰會來個不得寵的世子府做客?
當然不是沒有人!
只見樽親王府門口人來人往,前來道喜的都是些白家商場上的朋友,還有些江湖人士。當然也有些巴結不上四皇子那樣的高枝,跑來這里沾沾財氣的也有。說不定被那個富商看上,下海經商也不是不可。
礙于宗政季雲沒有父母,主位上端坐著的自然是長公主宗政瑞敏及白水心的爹娘。
只听禮儀高喊一聲,「一拜天地!」
白水心在喜娘的攙扶下不知道朝那個方向拜了一拜,她想紅色絲綢的另一端,那個人也只是端坐在輪椅之上,冷漠疏離的微微頷首,想著緊張了一天的心情忽然松了下來。
她緊張個什麼勁啊!這場婚事不過是做個樣子給皇帝老兒看,她是糊涂了才以為自己真的要嫁給他!
「二拜高堂!」
二人又拜了拜。
「夫妻交拜!」
……
「送入洞房!」……
白水心暗自松了口氣,累了一天,終于可以解月兌了!話說,她之前究竟在緊張什麼啊?腦海中閃現出那日那個人的吻,心就跳得厲害。
不準想,不準想!白水心暗自命令著自己。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她終于被送到了喜房內,待喜娘說了些祝福的話退下後,她就伸手解開了蓋頭,打量起房間來。
咦?這個房間陌生得很?好似不是宗政季雲住過的房間。
只見這間房間比上次她住過的房間大了一倍,房中各種擺設應有盡有。
一張細致梅竹雕花屏風後面,靠窗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放著兩方硯台,筆筒里插著各色毛筆,靠牆角的地方擺放著一尊白色荷花底紋的白玉瓶,瓶中插著幾支開得嬌艷的紅梅。對面牆面上掛著一幅《春睡海棠圖》,兩邊題詞‘女敕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
使房間竟清雅又書卷味十足,再看那副春睡海棠圖又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白水心眯著眼看回跟前,案幾上擺滿了花生,桂圓之內意味吉祥的果實,和各種好看的點心。
牆角堆放著幾個黃花梨衣櫃,衣櫃側面一個斜角地方擺放了一個小屏風,屏風上雕花的是滿天散開的杏花,粉紅白女敕,猶如雪上紅梅,甚是好看。
在往邊上,一處紗帳後面放著個可臥一人的軟榻,軟榻一側是一處扇形透光的窗戶,窗戶設計得有些高,白日里光線照射進來,也自是進了房間中央,並不影響軟榻之上的人的睡眠。
房間里的窗戶上都貼合手剪的囍字,紅若寒梅。
大床之上的帷帳也是紅色的,被兩個掛鉤分別束好在床架兩側。
白水心踩在腳下的楠木案幾上,正要試圖從床上起身,撤掉著滿頭的負重,怎料門外咯吱聲響起,他怎麼會來?
她一驚,放下了蓋頭,端坐在床沿邊上,倒有些好奇他接下來會做什麼。
一顆心髒再听聞那熟悉的咯吱聲後再也沒有平靜過,隨著聲音越來越近,她的心便跳亂了節奏。
進入房間的地方似乎沒有門檻,因為他听見車輪連續的咯吱聲並沒有暫停,他自己一個人進入了房間嗎?
她正在疑惑呢?咯吱聲已經停在了她的面前。她的手放在寬大的袖袍里揪著一處衣袍,緊張到不行。
她今日這是怎麼了?明明不想嫁的人,她卻有些期待他揭開她蓋頭時的神情,那張冰塊臉會不會稍微有些變化呢?
宗政季雲憋了眼擺放在桌面上的竹竿,手指微微一抬,一根極細的透明絲線挑起蓋頭的一角,飛到了他的手中。
只見白水心一雙好看的丹鳳眼低垂著,長而翹的睫毛慢慢掀開,明亮清澈的目光直直的看向他,似在探視什麼。
今日的她很美!傅粉後的面孔更加精致美艷,那份淡雅之色被眉目間的焦慮和不安取代,更顯嬌羞之色。她黛眉如畫,唇若櫻桃,嬌艷欲滴。
一雙好看的眸子似乎有些疑惑,露出些迷離的光華,看得宗政季雲心一緊,恨不得立即將她擁入懷中,將她所有的一切佔位己有。
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白水心愣愣的看著眼前依舊冰冷如初的紅衣男子,剛才的心亂如麻忽然平靜了下來,也不說話,她倒要看看他娶了她又如何?
「娘子,你這樣看著為夫做什麼?」宗政季雲原本白皙的皮膚被大紅的喜袍襯托得似紅潤了不少,雙手規矩的搭在雙腿上,表情雖然依舊冷清,但說話的聲音卻比平日里多了絲溫度。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喜袍的關系太紅,讓她產生了這樣的錯覺。
「娘子?」宗政季雲見她仍舊望著她沉思,又喚了一聲,聲音又輕柔了幾分。
錯覺!一定是錯覺了!白水心眨了眨眼,抬手扶住頭上的鳳冠,真是太重了。虧她還頂著它一天,現在覺得整個脖子酸疼不已。
「娘子。為夫腿腳不便,還請娘子自行更衣。」宗政季雲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似在壓抑著什麼,好看的眸子里閃過一抹暗淡之色。
白水心第一次看見他局促不安的模樣,心想著冰山美人也有這樣的時候?雖然表情依舊如故,但到底是讓她看見了他與平日里的不同之處。
「嗯。」白水心也不知道為何,見他如此模樣,她竟有些心軟起來,便悶悶的應了一聲。
待白水心自己動手解開了鳳冠霞帔,身上只剩下大紅的龍鳳呈祥袖袍,伸手觸模到頭上那些細微的結扣之時頓住,看向宗政季雲。
春熙那丫頭只怕去喝酒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而這個本應該在酒席上應酬賓客的新郎卻是早早的入了洞房。
「娘子是想問為夫為什麼沒有在席間應酬賓客?」宗政季雲問道。
她不過就那麼一想,他就能明白她的心思。他難道能掐會算不成?白水心錯愕一瞬看向他,模在發髻之間的手落了下來,理了理喜袍。好似在說,我可沒這麼想過。
「那是因為姑母怕為夫不勝酒力,誤了洞房之事,早早的將我趕了回來。她卻開心的充當了一回新郎,與你父母及大哥一道兒應酬起賓客來。」宗政季雲還是說出了她心中的疑惑,見白水心低垂著眼簾不做聲。
他又道,「娘子餓嗎?」話語剛落,他便轉動著輪子來到一盤糕點前,端著糕點遞到了白水心跟前,「吃些糕點填填肚子吧!」
這個人今日倒是出奇的溫柔,可看向他那冰山面孔,又有些錯覺,她只是听錯了而已。
「嗯。」白水心抓了一塊糕點放入口中,她確實餓了。從早晨到現在她什麼都未吃過。
宗政季雲見她不再抗拒他,心里開心。隨後放下手中的糕點,拿起桌面上的兩杯酒揚了揚,「娘子,我們喝交杯酒吧。」
看著他清冷的面孔,她確實有點移不開步子,但又好奇他接下來會如何,便從床沿邊處起身走了過去,接過他遞過來的交杯酒。
剛好吃了糕點有點干,喝口酒水正好解渴。只見白水心抬手就要將酒水一飲而盡,卻被宗政季雲扯住了手腕,「娘子,交杯酒是這樣喝的。」
宗政季雲的右手繞過白水心的右手,二人手臂纏繞在一起,「我們一起喝,可好?」說著,他抬手將酒水送入唇邊,看著白水心。
白水心彎著身子,學著他的樣子將酒水送到了唇邊,一飲而盡。
「喝了這杯交杯酒,我們的婚禮才算禮成。今後,你只能是我的妻。」宗政季雲收回兩個杯子在桌面上放好,看著眼前人搖晃著倒入她的懷中。
抱著懷中的嬌小人兒,他心生滿足,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淺笑,薄唇微動,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個冰涼而柔軟的吻。「師姐,可以了。」
只見原本冰山似的宗政季雲此時卻是真的要結冰了。他的眉目上已經沾上了層層薄冰,嘴唇僵硬的張合,除了那雙好看的眸子依舊靈活,他的全身正在被快速的冰凍起來。
房門被人推開,走出一青衣女子,只見女子手指尖夾雜著數枚銀針,朝宗政季雲的幾處穴道上扎了下去。
「這丫頭嫁給你,不知道是福還是禍。」青衣女子紅唇輕啟,看著宗政季雲懷中的白水心搖了搖頭,然後將她從宗政季雲懷中抱了出來,安放在喜床之上。
「你……若……不想……她……成為……寡婦……便替我……解毒……」宗政季雲困難的張合這嘴唇,斷斷續續的吐出這麼一句話。
青衣女子莞爾一笑,道,「我可不受你的威脅。你若死了,我立即尋一位更好的公子與她成親,她自會將你漸漸忘去。」
「你……敢!……」宗政季雲怒目道,心知青衣女子向來說道做到,不由心里一陣郁結。
「天下間怎麼可能存在我霄陽解不了的毒?那我毒手聖醫豈不是在江湖上白混了一場。陳伯,還不快些帶你家世子去地下溫泉?」霄陽走到宗政季雲跟前,掰開他的嘴唇,喂下一粒藥丸。
陳伯似乎早就守在門口,很快就推門進屋,打橫抱著宗政季雲在房間里的那副春睡海棠圖旁邊的寒字上輕輕一按,一道暗門便被打開。
暗門下面是一道由上之下的階梯,階梯的兩旁依次安放著夜明珠,照亮了下面的空間。
霄陽隨後跟了上去,在左手第三顆夜明珠的地方模了模,身後的暗門瞬間閉合,與牆面合二為一,看不出絲毫痕跡。
「陳伯,你是怎麼守護你家世子的?竟令他折損了近半的功力,導致寒毒提前發作。我若是來晚一步,他的小命就沒了!」霄陽責怪的聲音在空曠的階梯上響起。
「聖醫您是最了解我家世子的,前些日子小姐受傷,功力散盡,世子為了救她一命便用自己的真氣每日替她續命,才耗費了近半成的功力。」陳伯解釋道,話語間竟是對霄陽的恭敬。
「真是個蠢丫頭!」霄陽口里雖然罵著,但眼里卻不乏溺愛之色,可見她與白水心的關系非同一般。
霄陽並沒有責怪什麼。二人一路往下大概走了五十米左右,一處莫約一百平方米的空間呈現在人眼前。
只見空間的一處有活水流入,並被引入一旁的水池里面。水池寬十米,深一米,隱約可見隱沒在水中的階梯。
水池里的水冒著白色煙霧,這竟是從地下河中引來的硫磺溫泉。
水池一旁設有缺口,溢出來的水被排入地下河中。
陳伯熟練的抱著宗政季雲走下水池,將他放入水池中心的偌大的白玉盤中,自己則起身上了岸。
「還好這小子有自知之明,飛鴿傳書將我找來。剛好我研制出一味新藥,或許可以減輕些他毒發時的疼苦。」霄陽看著溫泉逐漸結冰,那端坐在寒冰之中的冰人已經完全凍結,只剩下一雙眼楮可以來回移動。
霄陽將冰面擊碎,朝陳伯道,「將引進活水的缺口開到最大。」然後自懷中掏出個紫色藥瓶,倒下基地藥水,藥水入水即可變成暗紫色,不一會兒整池的水都被染成了暗紫色。
一股清香自池中升起,似蓮非蓮,似藥非藥的味道,淡淡的,帶著些苦味,卻莫名的好聞。
「這藥是我在天山上尋了幾年時間才尋得的紫色雪蓮熬制而成,它可花費了我不少心思。若這紫色雪蓮真的可以緩解你的痛苦,來日我尋得另一味藥材,將它們合二為一,你的寒毒自然就能解了。」霄陽將紫色瓶子收回懷中,伸手又一掌擊碎了迅速凍結起來的冰面。
「若成功,這藥會浸入你的體內,抵制寒毒的毒性。」霄陽一邊說著,一邊聚集真氣于掌心,將不斷冰凍的池水融化,如此反反復復的做著。
這孩子自從十二歲那一年被人暗算中了寒毒,便一人承受住了所有的痛苦,不管這寒毒如何冰凍他的身體,刺疼他的肌膚,他都堅強的忍著,只因他說,他想要看見那丫頭今後的風華。所以,他堅強的活著。
每次寒毒毒發便如千把刀子凌遲在他身上,一處處的削骨剝肉,那種非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他忍受了將近十年的時間。
她每替他療傷壓制毒性一次,她的心便猶如被把尖銳的刀子割一次,如此反復十年!若讓她知道對他下毒的人是誰,她定要讓他嘗遍她所研制出的所有毒藥,要他比他痛苦百倍的死去,才能解她心頭之恨。
只見宗政季雲猶如,已經麻木了般,那一刀一刀割下的疼苦並沒有使他的面色有何改變,臉目光都一如既往的清冷,最後緩緩的閉上眸子,算是回應了霄陽剛才的那番話。
被如此疼苦折磨了十年的男子,卻將心中唯一的一處柔軟的地方留給了她。
而那年復一年的**折磨使他再也無法像樣的微笑,他已經快要忘記他上一次真誠的微笑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陳伯站在一旁偷偷模著眼淚,世子已經由最開始一次毒發的隱忍壓抑到現在的完全麻木,他所有知道疼的神經已經熟悉那股疼苦,所以麻木了嗎?
如此想著,他就一陣心疼。他本是可以站在高處,大放光芒的,就如當初王爺那般自信威嚴,可是……
空曠的密室里,只剩下滴水聲,安靜得好似從來沒有人進入似的。
入目紅色的位置令白水心有些茫然,她的粉色紗帳何時換成了這種顏色?側身翻了個身子,入目陌生的擺設令她驚起,昨晚不是她的洞房花燭夜嗎?為何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緊張的低頭檢查自己的身子,衣衫整齊,還是昨晚她穿的那套嫁衣,紐扣完好的扣著,沒有絲毫解開過的痕跡。
身子也沒有感覺到有任何一樣,只是頭還有些暈。
她昨晚就同宗政季雲喝了一杯交杯酒,難道那酒有問題?可惡!竟然敢放倒她!
為何她竟一點都未察覺?那人的醫術在她之上不成?
白水心疑惑的掃了眼依舊停放在房間里的輪椅,卻不見宗政季雲的人影。
此時,有人推門而入。只見春熙及香玉二人捧著玉盆走了進來。
「小姐,您這賴床的毛病怎麼成親了都改不了?快些起身洗漱才是,長公主還等著同你一起回宮面見皇太後及皇上呢?」春熙含笑走了進來,一如既往的數落白水心,看樣子是把香玉當做了自己人。
白水心的目光從輪椅上收回,從床上起身,一襲大紅喜袍惹眼的很。
香玉莫約十八歲有余,大概是知道些人事的,見白水心如此打扮,眼里露出些驚訝之色,甚至有些淡淡的欣喜自面上一閃而過。
再見那床上折疊好的被褥,她竟有些高興起來。
白水心淡淡的一掃香玉臉上豐富的表情,走到春熙面前,淡淡的道,「我洗漱更衣的時候,不喜歡陌生人在場。」
她家小姐是在鬧什麼別扭?春熙歉意的看了眼香玉,香玉報以一笑,朝白水心施禮退出了房間。
再次踏出房門,白水心才發現這個院子很大,青石磚鋪著的地面非常干淨,兩旁種著的青竹長的很茂盛,地面的泥土上竟沒有許多雜草或者落葉,不似新打掃出來的院子,倒是像常年有人住著似的。
難道這才是宗政季雲常住的院子?
白水心忽然覺得心里悶悶的,繼續踏步往前走上一座小型拱橋,橋下是個越百米左右的人工水池,水池里荷葉才露尖尖角,可見鯉魚在池中游走。
「春熙,你來過這座院子?」白水心見前面熟絡得帶路的春熙,不免開口問道。
「前些日子小姐在王府養傷,雲世子就住在這所院子里。」春熙不明她為何如此一聞,便回答道。
「我養傷住的房間是……」白水心只覺心口那股悶氣越發的明顯起來。
「听陳伯說,雲世子一年有大半的時間住在這所院子里,沒有得到允許,外人是不能進來的。你住的那間房間也是雲世子的房間,不過是他偶爾住的房間。」春熙老實的回答。
白水心面色一沉,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向院子門口的匾額,只見上面寫著飛雲閣幾個字。胸口的悶氣更甚之前,她對那個男人一無所知,他卻似乎對她了若指掌。
為什麼?為什麼她總感覺他很熟悉,又似很陌生遙遠?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小姐?」春熙輕聲喚著。
白水心悶悶的不出聲,一直到府門口遇見等候她的宗政瑞敏,她的面色才稍微緩和了些。
宗政瑞敏上前拉住她的手,親切的道,「心兒,昨晚睡得可好?」
白水心一愣,忽然想起什麼,羞澀的點了點頭。
宗政瑞敏拍了拍她的手,拉著她坐上了馬車,「心兒,我那佷兒昨晚沒有將你弄疼吧?」
白水心錯愕的看了宗政瑞敏一眼,見她曖昧的對她眨了眨眼,她頓時面色一紅,垂下眼簾,「還……好……!」
「讓我看看你有沒有被那小子種下小葡萄。」宗政瑞敏說著就來拉白水心的衣襟,白水心立即伸手捂住結扣,又羞又怒的嬌斥道,「姑母……」
「好嘛!好嘛!姑母不看就是。」宗政瑞敏嘴角撅了撅,收回雙手托住自己的下顎,又笑嘻嘻的道,「本來應是季雲陪你一同進宮的,但他昨夜舊病復發,需要調養幾日才能出府。我正好要進宮同皇上辭行,便陪你一起進宮。」
听著這話里的意思,她根本就是知道昨晚她和他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卻……
「姑母是故意想要看心兒笑話嗎?」白水心面色一沉,詳裝生氣起來。那個人舊病復發?難道是他身體上的毒發作了?可是他為什麼要迷暈她,她也懂醫術,能幫上忙也說不定。
「心兒,你其實是在意他的,對嗎?」宗政瑞敏忽然一臉認真的問道。
「我……」白水心被問住,她在意過嗎?
宗政瑞敏看她一點兒都不開竅的模樣,暗自嘆息一聲,不再說什麼。
馬車沿著街道慢慢向皇宮駕駛而去,一路上白水心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那種心情就是——越理越亂。
到了皇宮不過還是寫客套的問候及繁瑣的理解,白水心似個木偶似的,面無表情的跪拜,耐著性子看戲演完。
宗政御羯與慕函煙也一起來到皇宮參拜皇上及太後,白水心要離開之際剛好遇上了他二人。
幾人只是含笑點頭,並沒有多言語什麼。隨後白水心便跟著宗政瑞敏出了皇宮。宗政瑞敏的馬車將她送回王府之時已近晌午。
「姑母真的要此時離開?」白水心抬頭看了眼百里無雲的天空,心里竟舍不得這個才相處了一日之久的姑母。下次見面不知是何時?
「嗯。離開聖溪也有一段時日了,我還真的想念得緊。」宗政瑞敏一臉向往的道。
「是想念你家相公吧?」白水心沒大沒小的打趣道。
「臭丫頭。我可比你坦誠得多,我就是想他了,急不可耐的想要對他投懷送抱,怎樣?」宗政瑞敏大約比宗政季雲大十五歲左右,可怎麼看都年輕的很,猶如十八歲的少女般。
白水心的額頭上立即冒出三個感嘆號!她能怎樣?
「對自己的心坦誠些,丫頭。我走了,記得來聖溪找我。」宗政瑞敏放下馬車的轎簾,在一隊護衛的簇擁下遠離了白水心的視線。
白水心站在門口良久之後,才步入王府。
剛踏進府門口,春熙便迎了出來,領著她去飯廳用了午飯。卻仍不見宗政季雲的人影。
「春熙,替我尋一套男裝來。」午飯後,白水心並沒有回飛雲閣的新房,而是呆在她養傷時住過的房間。
春熙聞言露出奇怪的表情,「小姐,你要男裝做什麼?」才嫁人不久又憋不住了?
白水心嚇唬道,「你說呢?」
「小姐,奴婢立即替你尋來。」還好春熙向來了解白水心的脾性,知道她回聖沄這段時間一直憋著自己的真性情,在她出嫁的時候便將以前她穿過的男裝也跟著帶了過來。
不一會兒,春熙便將一套青色的男裝遞到了白水心的跟前,討好的道,「小姐今日是要去哪?」
白水心接過衣裳一頓搗弄,穿戴整齊之後又叫春熙替她梳了個男子的發髻,發髻行插著一直簡單的白玉簪子。
只見她搖了搖手中的折扇,巧笑道,「當然是去討債!」
哼!宗政痕竟然有膽在她大婚前一夜潛入她的閨房意圖不軌,他就應該受到相應的懲罰,讓他今後都沒臉做人。
這種不要臉的,有臉做什麼?
只見白水心將折扇收好,懶懶的靠在臥榻之上坐等天黑,待傍晚十分,她才洋洋灑灑的從王府後門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哪位仁兄要倒霉了。春熙瞄了眼白水心遠去的身影,暗自思忖,不過也沒關系,只要耐著性子等兩天,自然就知道是哪位仁兄了。
小姐向來都是不輕易出手的,一出手便要驚天動地才叫完美。
風樂樓內,白水心搖晃著手中的水墨山水畫折扇,一步一步的走上階梯,眉目間自帶一股風流韻味,連說話都帶三分調戲的味道。
誰叫她同白子淵有三分相似呢?換了男裝便像了五分,再加上她刻意學著他平日里風流不羈的模樣,雖然身子板比正常男子瘦小了那麼一點,但卻儼然一副公子哥兒的模樣。
連在風月場中打滾多年的老鴇都未曾察覺她是個女子。
「小公子,你這是要喝酒呢,還是要姑娘陪著?」老鴇見白水心容姿俊美,雖然瘦弱了些,卻是個難得一見的美少年。不管對方是否有銀子,她看著第一眼便覺得眼前一亮。
「兩樣都要。不知要樓里的綠萼姑娘陪酒要多少銀兩?」白水心壓低了嗓音,學著自家三哥的嗓音朝老鴇說道。
老鴇聞言先是一愣,隨即討好的笑道,「公子有所不知,綠萼姑娘只賣藝不賣身。」
「誰說我要她賣身了?不過是素日里听聞風樂樓的綠萼才藝非凡,本公子想要來聆听一二而已。」白水心說著,自懷中掏出一百兩銀子送到了老鴇面前,「可夠?」
「夠!夠!」老鴇接過銀子,笑顏逐漸展開,道,「不過綠萼姑娘可是三皇子看上的姑娘,平日里甚少待客,小公子若真是誠心來听曲的,老鴇便帶你去綠萼姑娘房中坐一坐便是。」
「嗯。」白水心點了點頭,跟著老鴇上了樓,在一處靠邊的房間門口停下,屋里傳來斷斷續續的琴音,可見彈琴之人心緒不寧。
老鴇推門而入,領著白水心進了房間,朝綠萼笑道,「綠萼姑娘,這位公子慕名而來,今日非要听你的曲子不可,你今日就好好的彈幾支曲子與這公子听,我先下樓招呼客人去了。」
綠萼彈琴的手指收回,低頭道,「鴇媽媽,綠萼這些日子身子不適,不便待客。還是請媽媽帶這位公子去別的姐妹哪里吧。」
「這……」老鴇聞言雖然面色有些難堪,但礙于前些日子三皇子對綠萼的寵愛,又不好發作,只得憋屈在心,為難的看了白水心一眼。
白水心倒是笑道,「竟然姑娘身子不適,不方便彈琴,我便在房中坐坐即可。你且忙去吧。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我便離去。」
老鴇笑著點頭應下,退出了房間並關好了房門。沒想到這個美少年不止是個有錢的主,還是個好脾性的。一百兩銀子就這麼輕易到手,她為何要拒絕他的提議?
綠萼听著房門關上的聲音,本要起身冷面給白水心看,卻再抬眸那一剎那看見白水心的俊美容顏愣住。
只見白水心嘴角掛著一抹淺笑,眸光流轉間帶著風流之色,手中折扇有意無意的一擺一擺,扇得她垂在胸前的青絲飛揚。
這少年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不成?綠萼畢竟是風月場所的女子,各色人物也見過不少,她垂下眼簾,隱下眸中驚訝之色,起身朝白水心淺淺的施禮道,「綠萼見過公子。」
「嗯。」白水心搖著折扇在一方茶幾旁坐下,拿起一個干淨的杯子,替自己倒了杯水,潤了潤喉道,「听剛才姑娘的琴音似乎心緒不寧,不知為何?」
「公子說笑了。綠萼哪里有什麼心思,不過是閑來無事,調試琴音而已。」綠萼站在琴架一側,遠遠的探視白水心此行目的。任何一個來風月場里找姑娘的男人都不可能花了銀子喝杯茶便走人。
「哦?是嗎?不瞞姑娘,我今日找姑娘確實另有要事。」白水心放下手中的茶杯,收好折扇,走到了綠萼跟前,綠萼防備著往後退了一小步。
「本公子略懂音律,前些日子從一位高人手中得到一首詞曲,奈何本公子只能彈奏出曲調,卻不能唱出那詞中韻味。聞得姑娘不止琴藝高超,還有一副好嗓音,不止姑娘可否與本公子配合一番,解了我這遺憾?」白水心說的真誠認真,還帶著些苦惱之色。
綠萼見他如此誠心,自己本也是個愛音律之人,便有些好奇白水心說的是何詞曲。「公子可否彈奏來听一听,小女子自當盡力而為。」
「好。姑娘果真是個愛音律之人。看來本公子沒有找錯人。」白水心自懷中掏出一張發黃的紙張,邊角處還有些殘破,似陳年之物。
綠萼接過他遞過來的詞,大略看了看,只見上面寫著︰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綠萼手指一顫,宣紙飄飛這落下地面。
這廂白水心已經端坐在古琴邊上,手指輕抬一曲低沉婉轉似訴說情懷的曲音被彈奏了出來,時而似囈語般悱惻纏綿,時而軟聲細語,幽怨而不哀傷,沒有沒有攢眉千度、清淚成行,有的是竊喜與釋放。
綠萼仿若置身與那江面之上,輕搖船槳,如此輕舟紅藕、芷汀卷浪、船頭三皇子正听她在軟軟吟唱著暗戀纏綿的情懷。
「綠萼姑娘可喜歡?可否……」白水心話語未落,只見綠萼含著兩行清淚淺唱低吟起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白水心滿意的听著這哀怨惆悵的歌聲,指尖不停,更加賣力的撥動著琴弦。
一曲過後,房間里安靜得出奇,只聞得綠萼淺淺的哭泣聲,兩行清淚似流不盡似的,不停從她的眼眶中流出來。
白水心識趣的收回放在古琴上的雙手,嘴角的笑意不在,而是正經的道,「姑娘,是被這首詞曲感動了嗎?」
綠萼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完全沉迷到歌詞的意境中去了,忽視了白水心的存在。
白水心見狀,狡黠一笑,道,「本公子先行告辭,他日若尋了好的詞曲,再來與姑娘討教。姑娘的嗓音確實很美,將本公子不能詮釋的感情完全釋放了出來,本公子佩服不已。」
語畢,白水心禮貌的對她頷首點了點頭,整理好衣衫,拿起扇子便出了房門。
走下台階之時,老鴇便迎了上來,「公子可知綠萼剛才所唱曲目是何?老鴇從未听她彈唱過?」
白水心只笑不答,錯開老鴇下了樓梯。見大廳里的不少人因為听了剛才那首詞曲,或憂傷或感嘆,或惆悵,無一不在贊嘆綠萼唱得好,彈得好。
如此,這首詞曲恐怕很快便能傳到宗政痕耳里,不知道他會不會動搖,再次來看一看他昔日寵愛的女人。
白水心自是知道,自從那日白玉閣,他花了三千兩黃金買下那塊羊脂玉後便再也沒有找過綠萼姑娘,綠萼姑娘只怕委屈了好些日子。
如今她倒要看看,這三皇子到底是真風流,還是假風流!
白水心滿意的回到王府,換回女裝回到飛雲閣。
隨意的推開房門,步入房間,只見那輪椅依舊安靜的放在房間里,那個人依舊不見。白水心心生失落之感,正要抬步離開去另外一間房間之時,卻發現大床上躺著的人不是宗政季雲,又是誰?
他什麼時候回房的?
只見大床上的宗政季雲早已換下一身紅色喜袍,著了件白色褻衣,面色帶著不太正常的蒼白。早間听宗政瑞敏提起,他舊病復發,莫非……
白水心指尖微動,撫模上了宗政季雲的脈搏,脈搏雖平穩卻虛弱得很,就如經歷過死難似的。
他的手冰冷得可怕,如今已快步入三月天,天氣並不冷,他雖蓋著錦被,身子卻好似置身寒冬那月般寒冷。
難道是因為他中毒的關系?白水心自懷中錦囊內掏出一枚銀針,扎破他的指尖,只見他的指尖緩慢的冒出一抹暗紅色鮮血,血液露出皮膚立即凍結成冰粒,她拾起那顆暗紅色的冰粒,眼里閃過一抹暗沉。
他中的竟是寒毒,中這種毒的人能活下來真是奇跡!
听聞寒毒是鬼醫花費畢生精力研制出來的毒藥,此毒無色無味,中毒之後毫無知覺,但每年月圓之後七天之內便毒發一次。
毒發之時全身血液將被迅速凍結,刺骨寒冰猶如千萬把尖刀不停的在人體上割肉,猶如將人凌遲處死般痛苦,但又更甚之,萬蟻噬心之疼,不知是身體上的折磨,更是心靈上的折磨。
中此毒之人都會在第一次毒發之時受不了疼苦而死,而他這毒幾乎有十年之久,他竟忍受了這樣的痛苦十年!
白水心忽然覺得心口一陣寒涼,不由自主的伸手捂住了胸口,好久不曾哭過的她,竟然落淚了。她竟為他掉眼淚了!
在他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真的是天生的癱子,還是因為被人下毒後,一部分身軀的神經被毒性侵蝕,使他喪失了行走的能力?
「心兒……」床上躺著的人忽然出聲,伸手在空中亂抓著,「心兒……」
宗政季雲似乎很痛苦,蒼白無色的面頰上露出薄汗來。這是白水心第一次听見他如此親昵的喊她的名字,她心微微一悸動,那莫名的熟悉感又襲上心頭。
他到底是誰?
白水心伸出手抓住他在空中亂抓的手,眼里的淚水似流不盡似的,不停的從眼眶流出來。
淚滴落在宗政季雲的手背上,暖暖的,濕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