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暖暖长到三岁,在她的心里,爸爸一直是个神奇的人。比如说,他是住在一个小盒子里头,有时候会跟她说话;再比如说,有时候,他会突然出现,然后,她喜欢的草莓蛋糕和泰迪熊也会跟着爸爸出现。听了圣诞老人的故事后,安暖暖一度以为她的爸爸就是故事中的老人,因为每次她想要的东西爸爸都会送给她。她把这个发现跟木木哥哥分享。陈家木木已经上幼儿园了。他跟暖暖说:“圣诞老人只在圣诞节才送礼物给小朋友的。”于是,小暖暖就纠结了:那爸爸是什么呢?
三岁半那年,安暖暖也进了幼儿园。陌陌跟蒋小花一起送她去上学。陈家木木凑到暖暖跟前,到了上课的时间,还是请不出去。蒋小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于是大手一挥,让本来应该去上中班的陈牧又留在了“媳妇儿”身边:“没事,反正木木上学早。跟着暖暖再念一年,正好跟大家一样了!”
从那天起,简陌陌跟安朗的电话和邮件里,就是各种各样的关于陈木木的消息了:昨天,木木把一个小男生给揍了。因为那个男生给暖暖送了个苹果,还偷亲了咱们家闺女;今天木木把老师气哭了,因为暖暖不喜欢豆干炒芹菜,那个老师一直跟暖暖说不要挑食。咱们暖暖就哭了。陈牧把饭碗扒到了地上,那老师就哭了;昨天,暖暖生气了。因为她的木木哥哥把每天带给她的小饼干分给了班里的一个小女生。晚上我去接她的时候还气鼓鼓的呢!今天,蒋小花带了几块儿巧克力。咱们家暖暖就亲了几下木木,把她的巧克力全都“换”过来了……
安朗的生活,大多数情况下,在他描述,就是吃饭、训练、开会。顶多,就是今天这个闹了什么笑话,明天那个做了什么蠢事儿。他们的事情,不能细说。他总是在听简陌陌事无巨细的跟他“汇报”最近的事情,大到老人的身体,小到超市的菜价。似乎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小情人儿的事迹里夹杂着陈家木木的身影。
鸵鸟小组的训练已经完全告一段落。前后三年多的训练,以一场真正的实战结束。不得不说,人这个动物,真的具有太大的突破性。这个小组的人选择上,军事实力并不是唯一,虽然也经过了安朗的再三考验,但是,比起每次招进来的只专注于战场的人来说,这几个人无论在体力还是在技巧上都是有太大的差距的。安朗一度以为,在做那些包括疼痛训练、全封闭无声训练之类常人完全无法经受的训练时,会有人放弃,或者会有人无法通过。但是,幸运的是,他们虽然都是堪堪通过,但是依然非常积极向上。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问题,那就是他们刚刚结束的任务。
这次的任务,是一次暗杀行动。那只是一个从外面看毫无特别之处的别墅。但是,因为内部的防御措施,几个人也算是九死一生。安朗坐在办公桌前抽烟。
他的鸵鸟小组,除了邢占轶不慎被爆破弹片擦破胳膊,算是个外伤外,其他人,都没事。至少是表面上完整。但是,回来到现在,72个小时,心宽体胖的邢占轶外,还没一个人走出禁闭室。
死亡,是横亘在特种兵身上必须要跨越的一道坎儿。安朗担心,但是毫无办法。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新南瓜上市的第一个任务,往往就是那种直接击毙的命令。就好像,真的有那么多任务压在那里,专等着来试炼新上的南瓜。安朗也会想起那个曾经让他做过噩梦的任务。那次,他击毙的是个小姑娘,明显还未成年,但是下手非常犀利。安朗看到她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战友,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就给了他最直接的反应——那个小姑娘倒下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呆住了。要不是一个战友推了他一把,他甚至很怀疑那次自己会不会就撂在那儿了。那一次回来,他立了一个二等功,晋升为少校。那个肩章,是真正用生命换来的。为此,回来的那一晚,他躺在禁闭室里做了一晚上了噩梦。大家都说,他是个真正的军人,因为第二天早上再走出来,他就已经又恢复到了原来严谨的状态。
看着一个人被自己爆了脑袋,红红白白的流一地,这不是病,但是,足以影响一个人的心理发展。更何况,这次,鸵鸟们遭遇的还不止这些——那个别墅下面,藏了大量的火药。里面的人,是专干人体境内贩毒的女东家一家子。这一家子藏得极为严密,再加上一些不清不楚的上下关系,也就是最近,上面换了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直接给端了。据说,当时的场面,红红白白什么的都是小意思。里面的十几口人全都在爆炸中丧生,肢体散落一地。几个人模进去的时候,没多久,就发现暴露了。那女东家倒是个能狠下心的人。一看已经来不及了,就直接启动了地下的炸弹,来了个玉石俱焚。邢占轶就是跑得慢了,被爆炸的气浪掀起来,擦伤了。最麻烦的是徐涛。这个人虽然平时好跟安朗抬杠,但是心里太重了。他被气浪掀翻,睁眼的时候眼前就是一段焦黑泛红的人腿,被刺激的不轻。
安朗从来都不敢跟陌陌讲他们任务的事情,一是怕她们担心,而是在纪律允许的范围内,他能讲的其实也太有限,反倒不如不讲。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听着他的大姑娘和小姑娘那充满朝气的、美好的、幸福的声音,他所有烦心的事情好像也被冲散了。
“出来!”安朗走到禁闭室。单人单间,五个人里的四个都还在里面。
徐涛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徐涛!”安朗喊。
“到!”声音倒是挺有劲儿。
“行动缓慢,纪律意识淡薄。训练场跑五圈,再回来报道!”
“是!”
徐涛走后,安朗带着另外几个人坐在他们经常训练的355高地的一块坡地上:“行了,讲讲吧!三天不出门,不吃饭。你们不是一般的军人,更不是警察。第一次任务,我允许你们有个缓冲的过程。可是,在你们选择留在这里的那一刻,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来面对这一切。”他看看其他人的表情,继续说:“以后,你们还会面对比这个更重大的任务,而死的人可能比这次更多,各种死法儿。你们自己,也同样面临这种情况。我现在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要退出,现在跟我表个态。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你完全可以跟我说,你怕死,或者你怕死人。很多人都因为这个原因而离开了。生理上的问题,没什么丢人的。但是,如果你选择留下来,那就不走到最后,再难回头。你们自己考虑吧。”说完,他就一个人走到远处,躺在草地上。山里的天很清透,星星点灯,星河的带状非常明显。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许知被派了代表过来,模着做在安朗身边:“队长,我们想好了。都留着。”
“哦?”
“其实吧,”许知说:“我们也没有太害怕。第一晚是感觉心里挺过不去的。后来不出来,主要还是因为恶心。”
安朗坐起来,跟许知对视几秒:“你让他们一个一个过来。然后,你去食堂,就跟师傅说,我要常规餐,让他把五个人的量准备够。”安朗说的很平静,但是,许知只觉心里发毛。
那几个人果然一个个全都过来谈心了。最后来的,正是徐涛。他看起来已经恢复不少:“队长,我要留下来。”他说。
“你最好给我一个好的理由,不然,徐涛,我可以很直接的跟你说,这一次要离开的就是你。”安朗继续面无表情。
徐涛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只是在想,那十几口人里面,会不会也是有没参与犯罪的人在的。我们看过的照片,只有那个女人和她丈夫。但是,最后死的,老老少少,超过了十个。如果他们都是犯罪人员,那我们的任务就算是物超所值,但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朗接过去:“徐涛,没有但是。也许你想不通,但是你很清楚,无论是否会发生爆炸,那个别墅里的人,不可能有活口被留下。让你们看那两张照片,是让你们确定主要目标人。特种兵,说白了就是国家机器。今后,我们还可能会遭遇其他国家的特种部队。你只需要记住,你只在你的国家里,是正义的象征,到了外国,危及到他们的政治经济,你就是坏人。界定就是这么现实!我们服务的是人民,但是,遵从的却只能是当政者。如果你连这个都需要我跟你说,那你就不用留这里,直接走就可以。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等你成长。我不说,你可能也感觉到了。你们几个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更不可能允许你在心理上埋下一颗炸弹。那对你、对我都可能是致命的。我知道你觉得我经常把媳妇儿挂在嘴边,不太严肃。可是徐涛,我今天就跟你说,我要留着命去陪老婆孩子,陪父母。这里所有人都是。所以,我们受不起拖累!”
徐涛的脸有些臭,但是态度还是很坚决:“报告队长,我要留着!”安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所以他站起身拍拍:
“走啦啊,餐厅给大家准备了大餐!”几个人站起来,兴奋的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