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在陌陌面前提起安朗。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她肚子里的小妞妞身上。陌陌还是住在原来的家里,两个男人,简老爷子和公公安国维睡在客厅,瘦一点儿的简老爷子睡在宽大的沙发上,壮一点儿的公公谁在一张从跳蚤市场淘来的单人床上。好在那个小床宽度足够,再铺上两个厚褥子,倒也舒适。陌陌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小家伙却好像铁了心一样的不愿意出来。
简陌陌坐在床上,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打在她的身上。她穿得很单薄,女敕黄色的小衬衫露出两条手臂,外面是背带的孕妇装,魏老佛爷花了老钱给她买回来的好货,透着凉意的料子,极大程度上降低了怀孕带来的高体温的不适,比原先自己跟安朗住在一起时买的那条条纹的要好太多。
她的手里,拿着件小衣服。旁边还有一大堆。魏老佛爷说,刚生出来的宝宝娇女敕,最好不要穿新的衣服。蒋小花听说后,从家里包了一大堆送了过来,全都是木木刚生下来时穿的。有很多,还是自己陪她去买的。陌陌原来还不愿意,想着,自己给她的小妞妞买衣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多么有爱呀~可是,当她看到那些颜色粉女敕的小小的衣服的时候,就不做声了:蒋小花这厮,怀了孩子后就一直下血本给孩子买东西,衣服堆积起来,眼前这些,除了刚穿过一两次的几件外,几乎都是全新的。
简陌陌想,不买就不买吧,反正妞妞都已经要给蒋小花当小儿媳妇了,婆婆给她买几件衣服又怎么着啦?!抠病犯了的陌陌已经不记得了,木木感冒住院的那次,她说的那些话了。她说:“木木身体太差了,我家小妞妞还没生出来就超重,跟木木不相配!”当时,简陌陌刚刚被她的小宝贝从超声波影像里萌到,就果断想起了悔婚。
陌陌的记性从怀了孕到现在,一直很差。她总是记不得下床要穿袜子、记不得她的U盘放在哪里。可是,就连魏老佛爷都不知道,她的枕头下面一直压着的,是她和安朗的结婚照。一整本,满满当当。安朗工作的关系,基本上没多少正面的照片,多半是些背影和侧脸,不多的几张正面照还经过了修片和远距离处理。夜里盗汗,或者是抽完筋,满头大汗的缓过来的时候,她总是要把那个相册拉到怀里。相册表面凉凉的,陌陌的胳膊放上去,没过一会儿,就能睡得安稳了。
大家想让她开心,想让她暂时忽略她的丈夫不在的事实。安朗说的三个月,到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能不能赶上陌陌生产,还很难说。陌陌偶然间听到安妈妈跟公公抱怨:“我生安朗的时候,你也不在。我那时候就想,这辈子,我都不能原谅你。现在,陌陌要生了,安朗又不在。幸亏亲家也没说什么,不然我们还怎么好意思见他们呀?你们父子俩,我真是欠了你们的!”
陌陌悄悄走掉。她模模衣服口袋里她跟安朗的照片。安朗,你都快变成我信仰的神了。
古代有人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安朗,你在哪里,我怎么感觉不到呢?陌陌压下心里的焦虑,打开一旁的小低音炮——《牧神的午后》,德彪西最著名的管弦乐作品之一,美轮美奂。魏老佛爷曾经看过一场同名的舞剧,深受感动。她曾经试图让陌陌理解她的感动,但是失败了。现在,这种感情被转移到陌陌肚子里的小妞妞身上。小姑娘在娘胎里翻滚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音乐的关系,每次都能安静下来,乖巧的可爱。
可惜,安上校现在完全没有心力想他的小媳妇儿和他的小情人儿了。
老蔡带着他穿过了大半个山。老蔡停在一个山洞前面,示意安朗:“到了!”安朗抬头,远远地,能看见自己那晚住的山洞,心里明了,自己果然是在人家的眼皮子下面的。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握住冰冰凉凉的枪。
这个山洞不大,对方只有一个人,加上自己和老蔡,洞里都有些挤得慌。地上随便扔着几个方便面和面包的袋子,安朗不动声色的拾起一个大一点儿袋子垫着坐在离洞口近的位置。
“阿生,这就是吴老板。”老蔡开口。
“吴老板好胆色,竟然能跟过来!”那个叫阿生的人开口。
安朗看看他:“蔡大哥的面子还是要卖的。”阿生脸上隐约跟老蔡有些相像,右脸有个刀疤,加上平头和一件黑色丝制的褂子,比他看起来更适合当个黑社会。安朗看他脸色未变,眼神直视,就知道,这次遇到的,比起有些三脚猫偷听功夫的老蔡,狠多了。
“可是,吴老板一个人从香港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可没有老蔡的面子可卖呀!”
“那是,没有老蔡的面子,却有其他东西的面子。比如阳仔。阿生先生觉得呢?”安朗继续操着他半港半普的腔调说话。
“呵,那吴老板又怎么匆忙要走呢?”阿生又问。
“阿生先生今天既然出现在这里,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我敢来,自然有敢来的本事。只要有人能给我供货,价钱方面好商量。只是不知道,阿生先生是自己单干还是效力于那位大佬呢?”安朗拿腔拿调。
“好,我就欣赏有胆色的人!”阿生突然站起来。洞有些小,他站的不是很直:“吴老板,那我也就直说了。我就是你一直要找的安德鲁的联系人。你要的货量太大,也就我们敢接。而且,你也知道,要想要稳定的货源,在这一圈儿,除了我们,你再找不到下一家!”他顿了一下:“只要吴老板有足够的钱,咱们什么都好商量!”
“哦?或什么时候发?什么形式发呢?要知道,这里离广州说远也不远,但是也不近!”安朗继续问。
“这个就不老吴老板操心了。您放心,我们要的,也是个长期合作。不管怎样,肯定能送过去。要是路上折了,那也能给你补回去!”阿生看起来很高兴:“不过,吴老板要再等几天。我先回去跟老板说。您要的量,为了保险起见,咱们还是要走走老路,当面验货,您先交个定金。!”
安朗没说话,点点头。
“那还是住我那儿吗?”老蔡突然开口。
“行,就住你那儿,可得把人给我招待好了!”阿生说。
安朗跟着老蔡又回了他家。蔡大嫂还是在屋檐下纳鞋底儿,见他进来,也不惊讶:“成啦?”她问老蔡。老蔡点点头。
安朗拿着他的袋子又回了屋。一会儿出来。老蔡蹲在屋檐下,水烟吸得叭叭响。安朗掏出枪,抵在他后脑:“行啊,老蔡!水够深的!说说吧,那到底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老蔡往边上闪了闪,没闪过去,慢慢转过头来:“吴老板,您别生气呀。那是我本家侄子,没什么问题,您放心。都是干这个的,不会给您捅娄子的。我这也是替您着急呀。您看阿阳替您找了这么久,连根大老板的毛都找不到,我就替您去找找。”
“哼!”安朗冷笑一声:“你倒是跟你那侄子把我查了个地儿朝天。不过你猜得对,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我还真得等。你自然也知道原因。这么着吧,您看,前段时间,蒙您关照我,今天我也关照关照您!”说着,拿起一根老蔡媳妇儿用来捆猪草的绳子,把老蔡就着他屋子的柱子,给傍了个结实。
绑完了,回头对站在他旁边不敢动的蔡大嫂说道:“大嫂应该不喜欢被绑着吧?不喜欢,那就赶紧去做饭!”蔡大嫂在厨房里叮叮咚咚,安朗在床上躺下来,斜眼儿看着老蔡眼神里发出的乞求。
“蔡大哥放心吧,我没想让你多呆。三天以后,你就可以出门了。你就安安心心在那里坐着啊!”说完,转了个身就眯着了。
阿生的消息是三天后老蔡去拿的。三天来,只喝了点儿稀饭的老蔡几乎是拖着身子出的门。安朗在屋檐下等消息。
他的追踪器一直开着。程正阳肯定去那个地方看过了。他在走之前,偷偷在不起眼的洞壁上划了个“OK”,也不知程正阳有没有注意到。安朗来这个地方做诱饵,最大的麻烦还是他孤身一人人生地不熟。但是,碍于这个身份的特殊性,他又没办法带人,没办法带通讯工具。所以,他想要在身边不知道的眼睛和明确的眼睛——老蔡的身边,实在是很难把消息送出去。在来之前,他跟程正阳就做了一些沟通。现在,拼的就是默契。
老蔡带来的,自然是好消息。时间定的很急,就在一周后,地方待定。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这次安朗没有再绑老蔡。两个人在院子里喝着小酒,心情很好。
“老蔡,老子都这样儿了,你就老实说,你这侄子心里还憋着什么坏儿呢?老子等了三个月都没消息的事,他一出现,连半个月不到就给我连好了线!我可跟你说,我这里可是大买卖,让他可想清楚了,老子可不差他这一条人命!”絮絮叨叨地说了个把个小时。资料上说,吴银山不善饮酒。
一星期后,老蔡带着安朗出了山。安朗跟在他后面问他,只是,这个老家伙却扬起憨憨的笑,什么都不愿意说。往镇子上走的路上,停了一辆金杯车。拉着些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