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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们姐弟之间的那回羞事

四天过后,忽然变得苍老不堪的阿女乃爬上了星子界,她用极其温和的声气对我说:“苕崽,你还是去上学吧。记住,你要努力发奋,力争走出我们大山,走出去就别再回来,啊?”

我没有应阿女乃,依旧跪在哑巴阿娘的坟头垒岩头,低声抽泣。

当天下午,满月复愧疚的阿女乃便去跳了虎嘴崖。族人在收敛她血肉模糊的尸首时,发觉她的怀里抱着屋里阿公的也是我阿娘自刎的那把杰木达。阿女乃是我们朗巴寨的寡娘,寨里就得为她举行了公葬。当然,她的葬礼比我阿娘的风光多了。

阿女乃殁了后,几个阿姐一商量,就打算把我接回寨团去。起先,我有些不情愿,觉得独自在卧牛坡还蛮自在的,可又觉得自己以后的衣食无着,还得去上学,就只得点头应诺。

刚刚搬回屋,就有好几个喜欢揽闲事的婆娘寻上门来。她们假模假样地伤感几句,说来瞅瞅几个没爹没娘的娃崽。实际上,她们是来瞅我这个眼里放凶光的野娃崽。然而,我却让她们失望了,呆呆地坐在火楼的角落里,不言不语,神情阴郁。

夜晚,姐弟四个围坐在火楼边,一边吃晚饭,一边开了一个并不正规但十分严肃的家庭会议。

阿荃姐用竹筷敲了敲碗边,正正声色,说:“从今往后,这个屋里就得由我来主事了。我阿荃向来就嘴快手重,如果你们哪个不服管或者做错事,就休怪我的皮鞭子毒辣。”

我和阿岱姐都默默地不做声,对大姐的话没任何异议。如今屋里没爹没娘,连阿女乃也走了,照理就应该由她长姐主事。而阿钰姐偏偏就嘴倔,她先将手里的碗很响地放进木盆里,再到水缸边抓起瓜瓢舀起水,可她并没有急着喝,而是对着瓜瓢嗡声嗡气地说:“我们几个当然是服你管,做错事也情愿你拿皮鞭子招呼。可是,假如你这个主事的做错了事,又由谁拿皮鞭子来招呼你?”

阿荃姐一噎,就应不了声。过了好一会,阿荃姐才低声粗气地说:“假如我主事的做错了事,就自愿上寨堂去领受皮鞭子,可屋里照样还是由我来主事,你们同样得顺从我。”尽管这番话阿荃姐说得有些硬邦,但她内心里还是没底的。因为她阿荃的肚子里窝着不少事,万一哪一件被刁钻刻薄的阿钰揪住了尾巴,她就无话可辩了。

阿钰姐却想,你阿荃都满二十一了,早该以红绳子绑了,嫁卖出朗巴寨,去做别个婆娘的,到时候,这个屋里就仍到我来主事了。然而阿钰姐哪里会想到,阿荃姐根本就不愿去做别个的婆娘。再则,主屋里的事虽是一件快意事,但也是一副沉重的担子,很压人。自打我被绑上卧牛坡后,哑巴阿娘时常往星子界跑,根本没有心思去编竹器,屋里就少了很多收入。加上前不久埋葬哑巴阿娘用了一笔钱,因此屋里已经穷得叮当响了,还欠了一些债。

对于我上学的学费,阿荃姐当即表了态,由她来想办法。这些年,阿荃姐多少积攒了一些私房钱。说来,她对我这个阿弟还是蛮愧疚的。当初我被阿女乃绑上了卧牛坡,阿荃姐在屋里悔恨了好几天。她已经知道错了,要脏她完全可以跟别个伢崽去脏,何必牵连自各屋里的阿弟,更不能由此把阿弟教唆坏,阿弟可是阿娘的命根子呀。阿荃姐也曾多次到卧牛坡去偷望过我,见我依旧活蹦乱跳就逐渐宽下心来。阿荃姐还给哑巴阿娘比画过手势做过思想工作,叫哑巴阿娘去跟阿女乃抗争,要想方设法送我去上学。

如今的阿荃姐是彻底成熟了,早都成大姑娘了,并有一股子婆娘的味道,强悍又泼辣。阿荃姐的脸瓜子虽说不上妖,但还过得去,比寨里普通的姑娘明显要强一些。阿荃姐的身材不高,却也不算太矮,倒敦实,似乎有一身使不完的蛮劲。

阿荃姐很少以正眼来看我,对我不冷不热。显然,阿荃姐内心里还记挂着我们姐弟之间的那回羞事。

这晚,阿荃姐把姐弟几个大致分了一下工。由于阿钰姐做屋里的家务做惯了,加上她时常与阿荃姐顶嘴,姊妹难以和睦在一块,阿荃姐就决定仍由阿钰姐来主内,负责做饭洗衣,养鸡喂猪。而阿荃姐则领着阿岱姐主外,负责屋里的五亩旱地与一亩半水田,闲时再砍些毛竹编些竹器换盐巴,换煤油。阿岱姐的体质弱,懒心重,阿荃姐是有意磨练她。而我苕崽呢,除了得好好去上学以外,还得看好屋里的四只山羊。山羊算是屋里的经济支撑,我们都巴望着它们多下崽,快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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