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1-23
第四十二章九江保卫战(二)
对方的投石机开始发射了。蒙蒙夜色之中两架矗立的投石机正往城头呼呼地发射着石弹,十几二十斤的石头凌空而至。砸在箭垛之上,箭垛受不住巨力,立时毁坏。有些落在城内民居,房屋屋顶坍塌。
投石机的破坏力惊人,所落之处将士们惊呼躲闪。好在对方投石机数量不多,发射也不频繁。但最麻烦的是夜间无法看清石头运行的轨迹,每次发现石弹时,躲避已来不及。一个刚搬送完箭枝的士兵正转身回走,被呼啸而至的石弹砸中背后,那士兵喊都没喊出来,闷哼一声倒地之后抽搐两下,当时毙命。
曾守山一脸铁青,这是他百人队第一个战死的士兵。
呼啸的石弹时不时落一个在墙头,将士们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听天由命,菩萨保佑不要砸中人。
好在新加入的两个百人队大大增强了东城防守力量。敌方虽然架了近八十架云梯,匪军前赴后继往上强登也没能踏上墙头一步。但凡有接近墙头的匪军,曾守山的短矛将成为他最后的噩梦,不管有盾没盾都是一击贯穿。后来干脆找了一人专门给他递送短矛。
战斗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匪军明显后继乏力。虽然他们的盾抵消了弓箭大部分的伤害,但守军火与油的组合发挥了关键作用。他们至少烧掉匪军一半以上的云梯和多处架在护城河上的木板临时桥。不过匪军同样会用火油,东门吊桥也遭受了火罐泼油,火箭引燃的经历,现在已变成了一大块黑呼呼的木炭,随时有可能散架。
见攻城无望,敌军很快退去,城墙上头响起震天般欢呼声。这是九江军民第一次打退敌人的真正进攻。
东城墙的守军将士大部分第一次看到曾守山出手,便见识了如此的神威。一个百总累的靠着墙一坐在地上,看着曾守山魁梧强壮的身躯,笑道:“曾百总,你莫不是战神转世吧?”一个老兵附和道:“我见过猛的,但没见这么猛的,听也没听说过。”
曾守山笑着摇头,道:“没那么厉害。倒是大伙今晚可真打出了威风!”九江守军组建以来初次打硬仗便完美地完成了任务,这是相当不错的战绩。而且几乎没有后退逃跑的,虽然有个别呕吐哭泣,那也是正常现象。这也许得归功于王伯安对军纪的宣讲和本土作战的信念支撑。
“那是,那是。”
“我今天杀了三个。”
“三个算什么,我杀了五个,砍的手都软了。”
将士围在一起,呼吸着夹杂血腥味的空气,话说着晚上的战斗。曾守山无心参与,回头看着己方战死者的遗体,心中哀叹一声,喃喃道:“也许这就是死得其所吧。我们拼死奋战不就是为了欢呼不变成哀嚎。”
……………………………………
天已明。
第一次大战之后,清点人员,曾守山的百人队战死三人,伤二十。这是所有参战百人队里伤亡最小的。杨项律汇总各队伤亡总数达亡五十,伤一百三。
王伯安和曾守山站在墙头观察着匪军的动向。
曾守山几乎感受不到战后胜利的喜悦,望着天边朝霞,轻轻道:“今天又将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王伯安没有说话,晨风之中有着几分凛冽,他单薄的身躯似乎有些畏寒。曾守山道:“先生还是回去吧。”
这时同知和通判走上城头,跟王伯安道:“大人,伤者都已安顿好了。只是有一个内脏出血,止不住,已经…………”
王伯安沉默的点点头。许久然后道:“让大夫们轮流休息,他们不能累垮了。另外止血散得抓紧生产制作,这个不能停。”
通判应道:“是。”
同知犹豫着说道:“刘大夫说下次开战的时候想带着弟子和助手到城头上紧急救护。只是我考虑到城墙上危险,而且对方有投石机……您看?”
王伯安考虑了一会。同知大人的犹豫不是没有道理,大夫到城头紧急救护虽然可以使受伤将士得到及时的紧急处理,减少伤亡,但城头毕竟兵凶战危,没办法保证大夫的安全。战前王伯安紧急收购了大量药材,但大夫却是没办法多囤积的。在某种程度上讲,刘大夫和其他几位大夫是九江将士的守护人,万一有所差池,将士们的生命便少了一层保障。
王伯安最终咬牙同意了刘大夫的申请,并从抽调一半亲兵专门保护刘大夫和他的助手们。同知和通判张口欲言,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领命而去。
“先生,抽调一半亲兵,您自身的安全……………”曾守山有点担忧先生的安全,他的亲兵本来就不多。
王伯安伸手打断了曾守山,看着远处的敌营,道:“今天只怕还有一场恶战。”
曾守山只好打住,没有继续劝谏,先生主意已定,再说也没有用,且可供先生选择的余地本来就不多。
曾守山视力更佳,匪军营中毫无撤围之意,更有忙碌搬运的迹象,似乎在证明着先生判断的正确。
曾守山道:“很有可能。也许下一次他们的撞车将会派上用场。”他目光所及,正是城门方向。烧毁的吊桥后面是紧闭的城门,也许这一次它会迎来真正的考验。
王伯安道:“准备好了没?”
曾守山道:“都准备好了。先生放心吧。”
……………………………………
王伯安的预测在守军吃晌午饭时得到了应验。匪军战鼓盈天,倾巢而出,开始全面进攻,东北西三面同时进行,唯独南面仍然没有出现匪军的踪迹。守军将士们不用动员,默默丢下饭碗,拿起武器走上防守位置。还有不少人嘴上叼着馒头,不慌不忙地边走边吃。经历昨晚战斗的洗礼,士兵们明显沉着冷静得多。
敌人看来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了。阵线后面一字排开了督战队,阳光下反射的刀光似乎在宣告有进无退。
四处都有撕心裂肺的喊杀声,箭矢横飞,刀枪交错。战况比昨天晚上更加惨烈,东门敌方阵地上更不可思议地架起了箭塔,九江守军的伤亡明显增加不少。好在王伯安的料敌先机和九江城强大的动员组织能力显示出巨大的威力。城内民夫已经加入城头战场,在有组织地搬运石块、递送箭枝,还有烧油锅,这使全部战斗人员得以腾出手来投入杀敌。城内更有赶制出来的油罐和火箭源源不断地送到城墙之上。刘大夫和他的助手们发挥了难以想象的作用,他们给受伤的将士紧急止血,轻伤的包扎之后继续投入战斗,重伤的则被民夫送到城内由其他大夫继续救治。受伤的将士越来越多,呼叫“大夫”的声音不绝于耳,刘大夫和助手们不断地在各段城墙上奔跑救护。刘大夫四十多岁的人,保养得不错,白白胖胖的脸肉跑起来一颤一颤,此时脸上汗、油和血的混合物让他看起来没有了平时的风度,不过在将士们眼里,那胖脸就像荷叶上绽放的荷花,几有圣洁之意。
匪军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在箭塔和投石机的掩护之下,越来越多的云梯上的敌人迫近墙头。曾守山已经用了十五根短矛,虽然他的力量在生生不息的恢复,但个人的神勇在全面展开的战斗中作用并不是太大。个别地方已有匪军在城头登陆。也许他最大的作用不是杀伤敌人,而是在用暴强的表现维持着东城墙守军将士的勇气。
王伯安的大纛仍在风中飘扬,不得不说打仗有时就得看命好命坏,投石机发射过来的石块硬是一次也没砸中大纛以及正楼。各处的战况由传令兵不断的送往大纛下的知府大人。王大人的手依然很稳,茶杯里的水没有溅出来。茶杯重重地放下,王伯安一声令下:“全部上!”令出即行,剩下的所有预备百人队全部投入东门。“不用传令了,所有传令兵和护卫亲兵统统参战!”王伯安这一次把所有的牌全部打出去了,他顶住压力坚持把生力军留到关键时候。
后来事实证明坐镇东门,对匪军的主攻方向的预判无比的正确,预备队加入战斗的时间也把握得恰到好处,就似在平衡的天平上的某一端轻轻一点立即改变了天平倾斜的方向。
预备队齐声高喊着:“捍卫乡土、护我亲人”、“誓死杀贼!”加入城头守卫战。生力军的加入和“捍卫乡土、护我亲人”喊叫声所蕴含的信念带给正和匪军僵持的守军希望和力量。原本精疲力尽的守军似乎凭空生出力气与新加入的将士合力把匪军再次赶下城去。
匪军好不容易攀上城头,被再次打下来,继续承受守军居高临下的“悉心伺候”。匪军气势已衰,好比一个人费劲最后一丝力气从绝壁中爬出生天,结果被人一脚又踢下去,带给他不是失望,而是绝望。匪军的情况正是如此,要不是督战队的砍刀,他们只怕已经开始撤退了。
城墙上的压力顿时减轻,东城门却已岌岌可危。吊桥已然烧毁如块状木炭一样掉进护城河,匪军冒着城上的箭雨石块,用无数个沙袋以及几百具尸体的代价最终把城门口的护城河填平,上面铺上八块又宽又长的木板。攻城撞车已运过木板,数十个匪军齐声喊叫发力,撞车撞向城门,城门“轰”的一声已现松动。匪军大受鼓舞,再次一齐发力,城门松动的口子更大。
城墙上的将士对撞车发动了一切可能的攻击,却没能阻止撞车对城门的冲击。经历昨夜的攻守战,九江守军的守城经验增长不少,匪军的攻城经验同样在增长,他们对守军的手段和措施已基本熟悉。撞车之上覆盖一巨盾,巨盾之上更有数层用水浸湿的棉被。普通箭矢根本伤害不了下面推车的匪军士兵,泼油用火倒是有点用,但浸水棉被极大地延缓了火势的蔓延。等到火势能威胁到巨盾下的士兵时城门只怕早已被撞开。
匪军已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攻破城门在即。后方的骑、步兵已跃马扬刀,长矛平端,只等着门破的那一刻便杀将进去。
数次撞击之后城门再也无法承受撞车的巨力,轰然倒地。匪军欢呼着冲向城内,后方骑兵冲势已起,眼瞅着要冲过木板桥。匪军狂呼震天,这该死的九江总算要攻克了,起兵以来,横扫四省无不如秋风扫落叶,曾未遭遇过如此顽强的阻击。九江兵力不多,只要冲进城去,夺取城池还不如探囊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