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三十五 九江问学

更新时间:2013-01-16

第三十五章九江风云(一)

曾守山和杨项律两人正奇怪为什么这里不禁赌坊却禁人赌博,很好奇地观察着事情进一步的发展。那两捕快强拉着那中年男子走,那赌徒兀自挣扎,骂骂咧咧。

曾守山上前拦住两个捕快,问道:“两位捕快大哥,请问九江是否严禁赌博?”

那两捕快看了一眼曾守山,没有恼怒此人多管闲事,其中一人道:“那倒不是。”

“那为何抓他?”曾守山指了指那被抓的赌徒,继续问道。

“因为他和其他人不同。”捕快竟然态度温和,跟曾守山有问有答地说话。

“听口音,这位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另一个捕快问曾守山。

曾守山点点头。

捕快笑了笑道:“这就难怪了。”然后指了指大街上,道:“你看本地人没人觉得好奇,抓赌徒的事街坊都已经习惯了。”街上人们各干各的事情,没有围观官差抓赌徒的意思。

曾守山疑惑地摇摇头,表示不理解。杨项律也是丈八和尚模不着头,既然不禁赌博,那你们还抓什么赌客。

“因为这个赌客的家人把他告了。如果某人赌博积习难返,引起家里的巨大矛盾,甚至威胁到家庭生活的维持,乃至家破人亡,人财两空,那么只要家人状告赌客,我们做捕快的就会把赌客抓起来,强制其戒赌。其实一旦赌博上瘾,人财两空是常见的事。一般来说,一个家庭如果出了个赌徒,基本也就完了。很难有人能解决赌博带来的各种问题,如果他们来求助衙门,我们自然会出面帮助。基本上街坊们有解决不了的困难,只要来找我们,我们都会尽力而为。但如果这个家庭任由他去赌博,他们自己都不管,我们也一概不理会。”两捕快不厌其烦的解释道。甚至给人一种感觉,这两捕快乐意跟人尤其是跟外地人解释和宣传这些与众不同的规定。

“只要家人告,你们就会抓人?”杨项律问了一句。

“是的。”

“这是朝廷最近颁布的律法还是?”杨项律觉得这些个法规实在是有的意思。

“这是我们王大人的训导,比朝廷律法管用多了。”两捕快说起这个更有精神了。“朝廷有哪些律法我们还真不清楚,我们只知道王大人的规程。父老乡亲也特别支持。”

曾守山道:“我看没几个人愿意家里人赌博吧,那告的人是不是特别多?”

那中年赌徒试图挣月兑逃走,但没有成功。两捕快虽然和曾守山他们说着话,但反应够快,按住那中年赌徒,又给他加了一副镣铐。镣铐上身之后,那赌徒终于没了脾气,也不再骂骂咧咧了。

其中一个捕快对曾守山道:“小兄弟,你的问题我们就不回答了,得赶着拿他归档。你自己去那看看就知道了。”说着朝“永乐赌坊”努努嘴。

曾守山连忙道:“不耽误两位大哥的时间了。多谢,多谢。”

两捕快离开之后,曾守山和杨项律两人还真去了“永乐赌坊”。出来以后,杨项律叹道:“老师还真是有办法。”

曾守山也道:“赌博之风向来难以制止,没想到九江的赌场竟然如此冷清。”

他们两人进去之后发现偌大个赌场竟然没几个人,全不似其他地方的赌场熙熙攘攘,甚至比菜市场还热闹。

杨项律回头看了眼“永乐赌坊”的牌匾和布挑子,笑道:“也是,有几个家庭会同意家里人参与赌博,赌徒都被抓了,难怪这里比道观还清净。这是真正的釜底抽薪啊!”

曾守山想到些问题,仍没想通,于是道:“真不知道王先生是如何收拾那些被抓的赌徒,还有就是,他又如何避免官匪勾结?”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如今世道的一些黑暗面还是比较了解的。除了拳术,读书和观察也是他一直坚持和擅长的事项。

杨项律悠悠道来:“虽然我没有亲历老师所做的事情,但我想无非是正人心而已,人心正,世道正。”

曾守山突然笑了:“说得太好了,人心正,世道正;世道正,人心亦正。只不知如何正人心?”

……………………………………………………

赶到府学时,时正巳时整。进府学时,门口有两个府学生员装束的人告诉曾、杨二人保持安静。两人顺利地进得府学,曾守山没想到堂堂知府大人在府学里,竟然不用通报即可让人随意进去,要知道,当今之世的官员哪个不是高高在上的。

进讲堂时,正有人讲学。讲学的是一个身着皂衣,头带幞巾的老者,脸上皱纹满布,曾守山点了下杨项律的胳膊,疑道:“这是王先生吗?”

杨项律摇摇头,轻声道:“下首相配的那位才是。”

讲学老者的不远处,一位穿着寻常学究袍,头梳高髻,面容恬静中年男子正在认真的听老者讲话,腰背挺直,稍稍侧向讲学老者。曾守山心道,这就对了。根据以前所获知的信息,王伯安先生的年纪并不大,但奇怪的是竟然有人敢在他面前讲学!

“那讲学的老先生是谁?”曾守山也压低声音问道。

“不认识。”

这时那老者讲学已近收尾。只听得那老者道:“尧舜之道,乃以仁爱之心辅以静也。我朝张白硅不识此理,而附会尧舜以杜异议,以尧舜之名行申、韩之实,大缪也。神宗又好大喜功之心方炽,委任白硅执国事,大事更张,天下骚然,党争盈廷,其害以至于今,神宗、白硅岂可免责乎?”

张白硅是神宗朝首辅,在神宗的支持下,厉行改革,以其非凡的魄力和智慧,整饬朝纲,巩固国防。行之十年,颇有成效,一改朝廷财政匮乏之局面,北捍强敌,南拓交址,但其人其事向来备受争议,甚至他本人晚年也未能逃月兑身败名裂之祸,爵封皆夺,祸连八旬老母,罪及子孙。这段史实曾守山自然是知晓的,没想到在这里听到有对张白硅改革的解析评论。

老者讲学已毕,两三百名学子报以热烈的掌声。待掌声平息下去,作为东道主的王伯安从容道:“顾夫子之学,务实不务虚。今日能请到顾老先生来此讲学,是我等万分之荣幸。诸位学子正好请益,莫错过如此良机。”

顾老先生摆手笑道:“伯安过奖了。我听说你讲学总会留出时间让人提问,今日我也效颦一回。”又对听讲的学子们道:“诸君若有疑问不妨提出来,吾等共同探讨。”

这时一名学子站起来,先朝顾夫子鞠了一躬,然后道:“听先生讲学,受益匪浅。我有一问,恳请先生指教。”

顾夫子敛容道:“请讲。”

那学子道:“张白硅改革之时,我朝已承平百年,太祖所立祖制已然错漏百出,当其时也,神宗、白硅难道不应该改革吗?”

“非也。改革是完全有必要的。但百年之漏,岂可一朝补之!神宗得位不正,欲立绝世之事功以固位,仓皇间强行改之,张白硅探君之隐志,行己之私欲,执政之后,动作频出,每多矫枉过正之举。其始也心志不正,而求事功之善,岂可得乎?”顾夫子说话声音并不洪亮,但言辞非常清晰。

他认为神宗和张白硅都是因心思不纯,所以改革操之过急,一弊未消,百弊又生。那提问学子道了声谢,然后坐下。

后又有几位学子提问,顾夫子一一解答,且思路清晰,言辞精妙,更难得的是一直精神奕奕,无丝毫疲态。

曾守山虽然没有听到顾夫子的完整讲学,但后面的讲话以及学子们提问都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感叹顾夫子确是有才学之人,而九江学子才捷敏思,勇于发问,也是难能可贵。

见之后一段时间没人提问,曾守山迈步而出,朝顾夫子和王伯安先生深深鞠躬之后,道:“两位夫子在上,晚辈非府学之人,亦有一问,不知能否得顾先生垂教?”

曾守山身如壮牛,肤色如古铜,头发短如板寸,却似一屠夫,顾夫子见了眉头微微一皱。王伯安面容如常,不知喜怒,不过眸子清澈,看着曾守山没有说话。

自留短发以后曾守山所到之处,人们莫不惊奇疑惑。大哥曾守诚还曾为此事说过他标新立异,曾守山自是笑而不语。两位夫子的表情曾守山都看在眼里,他的观察力一向不坏。王伯安先生是第一个见了自己发型和模样而眼神不变的人。

顾夫子虽然见了曾守山样貌有所不喜,但还是道:“请说。”

曾守山恭声道:“先前听先生说,尧舜以仁爱为心,以静辅之。晚辈获益良多,更有所思,敢问夫子:张白硅当年说他是行尧舜之道,夫子讲的是尧舜之心,那么尧舜之心与尧舜之道如何?”

顾夫子面露讶色,能提出这样的问题说明这后生知晓本朝故事,且心思细腻,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于是道:“即便张白硅当年所施是尧舜之道,也是个错。”

顾老夫子此语有点雷人,曾守山眉毛一挑,连王伯安都看着顾夫子,兴趣盎然。在座的学生更是支起耳朵来听顾夫子的下文。

“即便张白硅所行之法,所立之章程和尧舜一模一样,也只不过是得其形不得其意。尧舜之法须以尧舜之道行之,尧舜之道须以尧舜之德行之,尧舜之德须以尧舜之心行之。试问张白硅如何能有尧舜之心?”顾夫子捻须道来,声音苍老更添几分权威,让人有不容置疑之感。

又道:“步然后能走,走然后能趋,趋然后能飞。以此类比,岂不大错特错。步趋相近,然而趋飞迥异。所以张白硅所行之道虽其自标榜为尧舜之道,但其中差别正若走路之望飞行也。”

众人赞而叹之:顾夫子的“尧舜之道须以尧舜之德行之,尧舜之德须以尧舜之心行之。”一语对历代变法革新简直一针见血。古往今来的改革很多都是有其法而无其意,其法看似毫无纰漏,与那些已被证明是正确的法一样,但在施行过程中却错漏百出,立革新之名却有扰民之实。如王莽之以王田制恢复上古井田制即是如此,他以为这就可致三代盛世,却不曾想有名无实,王田之令下,民不知所措,无有受益反罹祸。

曾守山默默点头,顾夫子的话深中革新者之要害,却仍眉头不展,接着道:“尧舜之心,如何?”

顾夫子沉声道:“尧舜之心,本于仁爱也。”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