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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两个决定

更新时间:2012-12-17

第二十三章两个决定

曾守山见陶道玉一脸崇敬之意,再问道:“还请先生明示。”

陶道玉道:“我师尊名王伯安。圣人之名是门下弟子私下称呼,先生少时便以圣贤立志,处困养静十数载,精一之功已入圣域。其学简易无碍,足以针砭当世之浮华支离之病。”

曾守山先前见陶道玉出口便称之为圣人,心中以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此时听得这个月露书院副院长言辞精妙,绝非浮夸无学之人所能言,于是便知其师王伯安定非常人。

曾守山言辞愈恭,道:“敢问先生之学以何为要?”

陶道玉见曾守山在此无座无茶,但他求学既诚且敬,于是心中满意。陶道玉道:“先生之学如以三字记之,则曰‘致良知’,如以四字记之,则曰‘知行合一’,其实一也。”

曾守山道:“何为致良知,何为知行合一?”

陶道玉望着窗外,似乎透过窗户看到深远之境,良久未言。曾守山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等着。过了一段时间,陶道玉道:“你既为一等公曾大人子侄,又得他老人家亲自授教,学问自然深厚。我所学未精,不敢妄言,怕传错意思,徒增是非。你如有机缘不如亲去我先生处请教罢。”

学问一旦达精妙之处,往往差别就在毫厘之间,陶道玉的谨慎是有道理的。曾守山敬重陶道玉的谦虚真诚,作揖致礼。

陶道玉接着道:“我师现在绀省九江任知府,你可直接到九江府,找他不难。”

曾守山厚着脸皮道:“陶先生如不嫌小子愚钝,修书一封做引荐,如何?”

陶道玉呵呵一笑,道:“其实我在先生门下算是学问最差的了,不过写封引荐信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曾守山道:“多谢陶先生,只是先生过谦了。”

陶道玉道:“不是我过谦。王师曾批我执念太甚。例如我一向认为当今月露书院失去曾经的风骨,学生不再讲求德行学问,而只是把念书当作做官的敲门砖,于是心中便愤懑不已,这其实就是执念太甚。你先前所说‘世人难知晓,岂是真学问’如在我心中敲上一重锤,原来我一直认为自己在王师门下所学的才是真学问,其实这又是执念。王师之学简易,我倒当成神秘了。”陶道玉在小年轻面前并不以曝自己短处为耻,面容平静,泰然自若。

曾守山知道这个陶院长或许真的在王伯安门下学问不算好,但到底是一颗真心,无违“诚”字,看来王学门下到底不一样。

陶道玉很快写好推荐信。然后说道:“足下好学敏思,有空可以到这藏书楼来看看。这次就不留你了,书院开学在即,庶务不少。”

曾守山不敢耽误陶副院长的事情,拿了推荐信施礼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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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等曾守山出来等的有点不耐烦。曾守林尿急却又不知厕所在哪,于是往书院后山走去。走到半坡,曾守林见树丛密集,撩开长袍就地解决。曾守林正自畅快淋漓,抽空往山上望望,突然发现不远处有座亭子,亭子有位素衣少女在看书。那少女估计是听到声音,抬头往曾守林方向看过来。曾守林心中一惊,差点憋回去,正欲背转身去,无奈哪有视线快,那少女还是看到了曾守林干的好事。少女羞的连忙别过头去,曾守林一声苦笑,虽然他洒月兑,但也没洒月兑到可以当着姑娘的面撒尿。

曾守林过去给少女道歉。那少女大概二八年纪,面容姣好,唇红齿白,白底红边的衣裙,外披素白大氅,正在亭子里捧书而读。曾守林见到这姑娘,心中顿时安宁祥和,久久不欲言语。

少女看了一眼亭子里的曾守林,脸上泛出一丝红晕,估计是认出这个挺拔的青年就是刚才那个随地大小便的家伙。见曾守林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少女把目光再次投回到书上。

曾守林见这少女落落大方,心中更是喜欢。开口道:“姑娘,在下刚才鲁莽,请原谅则个。”

那少女望向曾守林,展颜抿嘴笑道:“人有三急,可以理解,公子不用放在心上。”

少女的笑容在曾守林心中如春风拂过,百花盛开。

曾守林也笑了笑,然后不知说什么。少女见状,对曾守林道:“公子,要是没什么事,我想在这里独自看会书。”

曾守林如梦初醒,连忙应道:“姑娘请便,我走了。”

走了两步到亭子边上,曾守林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走了,否则会后悔一辈子。回头对少女道:“姑娘,月露书院一向只有男性学生,你是怎么进来的?”

少女狡黠地眨眼道:“不能告诉你。”

曾守林似乎从“痴迷”中清醒过来,嘴角浮现一丝笑容,道:“我已经知道了。”

少女不信地哦了一声,说道:“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你是谁啊。”

“是吗,说来听听。”

“现在基本确定,只要你告诉我你的姓氏,我就能完全确定。”

少女笑着摇摇头,然后道:“不上当。”

曾守林见使诈没效果,也没辙了,突然一丝明悟浮上心头,道:“姑娘姓陶?”

少女点头承认,惊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其实曾守林是见这少女和那先前见到的陶院长眉宇间有神似之处,于是大胆假设,贸然求证,不料正是如此。

亭外桃树上已有几个花苞,苞尖上的绿意告诉世人春天已悄然来临。洒月兑昂然之意似乎也回到了曾守林身上,和那少女的聊天中曾守林越发轻松写意。谈话很愉快,曾守林已得知那少女真是陶院长的女儿名陶葆,然后嘀咕了一句,那么难看的父亲怎么能有这么好看的女儿。

“对了,你不是楚省人吧?”据曾守山所知,大明王朝七品以下的官都是以本地人为主,陶葆的爹怎么会跑到楚省来?

“我家是靳省的,是不是我的口音和本地人差别很大?”

“口音和本地人确实不一样,不过我主要是从你的名字上看出来的。”

“我名字很奇怪吗?”

“不奇怪,我喜欢。”

后来有一天陶葆再一次问曾守林为什么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曾守林告诉她真相:在楚省这个地方很少叫葆的,因为葆就是“哈”、“蠢”的意思。气得陶葆一天没给曾守林饭吃。

临走的时候曾守林还是把一个关键问题给提了出来:“陶葆,你许配人了没?”

陶葆这回真是招架不住了,羞得连脖子都红了。陶葆白了曾守林一眼,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好吧?”

………………………………………………………………………………

曾守山从藏书楼出来之后找到曾守宜等人,得知曾守林不见了。众人又好等了一气,才等到曾守林回来。大伙再在书院里到处转了转,后来找了一个书院学生作向导,见识了讲经室,习课室,宿舍等。月露书院名不虚传,规模宏大,布置井然,看得胡梁羡慕不已,下定决心要考进月露书院来读书。

回城路上,曾守宜发现老三、老五的神情迥然不同,老三曾守林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时不时自顾自地笑;老五却若有所思,心思全不在和众人聊天上。来时大家说说笑笑,回的路上由于出现了一傻一呆,众人聊兴大减,一路无话。

当晚,曾府吃过饭后,曾守山找到曾邦侯,问道:“大伯,您知不知道王伯安这个人?”

曾邦侯诧异地看了曾守山一眼,道:“王伯安,此人和我有过书信往来,你怎么问起这个?”

曾守山把书院碰到陶道玉的事情跟曾邦侯说了一遍,然后道:“我想去王伯安那问学,不知大伯以为如何?”

曾邦侯点头赞许道:“外出求学不错,如果老窝在和业堂难免成井底之蛙。不过你上次说打算再回去读一年书,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曾守山笑了笑,道:“因为,我发现没看完的书可以带在路上看。”

曾邦侯知道上次曾守山说打算回去读一年书很大程度是因为拒绝刘温瑜的邀请。他也不点破,只道:“王伯安是本朝一代奇才,年数比我小了十几岁,但从前两年和我的通信中可以看出他已另有突破,深得圣人精髓。你去他那我自然赞同,他的风格和我有较大区别,这对你有很大好处。”

曾守山进而请教道:“他的风格?和您有何不同?大伯您给具体说说吧。”

见曾守山急切想了解王伯安,曾邦侯心知这也是侄子一片好学之心使然。于是稍加解释道:“简单讲我比较严,他比较活。”

曾守山疑惑道:“大伯,您的严是指?”

曾邦侯道:“严以律己,即使教别人也只是个以严为主。”

“大伯自律之强我是知道的,可我在您门下读书并不觉得您管我有多严?”

“我教你同样是个严字,只是在你这里主要体现在时间控制上,而不是生活学习的细节。你每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基本都有学习或劳动项目,周而复始,一年到头也没有假期,即使生病疲乏也不得放松,如此还不算严?”曾邦侯呵呵笑道。不知是不是因为逐渐老了,曾邦侯对子侄的态度似乎越来越和蔼。以前即使和蔼,其中也能看到威严,现在即使在训斥晚辈也能看到慈爱。

曾守山道:“原来如此。”

曾邦侯道:“只是你算是怪人了,在这两三年里你竟然没有一次缺勤。要知道,就连你四哥以前就吃了不少苦头。”

曾守山现在也知道自己比较怪,有些东西别人觉得很难,他可能会轻松掌握;别人觉得很简单的东西,他可能觉得很难。

曾守山再问道:“您比较严,那王伯安又是怎样个“活”法?”

“直指本心,打破规矩,生机盎然,活泼泼地。”

“这和佛道有何区别?”

“其与佛道自然是不同,但相距毫厘之间,常人极难把握这个度。我曾经就这个问题和他探讨过,你既然要去他那游学,最好你自己亲自体验分辨。”曾邦侯绝对不是个罗嗦的老师,他信奉孔子所说的“不愤不启。不悱不发”。

“严和活哪样更好?”曾守山似乎全然不知当面问人优劣是犯忌的,曾邦侯却也不介意,有问就答。他从来都觉得子弟学生问道,即使问题千奇百怪也无可厚非。

“简单判断‘严’和‘活’哪样更好,是不负责任的,因为这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的。例如某人性子轻浮,那么以‘严’相教为好,如某人古板不通权变,则教以‘活’为好,这是因人而异;再如孔子所说‘政宽则人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人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这讲的是因时而异。不过这两种风格到了极致,其实殊途同归,严而后活,活而后严。”

曾守山见大伯曾邦侯对王伯安的评价甚高,隐然和大伯自己相提并论,于是下定决心要外出问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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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守山在伯父曾邦侯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没想到游学计划在父母那遭到了反对意见。

曾邦泉好说话,他也认为男子汉应该到外面看看。曾守山的阻力主要来自于母亲,周氏的反对意见倒也合情合理:儿子很久没在家住过,去游学之前怎么也得和父母好好待一段时间。曾守山似乎和这个豪华的侯府并不相合,但他舍不得的是侯府里的人,所以答应在家住上一个月,但这个时间被母亲坚持改为半年。望着母亲期盼的眼神,曾守山没有说出任何不同意见。

回到自己的院子,早有丫鬟为曾守山奉上茶水毛巾。曾守山没拒绝这奢侈的享受,简单抹了把脸,喝了口茶,然后去了陈旺廷的房间。

陈旺廷正和胡梁下棋。胡梁年纪虽小,但计算能力已隐隐追上陈旺廷。陈旺廷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下,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输,当然是让胡梁一只马。

见五少爷进来,胡梁让位给曾守山下棋。陈旺廷连忙止住,道:“小梁,你不要让。我让位。”

曾守山故作怒意道:“师父,看不起我?竟然让我跟小梁下!”

陈旺廷跟胡梁说道:“好好跟你五少爷下,不要手下留情。”胡梁笑着哦了一声。

曾守山想了半天,道:“好吧,我下不过你。”曾守山其实就是个臭棋篓子,水平也就入门而已,碰上曾邦侯、陈旺廷还有新起之秀胡梁这类以算计为主的高手自然乖乖认输。

见曾守山似乎有话跟陈旺廷说,胡梁叫了声我看书去了,溜出房去。

曾守山自己的游学想法跟师父说了说。陈旺廷自是赞同,只是给了个建议,说是既然你要外出游学,不要只拜访九江王伯安,反正都出去了,不如多选定些地方,多访些名师。

曾守山不好意思的道:“说实话,我不知道现在有哪些名师。要不师父你给推荐推荐?”

陈旺廷叹口气,一本正经地道:“你是经过我和公爷培养出来的,真不知道还有哪些名师值得你去拜访学习。”陈旺廷逐渐接受和徒弟搞点冷幽默,旁人品不出来,会真以为他们师徒狂妄自大。

曾守山故作挺胸抬头,俾睨天下状,道:“就是,就是,不知道还有哪些…………师父,我有这么厉害吗?”

曾守山让陈旺廷推荐名师其实这还真为难陈旺廷了,能被他认为是高手的人本身就不多,加上这些年他隐居乡里,和外界几乎没有联系。陈旺廷想了想,然后一拍曾守山的大腿,道:“我想起来了。”

曾守山忍住疼,问道:“谁啊?”

陈旺廷道:“这个人是个道士,在武当山,叫张思枫。不过这个名字知道人不多,武当的人都叫他老叔祖,外面的人一般叫他污道人。”

“他很厉害?”

“也许他打架不一定天下第一,但他只怕是离天最近的一个人。如果武当没有他,武当就也就只是一座山。”

曾守山心驰神往,喃喃道:“离天最近的人?那是什么样的情况?”

陈旺廷没有回答,只告诉曾守山:“如果你去武当能见上他,自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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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七。

曾邦侯一家及胡鲁姐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动身回乡。

晚上,曾府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一整天不在家的曾守泽和曾守林也准时回来参加家宴。不过晚上家宴主题偏离了原定的离别话题,曾守山、曾守林各自宣布了一个重要决定,成为大家的热烈讨论和关注的焦点。

首先是曾守山宣布的决定:年内要外出游历问学。曾守山昨天晚上已经和长辈们一一通过气,征求过意见,所以长辈们没什么意外。只是大家一致拥护周氏,应该让曾守山在家好好待上半年,孝顺孝顺父母。于是曾守山的事情就基本定了下来。不过在同辈中有两个人反应很不寻常。一个是曾守宜,他原本就有外出游历和实地考察的想法,现在曾守山的决定让他内心已蠢蠢欲动,所以曾守宜很严肃地跟曾守山提出:“老五,你在家好好待着,千万别提前走,让我好好想想,说不定我和你一起走。”

另一个是胡鲁。胡鲁在曾府享受的简直是和曾守梅一样的待遇,因为周氏特别喜欢她。但今天胡鲁一直情绪不高,不怎么说话,和以前的乖巧伶俐截然不同。

随后是曾守林,他说出了一个让大家意想不到的决定。

曾守林的宣布很简短,只有一句话:“我要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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