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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苹没有出来迎接我。

心情坏极,我自己砰地一声推开门,一边叫道:“采苹,采苹。”

没人应,我疑道:“死哪去了,快给我倒杯水,渴死了。”

身后,门砰的一声关上,我回头一看,惊呼:“允文。”

他就站在我后面,脸色阴沉得可怕。

“允文,你……你怎么来了?”我下意识地看向门口,他卡的一声重重拴上门拴,冷冷道:“我有话跟你说,坐下。”

奇怪了,我啥时候怕起他来,他只是一个真实年龄还没我大的大男孩,我为啥要怕。

坐下,自己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他:“允文,喝口水,瞧你嘴唇都裂开了。”

他默默地接过水杯,没有喝,搬把椅子坐在我对面,看着我。

“我脸上长东西了?”我故意道。

他冷不丁问:“昨晚到哪去了?”

又是这样的问题,我忍不住模模他紧皱的眉,笑嘻嘻:“允文,你咋越来越象我爹了。”

他沉下脸:“回答我,昨晚你在哪里?”

我无奈,勉强答道:“逛街。”

“在哪里逛街?”他紧紧追问。

“逛累了,找马三保喝酒。”我实话实话。

“喝酒?”他眯起眸子,冷冷地觑着我:“你跟他喝酒?”

“他是宦官嘛,有什么关系,我心里闷啊,为啥不能喝酒?”

“闷?”他看着我。

我赌气道:“我没人说话,没人玩,整天关在宫里头,闷得快疯了,出去和三保师兄喝点酒解闷,这也有错吗,就许你们男人喝酒上青楼,就不许我们女人喝点小酒?”

他唇角一勾,表情哭笑不得:“谁许你喝酒的?要喝酒也不该出去喝,你想喝,我陪你,何必找马三保,他毕竟是燕王府的总管,一个奴仆,你们身份悬殊。难免被人指点。”

我一抹脸:“哦,你的面子事大,我的心情事小,我就活该闷着,闷死算了。”

他拍拍我的小手:“好了,别岔开话题,我再问你,你和马三保喝酒喝到什么时候?”

脑子里嘎嘣一声,他问的有点奇怪,难道这位皇太孙殿下当时在现场?不可能啊。

我悄悄瞄了他一眼,加倍小心道:“我喝醉了,不记得是什么时辰。”

他回答我的是沉默。

我立刻寻思着找个借口溜菜,正想着,他突然伸扇柄把我下巴托起,目光有点冷冽:“你不记得,让我告诉你,你和马三保喝到子时方罢,你醉得一塌糊涂,被燕王带走,可有此事?”

耳旁掠过一道凉风,我怔住,朱允文,我果然小看你,你怎么知道我昨夜的经历,连我被朱棣带走的时间,你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走神的当儿,墨兰的香气突然近在咫尺,我抬眼一看,他正紧紧地盯着我,唇间只差一线就要吻上。

我嗖一声跳开,离他足有一米远,扶着桌子站稳,脸上绽开微笑:“允文,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作什么?”

“我要听到你亲口告诉我。”他眯起眼睛,隔着一米的距离瞪着我,眼里的寒气一缕缕的,我心里也在冒寒气,一缕缕往外冒。

牢记一条戒律,打死都不能说实话。

我开始微笑,轻咳一声:“允文啊,其实事情很简单,四皇叔说要送我入宫,我在路上吹了点凉风,酒醒了,不想这么早回去,于是呢……。”

“于是什么?”他每说一个字,便朝我踏近一步。

咳咳咳,剧烈咳嗽,这个场景貌似似曾相识。

“于是……。”我眼珠嘀溜溜转,呵呵笑:“允文,你真想知道?”

他停住,面沉如水:“说。”

“于是我抢了四皇叔的马往长江边乘凉去了,哈哈哈,笑死人了。”我捧月复大笑,笑得花枝乱颤。

笑声中,悄悄瞅他,他依然沉着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我。

嗖,冷风刮过,冷场。

等我止住笑,他悠然坐下,拍着手里的细骨扇子,淡淡道:“也就是说,昨晚和马三保喝完,你一个人去了江边?”

“呃……是啊,去江边看风景。”我只能如此说道。

他忽然抬头看着我:“奇怪的是,有人看到你和四皇叔一起在江边看风景,为何你的说法和他不一样?”

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人看见我们了?天哪……

还好,这个偷看的人只说是看风景,他要是全部说实话,朱允文岂不是要砍了我?

他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敲打着手心,我的心一下一下地受着折磨。

一咬牙,我开口道:“是这样,我怕你误会,呃……你老是误会我和四皇叔。其实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正大光明,什么事都没有。”

他斜睨着我:“是吗?”。

“是啊。”我连连点头:“我说的句句是真话,我们确实在长江边看风景。”

他轻轻皱起眉:“是你自己回来的?”

“呃……是啊。”我稍一犹豫道。

“不对不对。”他摇着手里的扇子:“我听宫里的人说,是四皇叔送你回来的。”

啊,冷汗刷的一声下来了。

谎话一个个被他揭穿,我这个二十多岁的现代人,居然斗不过他这个二十岁的古代大男孩。

呵呵,我心思很快转过来:“允文,没错,是燕王送我回来,我怕你误会,才说自己回来的。”

他隔着一米的距离,默默地瞧着我不吭气。

怀疑本姑娘?俗话说的好,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现在手里即没赃,又没双,我倒要看你怎么着我?

我霍地往前迈了一大步,他微微讶异:“你……。”

“你问了我这么久,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我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指着他。

他轻轻扬眉,唇角带出一个弯弯的弧度:“好,你问。”

“是不是马若寒叫你来逼问我?”我一上来又端出马若寒,这几乎成了我们两人共同的话题。

他摇摇头:“不是,和她无关。”

“是你自己的主意,好,我问你,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他微微挑眉,瞧着我不说话。

“好,我来代你回答,你心里有鬼。”

“哦?”他惊讶起来:“我心里有鬼?”

“你有心魔,你一直怀疑我和燕王有一腿,以至产生了强迫症,只要一看到我和燕王在一起,你脑子里就冒出很多不纯洁的想法。”

他看着我,表情微怔。

“既然如此,我还呆在这里作什么,反正这个皇宫我也呆腻了,你趁早休了我,放我出宫,你的强迫症可以无药而愈,我也乐得天下逍遥,怎么样,这个主意很不错吧,称了你的心,也称了我的心。”我兀自说着。

墨兰的香气突然逼近眼前。

我闪身就躲,他一手握住我的腰,把我拉近身前,贴在我耳边,语气低沉:“对,我有心魔,我的心魔就是你。”

我愣住,他的心魔是我?啥意思啊,不懂。

慢慢的,他松开我,眼神清澈,笑容优雅,语气温和:“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别怪我不遵守约定。”

啊,什么?我当场石化。

他冲我微微一笑,推门而去。

门开处,卷进一股凉风。

我情不自禁地缩紧双肩,心里,凉嗖嗖的,好冷。

朱允文小屁孩,他居然威胁我。

呜呜,早知道大明皇宫里的男人个个如狼似虎,怎么偏偏就招惹上了。

该死,那个告密的家伙是谁,马三保?我立刻否定,绝不可能。

除了他,还有谁呢?谁知道昨晚我和朱棣在一起,谁亲眼看到我们在江边?

怎么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南京的春天来的很早,园子里桃花开得正欢,风吹过,花瓣满天飞。

我独自走在桃树下面,花瓣一片片从我眼前飞过。

几层厚厚的长裙,裹住我纤细的腰身,外面罩一件小巧的粉红色夹袄。

采红出现在树下,我轻轻挑眉:“采红,什么事?”

她走上前,低着眉,递给我一个盒子:“宁王殿下托奴婢转交姑娘。”

见她转身要走,我一把拉住她,微微一笑:“怎么,还在生我气?”

她低着头:“奴婢不敢。”

我笑:“我就知道采红不是气量小的女孩儿,上次是我不对,以后我再不开这种玩笑,我们还象从前一样,好么?”

采红慢慢抬起头,眸子里亮晶晶的,我在她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脸,粉粉的,红润润的,就象枝头绽放的桃花。

采红走后,我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对玉环,用一个同心结扎在一起,象我的肌肤一样的颜色,圆润光泽,熠熠生光,下面躺着一个西洋式铃铛,提起来,摇一摇,脆脆的响。

十七啊十七,如孩童般逗我开心。

盒子里放着一张纸笺,轻轻展开,上面有一行遒劲的字迹:我心似明月,只盼来。

酸不溜丢的,我打了个冷战。

密密层层的树,四周有假山,这确实是个约会的好地方,只是,想到他,我心里的滋味,有点涩,有点酸,有点堵。

大明皇宫里,没有一个男人属于我。

朱允文是马若寒的,十七在大宁有他的王妃姬妾,朱棣也一样。

对这些身份尊贵的男人而言,我算什么呢?

他淡紫色的外袍掩映在假山后面,呼吸声突然开始急促,我几乎想离去,然而,他已经听到,慢慢转过身,向我伸出手臂:“小苏。”笑容是如此惑人:“来。”

深吸一口气,迷死人不赔命的十七,再跟他纠缠下去,我的小命危矣。

踏着厚厚叠叠的花瓣,我就这样走到他身边,淡粉色的飘带,和花瓣的颜色混在一起。

还来不及说话,呼的一声,我被他重重地搂入怀中。

呼吸着他身上淡雅的香气,和着春风清凉芬芳的气息,他的心跳格外激烈,我的心却异样的平静。

他拔去我头上的簪,揉乱我的满头长发。

“小苏,我好想你……。”他急切的声音撞进我的耳膜,撞击我的心。

我仰起头看着他,若隐若现的光芒下,他脸上的线条清晰得象雕刻。

“你想我吗?”。他凝凝地望着我。

我推开他,退后几步,托出盒子,硬塞到他手里:“宁王,我来还你的东西,从现在起,我们不要再单独见面。”

他愣愣地看着我。

甩甩头,我微微一笑,故作潇洒地离开。

突然,身后传来他压抑的声音:“越流苏,我知道你喜欢四哥,只可惜,他根本不喜欢你。”

嘎,我僵僵地站住,屏息。

他追上来,拉住我,我挣扎,他固执地不放手,勒住我的腰,挡住我的所有退路:“小苏,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你示好,几次出手救你?”

“为什么?”

“因为他想把你收为己用,让你为他卖命。”

“……。”

他微微一笑:“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四哥,他是什么人,攻城掠地,杀伐千里,心机深沉,手段强硬。他平生最恨背叛,在他心目中,你早就不是他的弟子,而是他的敌人,他突然对你这么好,分明别有用心。”

我不信:“他把我当敌人,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失忆了,你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你,如果换成从前的越流苏,以她的性格,宁愿把孩子弄死,都不会交给别人,更不可能为了保护孩子受伤。”

“……。”我无语。

他微笑,笑得象只狐狸:“利用所有可以利用之人,拉拢所有可以拉拢之人。这很符合四哥的性格,当年他就是用这套怀柔政策,兵不血刃,成功招降北元大将朵儿花。”

我木然地望着他身后的水池,春风徐来,水波不兴。

“父皇很烦风火堂,早想铲除他们,正好出了军火的事,朱棣想借此机会向父皇邀功,你帮了他的大忙。”

心中一动,我突然后退一步,正视着他:“你就是另一个买主。”

他微怔,旋即微笑:“不错,是我,朱柏找到我,说府中姬妾众多,手头太紧,手上有一批军火,问我要不要,他低价卖给我,我想到大宁面对北元强敌,军火多些也无妨,就答应了他,我不知道他瞒着我偷偷卖了一部分给蒙古人。”

我扬起笑:“是吗?”。

他凑近一步:“朱棣一面向父皇邀功,一面利用你笼络风火堂,楚绍峰不把军火献给朝廷,反倒献给他,就是因为你。”

我惊道:“你是说,楚绍峰把所有的军火都给了他?”

他眸子里光芒闪烁:“对,他利用楚绍峰对你的好感,顺利和楚家结盟,表面上宣称风火堂已经解散,暗中把风火堂迁往北平,建造兵工厂,为他制造军火。”

我神情一震:“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勾起粉红色的唇角,看着我:“你是风火堂的副堂主,又是他的弟子,楚绍峰信任你,所以信任他。”

我冷笑:“那又怎么样,我也是大明帝国的一分子,他这样做,为的是大明朝廷,我不怪他。”

他叹了口气:“小苏,别傻了,他为的是他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朝廷,你知道那天在林子里打伤你的人是谁吗?就是他。”

呼吸一窒,我扑上去抓住他的衣袖一阵摇晃:“你还想骗我,我不会信你的一面之词。”

任凭我把他象筛子一样使劲晃,等我停下手,他喘了口气,幽怨道:“你为什么不肯信我,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你想抢走蓝家唯一的骨血,他一怒之下,对你下了重手。”

我定定地看着他,突然扬起一阵轻笑:“朱权,你不用再挑拨了,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忧郁地伸出手,想模我的头。

我扭身闪开。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小苏,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真相。”

“……。”我说不出话。

“你帮他揪出祖马,又帮他剿灭穆瓦的人,逼朱柏写下认罪书,还帮他笼络了风火堂,为他立下这么多功劳,他真该好好感谢你。”

脑子里灵光一现,我冷不丁道:“楚昭甫是你杀的?”

“对,是我。此人本就该死。”他并不否认。

我冷笑起来:“都是骗子,你和他有什么区别呢。”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把我猛地带到怀里,在我耳边低低道:“当然有区别,我对你是真心的,而他,自始至终都在利用你。”

“真心?”我笑:“你敢说你没有利用过我,当初在风火堂,你害怕我查出真相,故意向我示好,接近我,让我以为你喜欢我,那些火铳手,还有你受的伤,也是假的吧,为了博取我的信任,唔……”

唇上一痛,他狠狠地咬住我的唇瓣。

慌乱中,我托住他的脸往外推,他一手扣住我的双手。

身子向后倾,我被他放倒在铺满花瓣的石桌上。

“小苏,答应我,做我的女人……。”

我突然挣出手,用尽全身力气,甩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他脸上瞬间多了五个通红的指印。

“小苏,你……。”他轻呼。

我猛地推开他,转身逃去。

春天的风凉凉地扫过脸,我的泪哗啦啦地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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