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沾上枕头,就装作睡过去,发出轻轻的呼声。
过了一会,听到门轻轻响了一下,我睁开眼,采红,又出去了。
这丫头这几天表现太过异常,我必须弄明白。
我轻手轻脚地拉门而出,远远地跟着她。
夜色下,只见她身轻如燕,快步如飞,我使尽全力,勉强跟着不被甩。
我的可爱善良小兔子,她居然会武功。
我喘着气,流着汗,狼狈地跟在她后面,心里不断祈祷她停下来。
终于,她真得停住脚步,站在那棵大榆树下,四周黑漆漆的,她眼前,有一个同样黑漆漆的人。
我屏住呼吸,以免被这两个高手发现我的行踪。
隔得太远,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我恨啊,越流苏的武功搁在我身上,整个暴殄天物。
一走神,再抬起头,树下两个人突然不见了。
见鬼了,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阴风一阵阵刮,心里毛毛的,我缩紧双肩,背上直起寒栗,赶紧往回走。
叮一声,一支镖状物嗖,插在我眼前的土堆上。
我的妈呀,谁乱甩暗器。
我撒腿就跑。
叮叮几声,几枝东西从空中坠落,落到我眼前。
我瞪大眼一看,有镖,有箭,横七竖八地插在泥巴里。
不对,如果飞镖和箭是冲我来的,对方不可能这么没准头,我早该中镖或中箭身亡。
脑子里一闪念,难道有人在暗中保护我,用他的镖或箭,打飞袭击我的箭或镖。
万一他不小心失手……越想越可怕,救命,头上直冒冷汗,我拼了命往前跑。
脚下被什么狠狠一绊,我的身体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飞向坚硬的大地。
“救命……。”我的惨叫声卡在喉咙里,有一双有力的手臂在我下坠之前,牢牢地接住我。
我抬起眸子,惊得目瞪口呆,接住我的人,居然是……
朱棣。
他面无表情,把我放下来,上前一步,将我牢牢地护在身后。
我踮起脚尖,从他背后偷望一眼,眼前空空的,什么鬼影都没有。
然而,他的眸子分明是紧张的,整个人都绷得很紧,紧得象一根拉成满弓的弦。
呼,他的袍袖无风而起,一股强大的压力迎面而来,我缩了缩脖子,乖乖地躲到他身后。
僵持了好一会,无形的压力突然烟消云散,我听到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紧绷的姿势稍稍放松了些。
我立刻乖巧地绕到他面前,掏出雪白的帕子,小心地拭去他额头的汗珠,陪笑道:“四皇叔,您来得可真及时啊。”
他板着脸,一把拉住我的手:“跟我走。”
我踉踉跄跄地跟不上他的大步,他索性提溜起我往前飞跑。
不过,用得着跑那么快吗?就好象后面有几百个杀手追似的。
他一直揪着我的衣领,脚下的地飞快倒退,我快晕了。
他突然急刹车,乖乖隆的冬,一阵翻江倒海,我吐了。
朱棣换到现代,绝对是个马路杀手。
有人递我一块帕子,我接过去擦擦嘴:“谢了。”抬头一看,愕然,居然是好久不见的凌冰霜那厮。
想到他的奴才嘴脸,我皱眉,后退,把他的帕子随手往杂草里一抛,嫌脏。
他脸上顿时青白交加。
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小苏,凌冰霜箭法最好,那些飞镖,都是他为你打落的。”
扭过头,是脸色同样苍白的马三保。
闹了半天,是凌冰霜躲在暗处玩打飞镖。
我哼了一声,不想说话。
呀,门开了,我瞪大眼睛,采红从里面走出来,向我行礼:“姑娘,你可回来了。”
看到我身旁的三个人,她一一行礼:“王爷,马总管,凌千户。”
脑子里很乱,我甩甩头,更乱了。
径直上前,进了我的房间,回头向我示意,我迷迷蒙蒙地跟上去,紧接着凌冰霜和马三保一起走进来,采红把门关上。
“呃……。”我开口,朱棣用一个眼神制止我。
然后,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坐成一圈,把我围在中间,采红悄无声息地退到外间,内间的门也关上了。
“呃……。”还没说话,我被马三保打断了:“噤声。”
我只好闭上嘴,学他们盘腿而坐,一动不动。
时间变得特别难熬,不知过了多久,嗡,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心脏的负担骤然加重,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感觉有什么东西压过来,有一股气从小月复往上窜,胸口猛地一痛,一股粘稠的液体从我嘴里噗地标了出来。
血啊,华丽丽的,喷在凌冰霜漂亮的锦衣卫官服上。
朱棣突然睁开双眼,俯身上前,迅速伸手抵住我的掌心,朦胧中,我听到马三保惊呼:“王爷,小心……”
一股暖流从我的掌心缓缓涌入,疼痛渐渐减轻,消失。
头好晕,我的意识渐渐模糊,只记得,他温暖的大手一直紧紧地握住我。
睁开眼,看着头顶的纱帐,我的头还是很晕,就象坐电梯一样,每秒五十米的速度。
小白兔采红的影子最先出现在我视线里,见我醒了,喜道:“越姑娘,你没事了。”
想不到善良可爱的小白兔是一只披着兔皮的小狼,我模糊的视线直接越过她,落到另一边,那里有三个人影,一个坐着,另外两个静静地侍立身后。
我吃力地抬了抬手,采红向后退,那个坐着的人影俯身上前,我努力揉了揉眼睛,他的脸渐渐清晰。
我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那张熟悉的脸:“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看着我,眉头微微皱起来。
我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按住他的眉,为他把皱纹抚平,满意地看了看,笑:“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他的眸子微微闪动了一下,迅速恢复平静。
收回手,我的目光落到他身后:“你们都没事吧。”
马三保和凌冰霜对视一眼,齐声道:“没事。”
我拍了拍自己的头,盯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叹气:“王爷,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了吧。”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向后一摆,马三保,凌冰霜,还有采红,立刻象小老鼠一样,嗖的一声出门了。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点紧张。
他伸出手,把我扶起来,让我靠着那个柔软的抱枕。
淡淡的沉香,是我喜欢的味道。
朱棣是那种男人,沉稳,果断,强势,充满力量,可以依靠。
只要他的气息一靠近,我就觉得自己很安全。
也许是因为越流苏和他曾有过师徒之谊,她六岁就跟随,习惯他的教导,习惯被他保护。
他深沉的眸子里波光闪动:“你在走神。”
啊……我慌乱地别开脸。
“身为暗门中人,必须随时保持警觉。”他语气平淡地说。
暗门?听这个称呼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我下意识地缩紧双肩,好冷。
“当年父皇为了防范朝中大臣,专门设立锦衣卫,由父皇直接掌控,锦衣卫分为两支,一支在明,象凌冰霜他们,一支在暗,称为暗门,他们都经过专门训练,秘密潜伏到皇亲国戚和朝中重臣身边,一则监视,二则保护。”一向话少的这次侃侃地说了一大堆,我的脑袋有点不够用了,茫然地看着他,没太听明白。
他俯,很严肃地看着我:“关于暗门,你必须弄清楚,因为你也是其中一员。”
什么?我也是暗门?
似乎看出我的惊恐和疑虑,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伸手拍拍我的肩:“别担心,你在朱允文身边的主要职责是保护他,允文是父皇最疼爱的孙子,父皇不会伤害他。”
“可是,我现在武功尽失,又失忆了,可不可以换个人保护他……。”我抱着一线希望说。
的语气蓦然加重:“入了暗门,生是暗门的人,死是暗门的死人,你这辈子都不能离开朱允文。”
“如果他死了呢?”我鼓起勇气问。
他看了我一眼:“身为暗卫,保护不力,父皇会让你为他陪葬。”
怪不得允文说越流苏自从指婚给他,就再没笑过。
脑子里有什么一闪,我定睛看着他:“昨晚杀我的是什么人?”
“是暗门的杀手。”
“他们为什么杀我……。”
“身为暗门中人,随时准备牺牲,你武功尽废,失去记忆,对暗门来说,你已经毫无用处。”
“什么,就因为这样,我就该死?”我愕然。
他的视线停留在我脸上:“允文喜欢你,他一定不希望你因他而死,所以,如果有刺客行刺,你非但无法保护他,甚至有可能让他因你受伤害,父皇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愕然,愣愣地看了他半晌,他明知要杀我的是他父皇,他为什么救我。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
好吧,在他面前,我继续扮柔弱。
“我不想死。”我抖抖索索地看着他。
他微微皱眉:“小苏……”
我扑到他怀里,象常青藤一样缠住他:“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朱棣,救救我,我不想再来一次,好可怕……。”
门开了,似乎有人进来,我没有回头。
他也没动,一个幽幽的声音飘过来:“四皇兄,小苏。”
我听出来的是谁,急忙扭头一看,真的是十七。
“怎么样?”朱棣问。
“两个条件。”十七答。
我有些发愣。
朱棣不说话,那眼神是疑问的。
十七缓缓走过来,用扇子敲了三下床栏杆:“一,恢复武功。二,恢复记忆。”
“多久?”朱棣问。
“三个月。”十七答。
朱棣的眉拧紧了。
我抬手指着宁王:“我知道了,妖十七,昨天晚上,你和朱棣兵分两路,他救人,你当说客,说服皇上放过我,是也不是?”
“妖十七?”十七和朱棣面面相觑。
“还有。”我喘了口气,接着问:“采红是什么人?”
十七抢先回答:“她是我的手下。”
其实,这个答案我早知道,只是经他亲口确认,我有点受不了。
“那个大榆树下的黑衣人……?”
“也是我的手下。”十七摇着手里的玉扇,笑着说。
我狠狠瞪着他,要死啊你,派人监视我。
他呵呵笑,转眸看着朱棣。
朱棣开口为他解释:“采红是十七安排在你身边,暗中保护你的人,如果不是她提早报信,我和十七也不能及时赶来救你。”
“了解暗门的人很少,除了父皇,只有四皇兄和我,允文对此毫不知情。”十七补充道。
我松了口气。
“从明日起,由凌冰霜教你武功。”朱棣干脆利落地挥手。
不要啊……我在心里哀嚎。
天还没亮,我和采红搬离皇宫,来到一处小小的庭院,据马三保说,这里是暗门的秘密训练基地之一,我在这里接受过训练。
三更之时,我被采红拖下床。
天没亮练气,天亮以后练武。
我的苦日子,开始了。
越流苏体内本身有真气。
“小苏,你又走神了。”凌冰霜叹着气,伸手抵住我的背心,竭力用他的真气为我调匀紊乱的呼吸。
“我不想学了。”崩溃。
“你必须学,只有三个月。”凌冰霜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
我哭……
想到那些可怕的杀手,我开始打冷战,逃跑?别想了,还没走出宫门,我就会身首异处。
练武,可我不是这块料。
我决定另辟蹊径:“冰霜,这样吧,你教我一些不需要内力的技巧活,比如擒拿术,防身术……。”
凌冰霜看着我,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怎么样?”身后,朱棣走了过来。
熟悉的沉香味,心跳突然乱了两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