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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狼孩的初恋

一九七三年初,县路线教育工作队进驻红旗公社,队长的权利和公社书记平行。

一九七三年初,湖北青年林抗美到红旗公社插队落户,被安排到学校代课,时年他十八岁。

一九七三年五月中旬,十七岁的花朵高中毕业。

五月端午这天,一大早,阿狼就背着大背兜出发,去县城接今天回家的花朵,这是昨天贺秀茵交下的任务。最近几个月,阿狼觉得自己变了,主要是那晚梦见花朵产生了梦遗。当果睡的他看着竹席上那一大摊黏乎乎、稠米汤样的东西,极匮乏生理知识的阿狼害怕极了,同时也羞得面红耳赤。但是在梦中那如同天崩地裂、大河奔流、全身痉挛的快感又让他情不自禁地去回想梦中的情景。他想,在梦中只不过是亲了一下花朵的脸蛋,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把花朵抱在怀里,那又会怎么样?阿狼不禁浮想联翩。

从此阿狼如同做了坏事的孩子,害怕见花书记,更不敢见贺秀茵。一见到他们就目光不敢对视,耷拉着脑袋。也不敢去见花朵,想方设法的回避去给花朵送东西,每天把自己弄得很累,以为这样就不想花朵了,但花朵还是夜夜翩翩入梦。

花朵有三个哥哥。当初花德斌从县城调任红旗公社书记,他们没有跟着来,而是留在县城舅舅家读初、高中。大哥花建国,顾名思义生于一九四九年,高中毕业后就参军,现在已经是连长了;二哥花建军和三哥花建华是双胞胎,高中毕业后也步了大哥的后尘到了部队。在县城读书时,除了暑、寒假,他们很少回家,现在到了部队,更是难得回家一趟。

这些年来,阿狼和花家的关系处得很好,像是他家半个儿子似的,承包了他家所有的重体力活,家里改善生活的重担也落在阿狼的肩上,几乎每个月阿狼都要进山打两三次猎。特别是花朵到县城读高中后,学校生活差,家里隔三差五给她弄、捎好吃的都成了阿狼的事。

阿狼进山更频了。

今天他没有办法推辞,因为明天他要去地区集训,公社放他一天假。

大背兜里贺秀茵早就放了十几个烤熟的大洋芋,阿狼边吃边赶路。

东风县原名九九井县(特殊时期初期就改成这个革命的名称),它位于云贵高原的中部,海拔在二千米以上。九九井县城建在云龙山脉的半山腰,在明朝是府建制,奢香夫人的墓地就在城郊,九城衙门的古迹在云龙山依稀尚存。

县城里没有几个人去过世界雾都伦敦,见识那里的雾罩;中国雾都重庆的雾罩去领略过的人却众多,但和九九井的雾罩相比,他们认为是在伯仲之间。在冬、春时节,九九井的浓雾可以把整个县城笼罩,走在大街上,人仿佛在白云中穿行,对面三尺不见人,大有离天三尺三之感慨。特别是在杜鹃花盛开的季节,清新、温润的雾气里弥漫着花香,更是有到了仙界的感觉。

外乡人到九九井,如果是从东、南、西门进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镇门的三座宝塔。传说中云龙山有条恶龙作祟,九九井的士绅们请弥喇跳傩,得到神的旨意,说这条恶龙巨大,它的头在东门云龙山顶,腰在南门,龙尾巴在西门,要分别在东、南、西门建三座塔才能镇住,留下北门出祟气。所以东门宝塔建在高高的云龙山顶,直冲云霄,压住龙头;南门宝塔建在一座低矮的山顶,压住龙身;西门宝塔则建在山脉间的凹地处,压住龙尾巴。恶龙被镇住无法翻身,龙本身就是水的化身,它的身体变成了九十九股泉眼,犹如九十九颗黑珍珠星罗棋布地镶嵌在这一片斜坡地上,使这个远离江、河的高山地区的高山县城不缺水,九九井县城因此而得名。人们曾经数过在这个小县城里的井,有名称的虽然没有九十九口,但几十个井是有的。它最雷人的井在县城的最热闹处、大十字正中央,算得上是今古奇观。它名叫“桶桶井”,顾名思义,它像水桶一样,人站在不知经过多少年箍井的、磨得光亮的整块圆圆青石板上,慢慢放下三、四米或更长的桶绳子,在桶浮到水面时,手轻轻一动,一桶水就满了。不会打水的人任你把桶好高的拽下去,只会把桶摔烂,也打不到半桶水;或任你满井口游动,绕得你汗流浃背,也是白费功夫打不满一桶水。九九井县城几乎每隔半站路就有一口井,它冬暖夏凉,夏天冰凉爽口,冬天雾气腾腾,温和润手。它们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九九井的儿女,人们对它们的水质也了如指掌:龙水井的水是九九井县城最好喝的井水,因为它是从龙王眼睛里流出来的眼泪,回味甘甜;杨柳井的水最合适做豆腐,细致白女敕;观水井的水养萝卜。观水井是九九井县城最大的一口井,它是从龙嘴吐出的一口比篮球还要大的琼浆玉液,一年四季奔流不息,人们所用不多,浪费的全部润养了那片土地。观水井四周的土地种植的红皮白瓤的萝卜,它清脆甜凉,是九九井县城独有的水果特产,人们给它取了一个恰如其分的香艳名称――胭脂萝卜;核桃湾水井的水煮红豆最容易熟…双水井…皂角井…一方水地养一方人,特别是九九井的女儿因为九九井而闻名。有老话说:九九一枝花。就是指九九井女儿因为有九十九口井水的养育,个个漂亮白女敕,如胭脂萝卜似的水灵甜媚、白里透红。

回乡的游子们总要去到离家最近的井边,美美喝上一顿家乡井水,以解相思之愁。如果赶上端午节,那更是要兴致勃勃的参加隆重的、自发的风俗活动:去祟气、游北(百)病。每年在端午节的这一天,人们早上要吃用龙水井泉水煮熟的米粽,傍晚喝了雄黄酒,吃完美味佳肴。小孩子们衣襟上挂着端午节的吉祥物:丝线缠的菱角、绸子缝的装有蜘蛛香的心型香包、布缝的大猴背小猴,在大人的带领下成群结队往北门方向走,据说可以去祟气,一年不生病。因此每年的端午节,人们都蜂拥至北门郊外,受“端午”的洗礼,把身上的祟丢在城外,把端午节纪念伟大诗人屈原的根因扩大化了。

那天的北门郊外热闹非凡,县城的人都聚集在这里,附近的少数民族也穿着节日的盛装扎堆赶到这里,开始对歌,更增加了节日气氛的浓烈。而住在北郊的人家则往更远的郊区走,去远达几里路的螺丝塘(或落尸塘)。

九九井县城南、北两面的郊区山凹处错落着几个小湖泊(它太小,只能称着塘),它是由泉水和雨水汇集而成。北面的称螺丝塘,因为它太小,像螺丝壳的里面,先人们取的名字恰如其分。想当年,九九井虽然有过奢香夫人宣抚司的鼎盛,经过历史的荡涤后,都没落在荒山野草里了。到了解放前,深山窝里的螺丝塘除了放牛娃偶尔光临,城里人足迹罕到。不知道从那年开始,螺丝塘渐渐有小孩落水的事发生。特别是解放后,毛老人家号召:“人多力量多,干劲大。”九九井人民响应号召,生儿育女干劲十足,人口突飞猛进,县城面积急剧膨胀,螺丝塘和县城拉近了距离,这里就成了孩子们盛夏消暑浮水的好去处。去得多,便没得多,每年螺丝塘都要招几个童子“海军”。家长们对螺丝塘便深恶痛绝起来,将螺丝塘谐音为“落尸塘”这个阴气十足的名字,吓唬女圭女圭说:“去嘛!落尸塘是专门落你们这些小娃的。下水就死!”

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语言并没有吓唬住女圭女圭,螺丝塘每年的童子“海军”照招不误。

遗憾的是前几天,县中队的解放军叔叔为了参加县委举行的、纪念毛主席畅游长江的活动,几个“旱鸭子”解放军叔叔相约到落尸塘学游泳,结果淹死了一个,落尸塘便招了第一个“成人海军”。临近节日,发生这种悲剧,让全城老百姓都很郁闷。在那些年,春节、元宵、端午、七月半、中秋、重阳节是老百姓重要的日子。为了让全城人民过爽端午,县委昨天便浓重地开个追悼会,寄托了大家的哀思。

总之,落尸塘成了积“祟”的地方,阴气弥漫,是龙王招“海军”的住阳间办事处,是非正常死亡地。

南门郊外的塘称为“大海坝。

大海坝不名副其实,它不是大海,但是比落尸塘却大了许多。山里人见识少,没有见过大海,便美名其曰:大海坝。

大海坝在南门塔山的东面,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成了烈士灵寝的所在地。

当年为九九井县解放牺牲的先烈们就安葬在这里,后来有资格的人(公家人)死了也安葬在这里。因为每年的清明节间,县里的中、小学校,各单位都要扛着花圈去缅怀先烈,照唯心的说法:此地风水好、香火旺,而且是跟英雄为伴,做鬼都光荣。

“我家某某埋在大海坝!”后人侃天时可以说得嘴响,那是份荣耀,以至于一些平头百姓死后也硬往里挤。

大海坝成了正常死亡的代名词。大家说某某人死了或开某某人的玩笑,就说:“去大海坝了!或龟儿神叨叨的,可能要去大海坝交户口和购粮证了!”

今天是端午节,并没有因为解放军叔叔的死,让老百姓少了过节的氛围。这就是古人说的: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一百多里的路对阿狼来说是小菜一碟,才早上十一点过阿狼就到了东风县。阿狼是第一次端午节到县城,特意拐道大十子逛逛,瞧瞧热闹。

街上人山人海,喧闹不堪,就像煮沸的稀粥。

因为天高皇帝远,加上又是端午节,市管会放宽了尺码,虽然没有私人卖肉的,但卖鸡、鸭、鹅、蛋、粮食、小山货等比比皆是。最显著的特点是街上摆满了陈艾、蜘蛛香等林林总总的中草药和雄黄,这是九九井的传统,据说这天山上长的根根草草,挖来都是药。阿狼特意瞧瞧有没有卖蛇的,逛完中心场,也没有找到一条蛇。看来白娘娘怕端午是真的!阿狼心想。

阿狼逛得是心旷神怡,直到肚子有些饿了才从桶桶井东面石梯巷走,登完一〇八级石阶,到东门塔山脚下的县一中。

花朵早就收拾好行李在一中大门口等他。

阿狼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见花朵了。

花朵穿一件白标布做的短袖衬衣,下着青色绵绸裙子,凉鞋,长辫子早就剪了,高高地梳着两个鬏,显得下巴更尖了。她完全长大成人,出落得更加漂亮。

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阿狼的面前,逼人的青春让心里有鬼的阿狼不敢正眼看她。

阿狼回避着花朵肆无忌惮的目光,脑海里闪现出梦里和花朵亲热的情景,脸色霎时红得像猪肝,心“呯呯”乱跳。

花朵却把阿狼看个仔细,阿狼长得更魁梧了,穿着大哥给他的白纱背心,赤果出黑油油的胸毛和腋毛,卷上膝盖的军裤露出两条黑黢黢、毛耸耸宛如青h掾的腿,踩在地上的光脚丫就像两把倒地的小扫把。

“脸红什么?狼心狗肺!都是大人了,还不穿鞋?大哥没有给你球鞋?”花朵自从知道阿狼的故事后,就给他取了一个别名:狼心狗肺。

奇怪的是阿狼逆来顺受地接受了,但这个名字除了花朵,谁也不敢叫。

“精神换发,”阿狼回了一句《智取威虎山》杨自荣答座山雕的台词。

花朵咕咕咕嬉笑起来,“脸为什么又黄了?”

阿狼见花朵没有在意自己脸红的事,放下心来,“防冻涂的腊!”

“台词记得很好嘛!我真服了你的这双脚,寒冬腊月…。”

“大哥给了我两双球鞋。可是我的脚穿鞋难受,”阿狼把行李等行七杂八的物件麻利地装进大背兜,背着就走。

“贱命!狼心狗肺,我们吃了晌午再走,”花朵还是那样爱发号施令。

看着花朵对自己的态度一如既往,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事,阿狼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代之而起心情有些失落。阿狼带着期祈的眼神看着花朵,听着花朵的莺声燕语,乖乖地跟着她到县城唯一对外卖饭的地方——凹腰街小十字东风县国营饭店。

花朵骄傲地拿出二斤全国粮票,一元四毛钱给售票员:“买十碗面条,”她转头对阿狼,“我知道你馋面条,今天我让你吃过够。”

贵州不盛产小麦,东风县是海拔2000m的高山地区,小麦的产量更小,城镇居民时有时无供应一点灰面。在乡下,农民则靠自己种一点小麦,才有面条吃,不种的通年都吃不上一顿面条,以至于这里的农村定亲送彩礼把面条纳入事项,平时过生日、做月子、看病人等,送两斤干把把面条是相当体面的礼物。

阿狼没有推辞,他知道花朵决定的事是没有人能改变的。以前阿狼给她送东西,她每次都给他打牙祭。有一次运气好,恰逢饭店有抄手卖。阿狼是第一次吃这种面点,薄薄的面皮里包着一小坨肉丸。四碗抄手,阿狼是狼吞虎咽,如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枣倒下肚,到了第五碗才细嚼嚼,那美味的感觉舒麻到脚板心。时至今日吃遍世界山珍海味的他仍旧固执地认为抄手是最好吃的面食,至今想起来都还流口水。

阿狼已经有两个月没有闻到猪油味和吃过猪肉了。虽然他经常能吃到野味,但他不是游牧民族,要真正的解馋,还得要靠猪,况且他也太想吃面条了。他亲眼看见服务员把一勺勺烧得滚热的猪油浇在面条上面的辣椒面和葱、蒜花上,炸得“吱吱”着响,香气扑鼻,没有偷工减料,才放心地回大厅

花朵慢慢陪阿狼吃。她吃第二碗时,阿狼已经七碗下肚。他不好意思吃第八碗,放下筷子。

花朵把最后一碗面条推到阿狼面前,“张飞秀花,装什么秀气?简直是饿死鬼投胎!吃了。你还要背行李走路呢。”从小到大花朵对阿狼说话总是大一句小一句的,偏阿狼就听她一个人的话。

“花朵……”阿狼听话地拿起筷子。

“叫姐。越大越没礼貌了!什么事?”花朵故着老气横秋的呵责。

阿狼肚子里暗笑,因为任谁看他俩都是兄妹,而不是姐弟。

“花朵姐,明天我要到地区去了,”阿狼三口两口吃着面条,嘴里呜呜着。

“做什么?”花朵把还没有吃完的大半碗面条也倒进阿狼的碗里。

“地区集训民兵干部,一个县十个名额,我被选上了,”阿狼很快就把面条吃完,两人离开饭店。

阿狼背着行李路过在世界都有名的大方漆器厂木工车间,从窗口向车工师父要几个不和规格的废弃木碗,预备送给四月八,他家连吃饭的碗都不够,往往分成两轮吃饭,阿狼又到离饭店十几米远的小水井,先把军用水壶灌满,又爬在井沿把水喝足了才和花朵开始赶路。

“有出息。不过你不能老当民兵呀?”

“叔和县武装部王部长说了,等我满十六岁,就向部队推荐我去当特招兵。”

“哦!今天城里好热闹,可惜不能去游百病、听山歌了!”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地出城。

“你还偷人家的鸡吃不?”

“你怎么老提我小时候的事?”阿狼憨憨地笑着。

“我没事的时候老想起你小时候做的那些孽障事。比如那次你把**塞进小中华的给他打气,肚子胀得老大…小中华差点死了…”

花朵说着,想起往事笑痛了肚子,阿狼跟着也咧开大嘴笑起来。

“还有那次,你不知道从那里得到一串炮仗。你把它捆在狗赛虎的尾巴上点燃,吓得赛虎满公社大院乱窜,把我妈晒的一瓮酱都打翻了。”

笑!

“你教小蝌蚪他们浮水。小蝌蚪胆小不敢下溏,你生生的按他下溏,教他闭气。结果小蝌蚪被灌了一肚子的水,昏了过去。你又抱他上岸,倒提着到水。”

“小蝌蚪现在浮水比谁都好。他一个猛子栽下去要一分钟才出来,快赶上我了。”

……

小时候的孽障事大了摆谈起来都成了趣事,沿途两人笑得蹿蹿倒倒,四点过才到箐粱子,五十多里的路竟走了四个多小时。

阿狼背一百多斤重的行李一点累的感觉都没有。花朵却累得不行,坐在树林里歇气,喊脚痛。

“什么天?这么热!”

“昨晚月亮又戴帽子了!月亮打伞,干断田坎;太阳打伞,冲断田坎。今年是个大旱年。”

“狼心狗肺,我们走大路,别走箐粱子。我怕狼!”

“我跟狼是一家人,狼有什么可怕的?这条山路近十多里,林子里又凉快,好走。走小路!快走。”

“你别催了!谁家蒸下腊肉、推好水豆腐在等你?我脚都起泡了。哎!我傻呀!应该等有便车的时候才回家嘛,”花朵后悔道。

阿狼看着花朵脚底的水泡,突然觉得心好痛。从小一起长大,阿狼太了解花朵,花书记夫妇对花朵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飞的娇宠。花德斌没有让花朵下地干一天活,贺秀茵没有让花朵洗过一次碗。花朵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

“真是一个大小姐!不是我们乡下人。不就是起了几个水泡!两个耗子打架――挣一颗米,多大的事?”

“我本来就不是乡下人,我有户口,”花朵骄傲地说。

听到这句话,阿狼有些不快,“是!城里人,快走吧!你好吃好穿,嫁给军官;好吃懒做,嫁给干部;要吃鸡鸭蛋,嫁给小商贩,”阿狼嘴里嘟哝着。

花朵追问:“你说什么?有本事大声点,别口袋里装茄子――叽里咕噜!”

“我是说,要吃鸡鸭蛋,嫁给小商贩,”阿狼说完拔腿就跑。

花朵见阿狼奚落自己,追打过去。

“对。我就是喜欢吃鸡鸭蛋;我就是要嫁给小商贩;我跟小商贩做一家是两个哑巴睡一头――没说的。我气死你!”花朵追不上阿狼,在后面恨恨连声。

两人开着玩笑,步履加快了,渐渐地快走出箐粱子。

来到最后一个山坳口时,前面一头狼突然当住去路。花朵惊叫一声,双手拽紧了阿狼的左臂。

阿狼虽然表面平静如常,内心还是有一些慌乱。如果现在只是他一个人,他才不害怕。现在身边有花朵,这才是他最大的担心,偏生今天又没有带猎枪。看到花朵惊慌失措的神色,阿狼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走大路,今天花朵如果有什么闪失,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阿狼慢慢放下背兜,用脚尖叼起路边一根树干在手,把花朵拉到自己身后,才龇牙发出一声声的狼嗥。

狼听到他的嗥叫,开始走动起来,不一会转头离去。可是刚走几步,狼又调头回来,坐在他们前面,目光冷森森地盯着花朵。阿狼突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狼的目标是花朵。

阿狼故意牵着花朵慢慢地从狼的身边绕,目光紧紧地盯着狼。当花朵的前面完全没有阿狼的遮挡时,狼突然拔地而起,直扑花朵。说时迟,那时快,阿狼要的就是这个机会,他把花朵用力往后一推,自己向前一步转身,用力一棒打在狼的腰上。狼是铜头铁尾麻腰干,被阿狼这至命的一击,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花朵见狼倒在地上,爬起来就跑。

阿狼接着两棒将狼打死,才提起狼背起背兜去追花朵。

两人跑出了箐粱子,花朵才回过神来,一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阿狼知道花朵被惊吓了,见她哭得很伤心,不知道怎的就把花朵抱进自己的怀里,轻声的安慰她。花朵没有反抗,很顺从地喂在阿狼的怀里。

“花儿,不怕了!狼被我打死了,”阿狼很自然地叫起花朵父母对她的昵称。

花朵仍撒娇似茵茵地哭,扭着水蛇腰不依不饶,“我说走大路,就怪你。”

“是我错。不怕,不怕!”阿狼不停地安慰花朵,给她揩泪。看着怀里花朵那张梨花带露的俏脸和娇弱不胜的体态,阿狼不由自主地深深被吸引,脑海里全是在梦境里和花朵亲妮的画面,那些画面又和眼前的花朵重叠在一起,刺激阿狼双目喷火,脸色紫涨,呼吸急促,一时色胆包天,双臂用力扣住花朵柔软的腰肢,疯狂地要去亲吻花朵。

花朵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才清醒过来,看见阿狼变得扭曲狰狞的脸,吓得慌忙把阿狼推开。

“你干什么?”花朵绯红了脸。

“花儿!我…我…我喜欢你…”阿狼脸红脖子粗终于把话说出来。

“乱说什么?我是你姐,”花朵软弱地反对。

阿狼激动地分辨“花儿,你不是我姐,从来都不是,你心里知道。从小到大,都是我在让着你,世上哪有弟弟让着姐姐的?”

看着低头无言、温柔羞涩的花朵,这是花朵从来没有过的姿态,阿狼心醉了,“花儿,这几个月我天天晚上都梦见你…心里害怕得不得了,也不敢来见你。花儿,你梦见过我吗?”。看见花朵微微点点头,阿狼胆子又大了起来,慢慢挨着花朵坐下,轻轻握住花朵的双手。两个人心慌得彼此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却不敢看对方一眼。

花朵毕竟是女孩,又大阿狼两岁,在县城读高中,见过一些事情,知道在荒无人烟的森林里和异性单独相处是很危险的,更何况现在自己面对的是阿狼,这个从小就喜欢自己,性情粗野、胆大如斗、又带凶恶狼性的血性男儿。从他刚才要亲吻自己,就看出这是一个什么都敢做的男人。

花朵便轻声羞涩道:“我们该走了。妈妈在等我们过端午,”花朵说完挣月兑开阿狼的手站起来。

阿狼看花朵羞得似红霞的俏脸,心中高兴的那个劲没法形容,见花朵要走,就不由分说把花朵抱起来放坐在背兜上,定睛凝望着花朵。阿狼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花朵。花朵的肌肤是那样的白女敕,比城市女孩的肌肤还要好,丝好毫没有乡下姑娘在地里劳作被烈日炙烤熟、色素沉积、所谓健康的古铜色皮肤,“我不要你走路,”说着背起就走,同时发出一声声高亢的狼嗥。

在那个封闭的年代,阿狼这个初涉情事的懵懂少年对爱情自有他的衡量标准:被自己抱过的女孩就是自己的女人。

“不要。太重了!”花朵心疼阿狼,可背得太高,又不敢跳下来。

“花儿!我喜欢背你,我要背你一辈子,”阿狼快步走着。

“阿狼,你不是说你跟狼是一家人,狼从不会攻击你。吹牛了吧!”

阿狼看着手里提的狼,心里突然一阵悲哀,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花儿,我们不说这事。”

听阿狼话音变了,花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阿狼和狼亲在这一带是众所周知的,特别是他狼嗥的声音跟狼叫得一模一样。阿狼打猎从不猎狼,狼遇到他也不攻击他,据说是他身上有狼的气味。几年前,阿狼还从箐粱子捡回一只快饿死的狼崽,养大了才放回山上。至今那头狼还时不时晚上跑到公社附近嗥叫,大家都听熟了它的声音。所有大家都说,阿狼吃了三个月的狼女乃,身上有狼的味道和狼的习惯,和狼是一家人。

不管怎样花朵的心情是愉快的,幸福的。因为阿狼为了她,动手打死了狼,证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匹,阿狼为了她是什么都肯做。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看清楚和接受了阿狼的真爱,却没有认真考虑自己是否真的爱面前这个有着狼性的少年?漫不经心地享受他全部的、最纯真的爱情,让他糊糊涂涂地坠入情网。

回乡的第二天,阿狼就离开红旗公社去地区。花朵亲自送阿狼走路到区里,坐从县粮食局运返销粮来的解放牌汽车。这天恰好是赶场天,集上人山人海。因为是空车回城,没有篷布的车厢已经像背篼背苞谷似的插满了一厢人,根本挤不上去。驾驶室里早就挤坐着三个要去县里开会的区干部,两边的车门上各扒有两人,就连汽车的右边大灯上也骑着一个妇女。车厢里的人有一大半人是搭车顺路回家,一小半人则是为了开洋荤坐车,等过足了车瘾,中途跳车再走路返回回家。

驾驶员阿狼认识,是一个到过越南的转业兵,大名没人知道,绰号叫“花咪幺”的人。因为他任何时候给人的印象,脸上和身上都是“色彩斑斓”,行动又敏捷如猫。他开车的技术在县里是大名鼎鼎,可以在冬天“桐油凌”时节过箐粱子不挂铁链子。阿狼虽然跟他学过开车,但心里有些瞧不起他。因为“花咪幺”除了阿拉伯数字1-10外,其余的字是它认识他,而他不认识它。雷人的是,汽车哪儿出了毛病,“花咪幺”都能修,但如果是零件坏了,“花咪幺”一慨说不出名称,他往往是把坏的零件下下来,不管多大多重,都背到县城去比着买新的。

此时他见阿狼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从左边汽车大灯上跳下来,“要不是张部长说你要去地区,我早走了。就剩这个位置了。”

车子开动的那一瞬间,阿狼握住花朵的手,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直到汽车开出去好远,“花儿!找一辆马车坐回去,别走路。去狼的坟上看看!”阿狼终于吼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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