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才恢复了少许,疼痛便如火燎原一般蔓延了开来。
我吃力地睁开了双眸,目之所及俱是一片漆黑。
这是哪里?
我记得自己掉入了悬崖,也记起了掉入悬崖之前那种几乎绝望的心伤,本以为一切都会尘埃落定,从此黄泉碧落再不与他们见面。
但没想到自己竟命不甘绝。
只是为何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我竟没死?
还是说这悬崖并没有他们想象之中的深?
我稍稍挪动了子,却发觉身体好似被碾过一般地疼痛。
“嗷嗷嗷……”此刻,从黑暗之中传来了嗷嗷之声,似是一种野兽的低鸣。
我心底不由地一凛,这才发觉周围竟都是一双双血红的眼,在黑暗之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我知道,那是野兽的眼睛。
只是我没想到在这个悬崖之下竟还有这么群居在一起的野兽存在。
难道我掉下悬崖没死,却要面临着被野兽分食的命运吗?
上天还真是喜欢捉弄别人。
身体上的伤口因为挪动而被牵制,疼得让我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音。
四周的那一双双眼血红依旧,嗷嗷的声音之中也带着敌视,但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有靠近。
只是此刻的我也没有精力去多想,身体烫得不行,意识又开始浑浑噩噩。
我想即便没死,也已经离死不远了吧,只不过是多受一点罪罢了。
好疼……
身体好疼,心也好疼……
本以为九岁那年的那种疼不会再有第二次,却没想到此刻的疼更加剧烈,摧毁了我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防护。
原来,在内心深处,我始终没有长大,依然是当年那个九岁的孩子,害怕独孤,害怕黑暗,也害怕这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
因为害怕被遗弃,那么就不要靠近,如果没有亲近的人,那么是否就永远不会再尝到这种感觉?
意识在浑浑噩噩之间漫游,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觉得似是有一双手轻轻地触碰着我,似乎有什么东西涂在了我的伤口处,清清亮亮的。
只是耳畔所听到的却唯有那嗷嗷之声。
我想,我在做梦吧。
在这种地方,有野兽的存在已是非常的奇怪,更何况是人了。
如此想着,又再度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一睁眼便看到一双血红的眼睛,近在咫尺。
我不由地吓了一跳,身体后退了几分,也再一次牵动到了伤口,惊呼不由自主地出口,却也在抬首之际看清了那对眼睛的主人。
那是一只狼,一只全身雪白,唯有眼睛是血红的狼,他的体态庞大,眸光凶狠,瞪着我的眼中充满了不容忽视的敌意。
这种狼,难道就是传说之中最为凶残的野兽雪狼?
是雪狼,因为他浑身雪白,但更多的时候它被人称为血狼,凶残是它的本性。
只是这种狼本就稀少,世人皆不知它所居何处。
却没想到这也能被我撞见了。而且像昨夜那般这么多一起出现。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昨夜围在我周身的血狼至少也有七八只。
它的眸光告诉我,它很想撕裂我,但却又好似顾忌着什么,没有再靠近。
我转首四顾,并没有在自己身边发现什么东西可以让它如此忌惮的。
所以还真是想不通它在顾忌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山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唯有我的脚边残留着几株类似草药的东西,还有一个盛着水的贝壳之类的物品。
我低首查看着自己的伤口,发觉昨晚的感觉并不是梦,而是真的。
虽然那个包扎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包扎,但伤口处的确已经被处理过了。
这不可能是眼前这只对我充满敌意的血狼做的,那么会是谁?
这里真的还有人在吗?
四周很静,隐隐有流水声传来,我们一人一狼对峙,谁也没有动,气氛紧张好似一触即发。
它随时都可能扑过来把我撕成碎片,虽然我并不是那么怕死,但绝不想要这种死法。
如此对峙了良久,身前的它突然朝洞口奔去,嘴中还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声,似是很欣喜。
我不由地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少年抱着它的脖子,亲切地蹭着它,而它也开心地不断发出喜悦的呜咽声。
少年的头发很长,乱糟糟地披散在身后,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衣服,腰间围着一块野兽的皮毛。
我打量他的时候,他也抬首望向了我。
此时此刻,我才发觉他的眸子竟是碧绿色的,里面充满了野性,却偏偏又清澈至极。
他望着我,扯开了一抹灿烂的笑容,而他身边的血狼却依旧满是戒备地望着我。
他弯腰,模着血狼的头,发出了类似野兽那般嗷嗷的声音,而那只血狼的神色也渐渐地平缓了许多。
但是我知道它还是非常地不喜欢我。
野兽,少年?
而且还在这悬崖底下?
“请问是你救了我吗?”。我出口询问,这才发觉嗓子干涩得难受。
他慢慢地朝我走来,从地上端起了那盛着水的贝壳递到了我的眼前,嘴里发出了几个单调的声音,但我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难道他不会讲话?
一些书上也曾有过这样的记载,一些孩子被野兽叼去之后反而让野兽养大,以至于他也把自己当做了是野兽的同类。
但他又似乎能听懂我的话。
我接过了他手上的贝壳,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冰凉的泉水滋润了干涩的喉咙,难受也缓解了几分。
“你听得懂我的话吗?”。我又望着他开口询问道。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却不知到底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接着他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堆东西放在了我的面前,是一些不知名的野果,但显然他是拿来给我充饥的。
我没想到这个世间真有这样的事存在,他该被一些人称作狼孩吧。
“这是给我吃的吗?”。我拿起一个红色水润的果子,笑着问道。
他坐在了我的身前,眸光灼灼地望着我,似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那双碧色的眸子清澈至极,没有沾染上任何尘世间的污浊,面对这样的双眸的时候,我竟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他那般的单纯,而我满身的罪恶。
曾经握着名为妖红的剑,手上沾满了妖冶的血,无法洗清,也无法否认。
或许被人利用至此,被人伤害至此也不过是一种报应而已。
可我不是圣人,也不是佛,没有那种慈悲为怀,既然命不该绝,那么有些事也不会如此罢了。
要么不要再让我遇见,那么从此就当陌生人也罢。
如若遇见,那么就当敌人吧。
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无法回头,也不需要回头。
我承认是我自己害怕,害怕被再次伤害,那么我是否也有逃开的自由?
眼前的少年拿起了一个果子,有些羞涩地递给了我,眸间却是毫不掩饰地期盼。
我笑着接过他手中的果子,在他期盼的眸光下缓缓地递到了唇边,轻咬了一口。
果子的味道如同它的外表那般诱人,我也真的饿了,于是在他的注视之下一个又一个的吃了很多。
见我吃完之后,他似乎很开心,手舞足蹈地讲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
不过我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静静地感受着他那份喜悦。
他不会说话,所以我也无法得知他是怎么会救下我的,也无法知道在醒来之前我到底睡了多少时间。
我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或许是唯一不会欺骗我的人,因为他那般的单纯,远离着那个世界,自然也不会被那里的污浊所沾染。
如他这般活在山明水秀的风景之中也不错,至少不会受伤,也至少不用那么累。
思及此,过往的回忆又不期然而至,胸口一紧,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
本以为自己无情,却偏偏被情伤得至深,不管是友情也好,爱情也好,全部都不过是一场虚假。
棋子,从头到尾我都是一个棋子。
不自觉地勾唇,带着万般的苦涩。
有一双手怯怯地抚上了我的双眸,带着一种特有的水果香,耳畔也传来了他那意义不明的嗷嗷声。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
本不想哭,偏偏因为他这般的举动而觉得心底酸涩不已,泪水慢慢地从眼眶滑落,沾湿了自己的脸颊,亦沾湿了他的手。
多久没有流泪?
似乎从九岁那年,除了演戏时候的必要,我就没有再流过泪。
因为我知道即便流泪也没有人会为我心疼,那么何必让自己在别人眼底那般得落魄。
可偏偏此刻,在我最软弱,最无助的时候,有这么一个人,真心地想要安慰我,于是那种情绪一发不可收拾,肆意地宣泄。
或许强撑了太久,也或许因为这里没有别人,所以我允许自己放纵。
泪眼朦胧之中,我看到他抓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脸无助地望着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面对这样滑稽却又可爱的动作的时候,我不由地笑出了声,随后他也笑了起来,如朝阳般灿烂。
哭过以后心情似乎轻松了不少,我笑着对他道:“谢谢你。”
一个碧眼的少年,笑容灿烂,一只浑身雪白的狼,满是戒备地望着我,这样的画面说不上唯美,却让我觉得温馨。
“我以后叫你晓辰可好?”我希望他的世界永远如此刻这般灿烂,没有黑暗,他也可以永远这般地开心,没有忧愁。
我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我只知道他的笑容依旧那般灿烂。
眸光流转,我的视线不由地停驻在了那只血狼的身上,难得起了调皮之心,于是对着一脸敌意的血狼道:“还有你,以后我就叫你小雪球。”
血狼似乎也听得懂我的话一般,不高兴地朝着我发出低吼声。
“小雪球,不是很可爱吗?是不是,晓辰。”我不由地起了逗趣之心。
一边的晓辰笑着朝血狼道着我听不懂的话语,而血狼却是委屈地望着他。
我想它是接受这个名字了,纵然心底万般的不愿。
此时此景,心底竟也不由地轻松了几许。
如果可以,一直留在这里与他们相伴也未必不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