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不是都老了。”
赵姬看着已经满头白发的吕不韦,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用尽一生在深爱着的人,因为爱着他让自己身心疲惫甚至伤痕累累,可是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忘记他,赵姬觉得很矛盾。
“我老了,可是你还是你,那个邯郸城里单纯如露珠一般的你。”
吕不韦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一直以来吕不韦都在让自己忘记他和赵姬的一点一滴,因为他不能再对赵姬有任何情愫,那是大逆不道的罪孽。吕不韦一直认为男儿一生中最重要的不是爱情,而是事业,要挣得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这些年来,吕不韦风光过,甚至权倾朝野,不管现在自己多么的落寞,吕不韦却肯定自己呕心沥血所著成的吕氏春秋一定会流芳百世。
一生能有此历练已经足已,可是到头来吕不韦却觉得自己原来这样贫瘠,放弃自己的挚爱,一直埋头政事,虽然朋友遍天下,留名青史,可是那个能陪伴自己的人却已经不在自己身边,那种空虚让吕不韦很难受,卸下秦国相邦的职位,吕不韦竟然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忘记了自己该遵守的礼法。
“单纯?赵姬早已是残花败柳,你又何必这样说呢?”
赵姬虽然很确定自己的心意,可是赵姬失身于异人和嫪毐却是不可否认的事情,这也是赵姬心中一直的痛。
“不,你在我心里始终没变过。”
赵姬听了吕不韦的话,泪水无休止的流了出来,好像自己一直以来的付出都没有白费,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
“吕爷……吕爷……你真的是吕爷吗?”。
赵姬好像又回到了过去,此刻的吕不韦不是秦国的相邦只是当年邯郸城的大商人,而赵姬亦不是秦国的王后,只是当年邯郸城中一个舞妓。赵姬突然抱住吕不韦,好像那里才是自己一直寻找的港湾。
吕不韦也抱着赵姬,过往的记忆就好像过马灯一样不停的闪过,原来吕不韦一丝一毫都不曾忘记过,只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起。
在吕不韦怀中的赵姬是多么的想要知道吕不韦有没有后悔当初把自己送给异人,如果是几年前赵姬一定会问,可是如今经历了太多太多她已经了解吕不韦这个人,比起儿女私情建立功勋才是他的毕生志愿,所以她没有问出来。赵姬并没有想错,吕不韦就算到了此刻也没有办法后悔,就算命运从来一次吕不韦还是不会选择和赵姬长相厮守。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姬走了出来,赵政早已经回了宫,大概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吕不韦和赵姬,阿房带着吕蓉一直等在外边,阿房看见走出来的赵姬便让吕蓉进去和吕不韦见见面,毕竟去了蜀地就很难再相见了。
“政儿呢?”
赵姬问道,阿房上前扶着赵姬,
“刚刚李斯来了,说是宫里有事情,王上就回宫了。”
阿房说了谎,因为赵政是自己回的宫,可是阿房没有说,她怕伤了赵姬的心。
“你恨我吗?”
赵姬突然拉住阿房的手,看着阿房的脸,这样近距离的看着赵姬,阿房的记忆又回到了她失去孩子那天。她一直记得赵姬的表情,是仇恨又或是嫉妒,那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可是今天的赵姬不是那个样子,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有点忧伤,又有点喜悦。可是说到底赵姬的问题阿房不懂得回答,恨?阿房确实因为失去孩子而难过过,可是她真的很过赵姬吗?阿房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很幸福,比我、比华阳都幸福,所以我们嫉妒你,因为的命运比任何女人都好,所以看见你,就像看见了我们心中的失落,所以一味的想伤害你,想让你变得不幸。”
赵姬的眼中含着泪,赵姬真的嫉妒阿房,她得到了赵姬毕生都在渴求的爱情,得到了华阳毕生都在渴求的财富,更得到了女人想都不敢想的权利,阿房的确是幸福的,让女人嫉妒的幸福。听了赵姬的话,阿房并没有生气,反倒很同情赵姬,眼前的女人过得并不幸福,她的确拥有权利和财富,可是她的寂寞感却比任何人都要多,深爱的人就在身边却比任何距离都要远,那种感觉让韩凝同情赵姬。
阿房扶着赵姬上了马车,送她回雍城去,阿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拉住赵姬,
“那两个孩子并没有死,王上还是不忍心,蒙毅带着他们离开了秦宫。”
赵姬露出惊讶的神色,似乎没想到赵政会放了那两个孩子,她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耸立的秦宫,
“远离宫廷很好,普通人也很好,至少他们是无辜的,应该得到幸福!”
赵姬说着叹了一气,对着阿房无力的笑了笑,放下帘子。阿房看着赵姬的马车远去,心里很空洞,好像体会到赵政心里的失落感一样。
“娘娘……”
不知道吕蓉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吕蓉拉住了阿房的手,吕蓉的手很冷,脸色很苍白,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阿房模了模她的额头,也是一样的冰冷,吕不韦这时也走了出来,吕蓉看见吕不韦,却躲在阿房的身后,眼中含着泪水,吕不韦紧皱眉头看着吕蓉。
“仲父,怎么了?”
对着两父女异常的反应,让阿房好奇,可是吕不韦似乎不想回答阿房的问话,只是看着吕蓉说道,
“蓉儿,你要记得爹爹的话。”
说完便上了马车离开,阿房看着哭泣的吕蓉,蹲给她擦干眼泪,
“到底怎么了?”
吕蓉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吕不韦的府内,阿房顺着看过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正站在里面看着吕蓉,阿房并不知道他是谁,那个男孩注意到阿房的目光,走到阿房身边跪下
“臣甘罗参见娘娘。”
甘罗?阿房依稀记得,这个男孩正是秦国最年轻的上卿,据说当年吕不韦举荐张唐出使赵国,可是张唐推月兑不愿前往,正是这个少年主动请缨前往劝说张唐才肯去赵国,并同张唐一起前往赵国,致使赵国没有和燕国结盟来攻打秦国,赵政很高兴便封他为上卿,吕不韦更是很看重这个少年,让他住在府中。
“你起来吧!”
阿房看了看甘罗,是个很瘦弱的孩子,而且皮肤很是苍白,好像有病在身一样,他虽然只有十二岁的年纪,可是眼中充满自信,更有一种超乎年纪的成熟。阿房没有多问什么,把甘罗带也回了宫中,甘罗才智过人,正好让他陪伴吕蓉和扶苏读书。
秦国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静的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之间扶苏已经一岁了,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生,让阿房把很多的时间和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秦国的政事更是不闻不问,就像尉缭说的,自己是个女人更应该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要相夫教子,一切外面的风雨都交给她的丈夫就好。
这一天阿房正在扶着扶苏走路,吕蓉坐在一边和若雪做女红,屋内一片温馨,这时赵政走进来,看着一脸母爱泛滥的阿房,深深的看了一口气,阿房不该对莫言的孩子付出这么的爱,她越是这样赵政就越是内疚。
阿房看见赵政进来,她知道赵政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否则不会这样严肃。
“若雪,带他们去外面玩。”
阿房把扶苏递给若雪,若雪明白阿房的意思忙点头,牵着吕蓉一起走了出去。阿房走到赵政身前,伸手抚平了赵政眉间紧锁的眉头,然后伸手抱着赵政,
“仲父死了!”
赵政紧紧的抱住阿房,像孩子一般的哭了起来。阿房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怎么会这样突然?看着赵政哭泣的样子,阿房的眼角也注满了泪水,她知道赵政虽然和吕不韦有了间隔,可是在赵政心里吕不韦始终是像父亲一样的存在,贬吕不韦去蜀地只是吕不韦能离开是非之地,可以安享晚年,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吕不韦竟然会与世长辞。
“政哥哥……”
“是服毒自杀的。”
本来想要安慰赵政的阿房,可是听到服毒两个字,阿房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已经远离咸阳的吕不韦突然服毒自尽,显然是受了什么逼迫,否则那样的吕不韦是不会用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也难怪赵政伤心了,一代枭雄,竟然落着如此下场,赵政不会原谅那些逼死吕不韦的人的,阿房也只能轻轻的拍着赵政的的背脊。
“母后知道了吗?”。
阿房突然问道,赵政摇摇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赵姬这件事情,
“仲父为何如此?”
听了阿房的话,赵政叹了一口气,
“谣言,是因为华阳当年那个谣言惹的祸。”
阿房突然明白了,当年华阳告诉成峤其实赵政是吕不韦的私生子,致使成峤兵变秦国想自立为王,本来赵政以为会因为成峤的死来结束这个滑稽的谣言。可是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件事情远没有结束,并在秦国上下流传起来,加上嫪毐叛乱之事赵政没有追究吕不韦当年送嫪毐入宫的罪行,致使赵政并非赵氏子孙的流言更加风生水起。宗亲大臣更是处处向赵政施加压力,本来赵政本来不愿理会这件事情,可是没想到吕不韦竟然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来终结这个谣言。
“都是他们,那些冷血的宗亲们,寡人一定会让他们后悔逼死仲父。”
赵政突然擦干泪水,脸上浮现出冷峻,让人觉得害怕,阿房对这样的赵政感到陌生,是不是这就是君王该有的残酷呢?
“传李斯、尉缭觐见。”
阿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赵政。李斯很快来到兰池宫,李斯偷偷的看了看站在赵政身边的阿房,很久没有看见她了,他的身体显然比之前好了很多,脸色白里透红,看来这一年的时间里她过得很平静,确实远离宫斗和政治,阿房才可以安心的生活。
李斯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就马上收起自己的目光。尉缭却很自然的打量了一下阿房,并向阿房点了点头,自从上次嫪毐事件之后尉缭就没见过阿房,不过尉缭也因为阿房的举荐而成为国尉。阿房向尉缭微微一笑,然后又略带担忧的看向赵政。
“尉缭,寡人要你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彻底查办宗亲的罪行。”
“诺!”
尉缭并没有惊讶,反倒好像早就知道赵政会有此举动,李斯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早知道赵政会如此,却又有一丝无奈掺杂在神色之中。
“李斯你去蜀地带着仲父回来,要安好无损的带回来。”
“诺。”
李斯叹了一口气,这安好无损说的是让尸体不腐烂,可这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如今是春天,长途跋涉从蜀到咸阳至一个月,怎么能保存安好呢?可是这是王命李斯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来,走出兰池宫尉缭拍了拍李斯的肩膀,以是安慰。
“师兄等等。”
阿房追了出来,李斯和尉缭忙躬身行礼。
“保存尸首需要人间美玉,师兄大可四处搜罗宝玉,再用冰放在四周就可保存尸体不腐烂。”
阿房的这个建议,无非是雪中送炭,李斯深深一鞠躬,
“谢谢娘娘。”
说完便匆匆离去,尉缭也行礼后离开了。看着两个人远去,阿房叹了一口气,仲父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看着这个座宫殿,处处都留有他的影子,秦国的昌盛也有他的血汗,可是他却离开了,百年之后真的还会有人记得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