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卿辰一时要出征之事方让濮阳醇知道,这会子正使气呢。
“昨儿个我本是要同你说的……”卿辰道。
想起昨夜二人不欢而散,复又听到才刚卿辰的那句“还跟孩子似的”,也自觉自己失了仪,不觉捂着嘴扑哧笑出声来。卿辰见她笑了,自知她不再生气,便也笑了起来。
关于太子误会既都说清楚,心里自然没了疙瘩。至于卿辰醉里说的夺位之事,毕竟只是个小苗子,太子如今安在,说起夺位还言之尚早。他要去折腾,便由他去吧。告诉自己不要过于在意他的事儿,便妥了。濮阳醇这般暗暗想来,生怕让自己那悸动的心再生出什么幺蛾子——从母亲开始,自小便见多了那“情毒”的厉害,自是发誓不碰感情了的。
“不管怎么说,今后若要出征,还是早些说罢,也让宫里有足够的时间为你们准备。”濮阳醇缓缓道。
卿辰笑了笑,将手轻轻搭在濮阳醇的肩上,道,“劳烦夫人费心了。”
对卿辰这样的嬉皮笑脸,濮阳醇似乎已经习惯了,扫开肩上的手,道,“一会你到哪个房去?打发人给你烧些热水,今天忽然这么冷,洗个热水澡罢。”
“不了,军营里还有些事,我今夜便得交代清楚,你早些休息,别等我了。”眯起眼睛暖暖地笑了笑,便匆匆走了。
宫里,濮阳醇让画意点了些安息香,素心抱来几件皮毛的大氅,问道,“殿下这些可够了?”
濮阳醇坐在铜镜前梳头,“恩。棉的呢?”
“噢,在这呢。”又抱来了几件长安带来的棉里子的衣服。
濮阳醇望了望,“这边可不比长安,这才十月初变冷成这样了,再往西走些,不是愈发的冷了么。再厚些的可有?”
“带来的都在这儿了。到了灵武还未来得及做呢。”
“你吩咐下面,将两件拆了做成一件,穿的厚些方暖。这些棉里子都是贡的,轻得很,多一些不打紧。活儿做的细一些,让人穿了还方便活动才行。”
“是。”
“日子紧,让她们连夜赶出来罢。”
回完了话,素心便退下了,身后有人扑哧笑了一声,濮阳醇看见铜镜里画意一脸窃笑,问道,“笑什么?”
“娘子真真儿的细致入微呢。”
濮阳醇掐了那小妮子一把,笑道,“你又要拿我打趣了是不是?是不是?”那画意边躲还边笑道,“瞧你心虚了不是,我才说一句,你便恼了!哈哈。”
“让你拿我打趣,看我不饶了你!”二人打打闹闹,入了夜便睡下了。
这头才刚刚入梦,便觉得有人轻声唤她,“醇儿,濮阳醇!”那濮阳醇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屋里暗暗的,也看不清面目,“卿辰?”
“总算起来了,睡得那么沉。”濮阳醇眯着眼睛坐起来,屋外的光透进来附在眼上有些不习惯。
“大晚上的,怎么了?”
“跟我来。”说着便递过来濮阳醇的灰鼠斗篷。
打开门,迎面扑来清脆的寒气,濮阳醇一下便清醒了。卿辰的手热乎乎的,牵着她,一路小跑似的带着濮阳醇上了望星楼。
“下雪了!”
卿辰笑而不语,看着濮阳醇像孩子一般的把手伸出去,接住雪花,看着雪花在手中化掉。正巧赶上了半边雪,一边轻轻飘着小雪,一边是清明的月,漫漫黑夜渐渐铺上一层白光,白光愈发的厚起来,边城的荒凉竟被白雪烘庸得繁华热闹了起来。
许久不见雪的濮阳醇这会子玩得心也随着雪花飘了起来,“阿嚏!”
“不过是一场雪,让你高兴成这样。”卿辰走过来,为醇儿将掉下的斗篷上的帽子带上。濮阳醇笑靥如花,“不过是一场雪,大晚上的把我叫起来看,你我不过彼此彼此。”
卿辰拉着濮阳醇坐下,“自从成婚,你便没好好歇息过,今儿个见着下了雪,还不赶紧叫你出来闹一闹,让你舒舒怀。”听到卿辰如此贴心的话,濮阳醇一时竟语塞了。卿辰为她紧了紧帽檐,伏在她耳边,弯起嘴角轻声道,“生辰快乐。”
濮阳醇愣住了,“生辰?”
卿辰转身望向那一天一地的雪,“小雪这日,果然有雪呢。”
生辰。这几年来,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发生,生辰之事早已抛在脑后了,多少年没人为自己庆生,怎知他竟然还记得。卿辰背着她,同她刚才一样,伸出手去接天上落下的雪花。濮阳醇轻轻笑了笑,心里涌出的话,都融在这洋洋洒洒的夜色中吧。许久见濮阳醇没说话,卿辰回过头来,却不见濮阳醇,正要喊她的名字,却听楼下传来“啊!”的一声,卿辰来不及多想,便连忙跑下楼去,“醇儿!”。
刚刚跑出望星楼的卿辰还未来得及四处寻看,便被迎面而来的雪球砸了个措手不及。一股火冒了上来,抹干净一看,却见濮阳醇在那雪地里吃吃地笑着,火也让那雪给浇灭了。雪才薄薄地铺了一层,她竟能集出雪球来,卿辰又好气又好笑,“你可没扔我一脸土罢?”
濮阳醇只顾着笑,不去理他。卿辰走近了些,借着月光,濮阳醇方看见他那头上果然落着些尘土,忙抽出绢帕,在他那头上扫了扫,故作无事地笑道,“你瞧,哪有土。可别冤枉了我。”
“谁说没有,这落下的是什么?”说着便搔起濮阳醇的痒来。
濮阳醇忙笑着跑开,嘴上求饶着,“哎呀,我错了,瞧我忘了形,王爷你罚我吧,罚我抄书,罚我下厨,可也别这么个罚法儿呀。”
卿辰笑道,“你怕我罚你,还敢来招惹我?”
濮阳醇受不住咯吱,连连求饶,“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卿辰方放过她,待气喘匀了,卿辰方道,“老老实实陪我雪里走一走罢。”濮阳醇点点头。
良久,“谢谢。”濮阳醇道,嘴里呼出呵气来,面颊红潮潮的。未听见卿辰答话,濮阳醇不好意抬头,可想也知道,卿辰面上是什么表情。远远看去,真是一风一雪一世界,一花一月一双人。
王妃的生辰,王爷命人给濮阳醇做了她素喜的小食,王宫里的人热热闹闹地闹了王妃一日,虽说闹得有些累,到底是开心的。只是王爷为了出征之事,一整日都未归。直至出征那日,濮阳醇方再见着了卿辰,那卿辰穿上戎装,端坐于战马之上,雄姿英发,身边千百士兵气宇轩昂。
见着王妃来了,卿辰下了马来,在她耳边耳语道,“那一日一直未得空送给你。”手中递予濮阳醇一丝绢包裹着的东西。濮阳醇未来得及看,那卿辰又道,“我想吃红烧蹄子,罚你,待我回来,做予我吃。”说罢便上了马。濮阳醇暗暗笑了笑,转身正了正声,宣道,“壮士保重,我灵武人民,待你们凯旋归来。!”王爷一声令下,将士“凯旋!”的呐喊声中千军整装齐发……
卿辰走后城中有守城丞维护安定,宫中倒也一切太平,王爷不过三位侧妃,好在都无生事的主儿,王爷不在,宫中反倒宁静了些。
一日,濮阳醇在膳房正同厨娘学着做甜糕,一面做着,一面说笑,画意神神秘秘地进了来,在她身边耳语几句,濮阳醇暗暗想了想,只当无事似的,接着做甜糕。夜了,画意在镜前为王妃篦头,濮阳醇方慢慢道,“白天你说,三王爷的世子明要到灵武来?”
“是。钱老爷打发亲信特意来报的,说是已上了路程,约莫四五日便能到了。”画意口中的钱老爷便是卿辰早便安放在三爷城中,用以探听情报之用,钱老爷是贡商,早年间在长安便和卿辰有些交情,二人虽说年纪一人为老一人为幼,交情到底还是日益渐深。将钱老爷置于韩王的幽州,倒绝不亏了他的。
韩王一贯喜爱金银繁锦,一年的贡买竟不亚于皇宫的用度。只是无商不奸,钱老爷生性贪婪狡猾,孰人有钱,他便帮谁。倒也不是说此人不忠不义,只是两方皆忠两方皆孝之事,他倒是做得出来,终究谁也不得罪,倒也是狡猾聪明的为人之法。也亏他这一点,从他手中得到的消息,从未有误过,而卿辰,君子而交,秘密之事滴水不露,便妥了。
“世子即要来灵武,又无人来报……”濮阳醇思付半晌,道,“长安带来的衣服绸缎都还在么?”
“在的,只是都没拿出来,都好好儿的在箱子里呢。”
“嗯,明儿都找出来,帷帐都挂上,衣物也让侧妃们都挑一挑,颜色的呀,素的呀,都行。”
“怎么好好儿的要这样?那好好地织锦这个天,若是刮几日的风就浪费了,那沙子可吃衣服呢。”
“这倒不打紧。天冷,门帘也换了罢,再过几日就要冬至了,也该换了。”
“不过是个世子要来,还是未通报的,说不定人家为私事而来呢?”
濮阳醇冷笑一声,“那倒好了。若是先前,恐怕我也这么想的。”卿辰那日城墙上一番话,到是让濮阳醇看出了三王爷究竟是个怎么样心肠的人。世子此番来,明知卿辰已出征,定不是来给五叔请安的,灵武这不毛之地,也不能是为私事而来的。缘由只会是……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